那红衣女童神色镇静,盈盈一笑,道:“只要那黑林之中有人,自然是一个也逃不掉。那一把大火,烧尽方圆五里内林木房舍,三日夜火势未熄。如若那里面还有活着的人,那才算是奇迹了!”
铁木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女施主的年纪虽然幼小,但手段却当得‘毒辣’二字,那一把火或将把你那位姐姐烧死。”
红衣女童淡淡一笑,道:“烧死了只能怪她短命,我不能为了她,不烧黑林啊。”
铁木大师听得微微一怔,道:“好狠毒的心肠,难道你们姊妹之间,就没有一点情义么?”
红衣女童脸色突然一整,冷冰冰他说道:“你问的事情太多了。”
铁木大师突然觉着心情动荡,一种从未有的惶惑感觉,泛上心头。这是皈依佛门之后,从未有过的感觉,长叹一声,闭上双目说道:“老衲愿我所知,答覆你的问话,但佛门中人,戒律一向森严,因此老衲答覆之言,定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红衣女童冷冷一笑,道:“我不是求你说的呀!只要你能够忍受皮肉之苦,那就不说也罢!”
铁木微微一笑,道:“一心向善,万劫何憾。”
红衣女童冷笑道:“我不是听你讲道,也用不着慈航渡我。”
铁木道:“阿弥陀佛!善恶系一念,佛存自心知……”
红衣女童怒道:“谁爱听你这么噜噜苏苏,我问你参与黑林一战的都是些什么人物,错答一个人我就斩断你一根手指。”
只听一阵朗朗大笑,道:“女娃儿口气不小。”
铁木大师霍然睁开双目,侧脸望去,只见穷家帮主欧阳统,卓立在两丈开外。他身后紧随着铁卫周大志,三尺外排列着八个灰衣弟子,每人腰中,横围一条五寸宽窄的皮带,带上各挂着一十二只形如偏蝎的奇形暗器。
那红衣女童似是被欧阳统这突然的出现,惊得微微一怔,半晌之后,才冷冷喝道:“你是什么人?”
欧阳统纵身大笑道:“女娃儿可是滚龙王门下的四大郡主之一么?”
那红衣女童怒道:“我在问你的话,谁要你问我了?”
欧阳统道:“在下不似铁木大师那等慈悲,你那口舌之间,最好能小心一点。你纵然没见过我,也该听说过我们这身衣服吧?”
那红衣女童大眼转了两转,道:“是啦,你们可是穷家帮的人么?”
欧阳统道:“姑娘火焚黑林,除了白白烧去那一片森林之外,连一人也未伤着……”
他目光一瞥铁木大师,接道:“姑娘虽有独挡一面之才,但在在下眼中,还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女童。不是本帮主自恃身份,非属必需,还不愿和你动手,只要你能释放了铁木大师……”
那红衣女童冷笑一声,接道:“我只要一转这刀盒上的旋钮,盒盖上的尖刀立时可洞穿他全身一十二处要害大袕……”
欧阳统庄容说道:“诚然,但姑娘一转那刀盒的旋钮,也就别想生离此地。”
他纵声敞笑一阵,道:“穷家帮在江湖上,向无容人之量。姑娘如不听在下忠告之言,今日势难免一场杀劫!”
那红衣女童仔细地打量了欧阳统一阵,只觉他有着一种慑人的气度,略一沉忖,道:“听你的口气,倒像穷家帮的帮主身份?”
欧阳统道:“不错,在下正是欧阳统。”
他长长吁一口气,道:“姑娘如见着滚龙王时,就说欧阳统心慕盛名已久,三月之内,在君山总寨候驾。”
红衣女童冷冷说道:“滚龙王所到之处,一向是血染草木尸铺地。不知你们穷家帮君山总寨,有多少受死之人?”
欧阳统看她说得神色庄重,异常认真,忽觉心头微微一震。
他久经大敌,名镇中原,像这等闻敌之名,心神波动,从所未有。不知何故,听那红衣女童几句话后,竟然心波一荡。
那红衣女童冷哼一声,又道:“你们那君山总寨,滚龙王一定要去。只不过时间不能由你们决定。”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也许我们穷家帮先去找他。你既作不得主,此事暂时不谈……”
他微微一顿接道:“但目下之局,你决非老夫敌手。不如放了铁木大师,可兔去今日一战。”
那红衣女童沉思片刻,说道:“听你口气,黑林之中,没有一人被火烧死,我那姊姊是也活着了?”
欧阳统道:“你先放了铁木大师,我可带你去和她相见。”
那红衣女童突然伸手旋动那刀盒的机钮,盒盖缓缓地张开。
铁木大师一挺而起,合掌对欧阳统道:“多谢帮主援手。”
欧阳统道:“在下救援来迟,致使禅师受到折磨,内心甚是不安。”
铁木大师目光一掠他身后排立的八个弟子,问道:“不知费大侠和黑林中人,是否都已脱险?”
欧阳统道:“除了稍有损失,大部都安全离开,致老禅师……”他忽然觉着说溜了嘴,赶忙住口不言。
铁木叹息一声,道:“老衲学艺不精,致遭生擒,怨不得别人了!”
那红衣女童突然冷冷接民道:“我已放了老和尚,你也该践履你的话了,带我去见我姊姊。”
欧阳统目光一扫她身后之人,笑道:“带你去见你姊姊不难,但不知姑娘是否有足够的胆气?”
红衣女童道:“什么胆气?”
欧阳统道:“我只能带你一人前去,所有的随行之人,一律不准同行。”
红衣女童略一沉吟,道:“好吧!就是我一个人去。”举起纤巧雪白的小手一挥:“你们都留在此地等我。”大步直向欧阳统走了过去。
铁木已吃过这红衣女童的苦头,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一见她直向欧阳统身前去,急急说道:“欧阳帮主,这女娃儿擅用迷药,帮主要小心一些了!”
站在欧阳统身后的铁卫周大志,突然横跨一步,挡在欧阳统前面,大腹一挺,拦住红衣女童的去路,道:“站住!”
红衣女童秀眉一耸,道:“你要干什么?”
周大志道:“我帮主身份何等尊高,岂是你个女娃儿随便可以近身!”
红衣女童冷哼一声,停下脚步,咬牙切齿他说道:“有一天你犯到我的手下,我非得把你的肚子劈开瞧瞧……”
周大志哈哈大笑道:“老周这肚子,岂是轻易劈得开,不信你先打上一掌试试!”
铁木大师吃了一惊,急道:“此女武功不弱,下手更是陰毒绝轮,使不得!”
欧阳统却是若无其事一般,顾左右而言他,不接铁木大师之言。
那红衣女童缓缓地举起右掌,冷冷地说道:“我这一掌,要是震断了你的肠子,那可不能怪我。”
周大志笑道:“花拳绣腿,老周自信能够挡得,你只管动手打吧!”
那红衣女童虽然举掌,两道眼神却逼视在欧阳统的脸上,似是要等他一句话,才肯下手。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属下无知,敢这般对待郡主;郡主就教训他一次,也好让他吃点苦头,以戒下次。”
铁木听欧阳统这样说法,心中暗自焦急,但却又不好出言阻止,只急得这位心地慈善的老和尚暗中低宣佛号。
那红衣女童,秀眉微耸,脸上泛现出一片杀机,目光迅速在周大志的便便大腹扫掠一眼,只见他腹圆如鼓,竟是无法看准他腹上袕道。
欧阳统看那红衣女童脸上陰晴不定,立时冷冷说道:“你如果不愿试验,我等决不勉强。如想妄动心机,那可是自找……”
他话还未完,那红衣女突然迅速绝轮地劈下了一掌。
只听“蓬”的一声,如击在败革之上,周大志哈哈一阵大笑,果是完好无恙。
铁木大师一皱眉头,暗道:“这女娃儿的武功不弱,这一掌的力量,甚是强猛,奇怪的是他竟完好无恙。”
周大志收住狂笑之声,说道:“你打了老周一掌,咱老周该不该还上一拳?”
红衣女童听得怔了一怔,竟不知如何回答。
欧阳统微微一笑,喝道:“郡主乃金枝玉叶,岂容轻犯,快让开路。”
周大志横跨两步,让开去路,抱拳说道:“郡主请。”
欧阳统转过身子,笑道:“在下走前一步,替郡主带路了。”转过身子,和铁木并肩而行。
那红衣女胆气甚豪,举步相随而行。
周大志挺着便便大腹,走在红衣女童身后。
那八个灰衣大汉却突然散布开去,一排横立。每人从腰系皮带上,取下一只奇形偏幅镖,怒目凝注那红衣女随行之人。只要他们一有闯关的举动,立时将先发制人。
直待欧阳统和那红衣女等失去了踪迹之后,八个灰衣人才突然各发一声长啸,一起转过身子,疾奔而去。
且说欧阳统带着那红衣女童走约四五里路,到了一个竹篱环绕的茅舍之前。
篱门启动,一个风蚤的中年妇人含笑迎了出来。
铁木看得一怔,拱手说道:“何夫人。”
何寡妇轻佻之态,似已收敛了不少,微微一笑,道:”老禅师,未亡人已归依了穷家帮,承帮主的恩宠,派为刑堂堂主。”
欧阳统道:“唐兄求去决心,临行之前,念念不忘他策划的文丞、武相、三阁一堂,三阁阁主,均都是他推荐,刑堂堂主,也是他一力主张……”话到此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黯然,接道:“阁堂四主已全,只怕他行期更近。”
这位雄踞中原武林、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言词中有着无比的感伤,神情间有着无限的凄凉,极为明显地流露出穷家帮对唐璇相倚之重。
铁木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老衲在少林寺中之时,亦听到过逍遥秀才唐璇之才。他既肯加盟贵帮达十年之久,自非无情。如若帮主能够挚诚地挽留于他,或可使他回心转意,重留于贵帮之中。”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穷家帮能有今日成就,大半是唐璇之力。他如坚决而去,对我们穷家帮,损失太大了。”
何寡妇突然接口说道:“酸秀才袖里妙算,害得先夫苦心经营的黑林,被人家一把火,烧得寸草不留,把我这个未亡人拖出江湖,出掌本帮刑堂之职。他自己却又要退出武林,见他之后,我非得问他个明白不可。”
说话之间,突然向旁侧一侧,让开了去路。
欧阳统一欠身道:“大师请。”
铁木大师正待举步人门,那红衣女童突然一侧娇躯,抢在铁木大师前面,冲了过去。
竹篱环绕着一座幽静的小院,满植山花,三开问修筑得十分整齐的茅室,矗立在山花之中。
屋中人影幢幢,但却鸦雀无声。
那红衣女童突然加快了速度,直向茅屋之中抢去。
何寡妇冷笑一声,道:“小姑娘家,不懂一点规矩。”右手一探,疾向那红衣女童右腕之上抓去。
那红衣女童滑溜无比地轻轻一让,闪避开去。
但经此一挣,她奔行速度减缓了甚多。
铁木大师大步直入茅屋之中。
何寡妇横移两步,挡在红衣女重前面,让开正路,低声说道:“帮主请。”
欧阳统紧随铁木大师,进了茅屋。
何寡妇轻轻闪开,道:“你现在可以进去了。”
那红衣女童冷冷地望了望何寡妇,道:“你记得今日之事,以后有得你的苦头好吃。”
何寡妇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现在最好是小心一点,免得自付苦吃吧。”
那红衣女童虽然诡诈,但却十分乖觉,果然一语不发,缓步进了茅屋。
目光转动,只见满屋都是人,靠近西屋角处,一张松木椅上,端坐着一个长发散乱的白衣女。
那红衣女急急奔了过去,叫道:“姊姊!”
这白衣女,正是冒充闵老英雄之女的连雪娇。只见她缓缓睁开双目,淡淡笑道:“你也来了!”
红衣女童并未立时接口,两道目光在连雪娇身上打量了一阵,说道:“他们没有折磨你么?”
连雪娇道:“还好,他们除了点制我几处袕道之外,还未对我施用什么刑罚。”
红衣女童脸色一整,道:“他们可曾问过你什么事情?”
连雪娇道:“那自然要问。”
红衣女童道:“你都据实说了?”
连雪娇突然圆睁星目,两道神光,怔怔地凝注在那红衣女童脸上,冷冷说道:“你这样问我,不知是何用心?”
红衣女童不答连雪娇的问话,突然转脸望欧阳统:“你讲过的话,是不是一定算数?”
欧阳统道:“大丈夫一言如山,哪里有不算之理?”
红衣女童微微一笑:“那就好了。我单人匹马,赤手空拳,随着你们而来,我亦可自自由由地任意而去,对么?”
欧阳统道:“这一点在下好像未作承诺。但姑娘既然提了出来,我如不肯答应,未免有失气度……”
那红衣女童道:“那你是答应了?”
欧阳统道:“好吧,就算我答应了。”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不过,只限这一次。姑娘如果离开这茅屋之后,和你属下会合,那就不再算数了。”
红衣女童道:“那是自然。”突然转脸望着连雪娇道:”姊姊如果泄露义父之密,小妹纵然把你救出此地,只怕也难逃义父的森严律法!”
连雪娇尖声叫道:“谁说我泄露了?”
那红衣女童神色如常,毫无半点悯怜之情,不慌不忙地笑道:“你既然没有泄露,那是最好不过……”探手入怀,摸出一粒丹丸,接道:“快把这粒丸药服下吧!那你就永无泄露机密之虑了。”
连雪娇神色大变,全身微微一颤,道:“迷心丸?”
那红衣女童面色肃然地点点头,道:“不错。但姊姊该明白,我完全是为了你好,你服下这药丸之后,义父就不会再疑心你泄露机密,不论他们用什么惨酷的手段对你,你也不用担心了。”
连雪娇额角间,缓缓流下了几滴汗水,显然她心中正有着无比的惊惧。
只听那红衣女童柔声说道:“我自知凭藉自己的武功,决无法救得了你,事情拖下去,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想想看,服下这药丸,是否会比熬受那苦刑好些?”
这等之言,出自一个十几岁的女童之口,竟然是平平静静,毫无一点激动之情。
漠视生死、冷做异常的连雪娇,目光怔怔地盯注在那红衣女童手中的药丸,神情十分激动。
欧阳统、铁木大师等,都把目光凝注在两人的身上,十分注意连雪娇的神色变化。
只见她激动的神色,逐渐地平复下来,目光一掠欧阳统等,轻声一叹,道:“好吧,你把药丸放到我的口中!”
红衣女童严肃的脸色上,绽开了柔和的笑容,说道:“姊姊服下这药丸之后,只管安心地在这里养息,我将尽早把此事转告义父,要他老人家派遣高手,早些拯救你离开这里。”缓缓把手中的药丸,向连雪娇口中送去。
欧阳统身躯一晃,疾快绝轮地冲了过去,右手一伸,把那药九抢了过来。
他这次出手之奇、行动之快,只看得铁木大师微微一怔,暗道:“此人武功果是高强,这等奇快的身法,生平仅见。”
那红衣女童虽然早已暗中戒备,但因欧阳统身法太快,使她无法防备。连雪娇又似不愿吃下那粒药丸,缓缓地启动樱口,嘴巴张开时,那药九已被欧阳统抢到手中。
欧阳统目光一瞥手中药丹,随手交给了铁卫周大志,道:“好好地保存起来。”目光一转,投注在那红衣女童身上,冷笑道:“在下只答允带你和姊姊相见,但却未允你可以随便让她服用药物。”
那红衣女童年纪虽然幼小,但却甚富心机,颇能衡度敌我形势,星波闪动,横扫了全场一眼,微微一笑道:“这是我们姊妹之间的事情……”
欧阳统冷笑一声,道:“姑娘别忘了令姊现在已为我等所擒,你如没有什么紧要之事,最好早些走吧!”
那红衣女童道:“如果我不肯走呢?”
欧阳统道:“那就恕在下不再维护姑娘的安全了!”
红衣女童似是自知不是对方敌手,竟然忍了下去,无可奈何他说道:“好吧!那我就此告别。”
欧阳统回头一瞥铁卫周大志,道:“送她出去。”
红衣女童转身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望着连雪娇道:“姊姊,你要好好想想了,俗语说,活罪难受”
连雪娇点头应道:“妹妹只管放心,请尽早告诉义父,要他派人救我。”
那红衣女童正容说道:“我一定尽早设法把此讯转报义父,一面调集咱们散布在江南、中原一带人手,尽早救你。”
连雪娇道:“有劳妹妹了。”
红衣女童道:“不过,义父行踪不定,咱们散布在中原、江南的人手,又大过散乱,一时之间,只怕不易找到。如若姊姊觉着活不下去的时候,那就不如早点设法自绝的好,反正你死了,我们也会替你报仇的。”说来十分自然,毫无激动情色。
欧阳统、铁木大师等,都听得心头微微一震,暗道:“这女娃儿好狠的心肠。”
只听连雪娇幽幽一叹,道:“妹妹用心,姊姊已经明白了。当我自觉熬不下,自然会依照妹妹之言,设法自绝一死。”
红衣女童道:“姊姊能够如此,也不在义父一番培养之心了。”
铁卫周大志早已听得不耐,大声接道:“哪来这多罗罗苏苏,快些走啦!”
红衣女童回目白了周大志一眼,道:“走就走啦,你凶什么?”
周大志怒道:“如非帮主之命,谁愿意送你这个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