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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五色灯笼
作者:卧龙生  文章来源:卧龙生全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0/8/23 16:59:31  文章录入:凌妙颜  责任编辑:凌妙颜

  妙雨喜动颜色,道:“前辈若是打赌,此刻便已输定了。”
  妙果亦不自禁寒笑道:“我二师兄之能,别人若非眼见,实是令人难信。”
  只听门外有人微微笑道:“前辈莫信他们胡乱为晚辈吹嘘。”
  笑语声中,妙空已自寒笑大步而入.神情面色.似与出门时毫无改变。
  百维忍不住问道:“马匹……你真的已在这片刻之间,寻来了两匹健马?”
  妙空躬身道:“幸不辱命。”
  百维暗中吃了一惊,忖道:“看来此人之能,还在我意料之外。”
  这时妙果已纵身掠出,霎时间便又回来.笑道:“果然是两匹好马!”
  妙法缓缓道:“这两匹马你是自何处寻得来的?不可不从实说来。”
  他虽然沉住面色,但神情间显然并无丝毫恼怒之意,又似对妙空用何方法寻来的这两匹健马,也暗中早已知情。
  妙空躬身笑道:“小弟无论自何处寻来的马,都无不同,只要小弟寻马的目的极为正当有理,心中便可不必暗怀歉意。”
  妙法颔首道:“不错……不错,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问了。”
  妙空、妙果相视一笑,就连任无心茫然之眼神中,也似闪过一丝笑意。
  妙法沉声又道:“既将车马都已寻来,还不快去套车!”
  妙雨、妙果齐地躬身道:“是!”
  一齐纵身跃出。
  妙雨轻功之妙,竟也不在妙果之下。
  他两人不但轻功灵妙,手脚更是迅快已极,片刻间便将车马套好。
  妙法躬身道:“晚辈与妙空师弟赶车,妙雨妙果两位师弟两侧相护,任相公请在车中好生将息,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自有晚辈等料理。”
  任无心缓缓点了点头,道:“好。”
  抱起玄真身子.向外走去。
  妙法躬身又道:“百维大师伤势更不宜劳动,三师弟、四师弟快将他老人家安安稳稳地扶出去.千万莫要动了创口。”
  妙雨、妙果躬身应了,将百维抬出。
  那车厢外面看来虽陈旧,但车厢中却干净得很,显见早被妙雨等人打扫过了。
  任无心蜷伏在车厢角落中.低眉垂首,不声不响。
  玄真卧在他身上,面容仍带着痛苦。
  百维斜坐在地身侧,暗暗忖道:“任无心若是一路都不为他解开袕道,又当如何是好?”
  一念转过,车马已自启行。
  任无心双目渐渐低沉,似是亦已沉沉睡去。
  百维闭目假寐,其实却在偷瞧着任无心之动静,见他闭目睡了,过了半晌,轻轻伸出了那条还可运转的手臂,缓缓伸向任无心面前……
  任无心双臂突然一动,百维大惊之下.急忙将手臂缩回。
  只见任无心翻了个身,竟面朝车壁,侧卧下来,睡得更是香甜。
  百维心房犹在怦怦跳动。
  又过了半晌,但闻任无心鼻息越来越重。
  妙法等师兄弟四人,两个正在赶车,两个跨着前面车辕,百维无法瞧的见他们,想必他们亦是无法瞧见车厢中情况。
  又过了半晌,百维终于缓缓移动身子,伏在玄真耳畔道:“喂!你可听得见我说话吗?若是听得见,请长长呼吸三声。”
  玄真果然立刻长长呼吸了三声。
  要知他袕道虽被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只要不是被人点中死袕,听觉、呼吸均可无碍。
  百维见他有了回应,喜道:“你可是心里有话要说?可要我暂时解开你的袕道?”
  玄真立刻长长呼吸了三声,停了一停,又长长呼吸了三声,显见是想要百维为他解开袕道之心,实是急切已极!
  百维道:“但我只能将你袕道解开盏茶时分,便要重新将你袕道制住,以后只要任无心未曾发觉,我每日都可将你袕道解开一次。”
  玄真又自长长叹息三声,似是在说:“只要盏茶时分便已够了!”
  又似是在说:“只要此刻我和任无心说两句话,他便再也不会闭住我袕道了。”
  百维那条可以活动之手臂,已悄悄按上了玄真的身子。
  但百维若是知道此刻的玄真已非南宫世家中派出之玄真,若是知道这玄真此刻要向任无心说的究竟是什么话,便是杀了百维的头,他也不肯为这玄真解开袕道的。
  只可惜这玄真究竟是谁?百维与任无心都不知道!
  车马又自奔行了半响,百维手掌不住在玄真身上游动,目光不住偷窥着任无心的举动,但饶是他用尽各种方法.都无法解开玄真的袕道。
  百维轻轻叹息一声,道:“想不到任无心竟有独门点袕手法,不知有谁知他的破法?”
  玄真长长呼吸三声,他两人无形间已将这三声呼吸作为问答暗号。
  百维道:“莫非你知道不成?”
  玄真又自呼吸三声。
  百维大喜道:“你既知道,便快些说出来。”
  但心念一转,又宛如一桶冷水当头淋下。
  玄真袕道既未解开,哪里能够说话?
  这时百维固是焦急,玄真心中焦急之情.只怕更在百维之上。
  一路上晓行夜宿、也不知走了多远,百维虽然多次设法,终究还是不能将玄真之袕道解开。
  他自身的伤势,却已渐渐痊愈,但一条手臂.只怕终生都无法再随意运转了。
  练武之人.断却一臂,自是最为伤痛之事,百维纵然终日幻想着来日南宫世家大功告成时之享受的权势,却也无法忘去这断臂之痛。
  妙法等师兄弟四人,却是终日生气蓬勃、在这师兄弟四人眼中.世上绝无一件不能解决之事,是以根本用不着忧虑。
  任无心经过三日之休养,面色巳不如先前之憔悴,但神智却仍是忽而茫然,忽而清醒,有时举目呆望着窗外,三五个时辰都未动弹一下。
  这一日已走到豫境边缘。
  百维探首窗外,只见艳阳满天.碧空朗朗,就连他心中之陰霾,都不禁为之减去几分。
  妙法等师兄弟四人.更是说说笑笑,兴高采烈,似是全无半分心事。
  他四人早已换了俗装,又是江湖新人,是以纵在路上说笑,也无人注意于他们。
  只听妙果笑道:“你看道旁那人,好生奇怪,大白天里,行路也打着灯笼。”
  妙法沉声道:“四弟说话不能小心些吗?又惹事端。”
  妙果道:“是!”
  但过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但白天打灯笼,实在有趣得很!”
  妙空笑道:“每地都有奇异之风俗,我等入境不问俗,反要取笑于人,要惹的麻烦可就多了.何况白天打灯笼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奇事。”
  他随时随刻,说话俱都寒笑,此刻纵在责备于人,亦是言语温和。
  百维暗叹忖道:“这四人当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此时此刻,居然还有心情来谈论别人的灯笼!”
  长叹一声,又自卧倒。
  只听妙果还在喃喃道:“白天打灯笼,这是什么风俗?”
  妙雨道:“据我所知,有些索债之人,在大年初一那日,白天也是打着灯笼去向人讨债的,以示还未真正过年。”
  妙果笑道:“此事小弟也知道,但今日却不是大年初一呀!”
  妙空道:“据我所知,有些人家子弟若是失魂,便令人提着灯笼在外呼唤。”
  妙果接口道:“但此人手里提着的却是五色的灯笼,又怎么会是……”
  听到“五色灯笼”四字,百维但觉耳畔轰然一震.妙果下面说的是什么,他已听不清了。
  他心中突然想起那第二封锦囊之上写着的字迹,正是:看到一盏五色彩纸糊的灯笼时,便可拆阅,但灯笼下若无尸身,便要将此信焚毁,折阅不得。
  这些话百维不知反复念过多少次.自然从未忘记,但他心中从来有种错觉,只觉发现灯笼时,必定是在夜间,是以方才妙果口口声声在说灯笼,他也绝未想到此事之上,也未曾探首望上一望。
  此刻他心中既惊又急,暗自责道:“该死该死,我怎地如此该死,白天也是一样可以看到灯笼的,我怎地从未想起?”
  一念至此,霍然坐起,探首窗外,道:“那五色灯笼在哪里?”
  妙果跨在车辕,回笑道:“前辈可是也觉得奇怪吗?只可惜那两个提着五色灯笼的人,早已自另—条小道走了。”
  百维又是一惊,忍不住脱口问道:“那灯笼下可有死尸?”
  妙果呆了一呆,道:“那灯笼下必定会有死尸的吗?”
  百维话一出口,便知自己又说漏嘴了,不禁暗道一声:“惭愧”口中强笑道:“我只不过随意问问罢了,但不知那两个提着灯笼之人,生得何等模样?有多大年纪?做何打扮?”
  他情急之下,竟不顾一切,把心中想问的事,一一问了出来。
  妙法等听他问得如此详细,面上都不禁露出了惊诧之色。
  妙果沉吟道:“那两人远远看来,年纪并不甚大,穿的似是一身青灰色……或许是黑色的衣衫.生得如何模样,却瞧不清了。但瞧他们步履十分轻健,似是练过武功,而且根基不弱。”
  百维皱眉哦了—声,暗暗忖道:“这两人想必是我方门下。”
  妙雨突然问道:“前辈问得如此详细,莫非是瞧出了什么蹊跷不成?”
  百维心头一震,强笑道:“哪有什么蹊跷,我只不过也如同妙果贤契一般,也动了好奇之心,是以忍不住便问了。”
  他深知妙雨心思谨密,目光敏锐,生怕被他瞧出破绽,话未说完,便已缩回了头。
  只听妙果在外面笑道:“你瞧连百维前辈都动了好奇之心,又怎能怪我多事?”
  百维暗中松了口气,忖道:“五色灯笼下,并无尸身.按理说来,我便应将锦囊立刻毁去,但……但我却并末瞧见那五色灯笼.此刻将锦囊毁了,日后若是亲眼瞧见了五色灯笼,灯笼下却有了尸身,那又当如何?此事关系想必十分重大,我怎能轻易从事?”
  一时之间.他心中实是犹疑难决,拿不定主意。
  抬头望去.只见任无心亦是满面茫然之色,正自凝目呆望着他。
  似是要从他神情中,瞧出什么破绽,又似只是在呆呆的出神而已。
  百维赶紧垂下了头去,忖道:“锦囊若是毁去,我便再也无法知道囊中所写之事,无论如何,我也得先等等动静,再加决定。”
  忽然间,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自他所乘的车厢后传了过来。
  奔马来势甚急,晃眼间便到了近前,越过马车,扬鞭而去。
  百维匆匆一瞥,只见奔马共有三匹,也瞧不见马上骑士的面貌.隐约只可瞧出三个骑士,俱是一身劲装黑衣。
  最令百维吃惊的,却是三匹马首之前,赫然竟都悬着一盏五色彩纸糊成的灯笼。
  他心头方自一怔,外面妙果已失声道:“你瞧,又是三盏五色灯笼。”
  妙法等三人,此时已觉出这五色灯笼中,必定包寒着一个极大之隐秘,只是猜不透这隐秘是否与自己这一行人有关。
  妙雨沉吟道:“方才那两个提着五色灯笼之人,赶路似是甚急,连大路都不走,却走那崎岖难行的羊肠捷径,此刻这三个骑士行色更是匆忙,连那三匹健马,都已被赶的将近脱力,嘴旁都流出了浓浓的白沫,显见这五人俱都身有急事。”
  这少年道人果然是目光敏锐,匆匆一瞥之下.便已发现了许多常人不加注意之事。
  妙果动容道:“以师兄你的看法,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有什么急事?”
  妙雨又自沉吟半晌,道:“以我看来,这些人想必都是武林中人。”
  妙果失笑道:“这个小弟也瞧出来了.马上三个大汉不但身畔都带有兵刀,而且控马甚津,显见腰退的功夫俱都不错。”
  妙雨笑道:“你还瞧出什么?”
  妙果道:“这个却要师兄你来说了。”
  妙雨道:“这五人虽然有的骑马,有的赶路,却有几件事完全—样。”
  妙果抢着道:“他五人手中提的俱是五色彩纸扎成的灯笼,身上穿的俱是黑衣劲装,而且俱都是行色匆忙,赶路甚急,又都是功夫甚是扎实的武林豪杰,这已有四件相同之事了。”
  妙空寒笑道:“四弟近来也变得仔细多了,若换了以前,他只怕连—样也看不出来。”
  妙果笑道:“二哥也未免将小弟说得太差了些,一样总是看得出来的。”
  这师兄弟四人终究都是少年心性,又都情如手足、纵在谈论十分严肃之事.神情间也甚为轻松,绝不愁眉苦脸.做出杞人忧天之态。
  妙雨笑道:“除了这四事之外.他五人还有几件显而易见之相同之处,你可瞧的出吗?”
  妙果道:“还有几件?唉,小弟却再也瞧不出半件来了。”
  妙雨道:“这五人行色如此匆忙,所去的俱是同一方向,显见目的之地相同。”
  妙果失声叹道:“对了,对了,这样简单的事.我先前怎会想不到?”
  妙雨微微一笑.接道:“这五人手提那般显眼的五色灯笼,在大路上奔驶来去,并不避人眼目,显见此行并非为非作歹,这五盏灯笼虽然俱是五色金纸扎成,但所扎之形状大小.并不相同;显见并非一人所扎,而是各人自己分别扎成的……”
  妙果击节道:“不错不错,咱们在同样时候,瞧见同样的事.为何三哥就总比别人瞧出的多些。”
  妙空笑道:“同样之事,由不同之人看来,自是差别极大,有时越是显而易见之事,别人反而越发不加注意.但三弟却能将每一件事都看得毫无遗漏,这就是他的能耐。”
  妙雨又道:“这五人既有这样多相同之处,由此可见,他五人必定同属一个秘密的门派,而那门派此时正在前面某地开堂集会,通令门下弟子,以五色灯笼为记,是以各人便在家里扎成了不同的五色灯笼,赶来赴会,而会期已甚近,是以他们赶路甚是匆忙。”
  妙果拍掌道:“对了,三哥一说,小弟就明白了,但此事虽然简单易解,三哥不说,小弟还是一点也想不通。”
  妙空道:“但我等出山之时,也曾四处请教,却未听说江湖中有何以五色灯笼为记的门派,想来更不会是南宫世家了。”
  妙雨沉吟道:“依小弟看来,这帮派必是新近成立,而且势力不小,是以帮中子弟在道上飞驰来去.也不需避人眼目。”
  妙法突然沉声道:“这帮派与我们绝无关系,咱们又何苦多事去猜别人的来历?”
  妙雨笑道:“还是大哥超人一等.不相干的事,大哥绝不去花脑筋。”
  师兄弟四人话题一变,又说到他处去了。
  但这番话,百维却是一字不漏地听在心里,他心中自然又有另一番不同的思量:“这五人想必定是南宫世家门下,在前面不知有何集会,这集会想必与任无心有关.是以五夫人才会留下这锦囊………”
  但为何定要瞧见灯笼下有着死尸才能拆开锦囊?百维却是仍然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暗笑这妙雨道人.虽然目光敏锐.见解津辟.这—番却大大猜错了。
  其实此刻大局情势.纷乱如麻,若无快刀一刀斩断,谁也无法理出个头绪。
  妙雨道人方自投身其中,虽然难免将许多事猜错,而百维已置身其中多年,又何尝没有一些无法料中之事?
  车行并不甚急,但却绝不停顿。
  又走了顿饭时分.任无心突然大声道:“左转而行。”
  妙法微微一提缰绳,凝目望去,只见大路前方,车辙马迹渐多渐乱.来往行人也渐增多,显见前面便有城市集镇。
  再瞧左方,却是一条甚是荒凉崎岖之小路,荒草没径,若非留意去看,甚至已难分辨出通路.显然这条路已被废弃,多时无人行走。
  妙法带马走向左方,口中却忍不住迟疑着问道:“可是向这条路走?”
  任无心道:“不错!”
  妙法讷讷道:“但这条路……”
  任无心探首窗外,接口道:“你可是怕我神智不清,弄错了道路?”
  妙法面颊微微一红,道:“不敢……不敢……”
  突然叹了口气,道:“不瞒相公说,贫道真怕相公走错道路.这条路如此荒僻.也不知通向何方?说不定还是条走不通的死路。”
  任无心哈哈笑道:“你肯承认怕我弄错了道路,便是你可笑之处……”
  笑声狂放中带些迷乱。
  妙法、妙空对望一眼,口中虽不言,心里却不禁更是担心。
  只听任无心笑声一顿,接道:“但这条路我却记得清清楚楚,再也不会弄错。”
  突然压低语声,接道:“你可知此路通向何处?”
  这时车马已在这荒凉的道路上行走了一段。
  妙法转眼四望,距离最近之行人,也已有十八丈开外,而这条路上,绝无人迹,料想自己这边之言.万万不致落入他人耳口,便道:“但望相公相告。”
  任无心沉声道:“我昔日行走江湖.为了与南宫世家之战,也曾费了不少心力,邀集了许多高人为助,这些人并非全部是武林一流高手,但却都有一技之专长,也就因这些人中.有些武功不佳,是以我便安排了一些极为隐秘之去处,作为他们藏身之地,这条路便是去向其中之一。”
  妙法听他说话又是有条有理,暗中不禁又惊又喜,道:“相公老谋深算,胸中之城府,当真非晚辈等所能管测。”
  任无心凝望道路前方,呆呆地出了半晌神,忽然大笑道:“什么老谋深算,什么胸有城府……”
  笑声一顿,长叹道:“我数月不来,又有谁知道此地已变成了何种光景?”
  妙法心中惊喜之情还未消失,任无心神情竟又已失却了常态。
  这一路上,他神智始终有如此刻—般,忽而清醒,忽而迷乱。
  忽而茫茫然不知所言,忽而谨谨然指挥若定。当真教人捉摸不透他究竟如何?
  但事己至此,妙法等人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只因任无心只要有一半清醒,便已胜过别人完全清醒了,他们若是失去了任无心,那当真便要有如荒林迷路,怒海失舵。
  百维心中那有关五色灯笼之重重疑窦.虽然仍未解破,此刻也只得暂且抛开,只是在心中暗叹忖道:“五夫人只怕也未曾料到任无心竟会突然转向而行,他若要那些手提五色灯笼之南宫弟子在前途相候于我,那便要空等一场了。”
  车马奔行一段,道路更是难行,车轮不时有长草卷入,妙果、妙雨两人只有下车跟随车后.一路清除车轮中之乱草。
  突听嘎的一声.宿鸟惊起,任无心道:“前面可是有半截石碑?”
  妙法勒住缰绳,瞧了半晌,
  妙雨己越过马车,忽然驻足道:“石碑在这里。”
  任无心道:“左面可是有个山丘?”
  妙法转目一望,道:“不错。”
  任无心道:“好,下车。”
  当先开门而出,又道:“百维大师行走不便.不如留此……”
  百维赶紧接口道:“贫僧伤势已愈,行走无碍,实是想会一会相公所约之奇人异士。”
  不等将话说完,便已跃下车来。
  妙空微微—笑,道:“既是如此,弟子就偷个懒了,在此留守便是。”
  别人所不愿做之事,他均挺身而出,而且始终面带笑容。
  妙法道:“此间虽然四下无人,但你也不可有丝毫疏忽,掌门真人之安全固然重要,这车马也万万失去不得。”
  妙空笑道;“但请师兄放心便是,小弟虽无能,这点事想必还能做到。”
  这时任无心已大步走向左面山丘。
  百维亦步亦趋.相随在后。
  只见那山丘远看并不高大,但走到近前一望,却也颇具气慨。
  山上丛生杂树,漫无山径可寻,方才之宿鸟,便是由此处飞起。
  妙法道:“如何上山?”
  任无心道:“毋庸上山,绕过去便是那秘密入口之处。”
  妙果道:“弟子开道。”
  身形旋动,当先掠出。
  但方自转过山坳,便自发出一声惊呼,呼声中充满骇异之情,似是又发现什么令他大出意料之事。
  任无心、妙法等一齐为之变色,齐声叱问。
  只见妙果一步步倒退着走了回来,面色煞白,手指前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众人一齐加紧脚步,向前奔去。目光转处,也不禁为之失声惊呼,悚然驻足!
  只见山陰处突然斜斜挑出两根长竿.竿头赫然悬挂两盏五色灯笼,灯笼旁竟还吊着四五个人头,鲜血犹在一滴滴滴落!
  人头下,长草中,有着几具无头尸身,头颈犹自滴血.可见这些人俱都死了不久。
  显然,在任无心等人还未抵达此地之前一刹那间,此地正发生着惊人惨变!
  妙雨骇然瞧了几眼,伸出手指,指着竿上的人头,失声道:“这……这便是方才纵马奔过车旁的汉子!”
  他实在做梦也未想到自己所猜之秘密门派,集会点竟在任无心这秘窟之中。
  百维更是做梦也未想到自己竟会在此时此地发现这五色灯笼。
  而灯笼下的尸身,竟是自己将之当做南宫世家门下之人!
  这一个突然而来的震惊,有如一柄千钧铁锤,当头击下!
  任无心、妙法、妙雨,心头齐齐震动,木立当地,一时间竟无法举步。
  百维站在最后,心头亦是思潮翻覆,满腹疑云,也不知究竟是南宫世家弟子,前来窥探秘密,而死于任无心所约帮手之手下?还是这秘窟中人,行事不密,而被南宫世家杀死。
  百维恨不得立时取出锦囊,看一看这其中真象究竟如何?
  只见任无心木立半晌.惊魂初定,沉声道:“妙雨道兄且去检视一下尸身,看看他们的致命之伤在哪里?再瞧瞧他们身上有何遗物?”
  转首面向妙果,接道:“再请妙果道兄速至四面查看查看,敌踪是否已自远去?”
  在这一瞬间,他的神智似是已被这惊人之变,骇的完全清醒.调度从容,指挥若定,而且因人制宜.分配得极是得当。
  妙雨目光敏锐,观察仔细,要去检视尸身.自是非他不可。
  妙果行动矫捷,轻功佳妙,前去追查敌踪.自以他为最相宜。
  妙雨、妙果各自收束心神,躬身道:“遵命!”相继掠出。
  任无心道:“请妙法兄留在此地,居中策应,一遇惊变,立时以长啸为号,在下立时便可赶来驰援。”
  妙法微一沉吟,道:“相公要去哪里?”
  任无心长叹一声,道:“这秘窟之中,不知已变成如何光景?更不知是否还有敌踪隐藏其间?在下势必要去查看一番。”
  妙法道:“相公主持大局,怎能轻身涉险,还是由弟子前去查看为是。”
  任无心惨然一笑,道:“大错全由任某铸成.任某百死不足赎罪……唉!”
  长叹一声,再不说话,便待纵身而去。
  妙法急呼道:“相公留步,还是由弟子前去的好。”
  亦自跃出。
  两人互相争先,百维心念一动,突然大声道:“两位也莫要相争,任相公轻身涉险,固是不当,妙法道兄只身前去,亦是令人放心不下。”
  妙法道:“如此又当如何?”
  百维道:”两位不如一齐前去,也好互为呼应,这留守之责,贫僧义不容辞。”
  任无心瞧了他肩头伤处一眼,叹道:“但大师之伤势……”
  百维惨然一笑道:“贫僧虽已残废,但留守看望之事,还可承担得了,相公放心便是。”
  任无心微一沉吟,道:“既是如此,便有劳大师了。”
  与妙法相继掠去。
  百维转目四望.只见妙果早已去远,妙雨正自俯身检视,背向自己。
  任无心与妙法,行动虽然极是谨慎小心,但此刻也已身入秘窟,此外目力能及之处.再无人踪。
  百维微—犹疑,倒退数步,隐身在一方凸出的岩石后,这样妙雨纵是突然回头,也瞧不出他在做什么,万一另有他人前来,他也可来得及将锦囊藏起。
  历经事变之后.百维行事显已较前更是仔细,立足既稳,这才取出贴身所藏之锦囊。
  只见锦囊中一张纸笺,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写的是:“此刻任无心定已如出山之虎,浅水之龙,难以施展,但此人确是百年难遇之奇才.汝等对其万万不可轻视,此人昔日曾经聚集了各种专才.分别隐藏,以研究对付我南宫世家之策,此地之秘袕便是其中之一,这秘窟中分子最是复杂,除了暗器名家,以及一些专研秘宗摄心术之游方僧人外,还有一些竟是市并英豪,屠沽之辈。”
  瞧到这里.百维心中不禁微生惊诧之意,忖道:“任无心约些市井无赖来对付南宫世家,岂非有如以卵击石一般?”
  心念一转,接着往下瞧去:“汝等或不免轻视此等市井英豪之力.其实此辈人物,人人俱有—种不容忽视之潜力,用以作为眼线.刺探消息.绝非他人能及。”
  瞧到这里,百维又不禁大是感叹.只见下面写道:“此辈人物,虽多系桀骛不驯,对任无心却是人人心悦诚服,存心效死,然自任无心死讯传出江湖之后,此辈人物便有异动,我等也恰在此时探出这秘窟所在之地,其中终有数人,被我南宫世家派往之人收买,于是鼓动同伴,不等任无心之确讯,先揭竿与我南宫世家一战,此战之胜负,自是不问而知。”
  突听妙雨一声轻呼、百维赶紧将锦囊藏起。
  但轻呼过后.妙雨又自垂下头去.好似已发现了什么足以惊异之事,是以观察得更仔细专心。
  百维松了口气,又自取出锦囊,只见字笺之上.接着写道:“但秘窟之中,仍不乏行事谨慎之人,在百般鼓动之下,仍力持慎重,是要先至各处探听消息之后,方能举事,于是已被我方收买之人,便自告奋勇,担起窥探消息之责,其人自以刺探为名,暗中与我方联络,约定以五色灯笼为号,将我方准备之人手,带往秘窟,里应外合.便可将秘窑中人一鼓而灭。”
  百维瞧到这里,心中又不觉大是惊异。暗暗忖道:“那三人手提五色灯笼,自是已被我南宫世家收买之人.他们手提灯笼,招摇过路,便是将我方人手,带来此地……但这三人既已投入我方.此刻却为何会死在此地?莫非这其中又有变故?”
  一念至此,暗中不觉一惊,立刻接着看了下去:“但此等人物既能被我方收买,背叛任无心,出卖同伴,又焉知不能被他人收买,背叛我南宫世家。是以我方早有决定.一等破却秘窟,此等人物再无利用价值,便将之与秘窟中人一齐杀死!”
  百维但觉双手一软,几乎连锦囊都跌落在地,暗叹忖道:“好周密的安排,好毒辣的安排,我平生也以枭雄自命,却也未想及如此,我纵比别人坚狠些,比起她来……唉,那是大大的不如了。”
  思及“狡免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两句传诵千古之名言,百维不由自主,但觉一股寒意竟自心底直冲上来。
  他此刻对事情始未.俱已了然于胸,唯一不解之处,便是不知何以定要灯笼下有了死尸,方才拆开锦囊,当下接着观看:“汝等至此,若是见了五色灯笼下有死尸,则表示大功已告成,拆开锦囊后,又得将此事始末了然,这时百维可借口将竿头灯笼取下,灯笼中横杠乃是中空,内有纸柬留言,百维可依计行事,玄真则必须立向正东奔出三里,三里外自有人与他取得联络,这时任无心等人心绪已大乱,他速去速返,必不致引起注意,此外,灯笼下若无尸身,则必因事机不密,而功败垂成,汝等若是瞧了锦囊,反是败事,此示。”
  百维一口气将锦囊看完.心头方如—块大石落地,似是轻松了不少。
  此刻他心中所有疑虑,俱已获解.但转眼之间,却又不禁多了—重新的忧虑。
  只因五夫人纵是当世诸葛.却也终是不能未卜先知,玄真已被任无心点中袕道、不能动弹之事,她自是绝不知情,是以锦囊中方有事交代玄真.但玄真此刻却又哪里能依计行事?
  百维心念数转,暗叹忖道:“这两件事少不得只有让我一人来做了。”
  当下殳巡而出,走到妙雨身后,搭讪着道:“道兄可曾发现什么?”
  妙雨指着地上一堆零乱之物件,回首道:“这些自死尸身上搜出之物都极普通,看似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前辈不妨过目。”
  百维道:“且待老僧瞧瞧。”
  定睛望去.只见那一堆零乱物件之中.计有十数锭大大小小的散碎银子,几方手帕,有的干净,有的破旧,两个翡翠鼻烟壶,两三串钥匙,四个供做手上搓捏的胡桃,几柄匕首,几个丝线织成的钱包,颜色已黯淡得很,显见极为陈旧。
  百维长叹道:“想不到男人身上所带之物,竟是如此零乱。”
  妙雨微微一笑.道:“幸好这是男子,若是死了几个女子,那身上所带之物,只怕要比这里多上几十倍了。”
  他面上虽带笑容,但目光却极是沉痛,只是虽在沉痛之中,他仍未颓伤气馁而已。
  百维目光一转,道:“他们致死的伤势是什么?道兄可曾查出?”
  妙雨长叹一声,皱眉道:“这便是此事最为令人惊异之处。”
  百维诧声道:“有何惊异之处?莫非那致命之伤有什么可怪不成?”
  妙雨语声沉重,缓缓道:“这些尸身骤然看来,似是被人—刀砍下头颅而死,其实却大大不然,若是仔细瞧去,便不难发现。”
  百维凝目着那些已被割去头颅的户身,道:“道兄自何处看出,这些尸身并非一刀致命,而老僧却委实瞧不出来。”
  妙雨长叹一声,道:“这其中最明显之处,便是这些尸身头颅虽被割下,但伤口所流出之血却并不太多,此事最明显之理由,便是因这些尸身先已死了.后来方被割下头颅。”
  百维颔首叹道:“不错.道兄目光之敏锐.确非老僧能及。”
  妙雨道:“前辈过奖了!”
  百维接口又道:“南宫世家如此做法.似是有心要将那致死之伤掩饰起来,这其中必有深意,不知道兄可曾瞧出?”
  妙雨沉吟半晌,长叹道:“此事晚辈实是有些难以启口。”
  百维道:“道兄只管说出便是.在老僧面前又有何为难之处?”
  妙雨沉声说道:“弟子说出之后,但望前辈莫要见怪恼怒。”
  百维面上神色.微微一变,道:“此事莫非与老僧有何关系不成?”
  他虽是心计深沉,终是难免有些做贼心虚,别人只要稍有言语涉及于他,他便立时要疑神疑鬼.面上也不觉变了颜色。
  妙雨缓缓地接口道:“此事怎会与前辈有何关系,只是……只是……”
  突然解开一具尸身的衣襟,长叹道:“前辈请看这里。”
  百维情不自禁,俯下身去。
  只见那尸身前胸,左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