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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真情或假意 扑朔又迷离            双击滚屏阅读

第十五章  真情或假意 扑朔又迷离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7/23
  洞庭湖上,突然出现了卞璞,是一件令人难以想象的事,尤其当秦凌筠说出来人是红柳湖千面狐卞玉的儿子之后,当时的众人,几乎要为之哗然!
  雷火神第一个冷哼着说道:“不知道这只狡猾的老狐狸,又要捣什么鬼!”
  江上渔翁呵呵笑道:“这么多武林中名绝一时的高手在此,还怕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么?管他捣什么鬼,先捉住他再说!”
  万博老人沉吟了一会,说道:“来人是一位后生小辈,而且是单身一人,千万不要坏了我们的名头,先让秦老弟一个人去接住他,问个明白!”
  秦凌筠躬身应是,跃上一只船,单身向前划去。
  万博老人又叮咛了一句说道:“我们要对付的是千面狐!其他的人,今天在洞庭湖上,都一律放过,不要惹上以多欺少,以老欺小的恶名!”
  秦凌筠点头称是,但是,他也说了一句:“老前辈!此人刁猾奸诈不下于千面狐!晚辈曾经上了他的一次大当!”
  正在说话之际,只见卞璞那只小船,已经来到前面不远,并且挥手说道:“凌筠兄!小弟卞璞特地前来相见!”
  秦凌筠当时也划动小船,飞快地迎上去,喝道:“卞璞!你来作什么?今天在场的各位,都是武林中的前辈,不屑对你下手,你趁早离开此地,休要自寻死路!”
  卞璞将船缓慢下来,并且放下手中的桨,抱拳说道:“秦兄!卞璞今天不是以敌对的身分前来此地,请你不要拿以前的卞璞来看我!”
  秦凌筠冷冷地说道:“千面狐已经结怨整个武林,你是千面狐之子,我们今天不伤害你,是因为不屑对你下手,你还玩什么鬼花样?你不是以敌对身分前来,难道你是以友人身分前来说话?”
  卞璞说道:“秦兄说的一点也不错,卞璞今天得知诸位老前辈在洞庭湖,特地赶来有要事相告,而且这件事关系武林未来前途,非常重大!”
  秦凌筠冷冷地“哦”了一声,淡淡地说道:“兹事重大?莫非令尊大人有意悔过自忏,派你前来先为说项么?”
  卞璞说道:“秦兄不必讽言小弟!家君野心难遏,他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是无法望其悔过自新的!”
  秦凌筠见他说得认真,倒有一分奇怪,当时便正色说道:“不要吞吞吐吐,有什么话快点说,你到此地究竟为了何事?”
  卞璞脸上流露出悲恸的表情,说道:“我今天赶到此地,主要是为了我妻虞慕琴……”
  秦凌筠一听“我妻虞慕琴”五个字,霎时勃然大怒,断-喝一声:“好贼!你居然还敢来这样说!”
  一长身,振臂一挺而起,势如鱼鹰扑食,快如疾风闪电,贴向水面一掠,只听得“啪”地一声,卞璞的身子应声而倒,扑通一下跌到湖中。
  秦凌筠在船头上借势一点,反身侧探,旋身扑回到自己的船上。
  此时卞璞从湖水中冒出头来,扳着船舷,跃到船里,站在那里一身水湿淋淋,左腮肿起多高,含着苦笑向秦凌筠说道:“秦兄!你这样误解好人,你会后悔的!”
  秦凌筠当时见他根本没有还手,心中觉得诧异,暗自忖道:“难道他是真的……不!这是不可能的事!”
  江上渔翁这时候插嘴说道:“秦娃儿!你让他先说,他是怎么和虞慕琴那孩子成婚的!他要是信口雌黄,再揍他不迟!”
  秦凌筠点点头称是,但是,此刻他的心里,又起了许多疑窦,因为他明明看到虞姑娘是在红柳湖,而且,虞姑娘还不愿意离开那里,可是,又偏偏满脸幽怨之情,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这其中的隐情,是否与卞璞这小子所说的有关呢?
  他如此沉思了一下,便厉声对卞璞说道:“卞璞!你说吧!你是怎样和我虞师妹成婚的?我要告诉你,你已经骗了我两次了,这次如果你再想撒谎,你可以衡量一下后果!”
  卞璞拱拱手说道:“秦兄!你方才那一掌之赐,以及你如此怀疑我,我是一点也不怪你!因为如果易地而处,我也会和你一样的……”
  秦凌筠拦住说道:“不要东扯西拉!我只问你,是怎么和虞慕琴姑娘成婚的?”
  卞璞点点头,不慌不忙地说道:“虞慕琴姑娘是随黄山炼气士司马蓝一同前往红柳湖的……”
  秦凌筠忍不住喝道:“上次你不是说虞姑娘中了铜臂丐的毒,落在你们卞家庄么?”
  卞璞苦笑说道:“秦兄!你方才已经说过,前两次都是骗你的!那是奉了家君之命,不得不如此地做,今天不同啊!今天我是前来诉说真情实话的!”
  雷火神此刻十分紧张,因为他比秦凌筠又少知道一些,他只知道虞姑娘落在红柳湖,其他一概不知,所以,他更是急于知道虞姑娘的真实下落!当时他便说道:“秦娃儿!你让他说下去!等他说完了,我们再来判断他的真假!”
  秦凌筠指着卞璞说道:“你继续说!”
  卞璞说道:“虞姑娘是怎么遇上司马蓝的呢?据姑娘自己说,她在巫山十二峰上,受了一个很大的刺激之余,遇到了司马蓝,伤心之际,受到司马蓝的安慰,相携遨游四海,因而来到我们的红柳湖浮庄!”
  万博老人哦了一声,口中自言自语重复了一句:“她到过巫山十二峰么?”
  此时秦凌筠的内心震动了,当时只说道:“是的!虞姑娘曾到过巫山,遇到我和冷雪竹姑娘!”
  万博老人是如何的精细,就凭这句话,他立即察觉这是怎么回事了。他点点头,说道:“叫他说下去!”
  秦凌筠此时对卞璞有了几分相信之意,语气也不像方才那样凌厉了!他对卞璞点点头,沉声说道:“你再说下去,她到了红柳湖之后!”
  卞璞说道:“因为司马蓝和家君私交甚笃,所以,留在红柳湖盘桓一个时期,但是,此时很不幸的,虞姑娘自己不小心,在红柳湖的庄上,误触机关,中了毒器!”
  雷火神此时惊叫起来抢着说道:“中了毒又怎么样?”
  卞璞说道:“红柳湖上的毒器,都是剧毒非常,当时为了救人要紧,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当时就解开虞姑娘衣衫,为她敷药疗毒,才及时挽救了一条性命!”
  雷火神这才松了一口气。
  卞璞接着说道:“但是,虞姑娘为此事,终朝闷闷不乐,因为姑娘以为男女授受不亲,她这样赤身露体被我疗毒,使她无法有脸做人,后来经过司马蓝一再相劝,才索性下嫁于我,而结成夫妇!”
  突然,雪峰樵隐说道:“卞璞!你的话说的很周到,但是,有一点你错了!”
  卞璞几乎一跳,脸色为之一变,但是,他仍然很沉稳地说道:“那位前辈以为我说错了什么?”
  雪峰樵隐说道:“我那小侄孙女儿自幼受他爷爷的教诲,娇宠放纵是难免一些,但是,对于善恶是划分的很清楚,而且自幼是嫉恶如仇,她当时发觉被你看过她的身体,可能立即死去,决不会下嫁于你,因为,她怎么会下嫁给一个无恶不作的坏人的儿子?”
  万博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睛盯着卞璞!
  江上渔翁顿脚说道:“对!对!虞娃娃不是那种苟且偷生的人,你小子撒谎!”
  雷火神拦住老渔翁说道:“让他再说下去!”
  卞璞一听雪峰樵隐如此一说,他狂跳的心,又安定下来了!变得十分沉稳地站在那里,静静地注意着对面那些老人的意见。
  雷火神挥挥手说道:“小子!你继续说下去!”
  卞璞摇摇头说道:“老前辈!我不想说了!”
  说着话,他无限委屈地坐下来,顺手拿起两支桨,拨着船头,就有离去之意!
  雷火神叫道:“那小子!你为啥不说?你要逃吗?真金不怕火炼,你要是说的都是实话,为什么要逃呢?”
  卞璞停下手中的桨,仰起头来望着雷火神说道:“老前辈!不是我逃,而是我要另外想办法去!你们既然不相信我,我不能多耽搁时间,我要再找别人,去救虞姑娘!”
  雷火神喝道:“要走也没有那么容易,说明白再走。”
  卞璞说道:“此地已经没有我说明白的余地了,还叫我说什么呢?我不怪各位前辈对我的话有怀疑,谁让我是千面狐卞玉的儿子呢?”
  雷火神说道:“你小子现在不要跟我狡辩,你说下去,你说你的理由。”
  卞璞放下桨从船上站起来,向众人看了一遍之后,沉着地说道:“那位前辈说得很对!虞姑娘是一位很烈性的姑娘,她要是知道红柳湖的内情,她是不屑下嫁给我的!但是,她知道得太晚了,如果她早知道红柳湖是一个包藏祸心的地方,她不会随司马蓝到红柳湖来;如果她一到红柳湖,就知道家君的种种行为,她不会下嫁给我,然而等到她知道红柳湖的真相时,一切都已经成为事实了!”
  雷火神冷冷地说道:“我知道虞娃娃!她如果知道真相,她会为她失身于你而羞愤自裁的!”
  卞璞忽然大声说道:“雷老前辈!我认识你,我知道你是怎么样离开红柳湖的。但是你太不了解虞姑娘!她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她没有像你所说的那样,羞愤自裁!她选择了更好的途径,她要留在红柳湖,她要为武林中留一个内应在红柳湖!”
  雷火神大叫道:“原来她委屈留在红柳湖,是有这种想法,这孩子……”
  这位爽朗的雷火神竟激动得掉下两颗老泪!
  卞璞点点头说道:“雷老爷子,你老人家比我知道得更清楚才对!还有秦兄!你也是一样,如果不是虞姑娘在红柳湖,你们怎么能够离开那块地方?”
  这句话真像是一记重拳,狠狠地捣在雷火神和秦凌筠的心窝,两个人同时闷哼一声,说不出话来,因为卞璞此刻说的,和他们所遭遇的,以及他们后来所想的,都是符合的!
  周围沉默了一阵,万博老人点点头问道:“你今天来到此地做什么?”
  卞璞说道:“虞姑娘这样做,不能长久瞒住家君的,果然,她的行为被家君知道了,要对她施以一种极毒极残酷的刑罚,慢慢折磨到死……”
  周围的人都突然地紧张起来了!雷火神比谁都快,厉声问道:“后来她……?”
  卞璞点点头说道:“我比家君早了一步,我告诉了虞姑娘,并盗取了红柳湖浮庄的图解,我们同时结伴逃出了红柳湖。”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万博老人突然纵声大笑说道:“卞璞!你这个理由编撰的不高明,在情理上十分勉强!”
  卞璞平静地说道:“老前辈!你是说我在撒谎?”
  万博老人笑笑没有说话,雪峰樵隐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能说得出理由吗?”
  卞璞说道:“我爱她!我是真的爱她!在一开始为她治疗毒创的时候,我就爱她!虽然后来她疏远我,但是,我是真的爱她,我把她当做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坐视我的妻子死于非命!老前辈!这个理由还不够么?”
  雪峰樵隐说道:“这个理由在其他任何人都够了!”
  卞璞问道:“为什么唯独我是不够呢?老前辈你也能为我说一说理由么?”
  雪峰樵隐还没有说话,江上渔翁大声说道:“小子!这还用得着说理由么?因为你是千面狐的儿子!你敢为了一个姑娘,背叛你的父亲?”
  万博老人说道:“卞璞!从开始我就静静地分析你的话,我觉得你所有的话,在这个原因之下,都失去真实可靠!现在你说,你到此地来说这些假话做什么?说明白,我们不会为难你一个小辈!”
  卞璞平静地点点头说道:“你们果然不愧是江湖上的老前辈,见多识广,料事如神,对于事情的观察,明察秋毫,但是,有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是你们所未能料到的!”
  江上渔翁喝道:“你小子行迹已露,还有什么没料到的?”
  卞璞说道:“你们没料到,我并不是千面狐卞玉的儿子!”
  这回秦凌筠真是大感意外了,他指着说道:“你当面说谎,你忘了我们在红柳湖当面对质的事?”
  雷火神说道:“小子!你已经图穷匕见了,还在这里胡扯什么?只要你说明白此来的用意,我们会让你安然的离去!要是再胡说八道:就休怪我们以大欺小。”
  卞璞一点也不为所动,仍然是那么平静地说道:“千面狐卞玉不是我父亲,我卞璞也不是他的儿子!”
  万博老人拦住秦凌筠,望着卞璞,沉声说道:“你说下去!”
  卞璞说道:“我自幼酷爱武艺,五年前,被千面狐看中,携归红柳湖,认为义子,他待我的确不错,如同己出!但是,这种‘父子之情’,比起真正的‘夫妻之情’,孰重孰轻?各位设身处地来想,我还是选择虞姑娘?还是选择一位危害武林的义父?”
  大家默然了!没有人能想到其中居然还有这一段。
  包括万博老人在内,谁也不能断定这是真情,抑或是假话?
  还是雷火神想起来问道:“虞姑娘她现在何处?”
  卞璞说道:“现在陷落在黄山白云谷的一个绝谷之内!”
  雷火神叫道:“什么?陷落?你说陷落是什么意思?”
  卞璞从容说道:“我们逃出红柳湖,她当时就决心要到白云谷去找司马蓝,问他为什么要带她到红柳湖。我再三阻拦不住,到了白云谷,她要我在谷口把风,过了午时不回,叫我就离开白云谷。我爱她,我不能不尊重她的话,但是,过了午时,她没有出来,我就冒险从一旁绕到白云谷的后面,才知道司马蓝将姑娘骗到绝谷之中,封了谷的出口,要将她活活饿死在里面!”
  万博老人哼了一声问道:“你为什么没被司马蓝关进去?”
  卞璞说道:“我骗他,我是追踪而来的。我离开了白云谷,我要找人来救虞姑娘,单凭我一个人是无能为力的,因此,我想到今天在洞庭湖你们一定有许多人和家君——不!和千面狐有集会!这就是全部的情形!”
  他说到此处仰起头来,四处看了一下,接着朗声说道:“各位老前辈有人相信我的话否?有人相信,就请随我去救虞姑娘,没有人相信,我要另找他处,因为事不宜迟!”
  在场的雷火神,第一个便跨上前一步,说道:“卞小子!老夫雷火神……”
  他的话说到此地,停顿下来,因为他发现没有第二个人有响应的意思。
  万博老人低着头在那里沉思,雪峰樵隐皱着眉头,在那里沉默不语,连江上渔翁这个老火爆脾气,也瞪着眼睛没有说话,秦凌筠在这里更是小辈,没有表示意见的地位!
  雷火神如此停顿了一下之后,他打了个哈哈说道:“小子!你的话说得倒也头头是道,但是,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情实话?再说明白些吧!我们怎么知道虞姑娘是和你一道逃出来的呢?”
  卞璞点点头说道:“各位如此多疑,就算我卞璞预料错了!我真没有想到你们这些正派的前辈,竟是这样畏首畏尾,竟是这样不够义气……”
  江上渔翁喝道:“小!你敢骂人?”
  卞璞说道:“我不敢骂人,但我觉得各位太过胆小,即使我所说的都是假话,难道各位就对付不了我这样一个武林后辈么?何况我说这些话当中,还牵涉到各位好友的孙女儿在内?各位为了胆怯,竟丝毫不为所动,这岂不是畏首畏尾,没有义气么?”
  他朗朗发话,昂然坐下去,抄起双浆便要掉舟而去!
  蓦地一声大喝,雷火神凌空扑至,就如同是苍鹰搏兔一样,闪电扑到卞璞的船上,夹背一把,将卞璞抓住,厉声说道:“小子,你想到哪里去?”
  卞璞一点也不反抗,淡淡地说道:“雷老爷子!你们不去救虞姑娘,我还要去找别人,你不要耽搁了我的时间,耽搁了虞姑娘被救的机会!”
  雷火神因为身受虞慕琴姑娘救助之恩,所以对于这件事,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是,他发现没有一个人有同意的表示,他又踌躇不前,此刻他怕卞璞就此走掉,但是,他这样一把抓住之后,更是不知所措了!
  卞璞看到雷火神怔在那里,便缓缓地说道:“雷老爷子!你不必为难了,我想起身边有一件东西,可以作为证明!”
  雷火神一听立即叫道:“快拿出来!”
  卞璞拍拍衣上皱纹,小心翼翼地从身上摸出一张纸,展开来,递到雷火神面前。
  雷火神一看,便说道:“小子!你快快带路,老夫和你一齐去!”
  黄山,是五岳之外的第一名山,有人说黄山的松,古怪多姿,黄山的石,千形万状,黄山的泉,态美味甘,有如此特出的松树、岩石和飞泉,黄山便夺尽天下名山的钟灵秀气!
  所以有人慨叹:“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正是春寒料峭的新正,黄山覆盖着一片白雪,晶莹满目,美丽十分。
  雪霁而天未晴,阴霾的天,阵阵寒风,利如刀割,就在这样的雪地里,黄山脚下来了一行四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卞璞,紧跟在后面的是秦凌筠,再在后面的是雷火神,和江上渔翁蔡一伍。
  四个人踏着积雪,飞快地向山上奔驰,行不多久,秦凌筠便停下了脚步。
  卞璞回头看了他一眼,便问道:“秦兄!你为什么不走了?”
  秦凌筠却向后面的雷火神说道:“蔡师伯!雷师叔!我们是否停下来歇歇?”
  雷火神瞪着大眼,看看秦凌筠站在那里神定气闲,没有一点累的模样,不觉奇怪地说道:“娃儿!你要歇歇么?白云谷就在前面不多远,我们还是早一点赶到……”
  秦凌筠欲言还止地说道:“雷师叔……”
  江上渔翁说道:“秦娃儿!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不要这样吞吞吐吐的!”
  秦凌筠看了卞璞一眼,说道:“在我们从洞庭湖启程之时,万博老前辈曾经对晚辈交待,他说,他和我恩师把龙门居士和琼林夫人送到龙门梅谷养伤,然后他们要以最快的方法,赶到黄山来会合,他要我们等他们一起前往白云谷。”
  雷火神顿时把一双眉头皱到一起去了,他沉重地说道:“要等他们一起么?”
  江上渔翁一听秦凌筠说这话,便知道这个酸秀才说这种话,不无原因的,因为他和雪峰樵隐都吃过司马蓝的亏。虽然当时是出之不意,但是,司马蓝的功力比他高出一筹,那是极可能的!
  这位三峡之神平日火爆,但是他粗中有细,特别是对于万博老人,由衷地心服,所以他当时沉吟了一会说道:“雷火神!酸秀才叫我们等他们,自有他的道理!我们何妨多等他们一会?”
  雷火神抬起头来,望望黄山这一片晶莹的雪景,脸色十分阴沉,停了半晌,他忽然问卞璞道:“小子!你和虞姑娘分手的时候,她身边还有多少干粮?”
  卞璞摇摇头说道:“我们当时没有打算在黄山耽搁很久,所以身上都没有带干粮!”
  雷火神又问道:“那绝谷之中,可有什么吃的么?”
  卞璞又摇摇头说道:“我没有去过绝谷,不知道里面的情形,只知道这黄山绝谷,是白云谷的后半段,深入山峡,两旁峭壁高不可仰,只有一个进口,终年云雾迷蒙,湿气特重,恐怕能够吃的东西,不会太多。”
  雷火神摇着手说道:“你如此来往奔跑,已经消耗许多时日,偏偏又遇上这一场大雪,虞姑娘不知是否还在人间。”
  他说到此处,突然转面向江上渔翁说道:“老渔!我知道酸秀才的用意,司马蓝不可轻惹,要等他一齐来,有个人多势众之意。但是,救人如救火,如今等不及了!……”
  秦凌筠叫道:“雷师叔!你老人家……”
  雷火神沉下脸色,说道:“秦娃儿!你留在此地吧!等你恩师和万博老人来一齐再去!”
  秦凌筠不安地叫道:“雷师叔!筠儿的意思……”
  雷火神点点头说道:“我懂得你的意思,我也懂得万博老人的意思!老实说,以我们目前这些人,去闯白云谷,胜负之数很难确定,万博老人从安全着想,并没有错。但是,换在我的立场就不同了!虞慕琴这娃娃是虞老鉴的孙女儿,我们不知道她身陷险境则已一既然知道了,这救援的行动,就不能稍有迟缓,否则,我何以对虞老鉴?”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加重语气说道:“尤其我雷火神身受虞娃娃救助之恩,眼前纵有刀山,我也不能皱一皱眉头!”
  秦凌筠惶然地叫道:“雷师叔!筠儿愿意和你老人家一同去白云谷,不要在这里等候了!”
  江上渔翁叹了一口气说道:“老雷!论理,你是对的!我们走吧!”
  卞璞突然站起来说道:“雷老爷子!我们还是等一会的好!万博老前辈顾虑的对,司马蓝一身功力,莫测高深,我们能够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他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得“呸”地一声,雷火神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指着他骂道:“卞小子!你真是个混蛋的懦种!你还口口声声说是真心真意地爱着虞娃娃,事到如今,你畏首畏尾,就凭这一点,你辱没了虞娃娃!”
  他气愤地骂了一顿之后,便大踏步地越过众人,向山上走去!
  秦凌筠哪里敢怠慢?也紧随着身后,追将上来!
  江上渔翁摇摇头心里暗自忖道:“雷火神平日最是玩笑不羁,十分风趣,为何如今变成这等模样?是咽!一个人身受疗毒救命之恩,他的心情是可以想见的!”
  他也只有随着后面,跟了上来!这才真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时候,只有卞璞突然一掠身形,超到雷火神前面,拦住去路说道:“老前辈!”
  雷火神一瞪眼叱道:“你要干什么?”
  卞璞指着左边说道:“那边才是白云谷的进口,一直进去,便是两山环抱,险狭天生的山谷。”
  雷火神一言不发,转身便向左边走去。
  卞璞又抢上前一步,说道:“老前辈,我们不必直接从谷口进去,而且,从白云谷到绝谷的进口,已经封死,无法进到绝谷之内。”
  雷火神翻了翻眼睛,卞璞赶紧说道:“老爷子!登上绝谷右边的峭壁顶端,再想法子进入绝谷救人!”
  雷火神点点头说了一声:“你带路!”
  卞璞果然走在前面,展开身形,向山上疾驰,沿途矮松奇石,飞瀑流泉,都成为过眼之云,转瞬就消逝在脚下。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全神贯注,起落腾挪!约莫过了顿饭光景,雷火神等一行三人,在卞璞的引导之下,来到了将近峰顶之处!
  山顶上,积雪数尺,只有少数几棵松树,和少数大石头露在外面!
  卞璞指着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说道:“雷老爷子!站在前面那块岩石上,就可以看到绝谷内的情形!不过,今天天气不好,不知道云雾情形如何?”
  雷火神说道:“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秦凌筠突然说道:“雷师叔!那块岩石为何没有积雪?”
  这是小事一件,但是,却也是一件很奇怪的小事。遍山上下,都是白雪覆盖,为何独独这块石头没有积雪?
  江上渔翁说道:“莫非有人移动了么?”
  但是,他立即自己打了个哈哈说道:“谁有能耐移得了这千斤巨石呢?尤其是在这样的高峰绝岭之上。”
  雷火神沉吟了一下,本来已经迈开的脚步,忽然又停下来,站在那里,凝视着七八丈远的大石头!
  他看了许久,点点头说道:“这块石头不但有人移动过,而且还有人在上面盘桓过,否则,石头上面不会没有积雪!是谁会到这里来呢?是司马蓝么?”
  他言犹未了,卞璞突然说道:“待晚辈前去看个明白,再请雷老爷子作定夺。”
  他说着话,展身一扑,接连两个起落,正好落到那块大石之上,只见他十分留神地察看大石的四周,然后,他站在大石的边缘,半探着身子,向深谷中探看!
  山高,风厉,卞璞这样站在大石的边缘,探着身子,厉风鼓动他的衣衫,仿佛就有随风而去的感觉。
  雷火神叫道:“卞璞!你要小心!”
  卞璞叫道:“老爷子!谷内云深雾浓,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慢慢地下去才能有所分晓。但是,这里都是陡峭如削,下去很不容易!”
  雷火神叫道:“你看看大石的四周,可有什么异样么?”
  卞璞正探着身子,向后面摇着手说道:“我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猛地见他衣衫敛起,脚下一个溜动,人向下面倒下去!一声撕裂心肝的凄厉呼号,由高而低,顷刻消失在一阵微弱的回音里!
  雷火神脸色突然一变,一顿足,横掠过去!
  秦凌筠和江上渔翁也唯恐有失,紧随着疾奔过来,三个人来到这块大石上,留神向下面望去!
  果然只见云雾迷漫,而且在那里翻腾鼎沸,就如同潮水汹涌一样,哪里看得清楚谷内的情形?卞璞的生死如何,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雷火神心头十分沉重,他黯然地说道:“卞璞的死,我要负责任!……”
  秦凌筠忽然叫道:“雷师叔!你老人家看这里!”
  雷火神和江上渔翁一齐走到秦凌筠这边,向下看去,只见大石的脚下,有一堆碎石断树,分明是被人挖开不久。
  秦凌筠说道:“这里分明是被人挖开了的!为什么方才卞璞却说是毫无异样呢?”
  雷火神沉吟一会说道:“说不定他没有看到。”
  江上渔翁说道:“这大堆碎石,不会看不到的!莫非他有诈,不过,他若有诈,为何会失足跌死在这里?”
  雷火神嗯了一声,点点头说道:“对!我看卞璞这小子是有诈,我并不是说其他,而是说他这失足摔死,太没有道理!你们来看!”
  他回到卞璞摔下去的那地方,指着说道:“这块大石长得十分奇特,边缘圆滑,山风劲厉,一般人站在这里,一个不小心,很容易跌下去,或者因为山风劲厉,根本把持不住,摔倒下去,都是情理中的事!但是如果是一个武功很有根基的人,会失足跌下去,那是令人难以相信。”
  江上渔翁惊道:“雷火神!你是说卞璞这小子摔下去,是假的?”
  雷火神说道:“卞璞的武功不弱,从方才登山的情形看来,堪称高手,岂能这样失足跌下去?”
  江上渔翁说道:“如果说他是故意摔下去的,这深不见底的绝谷,岂不是要摔死么?”
  雷火神说道:“如果在这云雾迷漫之中,事先架设好可以攀手停足之物,就摔不死了!不过,我只是这样怀疑而已,他如果是有诈,其目的何在?”
  秦凌筠此时连忙说道:“请两位老人家先离开此地,再从长计议,照这种情形看来,他没有诈则已,一旦果真有诈,此地决不可久留!”
  雷火神悚然一惊,立即说道:“对!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去从长计议!”
  他言犹未了,只听得江上渔翁低喝一声:“有人来了!”
  雷火神和秦凌筠也是与他说话的同时,就地一个转身,只见对面两条人影,疾如鹰隼一般,从另一个高石上,向这边飞掠过来。
  人刚一落定身形,就听到一阵很熟悉的笑声说道:“怎么?三位现在就走么?”
  雷火神一见对面来的两个人,一个是白须老者,另一个是中年文士,两个人都很眼生。他刚刚一怔,就听到秦凌筠急道:“师叔!我们果然是上当了!”
  江上渔翁既惊且怒,立即从背上抽出那根钓竿,叱道:“司马蓝!今天咱们得算算老帐!”
  只有那中年文士笑道:“雷火神,说旁人不认识我,是情有可原,你在我红柳湖浮庄上,醉卧几个月,怎么到如今连我这做主人的都不认识了呢?”
  雷火神一听,脑门上一股怒火,直冲发梢,大怒叱道:“原来你就是无耻的千面狐?你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将我醉倒在浮庄,用来讹诈,今天我总算见到了你的庐山真面目!我倒要看看你这只老狐狸能再玩什么花样?”
  千面狐纵声大笑说道:“是啊!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慈悲为怀,要是在你临死之前,再不给个机会,让你看看千面狐的真面目,你岂不是虽死九泉,也难瞑目么?”
  他说着话,突然大声叫道:“卞璞吾儿!一切都就绪了么?”
  他这一声叫喊,叫得秦凌筠浑身一震,当时也不由分说,双手分别拉住雷火神和江上渔翁,叫道:“两位老人家快走!”
  雷火神和江上渔翁也察觉到其中的变故,三个人就在这一瞬间,一同垫足挺身,凌空向对面飞掠过去!
  但是,他们如此拔空而起,迎面却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涌来两股强劲的掌力,雷火神首当其冲,立即一沉丹田真气,人向下落,双掌也同时挥出,江上渔翁和秦凌筠也是如法泡制,凌空还掌,人向下面停桩卸劲。
  这种凌空发掌,而且又是事起仓促,哪里抵得住那种雄浑的掌力?三个人刚刚一落地,那边掌风直逼而至,只听得腾、腾、腾……三个人一阵倒退,退回到原来那块大石头上。
  秦凌筠心里知道不好,他只好功行全身,力走双臂,口中叫道:“两位老人家当心……”
  话还没有讲到一半,耳边一阵轰隆隆,如同天崩地裂一般,他们三个人只觉得脚下一虚,那块万斤巨石,就像陨星一样,向深谷里坠下去!
  秦凌筠就在这一瞬间,正好伸手抓住雷火神和江上渔翁的手,三个人就像倒栽风筝一样,随着那大石滚下去!
  这时候,只觉得风雷满耳,隐隐约约还听到千面狐大笑道:“这是璞儿的功劳!咱们还等着吧!索性将那些老讨嫌来个一网打尽……”
  这也只不过是一会工夫的变化,除了还有几块小石,还在碌碌地滚动之外,黄山又回到它原来那样的静寂!白云、矮松、怪石、流泉……一切都像没有发生刚才那件事情一样!
  从险恶的祁连绝谷,奔向白山黑水的东北,这是如何遥远的一段路!
  如果在这段路的跋涉当中,能有一个知交良伴,再不受时日的限制,如此纵情山水之间,逢镇歇脚,遇站打尖,那样虽然有千里迢迢,万里关山,也还不致十分感到旅途之苦。
  但是如果让一位孤单的人,而且是一位孤单的姑娘,匹马单骑,走这么远的路,那实在是一件难以忍受的煎熬!
  冷雪竹姑娘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遥远的路上,寂寞而孤单地走着。
  尤其最使她担心的,不是身上藏着一株阴灵松子这个罕世之宝,而是在她身上所携带的两截断剑。
  因为阴灵松子知道的人不多,即使被人发现,要想在她手底下夺过去,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这两截断剑就不同了,将来总有见到恩师的一天,如何向恩师交待?虽然说,此行前往长白山,主要就是为了这把断剑,才如此千里跋涉,谁又能晓得到了长白山之后,能否解决这项严重的问题?
  路上心事重重,倒把这“寂寞”二字忘记了!沿途没有耽搁,算来也是很快,没有走多少时日,已经到了白山黑水的关外。
  这里的风光,与冷姑娘所来的西北边陲,别无二致,都是难得见到人烟,只是看不到西北那黄沙满天,风尘滚滚的情景而已。
  冷雪竹姑娘连走了两天没有人烟的大平原,远远地只看到戴了白帽子的高山,近处只有一丛一丛的大树林,她仿佛走到了一个被人遗忘的世界!这时候,才使她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寂寞!
  她回手摸摸挂在马后的干粮袋,心里盘算着今后的行止,如果再找不到人家,往后的日子,少不得就要找些野生的东西来果腹了!
  正是她如此策马轻驰,暗忖主意的时候,突然,一阵急急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冷姑娘当时心里一动,连忙纵马到一个很密的林子里去。她自己一个反身,跃上一棵大树,向后面看去,只见灰尘滚滚,一共有三匹马,向这边疾驰而来。
  三匹马来到这个树林,当中那人一扬手,停下马匹,跳下来说道:“我们歇一会吧!”
  另两个人也跳下马来,其中一个说道:“此地离庄上路程不远了!我们歇下来商量商量也好!我真奇怪,为什么这么一个蒙面的女人,竟有这么样的厉害?方才若不是张大那一招‘网落夕阳’,阻住了她的攻势,我们几乎连马也摸不上了!”
  原先说话的那人沉重地说道:“几十年来。从没有人敢在这里拔掉剑旗,滋生事端,这个蒙面女人若不是成心前来找岔,焉能如此?”
  另一个又问道:“张大哥!这蒙面女人为什么和你起了冲突?”
  那人说道:“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她突然来到剑旗旁边,伸手拔去剑旗,并且用剑旗指着我问道,这旗主是谁?”
  另一个说道:“啊!拔旗叫阵,这还是没有听见过的事!”
  那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她敢拔旗叫阵,我就要她认识认识我们的厉害!”
  另一个说道:“张大哥!你是说回庄以后禀明庄主……”
  那人说道:“这是小事一件,用不着禀明庄主,回头我找几个人,先收拾她一顿,弄清楚她的来路之后,再禀明庄主不迟。”
  冷姑娘藏身在大树上,将脚下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那个被叫作张大哥的,长满络腮胡子,浓眉大眼,披着黑色大氅,神情十分沉重,另外两个也都是长得十分硕健的中年人,黑色大氅放在马背上,肩头露出一段剑柄,几绺黑色流苏,在那里飘动!
  他们所说的话,每一句都清清楚楚地送进冷姑娘的耳朵里,使冷姑娘听了吃惊不已,因为她听到是一位蒙面的女人,而且武功奇特,莫非是恩师来到此地么?在冷姑娘的记忆中,除了她的恩师,还没有遇到第二个人是用面纱蒙着脸的!
  她想到这蒙面的女人,可能是恩师时,她止不住又惊又喜,惊的是,她老人家为何突然会来到这白山黑水的关外?难道又有什么奇特的事情发生,使她老人家如此长途跋涉么?喜的是,正是她孤独寂寞,手足无措的时候,能够遇见恩师,使她有机会把龙老人的情形说给恩师听;岂不是难得的机会么?
  正是她如此惊喜不定的时候,树下面那三个人已经站起来,跃身上马,向前面走去。临走的时候,那姓张的虬须大汉说道:“那蒙面女人从大路追赶,约在黄昏时分,可以到达三家村,我们一定要在酉牌时分赶回到三家村!”只听他叱喝一声“走”,三匹马顷刻就拔掌翻蹄,飞奔而逝。
  冷雪竹心里暗自忖道:“怪不得我走了两天,没见着人影,原来我走岔了路。”
  她跃下树来,找回马匹,便沿着方才那些蹄痕,向前追上去,走不多久,果然就上了大路,而且,前面不远,就有袅袅的炊烟升起,分明是有了人家。
  冷姑娘心里一喜,正准备跑上去,忽然她停下来沉忖了一下,又跑了回来,钻进原来的杂树林中,坐下来饱餐了一顿干粮,喝足了水,将马纵走,然后她靠着树上假寐了一会,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夕阳如火的时分了!
  冷姑娘霍然跳将起来,脱去外面的长衣,就从这路旁的杂树丛中,沿着路一直跑过去,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光景,只见路旁边有三家草屋,孤零零矗在那里,想必这就是那虬须大汉所谓的三家村了!
  冷姑娘捡了一个很好的位置,爬上树去,稳稳地坐在树叉当中,留心地向两头观看。
  就在她爬上树不久,只听得一阵蹄声震地,在夕阳余晖里,一共来了五匹马,马上的人,一律都穿着玄色紧身衣靠,肩背长剑,神情十分庄严,走在当中的,正是方才那位虬须环眼的张大哥!
  这五个人来到三家村之后,将马拴好,大家都用眼睛注视着大路的另一端!
  其实这时候树上的冷姑娘也和他们一样,心情十分紧张地注视着大路的另一端!而且,她的心中,更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她是多么希望大路另一端来的那位蒙面妇人,就是她的恩师!但是,她也希望那蒙面女人不会是她的恩师!
  就这样忐忑不安的时候,夕阳已经西坠了,下弦月还没有起来,只有蒙蒙的星光,为原野撒下一层雾色!
  那五个人坐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行动,只是静静地坐着,这都是说明这五个人的功力很不平凡!已经没有浮躁的毛病!
  忽然,有一阵轻微的蹄声,的的嗒嗒地朝这边走来,这五个人立即站起来,神情透着一份紧张。
  冷雪竹姑娘也赶紧凝神朝前面看去,只见迷漾的星光之下,果然有一个身穿玄色衣裙的女人,骑在一匹乌黑色的马背上,缓缓地朝着这边走过来。
  冷姑娘的眼力好,而且坐的位置高,所以看得很清楚,她第一眼便看出这个身穿玄色衣裙的女人,不是恩师琼林夫人。因为无论从神态举止,以及所穿的衣着,没有一点像是琼林夫人。
  但是,冷雪竹姑娘并没有放松那女人,仍然注目凝神,仔细地观察着。
  这个骑黑马的女人,愈来愈近,这边的五个人,也缓缓地迈开步子,迎将上去!双方如此一接近,气氛立即随着紧张起来。
  双方如此慢慢地接近,相隔约在五丈左右,那玄衣女人突然一拧马缰,勒住坐骑,猛一抬头,原来她脸上蒙了一层黑色面纱。她非常从容地从马背上下来,站在地上,手里提着一条两尺多长的马鞭子。
  看她那种神情,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概,根本就没有将这五个人放在她的眼里。
  这情形看在冷雪竹姑娘的眼里,又是钦佩,又是惊奇,钦佩的是这女人那种傲然不惧的神情,惊奇的是,她实在想不起武林中何处有这样一位女高手。
  五个人当中那姓张的首先发话:“长白山前,剑旗所到之处,任何人都要敬让三分!你只是一个过路的人,胆敢将剑旗拔掉,我现在要向你讨还个公道。”
  那玄衣女人隔着面纱干净利落地说了一句:“就凭你们五个人么?”
  冷雪竹姑娘因隔着较远,而且又是从高处往下听,对方的声音也说得很低,所以听不十分清楚,但是,当时她有一个感觉:“听这声音,如果再说高一点!就仿佛好生耳熟!好像我什么时候听过这人说话的声音?”
  她不敢多作挪动,怕惊动了双方,越发地疑神屏气留心细听。
  只见这时候这边的五个人,一齐迈动步法,摆开一个阵势,向那玄衣女人包抄过去。显然他们是为了刀才那一句话所触怒,此刻便一声不响地围上去。
  那玄衣妇人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庄主不来,就让你们出来丢人现眼么?”
  这回冷姑娘因为听得用心些,所以听清楚了许多,她愈发觉得这说话的声音十分耳熟,就是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这时候五个人已经站好位置,一个交错的半圆形,将那玄衣妇人围住,当中那姓张的一抬手,接着铮然几声作响,在迷漾的星光下,闪出几道青森森的光芒,各人捧剑捏诀,威停山岳,气概不凡。
  那姓张的说道:“我们庄主对于拔旗不敬之人,断不相见,就让我们打发你走算事!”
  那玄衣妇人又是那句冷冷的老话:“就凭你们?”
  那姓张的一言不发,长剑一交右手,左手剑诀一领,右臂一个大弧,唰地一声青光暴起三尺,划出盆大的光华,大喝一声:“起!”
  脚下一错,人向前一扑,右手微缩,左指一划,剑尖突然聚起一点,就如同是一点青萤,闪电直落玄衣妇人面门!
  他这样一出手,其他四个人,如出一辙,四支长剑,疾化四点青芒,分从四个方向,向那玄衣妇人攻去。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五个人如此一出招,使坐在树上的冷雪竹看得有些吃惊,因为这五个人仅此一招,已经表现出他们的剑术极为高超!衡之中原各大剑派如:武当、青城、华山等等,第一流的高手,也不过如是!
  这真是人不可貌相,冷姑娘自觉看走了眼。
  尤其使她吃惊的,便是这五个所使的长剑,青芒逼人,冷锋森森,即使不是罕世难逢的宝物,至少都是古物神兵,是从何处来的这么多宝剑?
  冷雪竹此时不由自主地要为那位玄衣妇人担忧了!而且她顿时也有了不平之意,不管谁是谁非,五个人围攻一个总是不够公平。
  其实,冷雪竹这种不平和担忧,是多余的!
  也不过是才一瞬间她没注意,等到她再留神看的时候,场内的情势,显然不是她所料到的!
  五个人,五柄长剑,宛如五条矫健的游龙,在夜空里游动。冷雪竹姑娘看得清楚,这五柄剑虽然看去是在游动,事实上,每一柄剑的剑尖,每闪动一次,都是针对着对方的要害部位,而且,招式都十分刁钻!
  但是,再看那玄衣妇人在这五柄剑的围攻之下,从容闪让,就如同是蛱蝶穿花一般,悠然自如!冷雪竹姑娘看呆了!
  她几乎忍不住前倾着身子,口中自语地说道:“这些身法不都是恩师传授我的那些么?嗯!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在每一身式闪动之际,偶尔在无意之中,流露出一式半式别的身法的余味,也可能是积习难改,以致大大地削弱了天山恩师这些身法的妙用!”
  她眼睛一点也不放松地看着,口中喃喃地说道:“难怪这五个击剑高手,都沾不到她的身,原来她会我恩师的身法!她……她……究竟是谁?天山的身法,从未外传……”
  突然,五个人之中,有人一声尖啸,就在这啸声未了之际,五个同一身形,顿足挺身,凌空拔起三丈四五,说时迟,那时快!五个人转身下扑,五柄剑,化为五点流萤,从三丈多高的半空,像是闪电流星般地落下来。
  这一招原是一般剑术中的绝着“天女散花”,昔日青城派以此一招,在剑术上称霸数十年,后来群起效尤,各设破招,但是,仍然不失为一招致命的击剑绝着。如今一招天女散花改为五个人猛攻下来,这威势何止是增加了五倍?
  冷雪竹姑娘一时忘情,不禁脱口叫道:“糟了!”
  她这一声惊叫尚未出口,只见那玄衣妇人突然人向地一扑,落地大旋风,旋开两三丈的方圆,尘土大起,黑影翩翩,也看不清楚人到底是在何处?
  冷雪竹姑娘大喜叫道:“啊!原来是……”
  她的话已经被那五个人一阵失声惊叫的声音所掩盖了,就在方才那一招十分妙绝的—“水银泻地”之后,玄衣妇人不知从何地振臂旋起,手里也拔出了宝剑,半空中一招“投鞭断流”,宝剑应声出手,哗啦、呛啷啷一阵响之后,五柄剑有三柄被这一招掷剑的劲道震飞,其余的两个人,虎口也震得发裂。
  这时候月亮刚刚从东边云层里露出半边脸,大地多了一层白茫茫的乳白色的光辉,照着那玄衣妇人稳当当地站在那里,缓缓地将长剑入鞘,抬起头来向冷雪竹姑娘所坐的地方,沉声说道:“多谢那位姑娘方才替我担心,何不请来一见?”
  她言犹未了,就听得一声动人肺腑的呼唤:“朱姨!是我!”一条黑影,从树上如同陨星坠落的一般,扑进那玄衣妇人的怀中!
  两个人抱个正着,冷雪竹姑娘泪流满脸,愕然无状,不知所以地叫道:“朱姨!朱姨!是我!是雪竹!”
  那玄衣妇人当时几乎要晕眩过去,她抓住冷姑娘的手,如同呓语一般地在叫道:“是雪竹?真的是雪竹么?啊!雪竹!你不要离开我!过去是朱姨错了!一切让我们重头做起!雪竹!一切我都听你的,只要你不离开我!”
  冷雪竹伏在朱若熙的胸前,痛哭失声:“朱姨!是雪竹做错了!是雪竹对不起朱姨!从今天起雪竹不再离开朱姨一步!”
  这两个因误会而分开,因意外而重逢的人,如此如醉如痴,互相拥抱,忘记了身外的天地,一直过了许久,两个人才想起那五个击剑的高手,她们回头再看的时候,已经走得一个不剩。
  冷雪竹姑娘当时不觉说道:“朱姨!他们没有趁我们忘情如醉的时候,下手偷袭,还不失是个正派人的作风!”
  朱姨哼了一声说道:“正派人?有许多最坏的人,都是戴着正派人的面具,比起那些明目张胆的坏人,还要更坏!在世界上,伪君子比真小人还要可恨!”
  冷雪竹连忙问道:“朱姨!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朱若熙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是,我知道他们是坏人!那应该是千真万确的!”
  冷雪竹瞠然以视,她很了解朱姨的为人,平日很少口出恶言批评人,何况还是一些不明了底细的人呢?可见其中一定有许多内情!
  朱若熙看到冷雪竹那一脸惶然不解的表情,便伸手从衣襟里面,取出一面小小的三角旗,旗作青色,上面绣了一柄银色小剑。
  冷雪竹看了一下立即问道:“朱姨!这是不是他们方才所说的剑旗?”
  朱若熙点点头,接着沉重地说道:“雪竹!你的身世一直像谜样的,存在你心里,过去我曾经对你说,找到你那位配有玉块穗的崔表哥,再告诉你的身世,今天我要先告诉你了!”
  冷雪竹浑身一颤,啊了一声,眼泪便噗噗地直流下来。
  朱若熙说道:“雪竹!你知道为什么我今天要告诉你这件事?”
  冷雪竹姑娘摇摇头,但是,她又立即说道:“朱姨!十几年了!你真忍得住啊!”
  朱若熙说道:“本来是要等你找到那位崔表哥之后,再细说明白,因为这件事牵涉到两姓血仇,不能不谨慎从事,但是,今天却不同了,仇敌当前,不能错过!万一我不幸败死,你就永远没有办法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了!”
  冷雪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她知道自己有一段血仇深如海,如今一听说仇敌当前,她立即血脉为之偾张!
  抢着说道:“朱姨!仇敌是何人?”
  朱若熙指着手中那面小小的三角旗,说道:“就是它!这是过去江湖上曾经一现即逝的剑旗。当时我和啸天从现场逃出来的时候,曾经看到这面三角小旗。”
  雪竹姑娘泪流满脸,柔肠寸断,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如醉如痴地伏在朱姨怀里,听她叙述那次大劫的经过。
  朱若熙此时也是满脸泪痕,悲痛无比地在回忆着,最后她说道:“江南崔道渊是仁义大哥,对武林中朋友,不问黑白两道,一律接待,崔大哥——也就是雪竹的舅舅,武功虽不出众超群,仁义之名,无人不晓,竟没有想到遭到灭门之祸,尤其不幸的,是你母亲携你归宁,也遭此意外,当时我和我的丈夫巴啸天,作客崔家,这才从匆忙中,各携一子一女逃出现场。”
  冷雪竹哭了一阵之后,人也冷静多了,她接着问道:“朱姨!我巴叔叔和那位崔表哥呢?”
  朱若熙叹道:“我们为了分散仇人的注意,各携一人分道而行,至今一十八年,毫无音信。”
  冷雪竹姑娘又问道:“除了在现场那面三角旗之外,没有别的线索可寻?”
  朱若熙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中途我们曾经被人拦截,来人留下标志,竟是大名鼎鼎的飞叉银龙虞鉴的银叉令,不过,后来听到你师尊说,中原四杰为人不苟,一定别有原因,如果放下那银叉令的线索,只有这面剑旗了!”
  冷雪竹又忍不住泪水流个满面,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天有眼,今天让我再见朱姨,而且又让我遇到不共戴天的仇人!朱姨!今天我一定要手刃仇人,以慰母亲以及舅舅他们全家阴灵于地下!”
  朱若熙点点头说道:“本来我是不主张你如此冒险的!不过事到如今,也就说不得了!雪竹!你离开我以后,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可怜害得我终日以泪洗脸,你可吃苦了么?”
  冷雪竹又是羞,又是愧,伏在朱若熙的怀里,抬不起头来。
  朱若熙拉起她的脸来说道:“雪竹!我们上马先走,在马上慢慢地再谈!”
  冷雪竹姑娘这才从朱若熙怀里爬起来,到路旁林中,找着了自己的坐骑,和朱姨并辔而行,慢慢地从她当初深夜离开之后,一直叙述到在祁连绝谷面壁,遇到一位姓龙的老人,得到“阴灵松子”,而后来到东北关外,来寻找一位高人。
  朱若熙兴奋地说道:“雪竹!我也曾经听说过‘一条龙’和‘一把剑’的故事,只是年深月久,有些渺茫,令人难以相信,没有想到你居然有这种福气,遇到这种高人,而且又遇到这种罕世难逢的‘阴灵松子’,真是福份非浅!雪竹!……”
  她一口气说到此地,忽然又停顿下来,望着冷姑娘,摇摇头说道:“雪竹!我现在主张又有些动摇了!”
  冷雪竹不解地问道:“朱姨!你动摇什么?”
  朱若熙说道:“我不想立即要你和我一起去寻找当年的仇敌了!”
  冷雪竹忍不住失声叫道:“为什么?朱姨!多少年来,我们为了找不到仇人而不安,如今仇人就在眼前,为什么又不去找他呢?”
  朱若熙说道:“方才我也说过,我们今天去找这位仇敌,多少还是有一些冒险!如果等到你将阴灵松子的精华吸收,功力大增之后,岂不是可以有绝对把握,将仇敌处死手下么?万一今天我们这样冒然而去,不幸失败呢?我们死无足惜,你呢?两姓血仇都在你身上,你有意外,叫我何以对崔大哥他们全家?”
  冷雪竹此时泪流满面,说道:“朱姨!万事哪能尽如人意?
  如今仇敌当前,要我放手不理,我又如何对得起我舅舅他们全家和我母亲?朱姨……”
  朱若熙也不觉为之眼湿,她黯染地说道:“雪竹!我们谁也不要拦阻谁,我们来赌命运吧!”
  冷雪竹擦着眼泪问道:“朱姨!什么是赌命运?”
  朱若熙说道:“方才那五个人虽然结伴而来,我可以断定他们住处至少在半日行程之外,另一方面龙老人嘱咐你所寻找的‘一把剑’,言明在长白山麓,而此地也是长白山麓,我们不妨就在这半日行程之内,慢慢地寻找!”
  冷雪竹抢着说道:“如果先找到这面剑旗的主人呢?”
  朱若熙说道:“那我们就报仇第一!不过,如果找到龙老人所说‘一把剑’,我们就应该先作忍耐,等你增进功力之后,再来报仇!”
  冷雪竹点点头说道:“就这样遵照朱姨的意思做!”
  两人就这样取得协议,纵着马在路上轻驰着。踏着月色,在原野上轻驰,蹄声得得,倒是富有情调,只是马上的两个人,都缺乏这种心情。
  如此静静地走一阵,冷雪竹忽然问道:“朱姨!你为什么要用面纱遮着脸呢?”
  朱若熙笑着掀去脸上的黑纱,说道:“没有原因!只是少让人看到我的真面目罢了!”
  两人如此谈谈说说,不觉又走了一程,月光被一片浮云遮挡着,大地到处又增加了一层黯影!
  忽然,冷雪竹从踏镫上站起来,指着前面说道:“朱姨!你看!”
  朱若熙也站起来向前看去,只见约有两箭之地,有几簇摇曳的灯火,再仔细地辨认一下,是一座占地极光的村庄!
  两个人不觉停下马来,远远地看了一阵之后,冷姑娘摇摇头说道:“这恐怕不是仇人的村庄,如果是他,经过方才那一阵格斗,不会如此安静!”
  朱若熙仔细看了一下说道:“那也很难说,方才那五个人分明都是私自出来,以为抢回剑旗就算了事,所以,主人并不知情,如今失败回去,更无话可说,要有所动作,也是明天天明以后的事,说不定就是冤家路窄呢!”
  她又接着说道:“不管他是也不是,我们小心从事,迎上去便知分晓!”
  现在正是黎明前的一段时分,浮云掩去下弦月,星光也显得非常黯淡,应该是一般人家正睡得最熟的时候,朱若熙和冷雪竹双骑来到庄前不远,围墙上面,突然亮起一盏灯光,接着一阵吱吱喳喳的声音,围墙的木栅大门拉开了一道缝,从里面冲出两匹马,泼刺刺一阵风也似的,冲到两人面前不远,突然一扬前蹄,尘头落处,两匹马稳当当地停在前面。
  马上的人露了这一手功夫,没有一二十年马背上的功夫,休想练到如此地步,等闲毛贼,只要看到这一手,也就应该知难而退了!
  朱若熙也及时停下马,静等来人问话。
  来人一打量是两位妇道人家,倒是为之一怔,在白山黑水地带,即使不是青纱帐起的季节,单人独骑也不敢在深夜里乱闯,何况是两位妇道人家?
  不过人家眼皮子宽,见过世面的,只此一怔之际,看到这两位妇道人家,那一股神情不比寻常,便知道人家没有三分三,不敢闯梁山。立即马上抱拳,朗声发话:“两位女客人!深夜来到敝庄,不知有何事见教?”
  朱若熙说道:“我们乍到贵地,路途不熟,错过宿头,特来贵庄求得一席之地,度过今宵,明天一早就好赶路!”
  那两个人一听是错过宿头,不觉为难起来,其中一人说道;“既然两位错过宿头,行路的人,哪有携带房屋出门的道理,自然应当延请入庄,以尽地主之谊,但是,时当深夜,我们实在不敢擅专,请两位在此稍候,待在下回过庄主,自然有人前来接待。”
  朱若熙含笑说道:“些些小事,实在不敢惊动庄主,既然贵庄规矩如此,少不得只好有劳了!”
  那两个拱拱手便带回马头,向栅门里面走去,这时候忽然从木栅门里冲出来一匹马,朗声喝道:“你们两位办事怎么愈过愈回来了!人家远路来的客人,怎么可以让人家在外面饱受风霜?这等事还用得去禀明庄主么?快请人家进来,等到明天再禀告庄主也不迟!”
  这两个人当时一愣,不觉脱口说道:“胡二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庄主早有交待,任何客人都要禀明庄主自己知道,在这深夜之内,更应该如此!要瞒着庄主,怪罪下来,谁能担当得了?”
  那姓胡的迎面一使眼神,压低嗓子悄声说道:“庄主那里有张大爷负责!”
  随着他又打着哈哈朗声说道:“你们二位真是死心眼儿,有道是天理、国法、还不外乎人情,你怎么这样转不过弯呢?如此深夜,外面露水重,来人又是两位女客,难道还要人家等在外面么?真是欠通之至!”
  那两个人还在犹豫,却被那姓胡的堵上去,低声叱道:“张大爷交下来的,先稳住她们,明天再禀告庄主,关系重要,你们还推托什么?还不快点转口迎上去!”
  他又朗朗地笑道:“快请!快请!”
  冷雪竹是江湖阅历比较浅,而且此刻她也的确有些累,等在庄外,倒没有注意什么。朱若熙则不同了,虽然她没有听清楚对面说话的内容,但是,在木栅门口那种推推扯扯的情形,她看在眼里,心里起了疑窦!
  这时候那原先两个人让开路,只听那后来出来的人一叠连声:“请!请!”
  朱若熙跳下马,牵着缰来到栅门口,拱手为礼,口称:“时值深夜,我们也不便惊动贵庄主,但求得一席之地,度过今宵,于愿已足!”
  那人连声说道:“哪里!哪里!应该!应该!”
  一面招呼人将两匹马牵到马厩上料,一面让朱若熙冷雪竹进入栅门,穿过一个广场,进入一幢十分宽大的屋里,再穿过一间大客厅,招呼到左边一间厢房里。
  那人自称姓胡,他陪着笑说道:“两位女侠怎么称呼?”
  朱若熙笑笑说道:“我姓朱,这位是我的侄女姓冷,外子姓巴,也是武林中的同道,胡管事的这‘女侠’二字实不敢当!”
  那姓胡的立即说道:“原来是巴夫人!想必旅途没有用饭,待我去招呼准备一点粗点聊以充饥,以待明日天明再……”
  朱若熙立即拦住说道:“胡管事!千万不必客套,承情借宿一宵,已属非分,断断不能再有所打扰!我们一行也确是困倦,需要休歇!管事的请便!”
  那姓胡的这才告罪退去。
  夜是真静,偌大的村庄,竟然没有一点声音。冷雪竹因为有朱若熙在一起,很快的就睡着了,心里没有一点心事。可是朱若熙就不同了!
  她躺在床上,闭目假寐,约莫过一会儿,天色已经接近黎明,外面酷寒,庄上仍然没有人的声音,她从床上起来,悄悄走到窗口听了一会儿,然后推开窗口,横身一掠而出,从外边天井里,穿身一点,飞上屋脊,凝神一看,西边不远,还有一片灯光。
  她先向四处留神看了一下之后,突然疾起一招“大鹏展翅”,冲天飞起两丈多高,忽地.一折身形,不带声息,飘飘地落向西厢那火光亮的地方。
  伏在对面的屋顶上,向对面房里看过去。
  窗子糊着绫纸,只见人影在里面晃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朱若熙没有法子,只好静下心情,凝聚耳力,向房里听去!
  只听房里有一种沉重而又有威严的声音,在说道:“胡二!你好大的胆子,你敢忘了本庄的规矩!”
  果然那姓胡的惶然说道:“回庄主的话!胡二不敢!只是因为张大爷他特别交待,胡二只好遵命办理!”
  接着那沉重的声音又说道:“你胡说!张老大在本庄待了十几年,难道他不知道本庄的规矩,我于凡一生不入江湖,但是,对于武林人士从不得罪,像你们这样接待人家,岂不是让人说我于凡是个不谙人情世故的人么?”
  那姓胡的显然不敢再有所声辩,这时候,突然房门响起剥剥之声,房里又多了一个人影一闪,随着就听到有人说道:“回庄主的话,是我要胡二暂时先稳住她们,我本来准备明天一早,回明庄主,再作处理,没有想到庄主明察秋毫,今天晚上就发现了这件事。”
  那沉重的声音哼了一声,浓重的鼻音,代表着他浓重的不高兴。沉默了半晌,他又突然说道:“张老大!你是庄上的老人,也见过不少世面,你今天的事,是大大地错了!”
  那姓张的惶恐地抢着说道:“回庄主的话……”
  那人拦住他说道:“你不必多说,我已经知道了一切经过,你今天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
  下面没有人敢再说话了,如此静默了半晌,才听到那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了一声:“你们去吧!”
  一阵脚步声,房里的人陆续地走了,只剩一个人在房里重重地踱着脚步的声音。步履沉重,也正说明他心情的沉重!
  朱若熙突然从身旁取出一柄小匕首,正准备跃身下去,突然,从房里传出来一声:“屋上那位女侠!请进来吧!”
  朱若熙一怔,但是,一转瞬间,她立即振起精神,从屋上旋风一扑,掠进厅堂,远隔两丈之外,一抬腿,呼地一阵劲风,砸开房门,人随着闪身进去,贴着桌子边沿一站,手上匕首寒光闪闪地指着前面。
  前面站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疏疏落落的花白须髯,十分有神的眼睛,一身淡蓝绸面的皮袍子,手里握着一根白铜银亮的旱烟袋,是一位十足富绅模样,看不出任何一点有武功的神情!而且面容慈祥,十分和蔼。
  他望着朱若熙手上的匕首,点点头说道:“老朽于凡,闻听小仆说到女侠尊姓巴……”
  朱若熙冷冷地说道:“我姓朱,外子姓巴……”
  于凡立即说道:“巴夫人!有事请坐下来谈,老朽世居此地业已三代,绝不因事而有所逃避!巴夫人何必如此剑拔弩张。天下没有谈不清的道理,老朽如有缺理之处,自当接受巴夫人处置,但在事情尚未说明白之前,请巴夫人稍缓一口气,彼此才好谈话。”
  朱若熙知道这老人功力不平常,就凭他方才叫破她在屋上藏身,而又表现得如此镇静的情形看来,就不是寻常之辈,她手中紧紧握着匕首,冷冷地说道:“于庄主!我先要说明,我手中这把匕首,是……”
  于凡立即接着说道:“是天山飞侠女琼林的‘淬毒阴寒短刀’,中人见血封喉,百步冻僵尸骨,是不是?”
  朱若熙一听脸色一变,她没有想到对方知道得这么清楚。
  但是,她仍然很沉重的说道:“既然知道,那也很好!于庄主,你应该明白,今天我来此地,是准备生死之拼,你应该把一切放明白些!”
  于凡哦了一声,两只眼睛神光突然一亮,光棱四射,右手握那白铜旱烟袋,不停地在摩娑着,半晌才说道:“巴夫人!你这生死之拼四个字,使老朽甚为惊讶,老朽行年五十有二,从未与任何人有过纠葛,深仇大恨,更谈不上,除了数次遍游天下之外,近年来,足迹不曾出得长白山区一步。老朽自幼秉承庭训,对武林人士,不管黑白两道,一律待之以礼!巴夫人今天如此持刀寻仇,莫非有误?”
  朱若熙冷笑一声说道:“你说你不曾涉足江湖,何以一见我这柄淬毒阴寒短刀,便能叫出名字?”
  于凡忽然笑道:“这个是先慈在世之时,曾经将武林中的一些典故,谆谆相告的原故,其实我何尝知道这些事呢?”
  朱若熙冷笑点头说道:“有一个人大概你一定认识,江南小孟尝崔道渊,你可曾听说过?”
  于凡摇摇头说道:“真是惭愧,听巴夫人的口气,这位崔道渊是一位很负名望的人,老朽的确不曾有缘识荆。”
  朱若熙冷哼了一声说道:“崔道渊是江南武林仁义大哥,可惜他在一十八年之前被人谋杀,而且戮及全家,陈尸一片。”
  于凡讶然说道:“这是何人能下如此毒手?”
  朱若熙冷笑一声说道:“很可惜我们不知道这位仇人是谁,但是,在现场我们曾经看到一件东西,而这件东西在十八年以后的今天,我又看到了!”
  于凡神情有些紧张了,他立即问道:“是什么东西?”
  朱若熙满脸寒霜,没有说话,随手从身上掏出那面剑旗,扔在于凡脚下,人向前迈近一大步,厉声叱道:“就是这件东西,你认识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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