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大帅目睹韦巽气绝死去,默诵了一声佛号,转面向无量上人及谢云岳望去,只见无量上人倚在壁角运功调息,但面色惨白如纸,显然真元已亏损将竭,就是以灵药救治,数年之内也难以形动如常,明亮大师目力锐利,医道通神,一望即知。 然而谢云岳仍是一般躺在地上,嘴角溢出的鲜血已凝成紫块,不见丝毫动弹之状。 明亮大师明知谢云岳福泽深厚,不是夭折之相,却听信韦巽之言说是谢云岳亦是无救,心内感伤不已,不禁诵出天龙禅唱之声,缓步向谢云岳走去。 师徒之情,亲如父子,出自天性,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目中不禁潮湿,淌出两粒珠泪。 谢云岳见明亮大师走来,双目倏地盼了开来,面上泛出一种极勉强的笑容。 明亮大师不禁一怔,因他瞧出谢云岳目光中有焦急不宁,似制止自己走前之意,由不得止住脚步,暗自纳罕猜忌,口中仍然底诵天龙禅唱。 忽然,无量上人吐出微弱声音道:“明亮,不用念了,老衲罪孽深重,自问不能证果极乐,也用不着超度消除罪孽,只是你那徒儿……唉……”。目光注视在谢云岳面上久之,无神的目光中突然闪出一抹惊诧的光芒,问道:“明亮,你瞧出来了么?你那徒儿面色此刻已转呈红润,分明是在行功疗伤,他那内伤无疑地比老衲更为深巨,但他那来的这般深厚的功力?老衲就不信你能教出比你还高明的徒弟来?” 明亮大师凝目仔细察看,果然如无量上人之言,谢云岳面色转现一丝红晕,心中不由宽心大放,也不禁为之疑讶不已。 但听无量大师叹息道:“看来,光大北天山一脉非此子莫属了,老衲此时才知天命有定,一丝迟逆不得!” 明亮大师听出无量上人语音愈来愈弱,忙道:“师叔此时不宜多说话,弟子怀中尚有数颗长春丹,赶紧一并服下运功调息,必可转安!” 无量上人惨白无神的面庞上陡现出苦笑,道:“有道是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老衲知你医道通神,比之华陀扁鹊也不为过,但老衲也有自知之明,这才与韦巽对掌之时,真元已亏耗将竭,此刻老衲已将油尽灯枯,纵有九转仙丹,也挽回不了性命,何必糟塌长春丹则甚?” 明亮大师一闪近前,执起无量上人右臂,一搭腕脉不禁皱眉。 蓦然,谢云岳挺身跃起,面上神光焕发,笑道:“恩师不必为师叔祖发愁,让徒儿代劳,或能使师叔祖转危为安!” 明亮大师见他无恙自愈,闻言惊喜于色道:“你真能使师叔祖转危为安么?” 谢云岳尚未出言,无量上人苦笑一声说道:“老衲寿逾百龄,孽重难偿,偷生人生,又有何味,云岳,你不必为老衲费神,只望你上体夭心,多种善果福因,老纳冥下也可稍减罪愆……”,说着,又微微叹息一声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伤感嗨叹之情,虽然在是撒手尘寰顷刻之前,唯其是人,泯灭已久的与生具来的善良心性,不管是穷凶恶极,到得终了,也不禁流露出惭悔之念,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谢云岳诚敬地说道:“医乃仁术,弟子总不能见死不救!” 无量上人深受感动,凝注了谢云岳一眼,干瘦无神的脸上现出慈样的微笑道:“老衲真元已枯,你未必有此能力救我,但老纳不能拂你一片好心,不过老纳罪孽深重,你须替老衲积修十万功德,能答允么?” 谢云岳答道:“师叔祖有命,徒孙焉敢有违?” 无量上人道:“十万功德未满,切不可出手杀人,增添老衲罪孽,现在你可疗治老纳吧!” 洞外朔风怒吼,澈骨奇寒,洞内温暖如春,只见谢云岳盘膝坐在无量上人身后,两掌紧抵无量上人“命门穴”上,施展“菩提贝叶禅功”疗伤。 明亮大师待立在侧,眼中不禁泛出惊喜光芒。 三日之后,谢云岳步下冰雪吼飞,峻拔穹苍之插云崖,向灌县都江堰二王庙赶去。 谢云岳心忧峨嵋之事,恨不得一步飞到二王庙中,瞧瞧矮方朔荆方盗得峨嵋掌门信符未曾? 空自忧心火焚,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得进灌县时,已桂子飘香,中秋佳节。 夕阳残照,都江堰右巨木参天之中,楼室金碧之二王庙前,矮方朔荆方及巧手昆仑齐鸿两人负手峙立,若有所待…… 巧手昆仑齐鸿忽地眼中吐出奇光,道:“荆老师,你瞧桥上走来的是否为谢少侠?” 矫方朔荆方凝目一望,见一潇洒身形在安澜铁索桥上如飞走来,白眉一掀高声道:“不是他,还能有谁?” 谢云岳身形电疾,片刻就飞奔在二王庙前,一眼瞥见荆方、齐鸿二人,即道:“荆世伯、齐大侠,峨嵋之行怎么样了?” 矮方朔荆方眨眨眼微笑道:“贤侄心急无用,有道是急事缓办,细流紧汇,水到渠成,贤侄风霜劳顿,入内再谈吧!” 谢云岳怀着一腔忐忑心情,走人二王庙内。 落坐已定,齐鸿目睹谢云岳手把着茶蛊,目中闪出优郁之色,一付不安神态,遂笑道:“少侠,齐某与荆大侠幸不辱命,将峨嵋掌门信符偷来,赵、周、顾、傅四位姑娘不能等待少侠,急急赶往玉钟岛而去,最重要的怕引起金顶上人疑心信符是四位姑娘窃去,是以待你们离去第三月,再下手盗取。”说着将一双袋形革囊交与谢云岳,又说道:“内贮峨嵋掌门信符,少侠必须妥存,江罗二位姑娘仍待罪峨嵋,金顶上人定八月十八日举行执法大典,尚有三日之期,少侠定可赶至,金顶上人迄今为止似未发觉令符被窃,不过曼因师太已知情,最好少侠……”,说着把声音压低,细语了一阵。 谢云岳点头不止,面色亦渐呈开郎。 矮方朔荆方眯着小眼,等齐鸿说完,倏地张开,抚髯呵呵笑道:“齐老师,依得老朽就让他愁急半天,何必这快说出,谁叫他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情)又有晴(情) 咧;人家柔情似水,百般温顺,他倒端起架子来,不但心如铁坚,又十个临阵脱逃。” 谢云岳不禁一脸通红,尴尬笑道:“世伯斥责小侄乃是正理,何必绕着弯子,世拍可是认为小侄不堪造就么?” 荆方大笑道:“就是你现在成为武林旷世奇才,试想以世伯之尊尚须绕着弯子说话,不敢正面轻扫锋芒。” 谢云岳红着面嗫嚅道:“世伯再说,小侄要汗颜无地了!” 齐鸿立时接口道:“两位请至内空,齐某备酒与谢少侠接风!” 荆方也就此揭过不提,三人进入内室…… 第二日清晨,谢云岳独自前往峨嵋,与荆方齐鸿作别,衣袂飘飘而去。 西蜀六山,以峨嵋为最,其次为青城,再为锦屏、赤甲、白盐,五为剑门关,六为巫山。 两山相对为峨嵋,以象形得名,博物志以为牙门山,其脉自岷山绵延而来,突起为大峨,中峨,小峨三秀峰,三山相连,又名三峨。 大峨山岩洞重复,龛谷幽阻,登山之半须历八十四盘,山径如线者六十里,而后至于峰顶。 山中有石龛百十二,大洞十二,小洞二十八,以伏羲、女娲、鬼谷诸洞著称于世,又有雷洞,时出云雨,俗以为雷神所居。 峨嵋林木苍翳,峦壑争奇,尤以峨嵋十景,脸灸人口,天下之名堪为不虚。 金顶为峨嵋绝顶之一,虽较万佛顶略低数十尺,但时人心目中仍认金顶为峨嵋之绝顶,终年雪海环绕,高与天齐,苍狗变幻,魄丽绝伦,尤为奇观。 八月十八清晨,金顶之上突然钟声缭绕响起,穿破云浪银堆,山谷鸣应。 峨嵋高下悬殊,气温迥异,四季具有,金顶之下,黄叶秋风,瑟瑟飘飞,与青松翠柏相映,秀丽中含有肃杀气氛。 山径中人影纷纷,飞步趋上金顶接引殿,只在云海中倏隐倏现。 阳光穿破云层,透隙望上射出一线,接引殿崇檐璃瓦,顿生瑰丽异彩,然而殿中聚集的众人却是容颜肃穆,面带愁容,曼因师太霜鬓黑发,凤目之间不时闪出凌芒,面罩寒露,待立一旁的江瑶红、罗瑶梅两女玉容惨淡,目睫微赤,显然曾哭泣过。 姜宗耀、东方玉琨两人屹立另厢殿角,神色之间也显出极度不宁之色。 忽从人群中走出一清癯老僧,走至曼因师太面前,合十微笑说道:“稍时师妹切不可与掌门发生口角,恐益发闹得不可收拾,愚兄必从容化解就是。” 曼因师太冷笑道:“如有转圜的余地,也不至于有今晨之事了,白象师兄不必为小妹担心,小妹自有道理,当年恩师尝谓金顶师兄,如不化泯嫉僻心性,当有自食恶果之日,他倒行逆施,恐怕稍时要无脸见人了。” 白象大师微微叹息—声,不再言语,退在一旁。 这时金顶正殿又响起三响钟声,余音缭绕不绝,众人闻声之时,鱼贯出得接引殿,向金顶而去。 金殿之内端坐一长脸白眉白须老僧,凝重如山,目中射出熠熠的慑人寒芒,身后侍立着耿玉修,清秀的面庞上多出无数瘢痕,垂目于地,心情异常激动。 两旁分立八个黑衣僧人,手持金棍,低眉垂帘,执法施刑无疑地是落在这八僧手上。 峨嵋三代弟子鱼贯而入,济济一堂,鸦雀无声,气氛异常严肃,银针坠地,都会发出嗡然巨响。 金顶上人双目注视了众人一眼,徐徐出言道:“老衲此次执法,本毋妄毋纵之意,再也意在以儆后来,杜绝辈出不肖,以挽本门颓风。” 随即眼望着曼因师太说道:“曼因师妹,老衲无偏无私,力求公正,在未执法之前,师妹你还有何话说?” 曼因师太默然片刻,才道:“掌门师兄既然见问,小妹不能不说,方才掌门曾言以挽本门颓风,但不知有何颓风可言?” 金顶上人面色一寒道:“耿玉修为谢云岳毁容,谢云岳又出言藐视老纳,如此无异是本门之敌,江瑶红、罗湘梅、姜宗耀,东方玉琨四人反与谢云岳投契异常,置耿玉修之事不间,对师门不啻存有不敬之意,本门颓风就在这四不肖身上,若不正门规,恐怕群相效尤,师妹可是认为老衲处置公正么?” 曼因师太抗声道:“掌门之尊,或有不当之处,门下焉能议论,耿玉修身受乃自取其辱,倪婉兰及燕山神尼门下,与谢云岳相识有年,互相爱悦,后因小事反目,负气各不相让,耿玉修见有机可乘,自作多情,对倪婉兰纠缠不休,但倪婉兰从未示他颜色,本可及早抽身,然耿玉修不知进退,仍是追随不舍,在鲁省辛庄时,恰巧遇上谢云岳,那时是谢云岳与倪婉兰误会犹未如释,耿玉修出言辱骂谢云展轻薄无耻,衣冠禽兽,谢云岳当然不甘示弱,向耿王修出手为做敌,耿玉修竟然打出一把黑蒺藜,为谢云岳震飞回扑,耿玉修作法自毙,顿被自己发出之暗器击中面门,请问掌门,这过错罪在何方?” 金顶上人心中大为惊愕,面上犹自不动声色,缓缓道:“师妹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前时却未听师妹说过?” 曼因师太道:“掌门无须盘问小妹为何知情,耿玉修人在此,掌门问他当时之事是否如此?” 金顶上人唤道:“玉修,可有其事?” 耿玉修走了前来,面色惨白,他心中内愧惭疚,恨悔莫赎,但此时此地,由不得他能作违心欺骗之语,眼前各人均是他同门长辈,何况他与江瑶红、罗湘梅、姜宗耀、东方玉琨亦无利害关系,只痛恨谢云岳,他深怕事已做错,更料不到金顶上人乘僻如此,竟问起执法大典,小题大做,招到同门师长极为不满。 他发现千百道锐利如电的目光,均投射在他的身上,似利刃,似钢锥,不禁胆寒战栗,惨白的脸孔上泌出豆大汗珠,垂首不语。 金顶上人目睹耿玉修神色,就知错在耿玉秋,但深恶曼因师太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此执法大典数责于他,分明是存心奚落他处置不公,有损掌门尊严,怒视了曼因师太一眼,冷笑道:“曼因师妹心情,老衲深知,护犊情深人所难免,江瑶红是你弟子,当然百般辩解以脱其刑责,老纳纵或偏听,曲在玉修,但谢云岳为何不前来对质……”,说着,又是一声冷笑,道:“为免得曼因师妹心怀忿怨不平,老衲将玉修并付刑责就是。” 忽然,人群中走出白象大师,躬身说道:“启禀掌门……” 金顶上人白眉上掀,右掌一摆,沉声道:“老纳心意已定,师弟请勿多言。” 白象大师转身走回原处,低声太息。 曼因师太冷冷说道:“掌门人如此刚愎自用,小妹又何言,本门执法大典已有三十年未举行了,但记忆如新,掌门人自应肖规曹随,不得擅意更改法条。” 金顶上人盛怒无比,压抑嗓音道:“师妹好意提醒老衲以免有所陨越,语重心长,老衲心感不已。”说着继续扬声道:“请法典!” 右侧侍立手执金棍之两僧人快步走入殿后。 跟着金顶上人又大声道:“请掌门令符!” 左侧两僧如飞赴入。 须臾,请法典之两僧托着一盘,盘上覆着一幅黄绫,慢步走出,然而请掌门令符之两僧却神色惶恐地奔出大殿,躬身禀道:“令符遍觅不见!” 这无异是惊天霹雳,金顶上人心中大震,不由愕住,殿内一阵骚动。 金顶上人口中黯淡,冷瞥了曼因师太一眼,见她那一付漠然冷淡、无动于衷的神色,心知自己结怨太甚,稍时恐怕无有转圜之余地,不禁愁结于胸,但又想不出掌门令符是何时被窃的?…… 难道是曼因么?她竟敢触犯欺师灭祖的大罪么?为着相护门下免除刑责不惜出此下策?真要如此,委实令人难以相信。 他徐徐叹息一声道:“典守者有其责,令符失去,老衲难辞其咎,稍时老衲在历代祖师灵前引罪领责,不过,令符个会无故被窃……” 忽由众人口中传出一宏亮口音道:“据本门法典第五条,掌门信符倘为该代掌门人不慎遗失,即不得行使掌门职权,由护法四长老代摄,该代掌门人以待罪之身追回遗失令符,不得藉辞推卸及…… 金顶上人叹息一声道:“苦修师弟不必再说下去,老衲甘领重责,但老衲还有一言未了,信符必是本山弟子所盗,不忿老衲执法,因是不惜出此下策。” 这话虽是蕴藏不露,无疑地,他是指明曼因师太,千百道目光不由齐皆投射在曼因师太面上。 只见曼因师太面罩浓霜,冷笑一声道:“刚愎自用,德量不宏,何堪暨承掌门之位,金顶师兄无须含沙射影,血口喷人,小妹如若作下此不耻之行,立即自刎于金殿之上。” 斩钉截铁,语语惊人,众人在闻听掌门信符失去之际,暗中均有点疑心曼因师太所为,不然那能这么巧法,但曼因师太为人不苟言笑,持重自谨,数十年如一日,众所夙知,不可能为这一朝之忿,自坠清誉,是以均默不作声。 但闻得曼因师太之言,不由相互一望,金顶上人面色黯然,但心中怒气喷涌,不可抑制。 突然,金殿外飞赴而入一灰衣中年僧人,手执禅杖,站在金顶上人面前禀道:“山下有一人自称谢云岳师叔俞云,求见掌门人,并言他怀中有本门信物交还。” 金顶上人目中神光电射,沉声道:“俞云现在何处?” “在教国寺中待茶。” 语音尚未落,忽由殿外传来朗朗大笑声道:“在下俞云不请自来,望上人勿见责为幸。” 只见一中年文士,意态舒闲,潇洒漫步走近大庭。 江瑶红、罗湘梅、姜宗耀、东方玉琨心知是谁,不禁面上浮起一丝会心微笑。 金顶上人合掌一揖道:“老纳不知俞施主远来,未曾出迎,请勿见罪!”,合掌之间,暗吐真力一送。 俞云含笑抱掌答道:“不敢,在下欣逢贵派大典,请准在下在旁瞻仰。” 金顶上人只觉所发真力被卸于无形,不觉大骇,闻言面色一红,道:“大典已过,方才闻听第三代弟子默悟禀道,称俞施主有本门信物交还,但不知是何物?” 俞云故作失望之色长长哦了一声,道:“如此在下无缘瞻仰了,这信物么,还是稍时再说,只不知上人紧欲敝师侄谢云岳登山谢罪为了何事?” 金顶上人压抑已久的一腔怒气不禁迸发,沉声道:令师侄为何不来,债有主,怨有头,俞施主此来未免有点登门欺人恃强出头。” 俞云哈哈大笑道:“上人望重武林,一派掌门,竟说出如此稚幼之语,在下此来无非是为了息事宁人,登门引咎,幸亏在下略其涵养,若系师侄到来,上人岂不要自取其辱。” 金顶上人不禁满面通红,须眉激动,沉声道:“闻施主所言,令侄武功足以傲视天下武林,视敝派不堪一击,那么令师侄为何不来?老纳虽年逾八旬,见识不广,犹若坐井观天……” 俞云双眉一皱,微笑道:“上人无庸激怒在下,在下此来办非侮蔑贵派,不过敞师侄天赋奇佳,造就与在下相比,是不可同日而言,他年少气盛,恐怕一时激动,造成血腥浩劫,是以在下斗胆代为前来拜山,再也是说明理屈实在令高足耿玉修,请上人不要以细故轻动无名。” 金顶上人眼中怒火进涌,冷笑一声,方待启口时,曼因师太已自启口道:“俞施主请稍待。”说着转向金顶上人道:“小妹不欲卷身于此是非之中,容退出全殿;诸位同门有与小妹同感者亦置行事外,掌门一职请交苦修白象紫竹湛如四位师兄代摄!” 金顶上人叹息道:“老衲何忍因一己之忿,动摇本派根本,万事自有老衲担当,谨如师妹所言。” 说着高声道:“掌门一职请由四位师第代摄,老衲待罪之身誓将信符取回!” 人丛中立时走出四个银须飘飘,神态庄肃的老僧,向金顶上人一同稽首道:“恕小弟有僭了!” 金顶上上立对退在一侧,四老一并而立,左侧第二人合十说道:“老纳紫竹有一事须问俞施主?” 俞云微笑道:“大师有话只管说出,在下无不据实相告。” 紫竹大师道:“施主前言有本门信物交回金顶师兄,不知是否本派掌门信符?” 俞云微笑说道:“不敢,正是贵派掌门信符,前日晚间金顶上人礼佛诵经之时,在下就在他身后取去。” 四长老与金顶上人不禁脸色微变,尤其是金顶上人比杀了他还要难过。以他掌门之尊,来人潜入室中均不曾察觉,可见来人功力之高,心神小由猛震不已。 紫竹大师又道:“施主窃取信符是否含有用意?” 俞云道:“大师明知,何必多问?” 紫竹大师念了一声佛号说道:“恕老僧饶舌,如信符交回金顶师兄,则金顶师兄立即重回掌门之位,自无庸老僧四人代摄。” 俞云略略一沉吟,道:“那要瞧金顶上人武功如何,能否从在卜手中夺回?” “阿弥陀佛”,紫竹上人叹息一声道:“如若金顶师兄不胜,本门估符岂不归还无期了。” 俞云微笑道:“大师放心,在下离山之时,当交四位大师手上!” 紫竹大师道:“施主信人,但愿口能应心。”说罢合十一挥,大油一拂,四位老憎联袂出金殿而去,峨嵋群雄相率鱼贯出殿。 在俞云现身金殿后,江瑶红、罗湘梅均瞧破就是谢云岳化身,不禁忧喜交集,憔悴玉容上现出关注之色。 东方玉琨与姜宗耀也瞧料到了七分,与二女走出金殿时,相互示了一眼色。 转眼间,金殿之内走空了一大半,仅留下十数人,静静注视在俞云身上。 蓦地,俞云一声长笑,戟指在耿玉修脸上,沉声道:“今日之事,罪魁恶首就是你,那日谢云岳留下你性命之故,就是念在你不是妖邪宵小,情有可恕,不料你不但不知悔悟,反敢鼓动如簧之舌,挑起是非,你有何颜面尚留在这金殿之中?” 耿玉修方冷笑一声,金顶上人已自挥手制止,说道:“玉修,不必多言,俞施主,咎在老纳不明偏听,然施主与令师侄也是太以盛气凌人,老纳决以本身功力与施主印证,夺回信符,不过请施上宽限在今晚,且容老纳交待一些锁事,不知能否应允。” 俞云微微一笑,飘然出殿而去。 八月秋风,峨嵋绝顶已寒透没骨,山中千重枫叶,朱红缀锦,与傲雪劲霜岭青乔木,叠翠浓绿,相映成趣。 俞云衣袂飘飞,步履从容,随意溜觉山中景色,行至在一段峻陡石道上时,忽觉风力破空之声,正诧异之际,猛感头顶劲风压体,不禁暗哼了一身,身形疾晃,电飞得十数丈左右。 只听得身后掌风撞至山石轰然大震之音,跟着又是一声轻噫。 俞云头也不回,仍是步履从容向前走去,身后隐隐闻得破空之声,心知这人穷追不舍,暗中冷笑,故意把脚步放缓了下来。 只听身后急风飒然中传来冷笑道:“俞云你与我站住!” 俞云转面一望,只见是一俗家打扮中年人,浓眉大眼,颔下一部密麻虬须,眼中满含怒色,遂冷冷说道:“你也是峨嵋门下么?今天仅我俞某与金顶上人两人之事,你用不着借事起衅。” 那人哈哈狂笑道:“俞云,你狠狂无用,今晚你还能活着离开峨嵋么?” 俞云剑眉一剔,冷笑道:“那倒未必,你此来是否出自金顶上人授意?” 言犹未了,那人突然欺身而进,右手迅疾凌厉地向俞云“肩井”穴上斜劈而去,左手五指电光石火般望俞云右肋飞攫。 不言而知,那人是意在俞云怀中信符,他所以出此者,是不忍见金顶上人身败名辱。 俞云那有不明白之理,将身一侧,让开这人右掌雄厚掌力,右手两指如剪,一式“玄鸟划沙”划向这手攫来左手腕脉,带起锐啸风声,口中笑道:“尊驾何必出此下策,俞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尊驾还是请回吧。” 那人只觉俞云“玄鸟划沙”手法竟然诡奇无比,而且内力惊人,指未到,指劲已自侵肤如割,赶紧飞撤右手。 俞云猛一翻腕,改指为掌,迅疾无伦地向前一送,展出“弥勒神功”推字诀。 那人只觉胸前一震,身不由己地一个倒翻轻似落叶般飘飘出去,落地后突然无恙,转脸望去,俞云已然走出十数丈外,不禁怔住,摇了摇头,向一侧林中隐去。 俞云地形不熟,随径而行,向山下走去,不时遇上峨嵋门下,但他们神态肃穆,面色冷淡,视俞云于无睹。 他不禁有感于胸,知此举有辱峨嵋过甚,难怪他们,但一想起金顶上人与当年围殴其父谢文之人同谋,今日之辱理所当然。 此时,他心中猛然生出一个念头,忽见一少年僧人迎面走来,身形一闪,阻住去路,微笑道:“请问曼因师太清修之之处在什么地方?” 少年僧人面现为难之色,踌躇须臾朗声道:“正南奔去大峨寺侧,神水阁就是。”说完一鹤冲天而起,掠过俞云头顶,落下如飞奔去。 俞云折向正南。穿林拂叶,飞云纵电般奔行,片时,已至大峨寺前。 只见寺前一株高可参天,伞盖密翳的大楠树下,倚立着明眸皓齿的江瑶红,臻首翘望云天,若有所思。 她似为俞云脚步声惊动,低音瞥见俞云走来,不禁一怔,目中顿时涌出幽怨之色,眼前一酸,泪水盈睫。 俞云心知她已察觉自己是谁,电射落在江瑶红身前,悄声说:“红妹,不可如比,免引起你师长同门疑心,令师呢,烦引我求见。” 江瑶红凄楚一笑,道:“家师自金顶回庵后,即在禅堂早课,现尚未课毕,待小妹试入禀明,请在阁外等候,慎勿远离。”说完转身往神水阁内走去。 俞云眼送着江瑶红婀娜身影消失后,不禁暗中叹了一口气,一年余江湖奔波,恩怨爱恨,心神似乎交瘁疲累,喃喃自语道:“绝意江湖,谈何容易,仇如山积,恨似海深,均是人为而起,贪嗔爱恨,俯拾皆是,茫茫人世,那有清净寸土?”耳中隐隐间听得青磐木鱼,梵呗禅唱由大峨寺中飘来,顿时生离尘逸世之念,极目四外,只见秀峦揽奇,云山飘渺间,口中长吟道:“有幸伴得名山游,长眠若壑人不知……” 峨嵋胜景,举世无双,号称灵虚洞天,普贤菩萨道场,为我国佛教王大胜地之一,名胜古迹,指不胜屈,珍禽异兽,奇木名花,难于枚举。 他驻立于神水阁前,凝目神注于阁前的巨石,一为吕纯阳画“大峨石”,另石有陈搏书“福寿”苏东坡书“云水流春”,均翥龙舞凤,大气磅礴。 正沉溺其中时,忽觉身后起了一种极轻微的脚步声,跟着起了清朗语声:“云兄,别来无恙?” 他缓缓别过而去,只见东方玉琨白衫飘飘立在六七丈开外,面带微笑,眼神中却似蕴含着隐忧。 俞云淡淡一笑,道:“东方少侠,你不避嫌疑么?” 东方玉琨大步走来,与俞云并肩而立,悄声道:“云兄此举煞费苦心,实逼不得已,本派师长大多均所深知,如非为此,金顶大师伯定然一意孤行,必造成敝派分裂,但云兄亦成为众矢之的,因此举有损本派声誉,颜面攸关,云兄离山时,难免遭受截击,望云兄稍有仁厚,点到为止。” 俞云颔首道:“这个自然。” 东方玉琨又道:“不过,云兄知道金顶太师伯为何将印证之期,改在今晚么?” 俞云不禁一愕,转首道:“这倒不知情?”_ 东方玉琨微微叹息一声道:“敝派有一长辈隐居在千佛顶,武学造诣精博绝伦,为峨嵋近三百年来唯一奇才,只因性情暴戾怪僻,树敌太多,峨嵋从此多事,是以由本派上两代掌门人将其禁足于峨嵋,辟千佛顶万寿寺为其潜修之所,这位老人家从此长栖万寿寺,不但小弟无缘晋谒,就是师长辈亦未曾见过,仅有金顶大师伯以掌门之尊,每月朔望去千佛顶瞻拜两次,只怕金顶大师伯耸慰他老人家与云兄为敌。” 俞云淡然一笑道:“关注之情,俞某心感。” 东方玉琨正色说道:“云兄当代高手,武功卓绝,但须防暗算,今日已成敌我之势,这四外就有不少眼目注视云兄,恕小弟无能相助,暂且告退。”略一拱手,回身一跃,疾驰而上。 忽然神水阁一条白色身形疾射而出,江瑶红已翻然落在俞云身前,点盈含笑道:“家帅有请,小妹带路,云哥,你可随着来吧!” 两人进入神水阁不久,离神水阁百余尺之大峨寺的松林中急闪出四条人影,身显处,只见是一僧一俗。 三增均是五十开外,身高魁梧,各手持一柄黑甸甸的禅杖,俗穿打扮亦为五旬上下老者,肩插一双佛手拐,两眼有神,凛凛生威。 俗装老者望了神水阁一眼,冷笑道:“无论如何,俞云此举有辱本门太甚,藐蔑峨嵋太无人了,哼哼,俞云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挡我们四人之力,再加上三头獒猩,獒猩力大无比,不难生擒。” 一增说道:“此处不是动手的好所在,万一曼因师大现身相阻,我等则进退维谷了,俞云既敢独自前来,武功必不同寻常,平师弟,你不可过于大意。” 俗装老者稍一沉吟,点点头道:“松林外是必经之地,我等且去守候。” 三僧一俗转身走去,松针密翳枝梢忽生刷拉声响,弹丸疾泻般落下三双身高丈余獒猩,黄毛披体,赤睛獠牙,人立而行,巨灵一般,神态狞恶已极。 三只獒猩奔行若电,向三僧一俗身后赶去,眨眼无迹…… 丽日中天,松韵啸林。 神水阁中掠出三条人影,一对娇小身形向山下闪去,另外一人正是俞云,漫步从容走入大峨寺前一片松林中。 俞云一步走出林外,忽然面色一怔,只见林外立着三僧二俗,似冲着自己而来。 那俗装老者忽然跨出两步,道:“来人可是俞大侠么? 在下平剑豪有缘瞻仰丰采,快何如之。” 俞云微微一笑道:“平老师,明人不做暗事,阁下想必在林外守候俞某甚久,请爽快说出。” 平剑豪大笑道:“究竟是俞大侠快人快语,在下有个不请之求,望将掌门信符赐还,使本门声誉保全,在下当永铭大德。” 俞云不禁怔得一怔,不料平剑豪会以此相求,心中大感为难,如今势成骑虎,知道这一交还,金顶上人立时就复登掌门之位,自己无妨,江瑶红等人必成峨嵋叛徒,遂摇首笑道:“俞云于晨间面允紫竹大师当交回四长老之长,故碍难从命,平老师尚请见谅。” 平剑豪面色突变得异常阴森,沉声说道:“俞大侠你就自信能胜得了掌门人么?” 俞云傲然答道:“胜负难料,俞某如若不胜,令符立回金顶上人手中,否则,金顶上人不幸落败,平老师,你自问功力能高过金顶上人么?” 平剑豪冷笑一声,两手交叉向上一挽,一对佛手拐已持在手中,厉喝道:“多言既然无用,在下愿以手中一对佛手拐,领教俞大侠卓绝武功。” 佛手拐微微晃动,已撒出千重拐影,霍地推出,挟着劲风如山扑袭来。 平剑豪姜辣老练,一出丰就奇诡不凡了,招到半途,突然改式“指天划地”,双拐分袭俞云上下两盘。 俞云不愿多事结怨,拐风潜力堪堪逼近,脚尖一动,借着逼来风力往斜里闪开。 他身形尚未落地,猛觉一片急风,沉重若山的往肩头压下,耳闻一声大喝道:“俞施主,贫僧得罪了。” 俞云一身武功,无一不是精奥难测、震古烁今之奇学,用来对付三增一俗、取胜制命易于反掌,但一来不愿结怨太深,再则谨守无量上人之诫,在未积满十万功德之前,不得妄添杀孽,他知肩头袭来劲风是禅杖带起的,听风辨位,身躯凌空一斜,五指反攫而出,正攫在杖端,借势飘起二丈高下下,身法之美,罕世无匹。 其余两僧此刻亦已配合攻势,风卷残云般劈到,但恰好俞云在杖势未到之时,已然疾飘而起。 三僧一俗目睹俞云绝伦上乘凌虚身法,不禁大骇,平剑豪待俞云身形下坠的一霎那间,突然电射暴起,两柄佛手拐夹着劲风狂飙劈去,威猛已极。 俞云出道以来,到此刻才展出了崇高造诣的七禽身法,似巨鹰一般两臂一抖,突又上升五尺,避过了平剑豪劲急威猛的拐势。 忽听得大喝响自头顶:“俞施主,还不束手就擒?” 俞云冷笑说道:“未必见得!”全身急沉落地,斜身一掠,如电闪出三丈左右,三僧一俗跟踪而到,分立四方,凝神注视俞云举动,心内暗暗钦佩俞云一身精奇武功。 俞云垂手安祥而立,面带微笑,阳光轻洒,映在他脸上,神态奕奕。 平剑豪道:“俞大侠,趁着在下等未施出煞手以前,最好将本门信符赐还,免伤和气。” 俞云淡淡一笑道:“平老师徒费唇舌则甚?俞某如非立下誓言,决不出于伤人,这时平老师岂能安然无恙在此口出狂言?” 平剑豪老脸不禁一红,厉声道:“俞大侠既是愚昧屈傲如此,恕在下要开罪了!”嘬口发出一声刺耳的哨声,回空远曳,林谷回应。 突然在林中奔出体覆黄毛,宛如巨灵的三只獒猩,作品字形围住俞云,蹲腰张口狺狺而鸣。 俞云目睹这三只巨猛的獒猩,心中暗惊,忖道:“这种怪兽,不但未曾目睹,而且一无耳闻,必是杂配而生,由人豢养,显然刀剑不入,力如金刚,哼,用来对付我真是梦想。” 他面上丝毫不变,漠然望了二只獒猩一眼,冷冷一笑说道:“这就是平老师所谓的煞手么?” 平剑豪冷笑一声,未及开口,东首站立僧人已自喧了一声佛号,说道:“俞施主,这三只獒猩乃天生奇曾,力大无穷,能爪裂狮象,施中虽然武功奇佳,但血肉之躯,未必能当三猩之力,望施了慎勿恃勇,三思而行。” 俞云微笑道:“大师既慈悲为怀,就不说截伏在下,可见大师尚未能明心见佛,嗔念长存。” 那僧微微太息一声,不再出言。 平剑豪蓦地吐出一声暴声大喝,只见三只獒猩怪鸣一声,如风扑向俞云。 俞云倏地双掌推出,施弥勒禅功的“震”“弹”两诀,劲风密涌中只见两只獒猩震飞而出,身形转翻,坠向十数丈外林中。 两只獒猩震出之时,另只獒猩已扑向身前,俞云飞快地望左一让,右手诡妙一抄,已扣住了獒猩右臂,五指一紧,一拉一甩,顿时将之甩向半空。 奇怪三只獒狸半丝嚎声都未叫出,先后叭地坠地,一动不动,宛然已死。 三僧一俗顿时面色大变,平剑豪嘿嘿两声干笑,吼道:“今日不是你,就是我!”两只佛手拐随身涌出,狂风骤雨地攻出。 平剑豪突觉面前人影一花,对方已失去身影,两手腕脉一紧,一双佛手拐顿时脱手飞出手外,猛感臂股胯骨如中利刃,痛澈心脾,不住哼了一声,全身被一股强劲推出,如同急弩离弦般,栽在六七丈外草地上,与三只獒猩般一动不动。 三僧睹状,神色大变,相互望了一眼,同时跨出两步,一僧高声道:“施主神勇盖世,武功卓绝,且接接贫僧三人合掌之力!”,六掌同抬,缓缓推出,只见气劲波动,草木向外偃卧。 俞云微微一笑,双掌朝推来劲风迎去。 合掌之力,实可推山移鼎,谁知竟是泥牛入海,尽被卸去,三僧顿感一片清凉轻风环身袭来,心生凛骇之际,忽觉那片清凉轻风变成一片无形暗柔潜力,愈来愈强。 三僧情知不妙,六只手臂宛若冻住,回撤乏力,陡感那片潜劲骤然一变,重通山岳,压挤周身,躯体渐成麻木不灵。 一种死亡的恐惧袭布三僧脑中,禅门弟子认死亡虽是种莫大的解脱,但面临这永离尘世之前也由不得泛出莫名的感伤及悲哀。 俞云施展出夺天地造化绝学弥勒神功“化”宇决,将三僧推来掌力化溶于自己神功中,合而为一,缓缓逼送出去,凝聚成无穷威力,试想三僧怎能受得住? 当下,俞云眼中闪出怜悯光辉,朗声说道:“三位大师如再率性昧理,且请回寺,俞某纵有不当之处,何不等过了今晚再说?”神功立时一撤,行云流水般步上山径登道而去。 三僧陡感周身压力一松,但却如大病初愈一般,浑身软绵乏力,相互苦笑一声,步履蹒跚消失于树蓊翠翳。 俞云翩然离去后,随处漫游,只未踏入寺院半步,深恐峨嵋弟子一见他,即心怀不忿,行动出手,带来无边困扰。 山中寺院繁多,他只好望洋兴叹,可望而不可即,心中难免生出无可奈何之感。 他伫足于中峰寺巍峨壮严鸣林之前踯躅久之,才向清音阁走去。 清音阁前两水环抱,弥碧清澈,游鱼可数,溪中有牛心石,神态逼似,赭红润洁,左右两桥如虹,名双飞桥,书赞: “双桥两虹影,万古一牛心。” 此处即为“双桥轻音”峨嵋十景之一,阁形古雅,虹桥卧漾,清音水淙,万树凝烟滴翠,诗情话意均蕴含其中,俞云不禁神往。 俞云衣袂飘飞立于溪畔,月光流动忽见一黄衣老僧由清音阁中走出,缓缓向桥上先来。 只见黄衣老僧手抚银须笑道:“俞施主形单影只,必感孤寂,可容贫僧相伴一叙否?” 俞云微笑说道:“在下远来贵山作客,唯恐亲近不得,只要大师不嫌烦赘,视如仇仇,那有不愿之理?” 黄衣老僧神色肃穆,目注俞云一眼,微微叹息一声,继又莞尔笑道:“贫憎果因,不欲为今晨不欢之事情扫兴,愿与施主尽半日宾主之欢,撇开今日之事不谈如何?” 俞云道:“谨尊大师所命。” 果因大师用手一让,两人步入清音阁而去。 夜色四合,岫云烟笼。 俞云离开清音阁后,疾如电闪星飘向金顶驰去,一落在金殿之前,即见一僧从殿内闪出,高声道:“俞施主么?敝掌们因金顶为峨嵋重地,为恐损毁,改在千佛顶与能主印证。” 俞云心知东方玉琨所言不虚,逐冷笑道:“金顶上人呢?” 那僧人恭身答道:“现在千佛顶上恭候施主驾临,命小僧领路。” 俞云道:“好啊,这老和尚到了这般田地,还摆什么掌门架子!” 那僧人怒道:“请施主小心出言,莫讨无趣。” 俞云剑眉一挑,冷冷说道:“你倒好大的口气,金顶这老和尚还是膺掌峨嵋掌门么?” 那僧人不禁楞往,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这金顶上人失去令符,已失去了掌门之位,是与否却有大不敬不罪。 俞云见这僧面色变得难堪之极,故作不知地追问道:“你这是怎么啦?什么人使你噤若寒蝉?” 僧人大怒暴喝道:“施主无端唠叨,小僧拼受重责就此告退,请施土自去千佛顶便了。” 俞云哈哈大笑道:“你道前早非面见金顶贼秃拼个你死我活不可么?”,说完,转身就待走去。 那僧人不禁大急,忙在:“俞施主恕小僧卤莽无礼,小僧来头引路了。”急掠越在俞云头里,快步如飞行去,不时回首观望。 俞云笑了笑,随着而去,翻过了两座峰脊,到达一座绝顶之上,只见那僧人伫立停身,他回头望了望,不禁诧异道: “这里就是千佛顶么?” 那僧人用手一指对峰,道:“那面才是!” 俞云循指望去,只见相距甘余丈外有座高插云霄的陡峰,星月映照下,只因树木蓊翳,仍然黑压压的一片。 自己立足之绝顶,脚下削壁千丈,危壑堑渊,非但无路可藉以前往千佛顶,而且飞鸟难越,遂冷笑道:“你为什么不走?” 僧人答道:“千佛顶例为禁地,小僧不敢妄登。” “那么如何走法?” “俞施主功力超绝,岂不见这绝顶有两条铁索直到对岭岭腰?” 俞云不禁一愕,穷极视力望去,果见两条细如儿臂的铁索延伸对面峰腰,一上一下,可攀手踏行,然大风劲疾,摇摆不定,暗道:“这内中必有诡谋”缓缓转面向那僧人望去。 僧人一与俞云冷电寒芒相触,由不得泛出一股寒意,心神为之一颤。 只见俞云冷冷说道:“除了这两条铁索外,就另无别条路径可资登上千佛顶么?” 那僧人答道:“另有上得千佛顶陡坡,不过百年来相例为禁,妄登者死,本门弟子能由此条索道登上千佛顶者,除了掌门人外,不得一见,并非本门无人,只缘恐误犯禁例,是以群相戒足。” 俞云轻笑道:“这样说来,想必你身蕴武功不错,烦请引引路,俞某保证你安然无恙下得干佛顶。” 那僧人闻言,不禁脸色大变,眼中顿露出恐惧之色,惺栗栗答道:“小僧微末武技,何能攀越铁索飞渡,俞施主取笑了!” 俞云冷等一声,手出如风,疾点向僧人“气海”穴,僧人哼了一声,当即晕死倒地不起。 天风汹涌,万树生啸,宛如怒潮澎湃,呼吼震耳,那两条铁索急剧飘荡,来回上下波动不已。 俞云打量了这铁索两眼,暗暗忖道:“这必是金顶贼秃安排的诡计,自己一攀至途中,两端暗中伏着的能手将索砍断,将自己粉身碎骨,葬送于万丈绝壑之中,这贼秃子主意太以恶毒,幸亏自己识破诡计,把此僧点倒,断除一端后患,但另端呢?……” 不禁踌躇无计,大感为难之极,猛一转念道:“似此首鼠两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两者之距,不过二三十丈,以自己“凌空虚渡”,“天龙八式”精奇无比,不难飞渡。 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着他们未来及将铁劈断铁索时,已跃登彼岸,岂奈我何?” 忖念之际,目光落向绝壑之下,虽在夜晚,但有蒙蒙蟾辉之下,仍隐约可辨,只见下临无地,谷风急劲,不禁目骇神摇。 他微生气馁,举棋不定,半响忖道:“其实由别途登上千佛顶还不是一样,但又何必让金顶贼秃小觑于我?”,不由激发万丈雄心,暗中默计自己飞渡对岸步骤。 心计一定,突然一式“潜龙升天”斜飞而起,穿空激射。 闪电之间,已跃离绝顶七八丈外。 只见他身形一平铁索,双足交互踏,“云龙翻身”,全身一个急剧滚转,又自穿出三四丈远,蓦地身形一弓,头下足上,双臂伸出,欲待沉落铁索时,忽闻大风飘来一阵语声传入耳中:“好玄妙的天龙身法!” 他不禁大骇,眼角瞥见所离绝顶之上,突然跃起了一条黑影,带起一道光华夺目的青芒,向铁索劈去。 跟着,另端又是一道艳艳光华升起,这正是千钧一发,生死决于俄倾之间。 好个俞云,临危不乱,在两道剑芒刚劈未劈之际,右手 五指已把及铁索,借力一弹,疾射而出,两条铁索顿向茫茫无底深渊中飞落。 俞云射出之势,疾如奔电,向千佛顶峰腰一块突出巨石扑去…… 他身离这块大石两三丈高下时,眼前三道剑芒飞卷,寒气森森,破空轻啸。 此刻,俞云已置身危境,顾不得不能丧生之诫,双掌急挥而出,凌空罩下。 三声凄厉惨嗥顿时腾起,剑光一敛,只见三条身形翻出石外,望绝壑之下落去。 俞云已飘身落在大石上,想起方才惊险情景,不禁冷汗涔涔。 心惊方定,仰面深深打量一眼,只见斜斜峭壁之上满山藤萝小树,除由此攀登外,别无他迹可循,不由暗叹道:“金顶贼秃端的恶毒阴险,欲制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攀上未必平安无事,由此距千佛顶上至少百丈高下,这比方才凌空飞越更为艰险。” 苦苦思索,欲忖出安然登上千佛顶之策,忽然灵机一动,心说:“方才被自己震飞的三人,他们一定有秘径出入,万一猝袭自己不成,也可安然而退。” 他心中想着,锐利的目光四处搜索,藉着明澈的蟾辉在突出大石方圆十丈之内细心寻视,一丝可疑的痕迹都不放松。 一盏热茶时分光景后,突然发现石旁二缕山藤附叶有数处磨脱痕迹,显然是执手着力所致,可是两茎山藤垂向石下,不禁起疑,心说:“难道这石下另有秘详么?” 这一起疑,手如电光石火般向山藤抓去,手攫紧后跃身一荡,目光飞落在石下。 他目光锐利,已瞥清石下有一许方圆的洞穴,趁着回荡之势,疾如鹰隼般飘射入洞,顿时眼前漆黑一片。 俞云小心翼翼蹑步入洞,只觉愈进入愈是逼仄,阴气森森,洞径曲折,地势似缓缓升高,无疑地是通往千佛顶,他进入百余丈后,忽听得两人对话之声,赶紧停步,贴在洞壁上凝神静听。 只听得有人说道:“他们三人还未见回转,只怕俞云是不会取道铁索了,千佛顶另有蹬道直路,俞云又不是不知,如何轻身犯险,我等在此似乎有点守株待兔。” 另一人沉声道:“蹬道例为禁地,妄登者格杀勿论,百年来无人敢犯禁,俞云怎敢妄登?” 一声阴峭的笑声由先前说话之人喉中扬出,继道:“这禁例能使俞云畏惧却步么?俞云功力卓绝,既敢孤身前来峨嵋潜入金顶偷取了掌门令符,似此股大无畏的精神,千佛顶纵然是龙潭虎穴,就是你我,也要去上一趟,不过,只是金顶掌门人揣摸熟透我们武林中人宁折毋弯的习仕,俞云自恃武功,心高气狂,明知铁索攀渡有险,他亦要试一为之。” 俞云闻言不禁心中一寒,忖道:“自己也犯了武林人心高气狂通病而不自觉,以后行事尚须三思而行,君子安身立命之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瞻前顾后,战战兢兢,犹恐有所陨越,恩师在插云崖尝谓自己‘年少气盛,躁切激动’八字当真一点不错!” 这时,另一人冷笑道:“照你所说,俞云一定是由铁索而来么,此刻俞云只怕已是粉身碎骨在万丈绝壑之下了。” “这也难料,他们三人武功虽属时下一流顶尖高手,机智绝伦,说不定尚在守候俞云到来,否则俞云必是事先识破诡计不来了,唉,金顶掌门人心情之难过不言而知,栖云师祖又不允相助,他不禁情急挺面走险,如若此计不成,俞云一登上千佛顶,栖云帅祖必以俞云犯禁出手,他老人家是本门两百年来杰出人才,俞云武功而高,也不是他老人家对手。” 俞云心中暗惊道:“果然不出东方玉琨所料,这时金顶贼秃必已避匿秘处,锈自己干犯禁例,我何不制住这两人,问出金顶贼秃现在何处?自去找他好了,免得横生枝节。” 他察出两人存身位置不过相距十丈左右,身形一动,向前掠去。 洞中本静若上水,他掠去之势迅疾异常,气流顿生波动,微风飒然逼起。 那两人立时察觉,低喝道:“什么人!是……” 言犹未了,俞云已欺至两人身前,双手十指疾如闪电飞掣搭攫两人肩头。 这“双龙喷水”本是前古绝学轩辕十八解中制龙手法一记绝招,那两人怎能让得开来?立被摆个正着,哼得一哼,筋软骨酥颓倒在洞壁上,各自瞪着两眼望着俞云。 须臾,一人哑着嗓子道:“来人可是俞云么?暗算猝袭,我等有点不心服,请放开穴道,一对一拼个高下,死而无怨。” 俞云倏地回撤两臂,笑道:“不错,来者就是俞某,俞某就是不想妄生杀孽,所以才趁隙制住了两位,无论如何俞某不会被激,两位还是委屈须臾吧!” 那人黯然无语,他只觉身上酸软感觉逐渐加重,不由暗试行运气功解穴,那知不如此还好,这一运气顿感逆血飞窜,吓得赶紧停住,喘息不止。 另一人亦哑着嗓子问道:“我等还有三人守在洞口,怎么未见返转,想必亦遭阁下制住穴道了?” 俞云点点头:“他们三位么?抡剑突袭俞某,被俞某让了开去,只缘他们攻势奇猛,一个收势不住便葬身于万丈深渊了。” 两人吃惊地互望了一眼,默不作声。 俞云又道:“俞某有一事相求,金顶上人现下藏匿于千佛顶何处?烦请见告!” 语意虽委婉,但听入耳中只觉森厉逼人。 两人抬目望去,只见俞云目中神光,有如冷电寒霜,又两把利刃,剜人心胸,不由自主地同时心神一颤。 良久一人答道:“阁下岂不知与人留三分余地,即是与自己多种一寸仁厚心田,得放手处且放手,金顶掌门又非与阁下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再说金顶掌门武功亦不逊放阁下,到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依在下相劝,阁下启步回身正是时候。” 俞云微笑道:“两位不知道俞某来时有路去无门么?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俞某向来行事不为已甚,二位只管放心,将金顶上人潜匿之处见告,俞某自有区处!” 那人惊道:“铁索已遭劈断了么?”说着哑声太息一声道:“掌门人现在万寿寺东首藏经阁中,阁下自去吧!” 俞云点点头道:“多谢相告,委屈两位在此将息一个对时,自会恢复。”飞指迅点了两人睡穴后疾逾飘风般向前掠去。 不久,俞云走出洞穴,只见处身于千佛崖房侧。 月朗中天,星斗明灭,大风呼吼汹涌,林口振涛回应,衣袂折折飞扬,俞云四面望了一眼,万寿寺就在身前不远,肃穆宽敞,只是一点灯光俱无。 他长吁了一口气,两臂一振,穿空斜飞掠入万寿寺中而去。 藏经阁上东厢室内,书架林立,架上胪列经卷万册,室中一老僧端坐于蒲团上,低眉合十。 这老年僧人正是峨嵋掌门金顶上人,胸中愁绪波涛纷涌,积念难平,不时口中发出低声喟叹。 他心想如俞云中计,葬身于深渊之下,在俞云尸体怀中取回掌门令符,威望尊单得以保全,一切均可顺利解决,否则就不堪设想了。 正怔念之间,忽听有人冷冷说道:“俞某如命应约而来,上人沉凝若定,不愧为掌门气度,俞某望尘莫及。” 金顶卜人不禁大吃一惊,他怎么知道自己藏身此处,只道他在万寿寺中到处搜索,惊动栖云师伯出手擒之,如此一来这番心意均付之流水了。 他头也未回,反臂一掌甩出,迅速无伦,跃身作势纵出。 就在他掌力劲势方吐之际,猛感腕脉一紧一麻,真力逆窜回攻内腑,只觉心神猛然一震,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 俞云深知金顶上人蜮谋,一掌甩出是欲惊动栖云禅师,是以先下手为强,展出轩辕十八解奇绝大下手法之“魁星点斗”一招,电闪星飞攫住金顶上人腕脉,向上一带。 那金顶上人跃起之势,经他一带,身形不由一个倒翻回去。 俞云是用出巧劲,金顶上人落地悄无声息,更巧的是,金顶上人与俞云对面而立,四日对视,一种愧惊惶恐之色在金顶上人目中不禁露出。 金顶上人此时的心情,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此情此景,何以为堪。 俞云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道:“上人如此蜮谋险诈,欲置俞某于万劫不复之地,用心可诛,现在还有何话说?” 金顶上人良久方始挤出了一丝苦笑道:“施主徼天之幸不葬身岩壑,实命授之于天,老僧夫复何言?但施主责斥老憎蜮谋险诈,未免不当,老憎执法本门弟子,并无冒犯施主之处,施主使老袖威望尊严一扫无存,情急走险,实有出之,设或施主与老僧易地相处,将亦不致谓老僧做得太过份了一点!” 俞云淡淡一笑道:“上人,你是说俞某行事未免绝人太甚了一点是么?” 金顶上人道:“施主明知,何必故问?” 俞云语气变得沉厉无比的道:“今日之事,诚或如上人之言,倘上人平心静气地回想生平所为,则可知俞某行事尚存下三分仁恕宽厚。” 金顶上人不禁一怔,道:“老僧生平缺点只是执拗躁激,自问并无多大罪行,如今落在施主之手,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俞云冷笑道:“上人可记得有一追魂判谢文其人么?当年湘江围攻,实上人一力促成,难道上人对此事不觉得有一丝内疚么?” 金顶上人面对着窗外,月色映及,闻言顿时面色变得苍白如纸,强作冷笑道:“老僧两徒,为谢文剜目除肢,呆辱三日,惨嗥皿枯而死,了结恩怨,何谓不当?” 俞云听得怒血潮涌翻腾,喝道:“住口,令徒岂无滔天恶行,取死之处?不然谢大侠一世侠名,怎可徒置无辜于死?” 此时,俞云恨不得立时置金顶上人死命,但想起无量师叔之诫,立时将一腔怒气压抑下来,但目中仍留有浓厚慑慑人杀机。 金顶上人心知难受,也是生不如死,遂冷冷道:“原来施主是谢文至友,替友复仇,义风可敬,老僧当年设下以毒攻毒之谋,无人知得,却被施主侦知,极是难得,不过,谢文当年如将两徒执交老僧,老僧自是执法无私,湘江围攻之事也不会发生了!” 俞云沉声答道:“前某那里是为友复仇,不过是受谢文后人之托而来罢了,你当年之谋,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岂能不让人知?哼,你到此时,尚巧言弄舌待紧,就拿今晨之事而论,姑息护犊,一如往昔,当年就是谢大侠亲执令两狡徒而送于你,俞某却难以相信你能执法无私!” 金顶上人不禁语塞,良久才冷笑道:“施主不要咄咄逼人,当年之事,是非难论,谢文既有后人,何不来此,父仇不共戴天,老衲死而无怨,似施主趁隙制住老僧,并非功力不如人,未得一拼,难以忍受。” 俞云冷冷说道:“谢大侠后人现在山习艺,自有找你之时,你妄想与俞某一拼,俞某此时可无这种闲情逸致。”五指倏地一松,又道:“俞某就此告别,但愿相见有期。” 金顶上人只觉全身宛若瘫痪一般,了无着力之处,身不由主像软蛇般跌坐于地。 俞某正待穿窗而出时,忽然由窗外随风飘来一缕苍老低沉口音道:“来人可是俞云么?千佛顶百年来禁例闲人妄登你有意触犯,胆大妄为已极,你今有句话说?” 俞云不禁一怔,心悦:“终于还是惊动了栖云禅师,既来之,则安之,有什么畏惧的!”探首外望,只见阁外坪中,一株合抱枝叶翳密,高耸霄汉的楠树之下,立着一个银须白衣清癯老僧。 他匆匆思量了一下,双足微一用力,人已跃穿了窗外,才射出七八尺距离,倏地身形一沉,电泻坠地。 抬目望去,只见栖云祥师目光炯炯地望了自己两眼,大喝道:“你尚敢在老衲面前卖弄身法”,话音未落,手若闪电向前抓来。 逼出潜力,罩压五丈方圆,俞云知道这种奇诡的手法一出,如影随形而至,功力稍逊的入,无论如何也是无法避得开去。 俞云“玄天七星步法”移宫换位,奥绝奇伦穿隙而出。 栖云禅师只见面前人影一花,已失去俞云的身形,不禁怒哼一声,右臂一环,旋身再度抓去。 又是一式扑空,只有树枝飘摇,叶影闪动,那有半个人影? 牺云禅师心诧道:“普天之下能脱出老衲擒拿手外,此人倒是一个武林奇才。” 忽听身后俞云微笑道:“老前辈怎不容晚辈解释,晚辈纵有冒犯之处,也是个不知之罪。” 栖云禅师缓缓转过身去,沉声说道:“当你真不知禁例么?” 俞云恭谨答道:“晚辈从未在江湖行走,识陋闻浅,只在乡中藉歧黄之术行医糊口,实缘这次受敝师侄之托,斗胆前来,应金顶掌门人之命在此千佛顶交手印证……” 栖云禅师沉吟了一声,接口道:“这些老衲俱已知情,藏经阁上你们谈话老衲听得一字不漏,峨嵋之事,老衲已立下誓言永不过问,但妄闯这千佛顶者必死,你真不知禁例么?” 俞云道:“老前辈明见,如疑晚辈所言不尽不实,请问金顶掌门即知!”至此略略一顿,望了栖云样师一眼,又道:“老前辈当是峨嵋前辈高人,晚辈有幸拜晤,可否踢知名讳?” 栖云禅师目注了俞云须臾,才沉声说道:“老衲禅名已不为人知,你也毋须多问,不论如何,你登上千佛顶就是触犯老衲禁例,方才你能逃出老衲擒拿手法,足见武功不错,老衲也不为难于你,只要能在老衲掌式百招走上之外,你便可安然离去。” 俞云沉吟一阵,慨然道:“晚辈自不量力谨如所命,望老前辈手下留情。” 栖云禅师冷冷说道:“老衲之有今天,只因从不知慈悲为怀,多年习性亦不愿改,老衲一出手就全力施为,绝不留情,一切只看你的造化了。” 俞云不禁一凛,暗道:“这位老前辈真个刚愎自用,看来今晚之战,非要尽平生所学不可了!” 当下傲然一笑,足踏玄天七星方位,凝神蓄势,双掌交叉护胸,微微欠身道:“老前辈请赐招!” 栖云禅师银眉一耸,目中吐出慑人冷电寒芒,大喝道:“你胆敢蔑视老衲么!” 俞云微笑说道:“不敢,是老前辈定欲赐教,言明晚辈能避过百招即可生离这千佛顶,晚辈怎好出手?” 栖云禅师面孔一冷,哼了一声道:“你要留心了,在这百招内老衲天下武学奇招尽都融汇于内,只怕你逃不出百招之外。”,说着两手飞攫而出,迅如电火石火。 俞云身形左晃,极其诡奇地移出丈外,可是栖云禅师两手拾指竟然如附骨之蛆般抓到,俞云心中大骇,足下飞动,把玄天七星步施展开来。 要知栖云禅师是峨嵋近两百年来杰出人才,一生武学崇奥博绝,更在千佛顶数十年来潜移默化,又参悟了不少奇奥难测之学。 是以他一出手,即绵绵不绝,手法更是震烁武林,宛如魅影满天,塞飞遂走,抓向俞云而去。 饶是俞云身蕴奇绝武林之学,也感锐利指风永远在耳边身旁急啸划过,不禁暗中骇然道:“这栖云禅师不愧为武林奇才,一代宗师,倘将一身所学,传授于峨嵋门下,则今日峨嵋当可在武林称尊。” 忖念之际,栖云禅师一式“五岳吞云”,手指上触在自己左“肩井穴”上,只觉微微地一麻,不禁大骇,急忙身形一摆,右手五指一式“分水擒龙”迅疾无比的回攫栖云禅师抓来手掌。 听声辨位,拿捏奇准,俞云身随臂旋,这一式是“轩辕十八解”中制龙手法最奇绝之招,手出如电般,正好扣向栖云禅师脉门。 栖云禅师蓦然一惊,而且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才认出对方是生平唯一劲敌,右臂倏地上扬,左掌呼地一掌劈出。 劲势如潮,宛如巨浪排空,狂飙顿生。 俞云也是适可而止,攫式飞散,在他掌势未出之际,已横跨七尺,一式“金鲤倒穿波”,仰射出八九丈外。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栖云禅师凌厉的掌力直撞至合抱楠树上。 但见树干撼摇不止,木叶横飞,激飘如雨,威势骇人。 俞云遥朗声说道:“请问老前辈可满百招之数?” 栖云禅师一掌劈空,目睹俞云精妙绝伦的身法及盖世旷代之制龙手法,不禁暗中太息道:“果然上两代掌门人说得一点不错,说老衲自认是武林隽才,心高气做,难免身入魔道,为本门带来一场无边浩劫,天下之大,奇才能人辈出,大都韬光隐晦,遂隐林泉,不为所知那有自己情才尽傲,暴戾恣雎,一点不似佛门弟子,树怨太多,不想峨嵋葬送自己之手才禁足于千佛顶。 老衲曾在上两代掌门人说下狂言,有生之年,峨嵋有甚危难,老衲决计袖手旁观。 掌门人道:‘你袖手更好,一参与其事,峨嵋必毁灭在你手中。’如今想来,此话到言之不虚。” 胸中感慨万千,不禁出神,闻得俞云问话,怔得一怔,遂冷冷说道:“才得四十九招,你可是心悸了么?” 俞云淡淡一笑道:“晚辈功力浅薄,实不足与老前辈崇奥无伦、旷绝无下之武学相抗衡,但老前辈想以百把内取胜晚辈,晚辈自信尚不至于此。” 栖云掸师目中暴射杀机,大喝道:“这话是你说的么?” 老衲……”突然目中神光一敛,凄然叹息道:“你离开千佛顶吧,老袖不欲妄起杀机,金顶已失去掌门之位,老衲也有个陪伴参解经文之人,了解山中孤寂,不过金顶师侄他日找你时,就是你生死大难临头之日。” 俞云不禁一怔,缓缓说道:“看来,老前辈要将一身绝学尽转授于金顶大师了!” 栖云禅师沉声道:“一点不错,是老衲曾立下重誓,决计袖手旁观本门危难于不顾,依你所为,本该破杀机凌迟,老衲不想违背誓言,所以收手,今后光大峨嵋重责,俱都付于金顶师侄了。” 俞云道:“这是老前辈的事,晚辈无权过问,金顶大师器量不宏,自趋毁灭是指日可期了。”哈哈一声大笑,人已穿空飞起,电泻飞坠至十余丈外,跃出万寿寺。去势如电。 眨眼无踪。 …… 大乘寺昆卢殿中紫竹、苦修等四位长老端坐于佛像前蒲团上,香烟缭绕,烛火明亮。 此时正届子夜四更,周遭寂静异常,突然殿中滴水檐前坠落一块瓦片,叭哒一声重响。 四位长老眼皮一抬,忽见一物疾射而来,苦修大师伸手捉住,舒掌一瞧,正是峨嵋掌门信符,忙说道:“绝不能让俞云逃出山门,不然峨嵋威望将荡然无存矣!” 四位长老坐式不变,平平飞起,由殿檐掠出屋脊。 刹时,钟声响起,山谷回应,峨嵋山中人影纷纷飞闪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