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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掌震一鹤            双击滚屏阅读

第十七章 掌震一鹤

作者:萧史    来源:萧史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8/10/12
  柳含烟追了半晌,方自疑忖,一个意念倏由脑际问电般掠过,心中一震,暗呼:该死!
  风驰电掣中的身形突然笔直冲天拔起,面上背下,成弧形向后倒飞折回,半空中转身,身形向来路电射十丈,双足微一沾地又自拔起,向来路上狂驰飞回。
  才过十里,星目注处似见一条雪白人影在对面百丈以外一闪,斜飞而去。
  柳含烟此刻已是心急如焚,巴不得插翅飞回甬道,况且事出寻常,根本就未将那雪白人影放在心上,身形顿也未顿一下,径自飞驰如箭。
  不到片刻功夫,已近南道秘密出口处,数十丈外,柳含烟已将近甬道出口处十丈以内,一草一木,一览无余,只看得他双眉倒剔,心中惊气不已,又袖连挥,身形已如电射到。
  原来就在柳含烟一去一返,犹不到盏茶功夫,适才被老叫化查仁点住穴道的卅名手持凶具的黑衣蒙面人,一齐鸿飞冥冥,踪迹俱已不见。
  柳含烟惊气怔立之余,脑中闪电般掠过几个意念:
  查仁去而复返,点开众人受制穴道,将波等遣散。
  崔陵,端木良隐身甬道内,并未远离,一见自己二人先后离去,出面将卅余徒众分别救回。
  但是查仁既为前辈仙侠,既知道地幽帮为危害天下武林之徒,断不会再去而复返,将彼等穴道解、千与遣散。那么,这卅余地幽帮徒众是崔陵等人救回的了,但是查仁乃一代异人,所点穴道必为独门手法,任何人无法解得,那么崔陵是纠合徒众将这卅余人分别抬走了不成?
  更不可能!卅余人再加卅余人,这六十多人的一支偌大队伍,无论何时何地均必引人注目,启人疑窦,阴狠狡猾如崔陵者,断不会愚蠢如此,出此下策。
  抬眼望去,甬道出口铁门仍是敞开未闭,甬道内景象如旧,事物依然,显然这失踪的卅余人并非由甬道内遁去。他这一打量而道出口,不禁使他对阴狠毒辣的地幽帮又加深了一层认识。
  甬道出口赫然竟是一个大坟的墓碑所在,坟上野花遍布,绿草如茵,若非此时铁门敞开,甬道内事物可见,任谁一时也难看出这座巨坟会是地幽帮秘密甬道的出口。
  柳含烟置身巨坟前,脑中意念交错,纷至沓来,星目却不时默运功力暗察四周。
  半晌,他毕竟失望了,卅余人一个踪迹不见,且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无。他怀着一颗百思莫解、困惑异常的心情,轻喟一声,缓缓转身而去。
  这一连串的事态演变,又给予身负重任,沉冤未雪的柳含烟一个沉重的压力,顿使这位涉世未深的俊美书生有不胜负荷之感,任重道远,使他不得不挺起胸膛肩负一切,面对现实,些微挫折,岂能长仆不起?公仇,私恨,前途荆棘满路,坎坷到处,所面临之任务亦势将更坚更巨,再则,一身情孽重重,立身于三位绝代红妆之间,一个应付不当,势必情海扬波,情天铸恨……
  柳含烟星目茫蒙,步履轻缓,往事一件件从他脑海中闪电般掠过,心中闷气无处发泄,倏然止步,仰望满天星斗一声龙吟长啸。啸声中,身形拔起,疾苦电驰般一闪而逝。
  就在柳含烟身形方逝的不到一瞬间,倏闻“吱”地一声异响,由巨坟面前一丈内草地下隐隐透出,紧接着,巨坟前一丈处有一块一丈见方的草皮,突然向上掀起,然后,鱼贯地由这块掀起的草皮下,走出卅余黑衣蒙面人,一丈见方草皮倏地合起,天衣无缝,与地面如茵绿草密合得无一丝缝隙。三十余名黑衣蒙面人自动地前二后三排成一支整齐的队伍,面对一个身材小巧的黑衣蒙人肃然伫立。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一对清澈如寒星的目光,冷冷地一扫,然后冷冰冰地说道:“左右灯使疏忽职责,暴露帮中隐密,人物损失惨重,本应依帮规严惩,冥后慈悲,以二灯使有功于本帮,站不予追究,即时起一切行动暂停,全力对付那名书生,但只得生擒,二灯使带罪立功,如再遇五老丐那等人不得正面冲突,三鬼即日返回总舵疗养等候差遣,去吧!”
  话声一落,站在卅名黑衣蒙面人前面的两名黑衣蒙面人,一齐躬声说道:“属下谢公主不死大恩!”随即站直身形,一挥手,率领卅余名黑衣蒙面人转身而去,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身材小巧黑衣蒙面人目送这批人背影消失后,倏地扬起一声充满幽怨的长叹,仰望夜空,清澈双眸薄雾迷茫,自言自语地道:“‘花容憔悴谁怜爱,万里奔波只为情’,唉!师命难违,情意难当,叫我如何是好……”
  一声哀幽欲绝的轻呼,声如巫山猿啼,闻之令人心酸泪下默然片刻,一袭黑衣泛起一阵波纹,倏地,她狠声说道:“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宁可身受严厉帮规,我也不能失去他……希望他能知道我这苦命女子的一点心意,万斛深情,可是,他知道吗……”至此,她转向正北缓缓跪下身形,颤声轻呼道:“师父,艳儿不忠不孝,为一情字要违背您的意思行事啦。”
  呼声中,小巧身形突然地拔起,朝柳含烟适才逝去方向电射而去,一袭黑衣,小巧的身形,刹那间消失在夜空中……
  柳含烟身形捷如一缕轻烟,一路风驰电掣,他根本不知道他身后还暗中跟定了两拨人。
  身形飞驰中,他有了一个新决定,那就是地幽帮线索已失,趁此机会他要一察以借刀杀人陷害他之人是谁。
  临潼是血案发生之处,欲要察明血案,必得由临潼着手。初更不到,柳含烟已抵临潼城外,他意欲进得城去先找家客栈歇息一晚,明日再展开行动,方自提气跃上城墙。
  突然
  “下去!”数声怒喝,响自城垛暗隅,几阵狂飚也似的掌风,由不同方向一齐向他涌到。
  柳含烟未料到此处会有人埋伏,猝然对他出手暗袭,心中一惊,要出手还击,已是不及,一个南登上城墙的身形,硬生生地被这斜刺出来的掌风震下城去,胸腑间,血气也微感一阵翻腾。
  他不由怒火上冒,身形飞落中,功凝双臂,猛一提气,两只儒袖一抖,一个身形未沾实地便又闪电拔起,再次抢上。双足尚未踏实,倏听数声惊呼,又是数阵凌厉掌风卷到。
  这一次,他有了准备,心中恨透了躲在暗处猝然偷袭之人,一见有惊,两只儒袖猛挥,挥出一片排山倒海的罡风,迎着来势涌去,身形也趁此挥袖反击的刹那间,飘上城头。
  “砰”地一声大震过后,数声问哼,倏地由城垛暗处,转出道俗六名武林人物。
  六人中一位高年全真,目射厉芒一注柳含烟,冷笑说道:“施主端的好身手,怪不得如此凶狠嚣张!”
  柳含烟藉着昏暗星光,星目暴射神光,微一打量,已看清发话老道长得浓眉大眼,鹰鼻,海口,颔下三绺灰白长髯,迎风飘扬,配合高大身材,举止顾盼间,颇能收慑人心神之效。老道身后紧紧跟随着二名中年全真,一式灰衣无冠,背后各斜插一柄长剑,正在虎视眈眈地注视自己,四道目光中充满仇恨。这两名中年全真之后,赫然站立着群英酒楼上,在自己掌下受挫的邛崃一狐二虎,心中顿时了然。
  他本就有气,更是怒火陡升,冷哼一声,冷然说道:“好说,好说,贫道长身手也颇不凡!”
  高年全真老睑陡然一热,幸好月色昏暗,别人看不太清楚,干笑一声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孙子兵法有云,老道不过照兵法取敌罢啦,施主过奖,过奖!”言下大有出手偷袭事出正大光明之感。
  柳含烟闻言蹙眉暗道:又是一个恬不知耻之辈!口中冷冷一笑,语带不屑地说道:“孙子乃一代武圣,道长按兵法行事,自是无可厚非,不过……。”
  微微一顿,沉声问道:“在下倒要请教一下,道长以多凌寡,黑夜之中又龟缩暗处,乘人不备,出手偷袭在下,是为了什么?是否就是邛崃一派的一贯作风!”
  辞正言明,尖损讥讽兼而有之,听得对方诸人面上齐感一热,两名中年全真似是甚为气恼,怒叱一声,就要扑出。
  高年全真伸手一拦,目中凶光一闪,嘿嘿笑道:“施主好犀利的口舌!本派行事向来只讲求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施主这番话是白费啦!”
  柳含烟淡淡一笑,道:“是啊!无异对牛弹琴!”
  两名中年全真连同一狐二虎俱是一声怒叱,高年全真袍袖微摆,三绺灰白长髯无风自动,一双耳目凶光暴射,怒声说道:“施主小小年纪,出言无状,伤及本派弟子于前,复又冒读贫道于后,两罪并处,看来贫道要大开杀戒了”
  说完,作势就要动手。
  柳含烟冷冷一笑,晒然说道:“你那门下尽是酒囊饭桶,实在不配与在下动手,不提也罢!道长龟缩暗处,偷袭在下是实,在下出言相责自属理所当然,怎说冒渎,道长如欲一雪耻辱,只要划出道儿来,在下无不奉陪!”
  说罢,立足城垛,双手往后一负,抬首望天,连正眼也不瞧对方一下,一副悠闭神态,根本就未将对方六个放在眼内。
  泥人也有个土性,高年全真涵养再好也无法再忍下去,怒叱一声方要扬掌,倏地心中一动,强捺怒火,沉声问道:“贫道再问施主一声,本派一狐二虎可是施主所伤?”
  柳含烟哪知老道用心,冷然说道:“道长多此一问,适才在下已经直认不讳,那里他们学艺不精,自取其辱,怪不得在下!”
  高年全真气又往上一冲,冷哼一声:“施主何门何派?”
  “在下独来独往,浪迹江湖倒处为家,道长不必有所顾虑!”
  “好!既然如此施主怪不得贫道以大欺小,以多凌寡。”
  原来他想用话先套作对方,以免落人话柄,但是他不知道眼前这年轻书生是何许人也,焉能有惧于他们六人。
  高年全真话声一落,就待扑上。
  “且慢!”柳含烟突然一声断喝,一笑问道:“在下欲在临敌前请教道长上下。”
  高年全真怔了一怔之后,略一沉吟,冷冷说道:“贫道无为,人称邛崃一鹤。”
  柳含烟倏地一声朗笑,说道:“荣幸之至,原来竟是邛崃掌门无为道长鹤驾莅临,临潼县生辉不少,在下能与掌门人动手过招,死亦瞑目!”
  话声甫落,无为老道身后两名中年全真,居左一名身材较胖的突然冷哼一声,怒声接口道:“狂徒,凭你也配!”
  柳含烟晒然一笑,说道;“配与不配,此时不必争论,稍时尔 等自会知道。”
  无为老道,气得浓眉倒挑,目射凶芒地,厉声叱道:“狂徒,数 十年来无人敢在贫道面前如此放肆,你也太狂妄了!”;柳含烟剑眉连轩,冷冷一笑,道:“狂妄!哼,稍时你就会知道 少爷如此对你已是万分客气了。”
  此言一出,无为老道气得七窍生烟,险些昏厥过去,但他到 底城府深沉,怒极一笑,就要发话动手。倏地,他身后二名中年全真急步抢前,齐齐稽首同声道:“区区一狂徒何劳掌门师兄大驾,我等愿请命为本派一雪前耻!”
  无为老道早就听得一狐二虎面禀受辱经过,原本不信,但是适才对拆一掌之后,方深信一狐二虎所言不虚,眼前这黄面书生。确有一身惊人武学,虽然拿话将对方套住,意欲必要时不顾一切六人联手齐攻,但是心中仍存怯意,故迟迟未敢动手。若以邛崃派在武林中的作风,无为老道的性情,双方又是已有仇恨,怕不早就拔剑而起,哪能等到现在?
  但是柳含烟一副不在乎的神态,必竟是他无法忍耐的,加以当着自己门人面前他怎能咽下这口怨气?势成骑虎,不得不动手一搏。
  此时一见二个师弟抢前请命,心中虽明知胜负难卜,但是自己贵为一派掌门至尊,邛崃派荣辱系于一身,也是莫可奈何。脑中略一思忖,决定先让二位师弟一试敌锋,然后再作打算,然而。只是淡淡一声。
  “二位师弟小心应敌!”
  随即飘身退后,站在一狐二虎面前,示意他们暗暗准备,以防万一。
  柳含烟星目微瞥,冷眼旁观,心中了然,暗道:“邛崃一派武学极为庞杂,且招式诡异难防,掌门无为老道功力几已炉火纯青,一手剑术也是武林难有出其右者,自己倒要小心点儿才是!”
  一见一胖一瘦两名中年全真请命抢出,微微一笑,说道:“大鱼不来小鱼到,以二抵一,俱是一样,两位上下怎样称呼?”
  居右的那名瘦全真方要开口,左边那名胖道土已自冷哼一声,阴阴地说道:“贫道两人的法号,凭你这狂徒还不配问,废话少说,进招罢!”
  一打眼色,“铮”“铮”两声已分将背后一柄长剑抄在手中,四目凝注柳含烟,静待发招。
  柳含烟恍若未见,连正眼也未瞧两道一下,依然神情潇洒地笑问道:“敢问两位道长,要怎样才配请教二位法号?”
  胖道士双目一瞪,冷冷说道:“只要能赢得我两人手中长剑,你还怕不知道!”
  他只是轻视柳含烟,无意中的一句闲话,不想柳含烟已恨透了他们暗中偷袭,有心要二人好看,闻言双眉一挑,冷然说道:“两位道长身出名门正派,想必也不会食言。你我就此一言为定吧!”
  “慢着!”胖道士断喝一声,阴恻测地问道:“你若是不敌我两人手中长剑又作何论?”
  “哈!哈!……”柳含烟倏地仰天一声龙吟长笑,笑声一落,沉声说道:“两位道长快人快语,在下佩服得紧!这样罢,你我两人下个赌注,五招以内,在下若能侥幸,尚请两位将法号见告,五招一过,在下认输,任凭两位道长处置,想两位大概不会反对罢?”
  五招,面对武学博杂,招式诡异的邛崃一派,仅以五招为数,岂非过分轻视人?
  两个中年全真连同站在后面的邛崃掌门无为老道、一狐二虎气得脸上齐齐色变,胖道士心中暗骂:好狂妄的小子,算你一出娘胎即开始练武,我师兄弟二人浸淫武学多年,就不相信与你对拆不了五招,你既如此说,我又何乐而不为,哼!小子你自寻死路,怨不得我等……
  至此,怒极而笑,笑声一落,阴恻恻地道:“尊驾未免太狂了一点,贫道两人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小施上请亮兵刃!”
  “兵刃!哈!”柳含烟朗笑一声,晒然不屑地道:“在下与人过招从不习惯用兵刃,而且,领教两位邛崃绝学,在下自信一双肉掌已绰绰有余,两位请放心进招罢!”
  两名中年全真气得差一点昏厥在城墙上,齐齐厉喝一声:“有僭!”
  各自右脑一振,抖起两个碗口大剑花,剑气丝丝,寒光闪闪,两柄长剑,一上一下,疾向柳含烟大穴刺到,凌厉万分,诡异难防。
  柳含烟依然负手望天,视若无睹,容得剑气近身,冷哼一声,双掌电出,一拂一探,双手捉云拿月,疾向两道剑身抓去。
  捉云拿月,这种招式极其平常,凡是稍稍会武之人,莫不能使,尽管招式极为平常,但在柳含烟使来,却与一般大不相同,两名中年全真的感受也是大不相同。
  原来这两名中年全真长剑递出,一见对方招式平庸,毫无出奇之处,不由各自暗哼一声:原来不过如此!
  各自又加两成真力,振腕方要疾刺,猛觉一股无形劲气随对方招式涌出,冲得自己两人身形方自一窒,又觉剑身传来一股强劲绝伦的吸力,两柄长剑几欲脱手飞出c两道不由大骇,各自轻哼一声,沉肩挫腰,硬将手中长剑全力撤回,身形顿了一顿,轻敌之念顿消,互望一眼,高宣一声;“无量寿佛!”
  剑气中天落叶归根,邛崃披风剑法两招并出,两柄长剑,剑气千条,幻影千百,夹带呼呼劲气,两团毫光分袭柳含烟上下盘大穴,招式剑势较前又为凌厉诡异。
  柳含烟目睹来势,也不敢等闲视之,双眉微挑,身形向左疾旋,左掌五指箕张,一招陈仓暗渡,疾扣向胖道士右臂,迫得对方剑势左挑,然后身形一转,右掌并指如前,疾点瘦道士执剑右手。
  瘦道士轻哼一声,沉腕抛臂直击柳含烟右臂,柳含烟冷冷一笑,左掌拍开胖道士袭往自己腰部一剑,右臂化点为拍,一掌将瘦道士震退两步。
  三名一流高手在这宽不及两丈的城墙上展开一场激烈异常的殊死搏斗,柳含烟以一敌二,身形飘忽若行云流水,儒袖轻挥,变化万端,气定神闲轻松已极。
  倏忽三招已过,双方仍是秋色平分,谁也未占得便宜。
  旁观者清,无为老道甫看两招,便知自己师弟不是眼前这黄面书生的敌手。
  人家出招、攻敌、封架之间是潇洒自如,不慌不忙,从容已极。
  反观自己师弟则是剑气丝丝,剑风忽忽,凌厉杀着尽出,不但未能将对方制于剑下,而且只能勉强拉成平手,连这平手,也是人家未尽全力,有意戏敌。
  方自蹙眉暗惊,场中形势又变。
  邛崃二道,见三招已过,自己招出无功,眼看即届五招,心中不由暗自焦急,略一思忖,便决定在这仅存的两招内,竭尽全力,齐出杀着,能将对方伤在剑下更好,如果不能如愿,退而求其次,力求自保,五招一过,对方照样伙首听候处置。
  心念一决,两道互一示眼色,各自一声厉叱,手上一紧,剑势突变,两片剑气,万点寒星,齐向对方周身要穴罩去。
  柳含烟剑眉微蹙,晒然一笑:“这是第四招!”
  足踏天璇步,身形疾闪,自两道剑隙中轻烟般飘过,转身探掌,疾扣两道后颈。
  邛崃两道但觉眼前一花,对方已失云踪影,方自诧异,倏觉背后劲风袭到,心中各自一栗,身形向前电飘五尺,人在半空,分左右,成弧形,抖起满天剑花,千百寒星,扫两侧向柳含烟罩去。
  柳含烟冷冷一笑,双目神光暴射,凝注两团幻影千百的剑尖,一声朗喝:“这是第五招,两位小心手中长剑!”
  话声一落,身形纹风不动,容满天寒星袭到,突然两臂电出,直向袭来的两团寒星中一捞一抓。
  满天剑气,两团寒星顿敛。
  柳含烟蜡黄脸孔上轻挂一丝微笑,双掌中食两指间隙中各自夹定两个剑尖,冷然仁立。
  邛崃两道失败之余各自使尽全身功力,无法动得分毫,一时心胆俱裂,方要另施毒计。
  邛崃掌门无为老道倒抽一口冷气,万要飞身扑上。
  突然
  “撒手!”柳含烟剑眉双挑,一声朗喝。
  邛崃两道倏感剑身传来一股炙热,虎口一阵剧痛,各自心中一懔,忙不迭地如言撒手暴退,险些与无为老道甫自起步的身形撞在一起。
  柳含烟一声朗笑,双臂轻挥,两柄长剑应势顿化两道白光一飞冲天,冲势一尽,尖下柄上,两道白光又自半空电射而下。
  柳含烟仰首望天,双臂倏抬,向飞坠二剑双手并出,曲指连弹。
  “铮”“铮”“铮”数声金铁相击,龙啸响处,两剑应指风寸断,又自冲天飞起,然后四下飞落。
  月光下,宛如一蓬烟火爆自空际,光芒四射,蔚为奇观。
  这一连串举动,快逾闪电,不过一刹那间,邛崃诸人抢剑不及,为这夜空奇景吸引得一怔之后,一阵羞辱之感燃起满腔怒火仇意。
  两道神色黯淡,轻喟一声,倏然垂首。
  一狐二虎打心底泛起一丝寒意,手按剑柄,神色紧张。
  邛崃掌门无为道长心中惊气交集,一双环目光芒暴射,三绺灰白长髯无风自动,一袭道袍也自微起波动,月光下,神色甚是狰狞怕人。
  他浓眉一掀,戳指柳含烟厉声道:“双方过招,点到为止,狂徒毁人兵刃岂非欺人太甚,邛崃派与你誓不两立!”
  柳含烟听得剑眉连轩,冷哼一声,道:“好个点到为止,贵门下招出辛辣,剑锋频指在下要害,道长亲目所睹,若是在下伤在贵门下剑下则又当何论!毁去双剑只是在下不为己甚,略示薄惩而已,两立与否,全凭道长!”
  至此一顿,冷哼一声,接道:“身为一派掌门,不能明辨是非,不能严饬门下,只知一味强词夺理,掩过饰非,在下倒是首见,齿冷得紧!”
  一番话口吻叱责尖刻讽讥已极,句句如利刃般刺在无为心上,也恰好刺中无为的要害。
  邛崃一鹤无为老道为人虽非邪恶过甚,但却是个护短已极之人,不要说严饬门下,即连邛崃门下平日在外为非作歹,他也是一双眼半睁半闭地,故作不知。他本人颇以一身诡异功力自恃,小小不然的事,别人也不愿找上门去树此强敌,如此一来,更养成他恃技自豪,不可一世,目无余子的作风。
  这一番叱责、讽讥兼而有之的冷言冷语,他如何能听得下去?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气得差点昏厥当地。怒火高涨,杀机顿现,一声怒极而发的磔磔怪笑后,目射凶芒,咬牙切齿狠声道:“好狂徒!乳毛未干,乳臭未退,竟敢在此狂妄嚣张,冒渎道爷,来!来!来!让道爷领教领教你的惊人绝学!”
  他这边气得暴跳如雷,柳含烟却是一丝火气也无,微一摆手,淡淡一笑,说道:“掌门人若要赐教,稍停不迟,容在下先与贵师弟算过赌注之后再说!”
  也不等无为有所表示,转向两名中年全真,冷然说道:“两位道长,此时不知可否将法号见告?”
  两位中年全真目射仇恨怒火,嘴角掠过一阵抽搐……。
  片刻
  “贫道无非!”胖道士首先狠声发话。
  紧接着瘦道人狞声说道:“贫道无我!”
  两道说完,四只眼睛几欲喷出火来,恶狠狠地盯着柳含烟,一副噬人神态。
  柳含烟视若无睹,淡淡一笑,微微一揖,道:“两位道长不愧身列名门正派,诚信人也,在下这里谢过!”
  话声一落,转向无为老道笑道:“这桩事儿已了,不知掌门人欲如何赐教?”
  此时,无为已将一腔怒火强行捺下,闻言目射凶芒,狠声道:“道爷身为一派掌门,本不愿以大欺小有失身份,落人话柄。但是你这狂徒一再无端寻衅,且小小年纪目无等长,出手绝情,辱我门下,逼得道爷不得不亲自出手,予你惩诫,虽然如此,道爷仍不为己甚,兵刀一途,你还不配与道爷过招,现仅以掌力与你一搏!”
  说罢,面容一整,双掌平提至胸,肃然而立。
  柳含烟闻言,暗暗骂道:好个不知羞耻的老牛鼻子,打得好算盘,明知在兵刃上无法讨得好处,却想以掌力扳回颜面,哼!你是大错特错啦!
  其实,柳含烟自己倒是有点想错了。无为老道欺他年幼,想在掌力上取胜倒是真的,但是无为老道兵刃上确有其独到之处,掌中一柄长剑,九九八十一招“披风剑法”较诸无非、无我两道不知高明几许。这也是各人天赋不同,修为各异所致,放眼宇内,除几位前辈仙侠外,连那素称剑术大家的武当派亦难望其项背,再加上一支由“万年寒铁”所铸就的拂尘,确是在武林各派掌门中鲜能找到敌手,眼下对一个藉藉无名但却功力惊人的年轻后生,非到紧要关头,他仍是不屑轻动兵刃。
  这一老一少两名武林绝顶高手,置身数丈高的城墙上,月光下,如两尊石像般峙立着。
  此情此景,却悉数落人城外十余丈处,两排低矮树叶里数十道目光中。
  这两排树叶相距约四五十丈,左边树叶中目光数十道,月光下,隐隐约约地似可窥见黑影团团,鬼影幢幢,目光惊喜中带着饥饿野兽乍睹猎物的那种奇异光采。
  右边树叶中,目光只有一对,黑影也只有一个,而且甚为小巧,目光惊喜中却带着幽怨,一种笔墨无法形容的异采。
  两片树叶数十道奇异目光,全神贯注地凝注在十余丈外,数丈高城墙上一老一少互相对峙,片刻之后即将动手一搏,作石破天惊,泣鬼惊神一击的两名绝顶高手身上,眨也不眨一下……
  城墙上,沉寂一下,有了动静。
  邛崃掌门无为老道,狠声发话道:“狂徒,发掌!”
  柳含烟微微一笑,“道长身为一派掌门,在下不敢僭越!”
  无为老道哼哼两声,说道:“道爷贵为一派掌门亦不愿以大欺小,你我同时发掌好了!”
  柳含烟点头笑道:“在下敬遵掌门人令谕!”
  口中虽然轻描淡写,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心中却知道无为老道既为一派掌门,功力自有其独到之处,自也不敢怠慢,暗提坎离真气护体,功力凝足双臂,以备一击。
  他这边方运功完毕,无为老道已瞪日呼道:“好!狂徒看掌!”
  双掌自胸前猛地一圈一推,一片排山倒海的凌厉狂飚,应掌涌出。
  就在他掌声甫落的同时,柳含烟也自哂然一笑,右手平举,轻描淡写的拍出一掌,一股强劲绝伦的罡风,迎着来势撞去。
  两片劲气罡风,甫一相接,“砰”地一声,砂石飞旋,掌风四溢。
  两人身形纹风未动,显然是秋色平分。
  但是邛崃掌门无为老道面色凝重,目射厉芒,三绺灰白长髯根根如针,显然此刻内心是又惊又气,他实在想不到眼前这藉藉无名的黄面书生掌力竟是一强若此,他更猜不透对方年纪轻轻何以会有如此精湛的内力造诣。
  柳含烟依然是气定神闲,面带微笑,昂然仁立,但是这一掌,他已试出无为的内功造诣,实在是他有数的几个劲敌之一,他虽然外表神色仍是那般地轻松,不在乎,但是,他知道,无为这头一掌仅只用六成真力,以后的两掌可能是会全力施为,暗暗地他也提高警惕,轻敌之念,刹那消除。
  倏地
  “发掌!”无为已不似先前那急躁,这一派掌门毕竟是超轶常人,头一掌他除了试出眼前书生绝非易与之外,他更恍悟自己由于心情急躁,已犯武家大忌,故而此刻只是一声轻呼,双掌闪电拍出。
  柳含烟星目微瞥,便自看出无为老道无名已动,这一掌功力已提至八成。未敢怠慢,同时儒袖轻挥,也将双臂真力提至八成,闪电拍出一掌。
  这一掌声势远较前一掌猛烈,“轰”地一声大震,劲气飞旋四溢,砂石弥空飞扬,风云变色星月无光,真是石破天惊,泣神惊鬼,旁立二道,一狐二虎为余力波及,各自倒退三四步方拿桩站稳,心中狂震惊然动容。
  无为老道身形微微一晃,脸色倏变,双眉倒剔,环眼圆睁,高大身躯泛起一阵轻颤,心中显然是怒极,恨极!
  柳含烟身形未动,然而儒衫衣袂却是一阵狂飘,猎猎作响,人皮面具后的冠玉般俊脸也自渐趋凝重,凝重面色中,一双剑眉已自微微挑起,显然地,这位小书生已微生怒意啦!
  这一掌,甚是明显,一向目中无人,恃技自傲的邛崃掌门无为老道已落了下风。
  两掌下来,无为是一平一负,胜负关键已落在第三掌上。
  无论怎么说,这位贵为邛崃一派掌门的无为老道,今夕是栽定啦,除非他能在最后一掌将对方一举击伤或者是击毙,或许稍微可以挽回一点颜面。
  因为第三掌如果无为获胜,双方充其量不过是扯平,以一个成名多年,狂傲自大,贵为一派之尊的无为与一个藉藉无名的年轻后生对拆三掌之后,仅能战成平手,传出武林,无为脸上实在难以挂得住。
  如果无为老道在此最后一掌再次落败,那就更惨了。不但他本人半世英名扫地,即连邛崃一派今后也无法再在武林立足。
  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这三掌过后,获胜的是邛崃一鹤无为老道,那也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因为以他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声望,赢得一无名后生,究竟是胜之不武的。
  然而,定局已摆在眼前,无为已是一平一负,栽势已成。
  总之,邛崃一鹤盛怒之下,灵智丧失,与一年轻后生动手之举是不智的。
  眼下,无为老道本人可知自己正处于尴尬劣势?他知道。
  也即因为他知道这最后一掌关系着他一世英名,邛崃一派的声望,逼得他不得不慎重其事,除了预备在这关系重大的最后一掌,竭尽全力,予对方致命一击外,片刻之间,他更有了一项新意念、新决定。
  邛崃一鹤思得对策之后,已经将毕生功力,齐凝双臂,预备以一生修为,作孤注一掷。
  柳含烟一代奇材,心智、胆识超人一等,他焉能不知邛崃一鹤将要在这最后一掌上,必会全力施为,对自己使以重击。他暗暗将坎离真气提至七成,一面护身,一面渗入双臂中,他是存心不让无为老道讨得好去。
  城外十余丈处,两片树叶中隐伏的数十个武林人物,显似也知道这场罕见的绝顶高手拆掌即将达到最高潮,一场大风暴即将在这临潼城墙上展开,数十对眼睛瞪得大大的,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在这即将到来作石破天惊一击的一老一少两名对峙绝顶内家高手身上。
  如果稍微留心加以观察细研,不难体会出,两片树叶内所射出目光中,蕴含的意思,绝然不同。
  左边树叶内数十道目光中蕴含着一种幸灾乐祸的色彩,似乎意味着想坐收渔翁之利。
  右边树叶内那一对清澈目光中,蕴含着幽怨、关怀、焦虑,与第三者无法体会的异采。
  蓦地,城墙上邛崃掌门无为老道吐气出声,扬起一声暴喝,双掌倏扬,快逾闪电地向对方拍出致命一掌!狂飚汹涌,劲气排山,威力万钧,隐夹风雷之声向柳含烟袋到。
  城墙上邛崃一狐二虎,两名中年全真连同无为老道自己在内。还有那城外数十个敛形隐迹的武林人物,都以为这年轻书生必也会暴起断喝,双掌挥起怒潮般倒海劲气迎上。
  哪知大谬不然,柳含烟只是蜡黄面孔上神色肃穆地轻挥儒袖,毫无力道劲风可言地,轻飘飘地拍出一掌。
  在场内外诸人,无一不是内家高手,睹状齐感一震,心知年轻书生这一掌看似轻飘无力,其实内蕴万钧神力,一掌拍出,无形劲气足可石破天惊,使风云为之色变,草木为之含悲,较那邛崃一鹤开山拔树,声势威猛的一掌又不知高明几许。
  诸人心知这位掌门人要糟。
  果然,无为老道在自己声势威猛一掌拍出的同时,一见对方掌势轻飘无力,心中方自一震,倏觉自己所拍出的排山劲气,一近对方身前,竟如石沉大海般,毫无一丝反应,就知自己今夜要糟,不由大骇,脑中闪电一转,方欲采取下一步歹毒对策。
  突然感到一片强烈绝伦的无形劲气,迎面向自己撞来,劲道之强,为自己平生所仅见,劲气未到已微有窒息之感,一时心胆俱裂,顾不得再施歹毒对策,忙不迭地暗运本派镇山绝学无极真气灌注双腿,复用大力千斤坠想要稳住身形,免得为对方无形劲气所震退。
  可是,怪了,他不运功还好,旷绝宇内的罕世神功坎离真气,岂是区区无极真气,大力千斤坠所能阻挡得了的,他一运功,竟觉这片无形劲气越来越强,最后竟似一座无形岱岳迎面压到,窒息之感也越来越重,抬眼一望,对方年轻书生双门神光湛湛,双掌平举至胸,仍是气定种闲,不带一丝火气。
  心知自己今夕走眼,遇到了高人,是栽定了,闭目暗地一声绝望长叹,再也无法强撑,功力一敛。蹬!蹬!蹬!一个身形倒退三步,方始拿桩站稳,一张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窘迫、难堪、羞愧,高大身躯泛起阵阵轻颤,又是一声凄凉绝望长叹,神色刹那间转变的黯淡已极,默然垂首不语。
  他身后邛崃二道,一狐二虎一见掌门人落败,也是震慑得面如死灰,双目呆视,默默垂首。
  完啦!邛崃一鹤无为老道半世英名完了。邛崃一派在武林中的声望完了。
  柳含烟到底心性良佳,睹状心中甚为不忍,自己一时小不忍,竟将人家半世英名邛崃声望断送掌下,不由暗责自己为何不见好就收,而偏要将人家逼得退身方止。
  缓缓收回双掌,无力垂下,暗暗长叹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城墙上,月光下,人影默然仁立,空气如死寂静。
  城外十余丈处,左边树叶内数十道目光光采黯淡,隐隐地传出数声极其轻微的失望长吁。
  右边树叶中,那对清澈目光光采惊喜交集,惊喜交集的目光中,那种第三者难以体会的异采更盛。
  蓦地
  “站住!”甫遭挫败的邛崃掌门无为老道,突然暴起一声断喝。
  柳含烟一愕之后,缓缓转回身形,星目迷茫,困惑不解地注定对方。
  无为老道高大身形突起一阵颤抖,一双环目凶光暴射,须发皆张,狰狞可怖,与适才判若两人,凝注柳含烟,狠声说道:“贫道已领教过小施主掌力,技高一筹,甘败下风!”
  柳含烟以为对方只是要交待几句场面话,歉然一笑也欲交待几句。
  无为老道突然仰天一阵刺耳难听、悲怆异常的磔磔怪笑,笑声一落,狠声又道:“道爷半世英名,邛崃声望全部断送在尔手,贫道自不量力,还要在兵刃上向施主领教!”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话声铿锵,声传数十丈外,城外左边树叶中轻起一阵骚动,数十道目光由失望突转为惊喜,右边树叶内那对清澈目光由惊喜倏变为愤怒、焦虑,小巧的身影亦欲作势扑出。
  柳含烟话声入耳,心知对方意犹未甘,而欲在兵刃上找回颜面,但是身为一派掌门,这种出尔反尔的恶劣作风这种恬不知耻的无赖言词,不由使得他适才本有的满腔歉疚,一丝不忍顿化乌有,继之而起的是一股无名怒火。他方要发作,倏又想到对方六人适才的可怜神态,心中忽又感到不忍,强捺满腔怒火,柔声说道:“在下适才不合一时失手,心中已甚愧疚,道长身为一派至尊,当知恬淡寡欲,与世无争,何必苦苦相逼,酿成流血事件,而后懊悔莫及,欲罢不能。”
  柳含烟的本意不过是为息事宁人解冤不结冤,才低声下气,委屈求全,想要化解这段无谓的纠纷。
  无奈邛崃一鹤无为老道悲愤填膺,嗔念大发之下心窍蒙蔽,灵智尽失,不但未将对方几句话儿听得人耳而有所感动,反觉对方是恃胜傲敌,句句控苦,字字如利刃般刺在他的心上,嘿嘿一阵如哭怪笑之后,阴恻测地道:“施主苦口婆心,无奈贫道冥顽已深,岂非多费口舌!”
  柳含烟怒火上冒,仍强自按捺,方自一声:“道长……”
  邛崃一鹤无为老道已自瞪目厉声道:“狂徒,休要多言,今夕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言下已说明,邛崃一派已与你誓不两立。
  柳含烟至此已是怒火高涨,双眉挑处,沉声道:“在下只为息事宁人,不愿为己过甚,故而一再容忍,并非惧事;道长身为一派掌门,苦苦相逼,在下少不得舍命相陪,稍时贵派血溅城头之时,道长将会懊悔莫及,言尽于止,道长请进招!”
  一番话说得话声铿锵,义正辞严,话完,随即敛神静气岳峙渊停般,功贯双臂,星目暴射神光,凝住对方,以待制敌。
  这位小煞星显已动了真怒,怒火冲激下,他已不顾一切,不惜血腥全力一搏。
  邛崃一鹤嘿嘿一阵低沉阴笑之后,右掌闪电向腰际一撤。
  “铮”一声龙吟,寒光一闪,一柄两指宽软剑已抄在掌中,右腕一振又是一声龙吟,两指宽剑已笔直挺起,左手轻挽剑诀,缓缓将软剑平举,剑尖前指,面色肃穆,山峙渊停,一双环目中异采顿现,凝注剑尖,眨也不眨,不愧为一派宗师,剑术名家。
  柳含烟身负旷世武学,博大深奥,自是识货。一见对方神态,即知对方是一位罕绝的剑术名家,心折之余也不由暗暗心惊,面对如此强敌,他怎敢怠慢?一面静气敛神,一面暗将坎离真气提至绝顶,他已许这位狂傲自大,目空一切的邛崃派掌门无为是他下山以来,除几位前辈仙侠外的唯一劲敌,他要预备殊死一拼。
  无为老道沉声说道。“施主请亮兵刃!”
  柳含烟淡淡一笑,道:“在下别师下山以来,身上从未带过兵刃,今夕有幸能与掌门人动手一搏,心中虽以手无寸铁而感惶恐,但无趁手兵刃,奈何件?”
  无为老道以为对方是过于狂妄,过于藐视自己不由大怒,方待发作,猛又以为对方是故意骄敌,旨在激起自己心中浮躁,又将沸腾怒火强自捺下,平和心气,但是一双环目注处,确也未能看出对方衣内藏有兵刃,至此方始相信对方从不携带兵刃之语非虚。
  略一思忖,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二虎说道:“天风,就把你那柄新购的长剑,借予这位施主一用!”
  黑虎孙天风虽然满腹不愿,但碍于掌门人令谕不敢不从,应了一声是。大踏步走了过来,双目仇火欲喷地将长剑恶狠狠地带鞘递过。
  柳含烟视若无睹,微笑接过长剑,说了一声:“多谢!”
  孙天风也不答话,冷哼一声,恶狠狠地瞪了柳含烟一眼,转身而去。
  柳含烟望了孙天风背影一眼,摇头一笑,顺手拔出长剑。
  长剑一出鞘,他不由暗暗骂道:好狡猾的牛鼻子,怪不得你如此大方,原来只不过是一柄凡铁,对神兵,你倒是占尽便宜,但是,你太小视我啦!一柄凡铁在少爷手中何异一柄神兵?
  至此,向无为老道轻瞥一眼,随即不经意地将掌中长剑一抖,剑尖连挽九朵剑花,朗声道:“在下兵刃已有,道长请先发招!”
  无为老道被柳含烟一眼看得老脸方自一热,及见柳含烟毫不经意地连挽九朵剑花,不由心中又是一震。想以一身足堪自傲的剑术在兵刃上挽回颜面,将对方置于死地的信心,顿时削减了一半,但是势成骑虎,箭在弦而不得不发,只得暗将全身功力凝贯一只执剑右臂,故示大方地冷然说道:“贫道身为一派掌门与你这后生晚辈动手相搏已有失吾宗师身份,岂能再落人以大欺小之话柄?施主尽管放胆发招!”
  真是吊死鬼搽粉,死要脸。
  柳含烟暗笑一声:这杂毛的皮厚功夫,确是罕见!
  面上却是庄容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有僭!”
  话声一落,向前微跨一步,右掌长剑轻飘飘地一式后羿射日斜挥而出。
  哪里像是殊死搏斗?分明是像柳枝轻拂,拨草踏青。
  这看上去平淡无奇的一招,却使素以剑术自诩的邛崃一鹤无为老道,面色凝重地连连挥剑闪身方始化解过去,然后剑化一条银蛇,招出披风剑法,梅花三弄,三团耀眼光圈疾向对方胸前三处要穴罩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无为老道果然不愧一代剑术大家,缓慢诡异剑势中,无形剑气千钧,只此一招,内蕴万端变化,对方周围一丈之内无一不在剑势威力范围之内。
  柳含烟外弛内张,微微一笑,步若行云流水般,身形门处,飘左五尺,长剑由左而右,剑尖隐透尺许剑气,拦腰反削过去。
  邛崃一鹤一招落空,右脚后滑,不避来剑,软剑笔直平划,一招雁落平沙,幻影千百削向对方前胸,招至半途,软剑突然一举,剑尖倏垂,疾向对方执剑右手腕点下,招式之诡略,变化之神速,端的令人防不胜防。
  柳含烟会者不忙,不退反进,沉腕跨步,剑尖上撩,一朵剑花,猛袭对方腋下右肋。
  只此轻描淡写的一招,不但顿将对方奇招破去,而且变招攻敌之奇,也使对方难以预料。
  这一老一少,两名绝顶内家高手,一位是成名多年的剑术名家,一位是藉藉无名但却技比天人的不世奇材,一位是浅灰道袍的年老全真,一位是雪白儒服的青年书生,在这城头上,月光下展开一场罕见的论剑较技。
  二人进退攻守,一招一式看上去均是长剑轻挥,飘然无力,缓慢已极。
  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这种耗费真力的打法,正是剑术造诣到了至高无上的境界。
  看去缓慢,其实快逾电光石火,轻飘无力,然内蕴神力千钧,一剑洞穿牛腹不足为奇。
  看似平淡无奇,其实无一招一式不是足使风云色变草术含悲。弥天剑气,无形的劲风,迫得旁立邛崃二道及一狐二虎,震慑之下,身形连连退出五丈外,方始脱离剑势威力范围。
  城下,左方树叶中隐伏着的数十名武林人物,更是触目心惊,连连倒抽冷气,凝神屏息,全神贯注在城头上一老一少两名绝顶内家高手身上,身形不敢稍有移动。
  五招已过,双方仍是难分轩轻,邛崃一鹤无为老道这一代剑术名家,不但未占得丝毫上风反而觉得眼前这年轻后生一身修为精湛得惊人,不但未显半点吃力,招式步履之间反而越战越是潇洒自如,根本未将这场殊死搏斗放在限内。而且掌中一柄凡铁,由他使来,不啻一柄千古神兵。不但剑气旺盛,剑风强劲,处处欲刺破自己神兵所挥出的一片剑幕,而且那柄凡铁上竟产生了一阵阵强劲无伦的吸力,使得自己掌中软剑竟似遇着一块磁铁般处处受了牵制,而且有好几次均被吸得剑不由主,险些脱手飞去,虽然均经自己运功定住,但是这种强劲吸力已使自己招式受尽牵制,未克臻于尽善尽美,不能得手应心,运用自如。
  心中不由大骇,暗忖如此下去,时间一久,自己不但未能制敌,说不定反被敌所制,自己内力不若对方似长江大河般,源源不断,如再以这种稳扎稳打的耗费真力战法,自己势必要凶多吉少,看来势要改变战术了。
  忖至此,手上一紧竭尽全力,振腕挥出一招湖光山色,逼得对方略一退身,仰天一声厉啸,如影附形迫上,软剑连挥,杀着频出,剑气寒光一时大盛,狂风暴雨般向对方迎头罩下。
  柳含烟一见无为老道招式一紧,心知对方打法要变,而且是凌厉杀着连环将出。
  他和无为老道已对过五招,已知对方不愧一代宗师,剑术上的造诣高出他掌上功夫多多,除几位前辈仙侠外,放眼宇内已是鲜有敌手,此刻知道对方即将变招,却也不敢怠慢,略一思忖,便决定只要对方招式一变,自己便以师门新创绝学苍穹剑法迎敌。
  心念方决,对方已自厉啸扑到,顿觉层层剑幕夹带剑气劲风,齐向自己罩来,声势之猛烈,为自己下山以来所仅见,心中一紧,也自仰天清啸一声,招出苍穹剑法挥剑迎上。
  这回已不是稳扎猛打的缓慢打法,而呈兔起鹘落,身形穿梭如电的快速搏斗。
  月光下,一白一灰两条人影带起千万寒星,片片毫光往来滚动,风声忽忽,雷声隆隆,一场罕绝人寰的惨烈搏斗,瞬间在城头上展开。
  倏忽又是五招,双方仍是秋色平分,难分胜负,且无一人占得上风。
  柳含烟斗得性起,朗喝一场,雷鸣九皋、风起云涌,二招连环使出,凌厉招式,无边剑气将无为老道迫得手上微微一窒,刹那间已占得上风,一声朗笑过处,深奥绝妙的招式源源而出,剑势连绵,无为老道已是处于下风,处处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无为老道又惊又怒,心知若不使出杀着,今夕定难讨好,说不得就要血溅临潼。
  心念一动,杀机顿起,厉喝一声,邛崃镇山绝学披风剑法杀手三绝招回空倒转、威震长空、千变万化,连环闪电挥出,刹时剑气突长,寒光顿盛。
  镇山绝学,杀手绝招果然不凡,回空倒转甫出已将优势扳回,紧接着威震长空,如虹剑气迫得柳含烟掌中长剑向右侧微微一荡,千变万化闪电刺出。
  “嗤”地一声裂帛响处,柳含烟右臂儒袖已被剑气洞穿,砭骨寒气,刺得右臂微微生痛,只差毫厘,一条右臂便告报废。
  柳含烟心中一惊,勃然大怒。
  这是他下山以来,第一次真正小挫,他认为是平生奇耻大辱,震怒之下杀机倏起,一声怒极而发的震天长笑,右腕一振,刷!刷!刷!一连三剑闪电般挥出,兴云布雨,狂风暴卷,春雷乍鸣,将无为老道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最后一剑嗤地一声,无为老道头顶束发,齐根削去,长发散落技下,立还颜色。
  无为老道心胆欲裂,微微一怔,一个肺险被气炸,老脸色是死白,环目圆睁,凶芒厉射,一口牙咬得格格作响,披着一头散发,月光下形如厉鬼,狰狞可怖。厉叱一声:“狂徒,道爷与你誓不两立!”
  软剑狂挥,激起满天剑气,就待外上。
  蓦地,城内百丈外有人遥呼发话道:“无为道友切莫放走这孽障,贫道紫虚来也!”
  无为老道全神贯注在敌人身上,不虞有此,闻言不由一愕,倏地住手。
  柳含烟人耳一声“紫虚”,双眉顿蹙,与无为老道同时抬眼望去。
  月光下,十余条人影,疾如流失般向城头奔来,为首一人,长髯,道袍随风飘扬,正是武当掌门紫虚道长,背后五人赫然竟是受挫于己的玉虚老道与武当四剑,再后面的人便不认得了,但就来人脚程、身法看来,无一不是武林一流高手。
  柳含烟目睹斯情,心知今夕万难善了,说不定又是一片血腥的惨烈搏斗,双眉蹙处,暗叹一声,回过头来。
  邛崃一鹤正感自己方面人少势孤,力量薄弱,欲置对方于死地,心有余力不足,一见来人,心中暗暗狂喜,侧过头去向着正在怔怔出神的柳含烟投过怨毒仇恨的一瞥,狰狞可怖的老脸上,浮起一丝冷酷的得意微笑。
  十余来人身形极快,转瞬间已奔抵城下,各一拔身,齐齐飘落在城墙上。
  城外,两片树叶中又分起一阵轻微骚动。
  由武当掌门紫虚道长为首的十余来人,齐向柳含烟投过怨毒的一瞥后,又将目光移注在邛崃一鹤无为老道身上。
  一注之下,齐齐愕然色变。
  武当掌门紫虚,不愧是老奸巨猾,城府甚深。虽知无为老道已在柳含烟手下吃了大亏,心中虽然暗惊,但面上绝不露一丝怯意,更不便出言相询,只是向着无为老道略一稽首道:“道见别来无恙?”
  无为老道虽然素性狂妄,目无余子.但是面对这位武当掌门却也不便稍有傲慢,也自稽首还礼道:“无量寿佛,与道兄昔年一别,如今已五更寒暑,道兄仙颜依旧风采不减,想是近年来,功课修为大有收获,可喜可贺!”
  紫虚拂髯笑道:“道见说笑啦!岁月无情,时不我与,所谓功课修为只不过是马齿徒长,鬓边徒增两根白发,令人空自嗟叹而已。”
  无为老道轩眉笑道:“好说,好说,道兄实过谦了,倒是贫道面对穿梭日月,时有衰老之叹呢!”
  面对一场即将来临的无边杀伐,两个老道竟有如此闲情雅致,谈笑寒暄,互相恭维,确也算得上心胸旷达,超人一等。
  柳含烟右剑左鞘,傲然让立,冷眼旁观,除紫虚与无为二道正在寒暄答话外,紫虚身后诸人莫不对自己怒目而视,仇火欲喷,竟似有噬人模样;心想可能又是为群英酒楼楼上武当四剑剑毁铩羽之事,与邛崃一狐二虎同出一辙。虽然面对武林两大掌门,廿余名一流高手,仍是毫不在意地一瞥之后,将目光眨也不眨地移注在紫虚与无为身上,对这数十道上仇视的目光本就是视若无睹,不屑一顾。
  无为老道话声略顿,面色一变,一指柳含烟又道:“道见不辞劳苦,亲率门下,还来此地,复又出言示意,莫非也是如敝派三个弟子一样为群英酒楼之事?”
  紫虚老道面色一寒,狠狠一注柳含烟之后,微一颔首说道:“群英酒楼,辱及敝派四剑团是其中之一,但是微不足道。” 话未说完,无为老道已自轻哦一声诧声问道:“如此说来,这狂徒与贵派另有前嫌了?”
  柳含烟闻言也不禁诧异万分,大惑不解,暗道:自己化名任负曲,与武当派之间也就单单是群英酒楼上那场纠纷,听紫虚之言,这场纠纷竟还微不足道,难道……
  方忖至此,紫虚老道已自冷笑说道:“这狂徒不但与敝派结有仇怨,而且是天下武林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志在必得的血海大仇!”
  柳含烟脑中灵光一闪,方自恍悟。
  无为老道浓眉轩处,已自诧声问道:“道兄,此话怎讲?”
  紫虚不答无为问话,狠狠地盯了柳含烟一眼,冷然转问无为道:“道见可知道孽障姓名?”
  无为老道说道:“这个贫道已听敝派门下说过,他叫任负曲!”
  紫虚突然仰起一阵狂笑,笑声一落,倏地面对柳含烟目射仇火,戳指狠声说道:“不错,他叫任负曲,但那只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实姓叫做柳含烟!蜡黄的面也,不过是张人皮面具!”
  此言一出,各方起了一阵不同的骚动与震撼。
  城下,右边树叶内隐伏着的小巧人影突然发了一声绝望惊呼,身形摇摇欲坠,倏地自树叶中电射而出,一个黑衣蒙面的小巧身形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左边树叶内隐伏着的数十武林人物,乍见小巧人影自右方树叶中飞出,一阵轻微骚动之后,随即更为静伏。
  邛崃派诸人人耳一声“柳含烟”,顿时恍悟,暴起数声怒叱,一个个目射仇火,状如凶神,一步一步向柳含烟迫到,虽然耳闻目睹城下突起异动,但已为满腔仇火所掩,不暇他顾。
  柳含烟本人入耳三字“柳含烟”,心中狂震,心知紫虚要把武林血案与临潼血案一并算在自己头上,狂震之余,方自诧异紫虚何以会知道自己即是柳含烟。
  入耳又是一声惊呼自城外传来,星目瞥处,一条极为熟悉的小巧黑衣蒙面身形闪电般自一片树叶中射出,一闪往东南方逸去,心中一阵狂喜,暗呼一声:地幽帮!
  脑中闪电一忖:若想解释这场误会,化解这场不必要的流血事件,眼前就是绝佳的人证,只要追擒到她,诸事迎刃可解。
  忖至此,就要飞身追赶,身形方自一动,数声怒叱响处,已有五人闪身抢出,成五角形将他团团围住,不容他脱身半步。
  柳含烟见状大为焦急,星目瞥处已看清围住自己的五人正是邛崃一鹤无为与两名中年全真无非、无我、武当掌门紫虚与师弟玉虚,五个人均是目光森寒,虎视眈眈,跃跃欲动,急气交集之下,方要出言说明。
  紫虚已自一声怒喝:“狂徒,你最好乖乖的给贫道站在那儿,听候问话,休要动逃走的念头!”
  柳含烟一听紫虚竟说他意图逃走,不由气往上冲,方待发作,但旋即想到,事情出于误会,对方痛心门下被杀,仇恨凶手也是人之常情,如今自己被人以借刀杀人毒计将武林血案,以及临潼血案,一并栽赃在自己头上,这种血海大仇,武林公愤的误会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解释得开的。小不忍则乱大谋,一时意气用事,徒使误会更深,不可一误再误,到头来弄得不可收抬,自己虽不惧,但绝不可使亲痛仇快,师门蒙羞 弄得武林一片血腥,杀孽重重……。
  忖至此,捺下心中怒火,心平气和的微笑说道:“在下心无愧疚,何须逃走?只因在下适才目睹一条黑影自城外树叶中飞出疾逃,而此人即为洗刷在下不白之冤的最好明证,欲飞身追擒,面交道长盘问而已,道长误会了!”
  紫虚老道冷哼一声,说道:“好一个不白之冤,好一个事出误会,眼下我等均非三岁孩童,岂容得你在此信口雌黄,意图蒙骗!”
  话刚说完,柳含烟又自忍气说道:“道长何出此言,在下不做亏心之事,何至心虚逃走,又何必蒙骗诸位,而且适才城外那条人影,谅诸位也已目睹。”
  无为老道插口说道:“不错,我们看是看见了,但是贫道愚昧得紧,一时想不透他与你有何关连!”
  语气冰冷,态度傲慢已极!
  柳含烟看了他一眼说道:“在下适才已经说过,此人为洗刷在下不白之冤的绝佳人证!”
  无为老道冷笑一声,说道:“大丈夫敢做敢当,何谓不白之冤,又何必拖他人下水。”
  柳含烟怒火向上一冒,又强自捺下,和声说道:“道长说得不错,大丈夫敢做敢当,如果血案系在下所为,纵是大塌下来,在下也能肩得,但是……”
  “但是什么?”紫虚长眉一轩,冷然问道。
  柳含烟看了他一眼,和声接道:“临潼血案案发之日在下身在四川,此事乃是遭人陷害,致蒙不白,至于武林血案,经在下数月奔走,已侦得真凶,此事系地幽帮所为,适才城外树叶中那人即为地幽帮徒众之一,所以说他是洗刷在下不白之冤的绝佳人征!”
  紫虚老道突然扬起一阵狂笑,引得众人愕然注目,他笑声一落,冷冷说道:“好一篇动人的言辞,倒可令人信得几句。如今么,哼哼!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也休想动吾心分毫!”
  言下之意大有血案为柳含烟所为已是铁的事实。
  柳含烟险些按不住心中怒火,半晌方自忍气说道:“诸事均出于误会,豫境贵门下惨遭杀害一事,在下无时无刻不是深为惋惜愤恨,在下也曾与掌门人订有一年之约,何以约期未至,掌门人竟率众问罪?至于临潼血案更是极为明显,掌门人请想,血案若果系在下所为,在下烟灭痕迹唯恐不及,何有再自己留名之理,掌门人既言血案有人睹见,可否请掌门人示下此人是谁?”
  “血案既知是你所为,一年之约自此取消,至于临潼血案为何人目睹,这一点贫道尚无告诉你的必要,难道你还想灭口不成!”
  一副蛮不讲理,咄咄迫人的神态。
  柳含烟一见紫虚一派蛮不讲理的神态,简直就是认定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凶残之辈,自己虽一再忍让也是枉然,而且口气话锋咄咄逼人,分明是置自己于死地而后甘心。怒火不由往上猛冲,双眉一挑,朗声说道:“既然诸位认定在下就是血案的真凶,在下纵有百辩也是枉然,真金不怕火,是非终必明,案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诸位不是一派掌门便是名重武林的豪杰,怎地这般不分皂白,不察是非,而对在下一味苦苦相逼,实告诸位,在下并非畏事之辈,只是为免发生流血事件不使亲痛仇快而一再容忍,委屈求全而已,言尽于此,听否随诸尊便!”
  无奈诸人理智尽为仇火所掩蔽,成见已深,任凭柳含烟百口之辩,舌翻莲花,诸人仍是不为心动,而且竟认为他是恃技肋人,善言巧辩。
  试想在场诸诸人哪一个不是名重武林的健者,尤其紫虚、无为二道俱为一派掌门至尊,既认为他是恃技肋人,善言巧辩,岂容得一藉藉无名的年轻后生在面前卖狂。故而他话刚说完,紫虚老道长已长眉双挑,目射精光地厉声说道:“大胆狂徒,武林各派与你何仇何恨?你竟用此毒辣阴狠的手段做出这般惨绝人寰,令人发指的两大血案,而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祖师爷有灵,让我等在此将你寻获。你罪大恶极,不知伏首认罪反而恃技助人善言巧辩,今夕纵使你舌翻莲花,说得天花乱坠,也休想全身而退,若不将你诛毙掌下,紫虚从此武林除名!”
  无为老道也随声附和,阴侧恻地说道:“邛崃一派为除此顽凶,誓与武当共进退!”
  柳含烟听得怒火中烧,义愤填膺,一声长笑,双眉倒剔,目射神光地厉声道:“好一群是非不分,懵懂无知的东西!尔等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既然尔等性喜杀伐,少爷索性就成全尔等,来罢!尔等是联手齐上或是车轮应战!”
  显然地这位小煞星在多次容忍之后,真火已动,杀机顿生,面对十余武林一流高手,昂然无惧,豪气干云。
  柳含烟话声一落,心知这即将来临的一场殊死搏斗,必定是极为艰苦而惨烈,遂不敢怠慢地暗自聚气凝神,功贯双臂,预备全力一搏。熊熊怒火已掩住了他的理智,代之而起的是无边的杀机。
  对峙双方间保留着一份沉寂,但这份沉寂却是足以令人窒息的杀伐气氛,任谁都可以从对峙双方的神色中看出,这片刻沉寂是暴风雨欲来的前奏,之后,将是无边的杀伐和无边的血腥。
  战云密布,剑拔弩张,惨烈的搏斗,一触即发。
  突然
  “什么人!”邛崃一狐二虎的黄虎郝元甲似有所见,倏地转头俯视,向城外十余丈处一片树叶中遥遥喝问。
  城上请人闻声齐感一愕。
  郝元甲喝声方落,城外树叶内蓦地传出一声惨嗥,众人方自一惊,十余条身影自树叶中电射而出,向着城外夜色中的旷野狂奔而去。
  柳含烟看得心中一阵狂跳,暗呼一声:地幽帮!这回绝不能再让他们走脱。
  方自一声:“诸位请稍候……”
  话犹未完,紫虚、无为已自齐扬暴喝:“孽障,哪里走!”
  身形一闪,四掌疾探,快逾闪电般向他当胸抓到。
  招式凌厉,指风袭人,柳含烟不愿多讲,一边右掌电出,一挥一挑,封开来势,逼退两道,一边急道:“两位请慢动手,容在下……”
  话犹未完,紫虚、无为各一招手,五人齐齐一声断喝,五名高手联手猛扑而上。
  柳含烟有心追擒地幽帮徒众,以澄清今夕误会,洗刷自己一身不白之冤。无奈力不从心,一个身形开齐被对方五名一流高手缠住,一时确也难以脱身,不由心中大急,一面出手封架凌厉攻势,一面放眼找寻地幽帮徒众。
  就在这双方动手两招不到的瞬间,地幽帮徒众在夜色中,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绝佳人证,最好线索,一起俱失。
  柳含烟急气攻心,将一腔失望,满腹怒火,一齐移向五人,怒叱一声,傅大深奥的绝招杀着尽出,将一套万花神掌发挥得淋漓尽致,双掌挥处带起狂飚罡风,千百花朵身形闪动不定,进退飘忽与五人战作一团。
  柳含烟虽然身负绝世武学,但是眼下五道俱为武林一流高手,功力自非泛泛,单打独斗,柳含烟功力绰绰,游刃有余,除无为老道外,无一人能在他手下走完十招,然而五道联手,情形则又当别论,况且柳含烟自别师下山以来,如此地与五名高手联手下动手过招,尚属首次,临敌经验更是不如五道多多,五招一过不免微微有些心慌意乱。
  高手过招,分神不得,眼下五道俱是成名多年的老江湖,柳含烟失神举措,岂有看不出的道理。
  各扬一声暴喝,各自手上一紧。招式、威力两见大增,满天掌指,排山劲气,狂风骤雨般疾向柳含烟周身大穴袭到。
  柳含烟微一疏神,主动顿失,劣势倏现,四方八面同时受敌,猛觉五道招武威力倍增,杀着频频.周身大穴时在对方幻化的满天掌影中受到威胁。
  一时心中更为慌乱,如此一来败象立呈,险象环生,处处竟有捉襟见肘,受制于敌的感觉。
  这是柳含烟自别师下山一来,从未有过的现象,请想他在手忙脚乱,处处受制之中,怎能不又急又气,怎能不引为平生奇耻大辱?
  又是五招过去,柳含烟在这五名一流高手联手合攻之下,已渐渐失去往日对敌时那种潇酒从容不迫的英风神态,举手投足之间已稍觉得缓慢滞呆。
  又一分神,“斯”地一声裂帛响处,柳含烟适才被邛崃一鹤软剑戳穿的那只儒袖,已被玉虚老道指尖划破一条裂口。心中一惊,方要对玉虚采取报复。
  “嗤”地一声,一方儒巾又吃无为一把抓去,长发散披两肩,若非柳含烟躲快半步,凌厉指风势必洞穿上灵盖,饶是如此,左肩井穴上吃指风微微扫上一下,倏感左半身一阵酸痛,一只左臂凡欲无力垂下。
  无为老道报得一箭之仇,一挑手中儒巾扬起一阵阴森森的得意狂笑,狞声说道:“孽障,明年今夕就是你的忌辰,道爷要为天下武林后起俊彦及临潼数十惨受你兽性蹂躏的无辜妇女一雪血海深仇,你拿命来罢!”
  身形一闪,双掌狂挥,嘴角微挂冷酷狞笑,再次扑上。
  至此,柳含烟气急攻心,状如疯狂,心中虽然烧着冲天怒火,充满着狂炽的杀机,但是在力不从心的情况下仍是处于挨打地位,他对无为老道尖损刻薄的话声充耳不闻,双唇紧闭,星目尽赤,凡欲喷出火来,散披着一头长发,配上一张黄面孔,儒服残破,举手投足间,裂帛散发随风飘扬,月光下形同厉鬼,狰狞可怖。
  柳含烟的处境越来越恶劣,越来越危险,但是,他满身傲骨,促使他毫不存有一丝抽身退走的念头,仍自拼着全力地苦自支撑着,他潜在的一股凛然正气,促使他绝不向恶势力低头!
  “砰!”地一声,柳含烟闷哼一声,背上中了两名邛崃中年全真之一无非道人一掌。
  柳含烟纵有坎离真气护身,但在此句心浮躁,怒火杀机仇恨俱旺的情况下,只能提到两成,这一掌已使得胸腑间血气震荡,他硬生生地将一口即将喷出的鲜血噙住,他也不愿在这些自命名门正派的邪恶之辈面前示弱。
  无非道人一击成功,狞笑一声,身形再次扑上,二次扬掌就待击下。
  柳含烟觉得背后风生,倏然转身,一双喷火星目满含仇恨,恶狠狠地一瞪,无非道人吃这双可怕的目光看得心中一懔,手上微微一窒。
  柳含烟已恨透这般人,右掌一圈一抢,竭尽全力,一招寒梅映雪疾拂无非道人玄机要穴。
  无非道人一懔之后,猛觉一片罕绝罡风向自己飞撞而来,他想不到对方在此情况下仍能出招攻敌,心中一惊眼看躲闪不及,一咬牙,硬生生地将身形横移半尺,避开要穴。“砰”地一声,右肋上已被凌厉罡风微微拂中,他却不像柳含烟那般强硬,闷哼一声,“哇”地一口鲜血喷出,顾不得再行攻敌,面如金纸,双手拊肋暴退圈外,探怀取出伤药,盘膝跃坐疗伤。
  这一连串的变故,快逾闪电,自无非二次出招以至负伤暴退也不过是一刹那间,另外四道更是谈不上援救,一见这即将伏诛的顽凶犹敢出招击伤无非,不由惊气交集,杀机大盛,齐齐厉喝一声,疯狂扑上。
  柳含烟一掌击伤无非,骤不及防,被无非一口鲜血喷得满脸皆是,一股炙热,顺头而下,使得柳含烟恍如疯狂的神智为之一醒,神智既醒,心气顿定,一见自己这副模样,心中一惊,脑中闪电自责道:柳含烟呀,柳含烟,你身负公私大仇,诸多重任,临敌不能镇定,心气浮躁。若有好歹,不但自己沉冤无白之日,而且诸事难竟,徒自贻羞师门,使恩师永远含恨渡此余生,你对得起谁方恃至此,倏觉四周狂飚劲气猛袭迫体,星目瞥处,四道已疯狂扑上。
  他神智既已清醒,头脑无形中也随之冷静,心中虽然杀机怒火狂炽,恨透了这般人,但是他也知道,此刻非万不得已绝不可把他们击伤,否则,误会将会越来越深,不但弄得武林一片血雨腥风,而且更是使亲痛仇快,地幽帮将坐收渔人之利。
  一念及此,强捺心中悲愤,双掌电出,左招万花献媚,有招寒梅映雪,左掌临空轻划,右掌由上而下斜劈平推,双掌挥处,满天花朵掌影夹带刺骨罡风,齐向扑来四道身形去迎。
  一连数声砰然大响,四道身形齐齐被震后退,紫虚,玉虚,无为三道功力精湛,各被罡风震退三步始拿桩稳,四道中功力较差的邛崃无我道人被震退五步,胸中血气也自狂翻不已。
  柳含烟雨招绝学并出,震退四道后,乘四道喘息的刹那间,星目一扫,冷然发话道:“两位掌门人率众出手,联手合攻,使得在下一年轻后辈倍感荣幸,如今,在下儒巾已失,衣袖破损,诸位胸中怨气总该消减了罢?在下既为后学末进,不敢为己过甚,就此罢手如何?”
  四道被柳含烟一掌震退之后,心中各自惊诧万分,他们一时想不透这年轻后生何以会突然转弱为强,而且变得如此镇定冷静,八只眼睛带着困惑不解的目光,齐齐凝注在长发散披,儒衫破损,满面鲜血淋漓,红透衣襟,形同厉鬼,神情可怖的年轻书生身上,张口结舌,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俟柳含烟冷然发话,方始各自惊醒,听完柳含烟话后,紫虚老道双目精光怒火一闪,方待发话。
  一旁邛崃掌门邛崃一鹤无为老道已自国射凶芒地厉声说道:“你与道爷闭上你那张狗嘴!小小年纪出手毒辣,无端击伤道爷二师弟,凭此一罪,就足你百死莫赎,你还妄想侥幸退身,告诉你,那是作梦!”
  他显然对柳含烟一副忍气吞声,委屈求全的心意,毫不领情,他更不会知道,若非柳含烟神智适才迹近疯狂,功力不继,他那二师弟如今焉有命在?
  无为话声甫落,紫虚也自厉声接口道:“放虎容易擒虎难,今夕若是容得此贼兔脱,血风腥雨,武林将永无宁日,诸位道友务必同心协力除此顽凶,咱们上!”
  柳含烟一听二道话意,心知今夕时事无法善了,与其一再容忍,于事无补,不如先将他们挫退,再作道理。
  心念既决,豪气顿发,星目神光暴射,一扫诸人,怒声说到:“两位掌门人均为得道高人,不想竟愚顽如此,不分是非,颠倒黑白,在下已不欲与尔等多费口舌,尤其邛崃无为道长,皈依三清,身为掌门,口齿之间,竟也不干不净出言伤人,欺我太甚,一俟此案澄清,少爷誓必血洗武当、邛崃。言尽于此,请四位发招!”
  紫虚、无为被柳含烟可怖神情,慑人目光,怨毒话意看的、听的齐感一懔,各自打心里冒起一丝寒意,方一踌躇,但旋即这份寒意,刹那又为满腔怒火仇恨消弭得无影无踪,四人一示眼色,各自扬起一声怒喝,身形一闪,八掌狂飞,又向柳含烟扑到。
  柳含烟朗笑一声,单足撑地,身形倏地电旋,刹那间与四道各拆一招。
  闷哼!裂帛声,数声轻响过后。
  柳含烟面色不变,气定神闭,昂然仁立。
  紫虚一条袍袖齐肩扯下,一只右臂光光地暴露在外,目射怒火,神情狼狈。
  无为道袍右肋被指风洞穿一孔,再差毫发,势必重伤甚至毙命,老脸上惊魂未定,神色刹那数变。
  玉虚吃一片凌厉掌风震得血气翻动,身形暴退,在数尺外瞪口吹须,待机再动。
  最幸运的则是邛崃无我道人,他适才已吃柳含烟一掌震动内腑,暗自调息未毕,己方攻势已发,三道吃柳含烟震退之际,他比别人慢了一步,但却比别人幸运得多。
  月光皎洁,夜色一凉如水,空气中又一阵如死寂静。
  从四道面上神色看来,这片刻的沉寂并非好预兆,而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片刻谧静。
  这四位名重武林的道家高手已萌退意?不!他们是在暗自运功,预备暴起发难,使用最凌厉的杀着,全力一击。
  这四名内家高手联手下的全力一击,必定是石破天惊,泣鬼惊神,风云为之色变,草木为之含悲。
  柳含烟武功绝世,技比天人,焉有不知之理?
  他知道四道的心意,他更知道这一击非同小可,纵是他傲骨天生,却也不敢稍有丝毫怠慢大意。
  警惕之心既出,也自敛神静气地暗暗预备一番。
  暗将护身坎离真气提至八成,全身功力齐齐凝聚双臂,预备只要对方暴起发难,杀着一出,自己也要丝毫不留余地全力反击,再也不加考虑后果,如何善后。
  纵然是使四道溅血临潼,他也觉得自己心安理得,因为他自己曾为求全而一再委屈,多次忍让。
  眼看这如水的夜色中,美好的月光下,即将展开一场罕绝人寰的惨烈搏斗,为无限溢静的空气中平添一片血腥。
  这夜色中,月光下的临潼城头即将变为罗刹屠场,丰都冥城。
  双方此刻已是运功完毕。
  空气仍然是一寂如死。
  但是这片如死的寂静空气,渐渐地越来越深重,隐隐地令人有一种空息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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