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霞见那人竟是玄宫余孽,心忖:“想不到玄宫的势力,扩展得这么快,连这山区小县也有他们的党羽,我可不能不管……” 心念动处,转身欲回房去,冷不防一头撞在一人身上,吃惊的闪身后退,抬眼看去,见是尤彩练,嗔道:“怎么是你,吓死我了!” 尤彩练嫣然笑道:“怎么那么胆小!” 说话间,就见那位玄宫恶徒站在房门口,一双眼却盯着小幽灵看,面现惊异轻薄之色。 尤彩练冷冷一笑,转身进屋。 两人都可说是艺高人胆大,根本也未将那人放在心上,听街头二更已过,便倚剑就寝。 正在朦胧间,忽听房上轻轻一响,尤彩练倏然一惊,推醒了张晓霞,两人翻身下床,随手拉出剑来,蹑足来到窗下,利用窗隙向外看去,星光下见一条黑影,进入上房,瞬间房内灯光射出。 张晓霞向尤彩练低语了几句话后,轻轻开了房门,闪身出去,悄悄掩至那人的窗下,反腕握剑,护着身后,侧靠窗楹,轻轻点破窗纸,向房内看去。 就见方才那醉汉,已是一身劲装,桌上正放着一对有酒杯粗细的判官笔,另外一人却是个粗眉大眼,身形修伟的壮汉,也是一身青缎劲装,只是那头上却用青布包头,背上背着一对似拐似杖的东西,神态之间,先前那人对他执礼甚恭,对他悄声说话。 那壮汉时而皱眉,时而狞笑,时而愠怒,只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晓霞心中正在纳闷,陡见那壮汉粗眉一扬,大声道:“你怎能酒后失态,岂不泄漏行藏么?这一带是终南派的势力,他们眼皮儿最杂,被你这一闹,万一被人家抡了眼,有了防备,这责任你担得起吗?点子明天午刻之前便到,就看你的了,下手辣一点,不要留活口,记着!” 那人唯唯诺诺,一脸阿谀之色,刚想说话,壮汉忽又道:“我还有事,明日晚上,我在三才峡分舵等你回话!”说完起身要走。 晓霞连忙双足一点地,纵起身来,单手一抓檐下横木,隐起身形。 就在这时,倏见窗门一启,一条黑影比飞鸟还快,急射而出,足未落地,挺腰旋身,人已跃上屋顶,转眼不见踪迹,好快的身形。 壮汉走后,那人在房中徘徊了一阵,忽然站在门口,朝着晓霞房中凝视,几次想蹑足过去,似又犹豫不定。 晓霞见状,心中暗骂道:“好贼子,今天你遇上了祖奶奶,算是你楣气到了。” 思之未完,就见那人在犹豫一阵之后,仍旧轻轻走过花坛,到了自己窗下,似在凝神细听房中动静。 张晓霞腰儿轻挺,一个“乳燕穿帘”,穿入贼人屋内,顺手将桌上那一对判官笔抓在手中,闪身又穿出房来,隐身在花坛后面。 那人在房外听了一阵,房中毫无声息,方伸手试着一推窗门,倏觉腕上一疼,忙一缩手,回头四下里一看,见静悄悄的毫无异状,心付:“是什么东西咬了我一下?” 回身刚想再推,又觉颈后吹来一口冷气,赶忙身子一斜,横退数步,旋身起掌一看,仍是悄寂无声。 这一来可把他楞住了,不禁打了个冷颤,正在诧异,房内已微微传出鼻息之声,更加使他惊奇,因为他先以为是房中人在作怪,一听鼻息声传出,明明人家安睡在房内,若说是外面有人,凭自己的功夫,来人再快,自己也不致看不到一点形影。 他左想右想,竟想不出一个道理,看看天上已然星转斗移,街头已响起了五更,一想明天自己还有事情,吁了一口气,返身回房。 可是,当他回到房中,忽然发觉自己放在桌上的一对判官笔不见了,心中一怔,忙着四下一找,那有踪迹,心道:“怪呀!这不是明明有人来过了么?自己就在门外,怎么没有发现呢?” 他一想到这里,跟着又想起刚才颈后那股冷风,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战,周身直冒冷汗,那还敢睡,兀自怔怔的望着灯光发楞。 渐渐鸡声报晓,他也确实的累了,倦了。眼儿刚一混盹,蓦觉眼前烛影摇红,风声飒然,心中一惊,疾忙纵身吐掌,只见灯光一暗,随听窗门轻响,待要起身追出时,倏见自己失去的那一对判官笔又回到了桌上。 他迅快的翻身跃出窗外一看,连个影儿也没有发现,再看对面,仍是门窗紧掩,仍未睡醒。 这由一来,恨得他牙痒痒的,干脆,索性就坐在门口,他怀疑是对面房中那位姑娘干的,因为他已认出来那位姑娘正是玄宫通令缉拿的九幽仙子尤彩练,所以,他坐在门口,观察她们的动静。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对面房间门儿开了,人也出房了,张晓霞仍是男装,尤彩练却是女装,奇怪的是她们脸上,却使他大惑不解,心想:“莫非他们也出了事?” 原来,张晓霞一觉醒来,见天已大亮,叫起了尤彩练,翻身下床,记起夜来那人的判官笔,回头一看,可就呆住了,判官笔不见,却换上了一束白杨花,不禁吃惊的道:“明霞姊……” 尤彩练愕然的道:“你在叫什么呀!” 晓霞惊喜的道:“明霞姊来过了!” 尤彩练吃惊的道:“他们说的正点子,该不会是明霞姊吧!” 晓霞笑道:“这可很难讲,不过听他们说,今天午前必到,咱们不妨出去看看,也许就会碰上。” 两人商量了一阵,这才开了房门,一眼就看见昨夜那人正坐在门外,瞪着一双眼,疑惑的望着自己。 这一表情,晓霞心儿玲珑剔透,那还有不明白的,准知道盗回那判官笔的绝非他本人,那人一见晓霞的神色,他可就看走了眼,认定戏弄自己盗笔的人一定另有其人,也就对她的疑窦尽释。 晓霞和尤彩练两人,在房中休息了一阵,看看将近午时,略一拾掇,便出了汉江客栈,直奔十字街口,登上汉阴惟一的汉英酒楼,选了个临街座位,静待变化。 汉英楼,酒醇菜香,高朋满座。 她们叫了酒菜,方一举箸,尚未沾唇,突然在她们面前出现了四个青衣壮汉,其中一人朝着尤彩练喝道:“我们奉了赤城山主之命,来请仙子跟我们回转赤城仙馆。” 小幽灵一见,微微一笑道:“就凭你们,能请得动我么?” 话音未落,突有一条黑影疾扑过来、喝道:“还有我九幽判官梁文。” 话出人到,两支判官笔挟苍劲风,疾点而至,另外那两名青衣汉子也挥刀砍下。 倏然之间,只见白影一晃,那九幽判官的双笔刺了个空,一个收势不住,竟然刺向了张晓霞。 张晓霞用手中筷子一拨,一对判官笔却改变了方向,点向那四名青衣壮汉。 四柄大刀也正好砍下,被那判官笔一点,“呛”的一声,有两柄大刀被点得抛飞,一飞窗外,一飞邻桌,“叭”的一声,砸碎了刚送上桌的菜肴,盘碎,菜散,汤溅。 那一桌上的客人,是个猎户打扮的少年,衣裤全是兽皮制成,他被汤汁及了一身,站起身来,转向那幽冥判官梁文冷喝一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梁文气势汹汹的道:“我们在捉拿本宫叛徒!你最好少管闲事。” 那少年猎户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怎么找上了我,我这是管闲事吗?” 张晓霞一打量那猎户少年,心中一动,忙走了过去,道:“老兄,何必和这些疯狗计较!” 幽冥判官梁文一听,勃然大怒道:“你骂谁是疯狗?……” 张晓霞俊面一沉,朗声道:“我说的就是你……你……你……” 经他们这一闹,楼上客人那个还敢逗留,刹时四散而去。 幽冥判官梁文一顺手中判官笔,喝道:“小子,你是找死!” 他手底下还真不含糊,一上手就使出“泰安魁星”笔法,舞起来呼呼生风。 张晓霞一顺手中青蛟剑,横着一格,“呛”的一声,双笔齐断,九幽判官倏觉手上一轻,吓得他翻身后纵,一脚踏空跌下楼去,引起了一阵大笑。 张晓霞走近窗口,向下一看,已不见梁文踪影,就是刚才闪身躲走的尤彩练也不见了影儿。 正惊疑间,忽见靠北一个巷子口上,白影一晃而没,张晓霞心中一动,那敢怠慢,纵身而出,快似飞鸟投林般,直向北巷口扑去。 张晓霞一直追出了城外,见是一座土岗,岗上疏林掩映,料那人必然隐身疏林之中,忙即施展上乘轻功,几个起落已跃上土岗,只见土岗上树影摇曳,山空岑寂,树后荒坟垒垒,白杨箫萧,那有人影。 她静静的凝视了一阵,忽然想到了猎户少年,心中一动,忖道:“她不是明姊么?我怎么这样笨……” 心念一起,转身回奔,很快的奔上汉英楼,因为楼上方才闹过事,酒客全散,楼上冷清清的,除了一名伙计在伏桌而睡之外,没有一个人影。 张晓霞失望的回到客栈,方一进房,眼前一亮,尤彩练人已在房中,好整以暇的在慢慢饮茶,仰头望着天花板出了神,连晓霞进房,她都没有看到。 晓霞走近过去,抬手一拍她的肩膀,笑道:“你怎么回来了?” 尤彩练冷不防之下,倏觉被袭,本能的闪身纵起,就势甩起大袖,一式“倒打金钟”斜斜扫向了张晓霞。 张晓霞乍然被袭,翻身滚在床上,躲开了她这一袖,喝道:“丫头,你疯了!” 小幽灵尤彩练到这时,方始回过神来,惊叫一声道:“霞姊,你……” 张晓霞娇叱道:“我怎么啦!没被你打死呀!” 尤彩练粉面一红,歉意的道:“人家没有看清是你嘛!好姊姊,不要生气了嘛!” 张晓霞笑道:“不要我生气,可以,但你得告诉我,方才你在想什么?该不会有了心上人吧!” 尤彩练伸了一口道:“亏你还是姊姊呢!你心里一直想着杜大哥,也认为人家和你一样么?” 张晓霞笑道:“那你想些什么?……” 尤彩练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道:“我在想玄宫那批人,竟然会帮着赤发斑禅来对付我? 那是为了什么?” 张晓霞笑道:“能为什么,玄宫那点力量,已在赤发班禅控制之下,他们敢抗命么?” 尤彩练又叹了一口气道:“那该怎么好?玄宫党羽遍及大旱南北,我们连想躲都难!” 张晓霞冷冷一笑道:“躲?你躲到什么地方去?除非能躲在阴曹地府,否则就难有安静的一天。” 尤彩练骇然道:“那我该怎么办呢?……” 张晓霞笑道:“有两条路,看你怎么选择了。” “那两条路?” “第一条路是乖乖的回去,当他的小老婆。” “我宁可死!” “第二条路是我们开始反扑,先从玄宫下手,先给他造成一个震骇,然后再请珏哥号召武力,直捣赤城仙馆。” 尤彩练闻一言之下,沉思了一阵,猛地一咬牙,坚毅的道:“好,我放手和他们拼了!” 张晓霞点头道:“咱们今夜就去一探三才峡。” 接下去,两人又商量了一阵,叫来饭食吃了,就各坐床上运功调息,约莫二更左右,两人穿扎停当,穿窗而出,直奔三才峡。 三才峡在秦岭南延之末,无相谷之东南三百里,恶狠坪之东二百里,滨临汉水,乃秦岭木材之惟一出口。 出了汉阴城三十里,过了两河口,就进入山区,沿途虽是山岭纵横,尚有道路可循,只是人烟稀少,以两人的轻身功夫,不到一个更次,就进入三才峡的地界了。 为了隐蔽身形,她们分为两路,张晓霞走西,尤彩练循着东面谷中荒径,约定在峡口会面。 且说尤彩练施展开轻身功夫,沿着荒径两侧纵跃,约有大半个时辰,眼看已进入峡口,仍不见晓霞赶来。 进入谷口,是一处数十亩大的平地,既无树木,又不生杂草,只是堆着有数十个石堆,小路就在石堆问错综曲折,她也未细看,便顺路穿入石堆群中。 那知,方一进入,忽然一阵微风骤起,月光上,似有一层薄雾升起,她初时并未注意,因为秦岭多云,是人所周知的事,山岚轻雾又何怪之有。可是,她越向前走,觉着那雾气越浓,山风也越大,她这才蓦然惊觉,忖道:“难道自己误入了九天迷踪阵……” 她心念方起,陡觉狂风大作,刹时间飞沙走石,遮天盖地,又见周遭怪石嵯峨,嶙峋似剑,横沙立土,垂叠如山,再想寻路出阵,已然晚了。 好在她曾经跟着阿罗冰蕊白隐学过这些名堂,所以,一时还难不倒她,但是,她也费了很久的工夫,才出了那“九天迷踪阵”,仍然不见晓霞的踪影。 尤彩练本就心高气傲,心忖:“我又何必老是依靠他人呢?难道我幽灵仙子真的怕那玄宫的人了么?” 心念动处,方一抬头,突见人影晃动,直向谷中奔去,尤彩练想也未想,竟顿足追了下去。 她不知那人是谁,但是她必须知道他是谁,于是,霍地双臂一振,身形拔起数丈,竟施展九幽显形的上乘轻功,凌虚驭空,向前猛追。 那知,她这一跃起,前路突然沉寂无声,暗忖:“凭自己的轻功造诣,绝非泛泛之流,怎地竟追不上,连身形都没有看见?”那能不惊愕!方一转头,更是惊骇得张口结舌。 原来她突然发现在对面崖壁下出现一人,虽然是深夜,看不十分真切,但从衣着上,看出那人绝不是张晓霞,就见那人一步一步向那崖壁上走去,那人两只长袖特大,被山风荡起,飘飘然如驭风凌空。 尤彩练那得不惊,再一细看那崖壁,竟然高有数十丈,光秃秃的,滑亮如镜,不要说无攀援之物,连葛藤短草均未生长。 那人既不施展壁虎功,也没有用提纵术,反而面对石壁步步上走。 凭自己在武林中叱咤多年,不但未见过这种身法,也从未听人说起过,看他那种悠闲自得,直似游谷登山般,把个幽灵仙子尤彩练看得楞在当地,目瞪口呆。 她这一阵惊愕,就这眨眼的工夫,乍看那人似走得很慢,一抬眼间,人已上了崖顶。 微一思忖间,蓦然省悟,暗道:“哎呀,这不是缩地移形法么?这种身法,非有驭气飞行的精湛内功,不能施展,其人内功如此,那武功就可想而知了……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她这么一想,不禁额际冒出了冷汗,因为若是这三才峡内有这样的高人,自己和晓霞这一趟三才峡之行,可能要功败垂成。 此刻,天色微明,东方已现鱼白,一横心,忖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来之就得冒些险。” 心念既定,便向岭下扑去。 两三个起落,她已到了岭下,迎面就是那片崖壁了,她找了一个坡度较缓之处,纵身攀上悬崖。 这崖上的内侧,生着一列矮松,她沿着松林向前奔去,此时,太阳初升,大地一片光明。但是,崖下也在这时升起了一层薄雾,经日光一照,如蝉翼轻拖,将崖下景物隐去。 只见茫茫一片,宛如身在凌云仙馆,不过,她却无心欣赏,又走了片刻,到了一个坳口,就在那坳口中央,高竖着一面白字绿旗,上写“玄宫分舵”四个大字,在风中飘荡,发出“啪啪”声响,四周却静寂无声。 尤彩练对玄宫的人是恨透了,连带着看见“玄宫”二字就有气,顺手捡起一颗小石块,期着那面大旗打去。 “叭”的一声,杆断旗落,旗杆下面忽然冒起一股浓烟,绿映映的如萤光飞舞,忽上忽下,隐闻腥臭之气,尤彩练一闻之下,就知烟中有毒,连忙闭气闪身,抢占上风头。 那蓝焰毒烟弥漫约有一盏热茶的光景,渐渐随风飘逝,旗下却出现两个人来,一人身形奇矮,形似肉球,袒胸露腹,手拿一个芭蕉扇,浓髯洒胸。另一人却生得体面,道冠长袍,手执拂尘,背插宝剑,神态十分潇洒。 尤彩练对这两个人并不陌生,乃是魔道八仙中的两位,那矮胖的人是矮钟离华不权,背插宝剑的是恶纯阳吕不器,她冷冷一笑,现身出来,道:“原来是你们在此呀,近来可好?” 对方两人看到了小幽灵尤彩练,却是大吃一惊,矮种离道:“幽灵仙子,是你……” 尤彩练笑道:“想不到吧?我会自己送上门来!” 恶纯阳吕不器冷哼了一声道:“你来得好,省得道爷们费力!” 尤彩练笑道:“吕不器,你自信有拿下我的能耐么?” 恶纯阳吕不器冷哼了一声道:“何妨一试!” 尤彩练道:“那就动手吧!” 矮钟离华不权突然哈哈笑道:“贱人,你也太不把我们魔道八仙放在眼内了,今天就要你见识一下。” 话声一落,忽见他一晃脑袋,头上的束发金环突然飞起,一方面挥动手中芭蕉扇,煽个不停,似在指挥看那金环。 尤彩练知道这魔头是以内家真力,藉着芭蕉扇的煽动,指挥着金环伤敌,金环在半空旋转,激得劲气迥荡,发出“嗡嗡”之声,震耳眩目。 尤彩练知道对方这金环的厉害,见状连忙横跃三丈,矮钟离一见尤彩练避让,也跟着把身子一转,芭蕉扇煽之更急,金环震荡之声更响,盘旋的范围也越来越小。 尤彩练明白这种运气催动金环旋转的功夫,和剑客以气驭剑的功夫一样,自知自已绝非敌手,方打算拼着自己全身功力,出掌击散金环。 就在这时,突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娇喊道:“师姊,你看那是什么,我去拿来玩好不好?” 声方入耳,就见从侧面一棵老松上,黄影一闪,飞落下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 只见她全身都是用兽皮做成的紧身衣,兽毛朝外,毛茸茸的,乍看就像只小野猫,头上挽了两个发髻,明眉朗目,一脸的聪明相,乃是个小女孩。 她一现身,但见黄影儿连问几闪,飞在空中的金环已失了踪,又听那小女孩笑哈哈的道:“这位姊姊,是不是这胖肉球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替你治他!” 尤彩练迷惑了,她弄不清小女孩的来路,她呆呆的看着她,那小女孩也带着一脸娇憨无邪的顽皮样儿,瞪着尤彩练。而那矮钟离已失去了方才那种骄横的神态,瞪大著眼,迷惑的注视着面前这位小姑娘。 那小姑娘“噗哧”一笑,拍着小手儿,笑道:“矮胖子,这圈儿可是你的吧!本来想还你的,但是你为什么拿它欺负这位姊姊?我不还你了,服气不服气?不服气的话,看我不拔光你的胡子才怪!” 那矮钟离气得瞪眼吐气,恶纯阳吕不器,微微一笑道:“小姑娘,你贵姓,你师父是谁呀!” 小姑娘眨眨眼,道:“我师父喊我野猫儿,师父就是我师父嘛!还会是谁!笨哪!连这个都不懂。” 她说着,忽然又看到了吕不器手中的拂尘,笑道:“你那马尾巴给我好不好?马尾巴兜圈儿,那才好玩呢!”她说着伸手去要。 恶纯阳阴沉沉的一转眼,笑道:“好哇!你拿去吧!”说着拂尘一抖,伸了出去。 尤彩练知道恶纯阳要施毒手,忙道:“小妹妹,小心了,他……” 话未说完,那小姑娘理也不理,雀跃地奔了过去,伸手去接那拂尘,恶纯阳吕不器真的居心不良,他单臂忽地一振,拂尘尾尖倏地上挑,打算把小姑娘卷震出去。 尤彩练见状心中一惊,一声“不好”还未喊出,倏见那小姑娘早已黄影横空,身形腾空数丈,倏地一旋,竟似游龙夭矫,掠空迥翔,其快无比的,又悄生生站在原地,手中已夺下了那根拂尘。 再看那恶纯阳吕不器时,铁青着一张脸,怔怔的呆在当地。 须知恶纯阳吕不器在魔道八仙中,功力并非弱者,被小姑娘那么掠空一闪,先夺去了矮钟离的夺命金环,心知这小丫头的来历可虑,又听她要自己手中拂尘,便想运用自己数十年的真力制住小姑娘。于是,才假意答允,可是等那小姑娘伸手一接,他暗运真力贯注尘尾,右手微振,打算用尘尾点住小姑娘要穴,制住了她,不怕问不出她的来路。 那知小姑娘十分的乖觉,小手儿刚一接触,在他真力尚未发出之际,小指一伸一滑,快似闪电,轻扫在吕不器的虎口穴上。 恶纯阳吕不器倏觉右臂微麻,赶忙一缩手腕,避开小姑娘手指,他那还能再运真力。 小姑娘一着得手,顺势便把拂尘抢了过来,但恐他左掌骤出,是以施展出一招“游龙盘空”的轻功绝技来,掠空旋迥,才又落在当地。 小姑娘一落地,挥起拂尘抡了两下,又笑道:“不好玩,这么重,没有那圈儿好玩,我不要了,还给你!” 说着右手一弹,那拂尘随着一股劲风,直向吕不器飞去,恶纯阳吕不器岂是弱者,右手轻抄,又将拂尘接在手内。 这么一来,将矮钟离、恶纯阳二人气得已是暴怒,两人倏然一声大吼,一左一右,同时施展九阴白骨爪的功夫,扑向了小姑娘。 须知这九阴白骨爪乃是玄宫主人威震江湖之绝技,魔道八仙会得传授,虽说功力不足,但是那小姑娘纵然了得,到底年龄尚幼,她见两人扑袭而来,娇喊一声道:“师姊……师姊他们两人要打我呢!” 忽听虹松上一个娇甜的声音道:“别怕,他们敢……” 话落人到,黄影一闪,小姑娘身侧又出现了一位身着兽皮紧身的人,长发披肩,生得明眸皓齿,杏脸桃腮,也是个姑娘。 此刻,两魔毒爪功已然施出,一见又是个兽衣姑娘,正一惊愕,只见那兽衣女郎抬手一挥二股劲风卷去,两人被那股劲力,震得向后退出五六步,只觉得一阵目眩神昏,几乎无法站稳,那还敢在此逗留,一转身,抹头就跑。 小姑娘真的像一只野猫,她一见两人要跑,高喊一声道:“喂……喂……别跑呀!我要到你们家玩去,带我去嘛!” 说着,身形一闪,人就飞纵追了下去。 那兽衣女郎一见,连忙喝道:“婉儿师妹,快给我回来!” 那叫婉儿的小姑娘,边跑边道:“不,人家要去玩嘛!” 兽衣女郎气得一顿脚,哼了一声道:“这丫头,都让师父给宠坏了!” 话声中,方才纵身去追,尤彩练闪身过来,行礼道:“你可是明霞姊么?” 兽衣女郎闻言,倏吃一惊,忙道:“你……你怎么认得我?” 尤彩练笑道:“我在黄山见过姊姊,姊姊恐怕记不得我了。” 兽衣女郎正就是叶明霞,她微微一笑道:“咱们在洛阳也见过面,你忘了么!怎么会到了这里?” 尤彩练道:“我是被他们给逼得不得不放手一搏了,现在他们竟通令所有玄宫的人追捕我,我不愿束手就缚,就只有展开反击了。” 叶明霞肃然道:“你真是这样打算么?” 尤彩练毅然道:“心意已定,那怕是弃骨荒山,也比被他们处处追逼的好。” 叶明霞笑道:“好,我帮你……”她忽然想到了张晓霞,又道:“晓霞那丫头呢?” 尤彩练道:“她可能已摸进去了。” 叶明霞一听,吃惊的道:“怎么,她进入三才峡魔宫了?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咱们快走!” 话声未落,人已当先扑了出去,快如闪电般,一闪而没,尤彩练随后紧追。 再说张晓霞,她从另一条山路,一路攀援,无意之间,竟然摸近魔宫重地,就当她进入谷底之际,就见这里不但花木扶疏,而且也十分气派,房屋广有数十间,俱是雕梁画楝,台阁连横,正中央耸起一座八角高楼,红墙绿瓦,飞角流丹,楼共八层,每层俱有灯光,她毫不犹豫的翻房越脊,想直扑楼上。 那知,她仅上到一半,陡听身后“嗤”的一击,一溜绿焰,腾空射起,跟着那高楼上钟声大震!张晓霞知道自己的形迹败露了,心忖:“我是干什么来了,岂能知难而退,既然来了,就和他明打明的会会这些魔崽子,真若打不过,明姊也许会现身。” 她心中这么一想,傲然不惧,凝身站在屋顶上—扫目看去,见四面屋上俱是人影。 魔道八仙也闻骛,跃登屋顶,他们以为可能是追在后面的那小女孩,心中正自愤恨难消,可是,仔细一看,并不是那小女孩,果老张不经越众向前,喝道:“姑娘,你来做什么?” 晓霞冷然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张不经哈哈笑道:“你可听说过魔宫八仙的名号没有?老夫就是果老张不经。” 晓霞笑道:“我看你是老不正经,不过我却听说过魔道八怪,不知什么玄宫八仙。” 张不经哼了一声道:“什么八怪,现在就是玄宫八仙!” 晓霞笑道:“好,就算是八仙好啦!不过,你们既然想成仙,就该找个深山闭关修练,也好修个得道飞升,我看你们全是俗骨凡胎,只能到轮迥作鬼!仙既无望,还是八怪较为合适。” 话声一落,张晓霞一个“乳鸟投林”的身法,飘落地面。 八怪以为她要逃走,跟踪追了下来,就当张晓霞人方着地。 张不经不声不响,挥动一双混元槌,左右横碰中宫,晓霞纵身重又拔起,半空中弹腿变式“苍鹰搏兔”,指着手儿叫道:“你们八怪就一齐上吧!我想你们仙是修不成了,做鬼倒还容易。” 话声中,她在空中兜了一个圈子,这一式叫“天龙行空”,是轻功中最高的境界,她这是故意的显现功夫,意在是让八怪知难而退。 可是八怪那信这些,尤其吕不器,心黑手辣,冷不防“噬”的发出一支袖箭,仰射晓霞小腹,他的袖箭长不过两寸,出名的叫做七步追魂,乃是一种致毒的暗器,不知有多少成名的武林人物,丧命在这暗器之下。 张晓霞人在空中,要打算躲闪,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就在这危机一发之际,突然一股劲风涌来,将她托高了三尺,心方一惊,又被那股劲力斜抛出去,她就势双腿一踹一蹬,“凌空虚禝”小巧身形已跃上了高楼,停身向下看去,见场中已多了一个兽衣人。 就听那兽衣人发出一声甜笑,叱道:“八怪,你们好卑鄙,以多欺少,你们要脸是不要!” 魔道八怪眼睛一花间,发现空中竟然换了人,惊骇得神情一怔,暗想这是什么功夫呀! 他们惊讶方定,突见那空中人一个倒翻,头下脚上,左手一扬,风雷俱发,这一股劲力!震散了恶纯阳吕不器身上少阳、少阴内脉,他立刻口中狂喷黑血,赔地不起,那兽衣人也在这时落地。 丑国舅曹不修抡起铁划桨,搂头砸下,铁拐李不黑也不甘落后,挥铁拐横扫中盘,果老张不经那一双混元槌盘头又到,三件兵器同时攻至,兽衣女郎冷哼了一声,倏地一侧身,翻手劈落了丑国舅一支铁划桨,右手一迎,青光乍现,削断李不黑手中的铁拐,连带右臂也被齐腕斩断,原来那兽衣女郎用了一手袖中剑,谁也没有看出来,她竟身藏利器。 果老张不经见状,方一吃惊,无奈混元槌已然抡出,打算收槌已来不及,青光闪处,倏觉手上一轻,混元槌抛出去数丈,手中只剩下了半截铁链。 此刻,跨虎篮蔡不和,方抡起判官笔前扑,冷不防混元槌飞砸而至,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断链飞抛的混元槌,一下砸在蔡不和的头上,闷哼了一声,脑袋已碎,果老张不经见状不好,转身要跑,兽衣女郎左掌轻拍,一股强猛的劲力卷撞过去,冲得他连翻几个跟头,撒手扔槌链,仆地不起。 这一来,魔道八怪,已伤亡其六,仙业不成沦为鬼,剩下了湘子韩不情、魔姑何不巧,那还敢再战,脚底抹油早已溜之大吉。 立身楼上观战的张晓霞,眼见兽衣女郎在举手投足之间,料理了魔道八怪,她也不禁惊骇得目瞪口呆,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娇甜的声一 道:“这位姊姊,瞧见没有,我师姊的武功怎么样?” 张晓霞吃惊的一回头,见是个身着兽皮的小女孩,骇然道:“小妹妹,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么?” 那小姑娘正是婉儿,闻言俏目一瞪,道:“除了我师姊以外,和谁都不一伙,你是干什么的?” 这一反问,足见小姑娘的机智,晓霞笑说道:“我是来和这些魔鬼拚命的,小妹妹,你呢?” 婉儿笑道:“我是来玩的。” 张晓霞愕然道:“来玩的?这有什么好玩的!” 婉儿道:“等我放他一把火,烧了这座楼,不是很好玩么?” 小姑娘说着话时,眉儿一挑,口角笑意微掠,反身进入楼内,摘下一盏宫灯,用火焰将楼中布幔燃起,等到火势上升,这才跃出窗来,一拉张晓霞,道:“姊姊,咱们快走,火已点燃,等会就好看了!” 说着,一拉张晓霞,飘身向峡口之处扑去。 此刻,在峡口树林中的叶明霞,为了找不到小婉儿,正自着急,忽见婉儿飞来,忙迎着道:“婉儿,你真胡闹,可把我急坏了,跑那里去了嘛!” 小婉儿反手一指,笑道:“师姊,你看哪!我把贼窝子给烧了,你说好不好玩?” 叶明霞抬头一看,果见魔窟中浓烟直喷,火焰已腾空飞舞,她也不理婉儿,却向张晓霞和尤彩练冷然道:“咱们这就回去吧!” 以四人的轻身功夫,不到半天的时间,她们重又回到了汉阴,张晓霞好不容易找到了叶明霞,怎能放她再次离开,加上尤彩练也在一旁劝说,最后叶明霞方才松了口,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绝不会去峨嵋,珏弟如要找我,就叫他去太湖东洞庭山找我好了。” 她这并不是一句气话,因为她已有十几年没有回家了,她这次的别师就是要回太湖省亲去的,晓霞那知,忙道:“姊姊是要回太湖省亲了,妹子也早想去太湖一游,那么我就陪着姊姊一起去好了。” 叶明霞冷然远:“好吧!不过,你们得在这里等我两天,然后咱们买舟沿江东下。” 尤彩练笑道:“明姊,我已是无家可归的人了,姊姊可否携带……” 叶明霞闻言,一把拉过来尤彩练,揽在怀中,笑道:“好妹子,你这是什么话,我早就打好了主意,你想不跟着我都不成!” 婉儿突然插口道:“我也去!” 叶明霞一听,立即拉下脸来,满脸肃穆神色,冷声道:“不行,我要把你送回师父那里,你跟着我既不听话,又好玩、胡闹,闹出事来,我可担当不起,我是管不了你,交给师父,让她管去。” 婉儿总还是个小孩子,她知道师姊生了气,大气儿也不敢出,只是一脸娇憨的低着头抚弄衣角,叶明霞接着又道:“你给我惹的麻烦还不够呀!擅闯三才峡,你真有本事斗得过人家魔道八怪么?如果有个什么差错,要我如何向师父交代!” 婉儿被师姊这一顿叱责,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奔过去趴在床上哭个不停。 叶明霞最疼爱她这小师妹,不过有时淘气起来,也真让人头疼,见她一哭,就向张晓霞使了一个眼色,晓霞伸手摸着她的头发,道:“好啦!妹妹,不要哭啦!明姊会答应你的啦!” 婉儿止住了哭声,偏头看着叶明霞,叶姑娘仍然是绷着脸,微微一点头,道:“饶你这一次,再要不听话,立刻就把你送回无相谷。” 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去了,姊妹三人计划着顺江而下的事,同时,叶明霞和婉儿也都换了装束,脱下了那兽皮衣裤,明姑娘偏爱紫色,小婉儿却喜欢大红。 三天之后,她们雇到了一艘小船,顺着汉水而下。 两天之后,小船顺流而下,从汉阳入江,水面更澜。 这时,云白天青,朝嗷初上,水波浩溅,大江中风帆片片,三三两两远近驰行。 小婉儿久居深山幽谷,几曾见过这上下天光一望无涯的景色,水澜天空,风清日美!她不禁心旷神怡,悠然意远。 就在这时,上流头顺水驰来了一队木排,下流头也来了一队吃水甚重的大船,正然张帆冲浪而来,两下里恰巧走对了头,江面虽宽,偏是谁也不肯让谁。 叶明霞不愿惹麻烦,就命船家将小船驶至岸边,打算看个究竟。 因为她早知船帮和排帮早已不和,而且他们各通邪法,尤其在湘江一带,每家木排均有一位会法术的师父,除用“祝由科”和人治病之外,遇上对头,也能以法力与人比个高下。 这时,那木船上的人,隔着老远,便呼喊着道:“让开……让开……” 喊叫声中,晃眼邻近,相隔只有两三丈远,忽都停住不进不退。 滚滚江流,绕着船、排而过,浪花溅得老高,双方均似被钉住似的,静立波心,后面尾随而来的船只和木排,也一齐停住不动,互相争吵,船上人大喝道:“我们是满载,逆水上驰,搬舵费力,没有那多余的精神,你们木排由上游来,又轻,顺水容易,这么宽的江面该你们先让,我们不能让,你敢往船上撞,我们就信服你们。” 木排上的人喝道:“我们湘江木排,从来就没有让过人,长江是官的,谁都能走,凭那一点要我们让!” 船上人道:“你们既不相让,那就往船上撞呀!” 木排上的人道:“我们知道你们是王家船帮的船,有本事就使出来,给我们见识见识,我们如果撞你,显得我们排帮欺你们孤儿寡母,要只凭一张嘴巴当旗号,还是乖乖让开一条路吧!要不信的话,咱们就泡下去好了,我们就是等上一年,也不在乎。” 双方越吵越僵,互不相让。 在这时,船头上出现了一个十五、六岁,头梳冲天小辫的小孩,横眉怒目,大声呼叱,声颇蛮横。 木排上答话的是个中年瘦削汉子,在他身后,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矮瘦老者,手持一支竹管旱烟袋,一任众人吵闹,他直如无觉,不闻不见,神态十分安闲。 双方正吵得热闹,木排上的瘦汉,忽然怒骂道:“不知死活的狗崽子,想生事么?” 船上小孩大怒,方欲破口大骂,忽听后舱有一妇人口音喝道:“雄哥儿,你跟谁在吵架?你娘昨晚没有睡好,正歇着懒得起来,叫我和你说,江是官的,船爱怎么走就怎么走,谁也管不着人家怎样走法。再说,人家木头硬,咱们的船,可也不是纸糊的,各自开船就是,那有许多话说!” 说时,由舱后船舷走来一个貌相粗蠢,赤着双脚的中年妇人。 那小孩闻言益发气盛,大声道:“他们太可恶了,明明老远看到了我们的船,竟装成没看见一样,对准我们船头开来,好话和他讲理,反而出口伤人,今天不显点颜色与他,他也不知道小爷厉害!” 说罢,伸手便把头上所扎的一辫一掳。 说也奇怪,那木排原是头号大排,木头又长又大,俱用竹缆篾条和精麻制就的巨索,层层捆扎,排底尤为坚厚结实,不到地头用刀斧分解,万无散裂之理,但在那小孩的手刚一抓那小辫,木排立即“轧轧”乱响,大有裂断之势。 木排上那瘦汉见状,冷笑了一声,顺手拾起一根三寸长钉,手中挽诀,正待发话施为,旁边木墩上坐着的那位老者,轻喝了一声道:“林顺,无须如此!” 说着,随话站起,把手中的长旱烟袋,在木排边上磕了两下,那木排轨裂之声立住,对面那货船却两边乱晃起来。 因为在木排前面,站着几个篙工,那老者身形矮小,又坐在后面的木墩上,被前面的人遮住,本身又不起眼,货船上那小孩只顾和人争吵,未曾留意。 及至那老者站起,木排上的人往两边一退,这才看见,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似的,面色倏地大变,口中不禁惊“噫”了一声,那中年妇人忽把眉头一皱,抢上前去,笑向那老者道:“谭老爹也出来强管闲事么?” 老者笑道:“林老三是我的师侄,这木排的财东又是我的好友,这闲事,我能不管么?我老头子偌大年纪了,已多年不与人争什么了,其实你们把排路偏开,让我们一让,有什么相干?无奈我老头子年老人懒,来晚了两天,他们前天在马当接到有人闹事的信,便请排师父紧了紧。你也知道,咱们排帮的规矩,任是天王老子宁可散架,也不能让路,没奈何,请你上覆王三大娘,把舵偏一偏,各走各路,就算给我老头子一个面子,改日我再登门谢罪,如何?” 那中年妇人还未答话,那小孩自那老者一出现,立往后路奔去,随后同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那女人身材婀娜,皮肤白皙,又穿着一身素白,虽然年纪已逾花信,神情荡逸飞畅,一眼可以看出她绝不是一个安分的妇人。 尤其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目光四射,妖媚之中隐蕴煞气。 她刚由船舷绕过来,人还未到船头,先就似嗅还喜的大声媚笑道:“我说是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吃了熊心豹胆,敢欺负到我寡妇门前,撞我鄱阳王家的船,哟!原来是谭老爹,这就难怪了!”说着,转头望向那小孩,怒叱道:“你这个孩子太没出息了,这也值得大惊小怪的,虽然你爹死了,还有你娘在,自来是人在人情在,欺人孤儿寡妇那是常事,你也不看一看,人家谭老爹是那样混账的人吗?莫非他老人家看不出我们的船吃水太重,没法让人,还不快滚过去,给他老人家磕上两个响头,把你当小辈的礼数尽到,他不就放你的船过去了!” 她边说,边往前走,右手挽着一个印诀,似在微微连划。 那小孩被叱责之下,意似不服,这时,那女人一走到了船头,一见小孩的情形,忽然满面怒容,俏眼一瞪,怒喝道:“你这小挨刀的,自从你爹死后,我就一再告诉你,姜还是老的辣,世上讲交情的人太多,凭你一个小毛孩子,接不起,你偏不信,出门才两天,便给老娘现世。鸡蛋撞上了石头,不认输服低,难道和人家呆上一世不成?你这没出息的东西,气死老娘了!” 她是越说越有气,伸手便抓那小孩的头发。 谭老头的年纪可没有白活,他早已发觉,王寡妇假作叱责小孩,其实在闹鬼暗算,只装作听她说话,虽然有些刺耳,仍然微笑相看,声色不动,及见她右手要抓小孩头发,暗把左手印诀对面扬来,他可就不能再装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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