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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夺人之爱         ★★★ 双击滚屏阅读

第二十五章 夺人之爱

作者:云中岳    来源:云中岳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7/10/12

  杭教主说得不错,四海狂客这些龙蛇,全是江湖人精,机警绝伦见微知着,不会做与大群高手无谓玩命的蠢事,风声不对便向安全地区撤。
  是否真的安全?谁也不知道。
  迄今为止,谁也不知道贡船的正确下落,所有的人,全被各种传闻谣言,作弄得四处奔波,财宝没见到便把命丢掉的人,数量与时俱增;所以四海狂客这些人精,不再为没有价值的事浪费精力玩命。
  远出里外,前面农舍零星散布的茂林修竹映掩的田野中,四海狂客三个人的身影,像是平空消失了,一阵阵间歇的犬吠声,打破田野的沉寂。
  百步外两家农舍前,陆续出现五个人,三男两女,远远地便可看到所佩带的兵刃,当然不可能是当地的村民,五个人正远远地向他们比手划脚。
  “咱们上当了。”浊世威龙急急退回小径的路口小树隐身,向后面的人打隐起身形的手势。
  “看出是什么人吗?”杭教主无法看清那些人的面貌,但也知道是敌非友。
  “他们被那三个混蛋引来了。”
  “他们与这些人是同伙?”
  “这些人是绝剑的党羽。”浊世威龙肯定地说:“那小畜生网罗了不少爪牙,与各方龙蛇分别订了密约;四海狂客那群杂碎,至少与小畜生是同盟,故意危言耸听,把我们引来了。”
  “拼死这小畜生。”杭教主咬牙切齿:“在邵伯镇你一掌没杀死他,后患无穷。”
  “教主,这附近恐怕全是他的人。拼,咱们得付出多少代价?他以逸待劳,一个人可发挥三个人的威力。”
  “这……”
  “我们也布伏,也用以逸待劳对付他们。”浊世威龙向路左一指:“那边有几家农舍,占住地利等他们。走,我带几个人当先。”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兼,注定了是赢家。埋伏在房舍屋角,以逸待劳用暗器攻击,一个人真可以发挥三个人的威力,甚至一可当十。
  透过枝叶草隙,可隐约看到路左约五六十步外,有依稀可辨的房舍形影,占住房屋便集中全力防范,攻的人将付出可怕代价,江湖朋友很少做这种蠢事。除非有组织志在必得的组合,不得不冒险攻击。

×       ×       ×

  农舍侧方不远处,三株足有两人合抱的银杏树像巨人,仅这三棵树的银杏收成,就够这家农舍一家三口一年的生活费了,三棵银杏都是雌性可以结实的。
  点龙一笔樊人杰人才一表,气度雍容,穿宽大的青长衫,如果腰间的笔囊换成扇袋,那就神似一位士绅或者贵戚名豪了;走在街上没有人敢说他是江湖令人视同毒蛇猛兽,阴险毒辣可使用幻术杀人,笔中藏有毒针的可怕杀手刺客。
  他对面,却是相貌狰狞,像猛兽也像屠夫的南人屠范一信,眨黄的虬须戟立,露出令人觉得蠢笨的可笑鲶鱼嘴,怪眼一瞪,可把胆小的人吓得半死,两人面对一站,形成强烈的对比,士绅碰上强盗。
  “我们在扬州钦差府有内线,的确证实你们并没勾结要命阎罗那些人转手弄走了贡船。”点龙一笔说话慢吞吞,真有名人士绅的气概:“再就是贡船的确在当夜驶过扬州而非驶往泰州,在三汊河附近失踪,无法查出是走仪真呢,抑或是下瓜洲;当然,更可能在附近藏匿,所以你们不断在这一带活动。你是副教主,杭教主的内弟,应该曾参与机密大事,一定知道些什么,对吗?”
  浊世威龙凶残中另有精明的一面:“你所要的,我们根本没有,把乱栽赃便咬定是理所当然的事实,怎么可能有结果?一教一门的人已经伤亡过半,要不是丢掉贡船不甘心,早就该逃至天涯海角隐姓埋名了,犯得着在这里等所有的牛鬼蛇神死缠不休?你们实在很蠢,知道吗?”
  其实,所有前来参与追寻的人,都想过这令人迷惑的问题,每个人的猜想都不一样,所以都不想轻易放弃。
  按情理推测,一教一门不论成功与否,都应该当时就远走高飞了,强盗或鼠窃作案,不管成功与否,唯一可做的事是远离现场活动,死伤日增依然不远走高飞,委实不合情理,令人莫测高深。
  摸清情势想通了的人,失望地先后离去,抱着希望财迷心窍的人,不死心仍然纷至沓来。
  “等咱们消灭你们八九成门人子弟,擒住你们一些首脑之后,就知道咱们蠢不蠢了。”点龙一笔举步离去:“上次见面你们非常幸运,下次可就得肝脑涂地了,除非你们带咱们去取出贡船,不然你们注定了要被杀绝死光。告辞!”
  “好走。”南人屠也转身便走。
  双方都在等,都在准备惨烈的生死一搏。
  绝剑应该毫不迟疑发动攻击的,等候对他不利,拖至天黑,一教一门的人就可以一逃千里脱身不难。可是,久久毫无动静。
  攻击,当然得付出可观的代价,大群临时结合想发横财的江湖人精,谁也不愿意自告奋勇打头阵,打头阵必定危险高,人死了不可能享受财宝啦!何况迄今为止,谁也没见到贡船的财宝。

×       ×       ×

  扬州钦差府的大群走狗,来得不算快,船一靠河仓码头,便分了一半人清查船场,拘提没领有凭证的私船船主,抓当地吃水饭混混,严厉拷问贡船被劫的当夜与次日凌晨,这些人的行踪活动,与及所看到河上船只有何异样状况。
  另一半人兵分三路,出镇郊全力搜索。
  赵辛在扬子茶社透露的可疑信息,发生了作用,钦差府的走狗,改变了侦查方向,肯定被劫贡船改装偷越府城的可能性不假,改向府城以下河面追查可疑征候,以便找出被劫贡船的去向。
  人还没出发,三个身材特别雄伟的人,在街南的一家小杂货店前,面对通向镇东的小街口指指点点,商量分配路线的细节,身分地位不低。
  店门左侧的两个青衫客,背着手向不远处的码头眺望,也像在眺望街景,不介意三个走狗在旁唠叨。
  另一位五短身材的佩刀走狗,大踏步向三位同伴走来。突然看清两位青衫客的面貌,怪眼一翻站住了。
  “我好像见过你,在高邮。”佩刀走狗指着右首的青衫客:“干什么的?”
  “闻风赶来看风色,准备发横财呀!”青衫客暴露江湖人身分:“赏格有一万两银子,一万两银子可以买一座村庄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一文钱捅对方一刀,平常得很,一万两银子,很可能引起一场战争呢,谁不想拚老命赚到手呀?”
  三个走狗一怔,不约而同靠过来。
  “你老兄在镇上游荡,悠闲得很,并没积极进行侦查,哪能发得了横财?”那位豹头环眼走狗逼近青衫客,态度倒还和气:“也许胸有成竹,胜算在握,只需等候时机。两位老兄贵姓大名?”
  “我姓韩,他姓赵。”青衫客拍拍同伴的手腕表示引介:“江湖混世者姓名十之八九靠不住,不要计较好吗?我就不想请教你老兄的名号。”
  “唔!有道理。听到什么风声了?”
  “我感到非常奇怪迷惑。”姓韩的顾左右而言他:“好像大家都不怎么热衷找贡船,反而对互相打杀的事兴奋踊跃。镇东北郊榜林至桑里那一带,人都兴奋欲狂蜂拥而去,要找一教一门的人,真蠢哪!一教一门的人并没抬着贡船走呀,湖广钦差府的人去了,绝剑那些人也去了,好像仪真高钦差府的人也去了,一些江湖好汉也去了,能分得了多少财宝呀?所以我不想做傻瓜也跟去。”
  “你不懂。”走狗淡淡一笑:“你们只有两个人,任由你们搬也不搬不了多少财宝。”
  “所以,我们不去呀!”姓韩的耸肩,偕姓赵的同伴向街南走了。

×       ×       ×

  不远处一座茶社内,倚窗一桌有四位茶客,透过窗口,可看到走狗们与青衫客打交道,相距不太远,但不可能听到谈话声,只看到双方比手划脚状甚融洽。
  “那两个青衫人气概非凡,人才一表想不到竟然投身钦差府做走狗任眼线,真是人不可貌相。”坐在下首的中年泼皮打扮大汉,也在窗口指指点点:“这也难怪,天下汹汹,民不聊生,唯一可以发财获得权力的途径,就是投入钦差府做走狗刽子手。他娘的混帐!”
  “那人姓韩。”另一人冷冷一笑:“在盐务署作税丁,在高邮我见过他,相当神秘,我还真怕他。”
  这人是高邮四霸天之一的闹江夜叉黄河清,和韩税丁打过交道,这位仁兄终于离开高邮是非地,躲到扬州逃祸灾避风头。
  钦差府的走狗,吃定了地方的豪强,税区内的城狐社鼠大多数与走狗狼狈为奸,共谋私利,无所不为。
  地方豪强天胆,也不敢和走狗作对,即使心中有正义感,也不敢形于表面,敬鬼神而远之,闹江夜叉怕韩税丁,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黄老哥,你们真的对皇贡被劫的事,的确毫无所知,没牵涉到猪婆龙那些好汉?”同伴正色问。
  “老天爷!咱们怎知道外地强龙的动静?”闹江夜叉满脸委屈:“你知道前后几天里,有多少外地超级强龙经过高邮?有多少官方的要员权威在附近兴风作浪?咱们高邮四霸天,哪一天不灰头土脸岌岌可危?他娘的!我早该离开避风头的,幸好还来得及。”
  “你仍然站在风暴中。”
  “那是不同的,在这里谁知道我是老几?天杀的!贡船到底是哪些混蛋弄走的?再闹下去,咱们这些地方小人物,没有什么好混的了。”
  “到大江去!你的绰号本来就是闹江,在高邮闹河,名不副实委屈了你啦!怎样,要不要我替你引见水龙神入伙?”
  “算了,老哥,我已经四十出头,哪还有精力争名夺利?我高邮的局面已经相当有成就,不想再寄人篱下做马前卒了。烦人,不谈这些。”
  “好,不谈玩命的事,谈玩女人好了,此事不关风与月,喝完茶陪你去找咱们扬州一枝花,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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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辛激怒得快疯了,像是失去幼兽的猛虎。
  杭教主杀他灭口,在江湖朋友来说,平常得很,这种事有如家常便饭,因此他报复的念头毫不强烈,所受的伤害他承受得了。第一次找到一教一门的人,他甚至救了蔺小霞。
  杀了李家一门老少,这就让他受不了啦!那简直是泯灭天良失去人性的暴行,天地不容的滔天罪恶。他对杭教主敢劫掠钦差的胆气颇为佩服,甚至有惺惺相惜的尊敬念头,所以愿意帮助一教一门成事。
  当时的情势,他不得不暂且敷衍忍耐,只能退一步打算用坚决的态度争取李家母子活命。事后,他非常重视所许的承诺,以全心全力策划劫船大计,大丈夫千金一诺,一言九鼎,不会反悔,他出尽了死力。
  杭教主决定在利用他时,就决定杀他灭口了。
  他形如疯狂,向来路狂奔。
  “我与你不共戴天……”他一面狂奔,一面向天狂叫,高举短抢不住挥动,悲痛莫名。
  英华紧跟着他,不知如何是好。像他这种被狂怒悲痛而至灵智不清的人,极像一头受伤的山猪,疯狂地冲入猎犬群中,虽然可能撞死一两头猎犬,但结果一定会丧命在群犬的围攻下,绝无侥幸可言。
  一教一门的人仍有半百之多,冲进去能有多少胜算?除非他能沉着冷静,不然凶多吉少。
  “大哥,请你冷静,冷静……”她只能跟在一旁大叫大嚷,不时焦灼万分抓住赵辛的手劝解。
  “我非宰了那丧心病狂的贱贼不可!”赵辛不理会她,愤怒地挥枪大叫。
  “他们一定早就走了……”
  “他们走不了,上不了天下不了地,我……”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暂时阻止狂怒的人发疯。
  英华不得不要断然处置,轻轻一掌拍在赵辛的玉枕上,一手接住短枪,抢到前面向下一蹲,恰好把向下扑的赵辛扛在肩上,抱住双腿弯向路左的矮林一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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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群湖广钦差府的走狗,分为三组向西赶,通过矮林,没留意林中有何动静;矮林占地甚广,任何人也不会蠢得毫无理由便闯入林中赏风景找征兆,除非闲得无聊。
  第一组人匆匆过去了,领队的是独行狼。
  这位贡船的护卫领队已大权旁落,近期间戴罪立功,卯足了劲发誓要把丢失的贡船追回来,因此事事争先,任何行动皆抢先打头阵,比任何人都卖力。全组十六个人,实力足以冲垮一队官兵。
  不久,第二组十二个人,也匆匆西行,领队的人是青面妖区一鸣,目下是总领队司令人,随行的走狗,当然是精锐中的精锐,身分地位皆高,一个比一个神气骄傲,哪屑留意路旁的异常征候?
  第三批也是十六个人,大概都是些派不上大用场的人物,只能跟在后面助势,无法担任前锋主力,走在路上也显得萎靡不振,甚至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慢吞吞提不起劲。殿后的残兵,就是这副德行。
  以江湖双毒为例,就可了解这些人为何沮丧气短了。
  江湖双毒凶名昭着,许多高手名宿也不敢招惹他们,名头声威,比四海狂客千手穷神那些高手名宿,只高不低,名列令人害怕的魔道前辈。
  可是,赵辛把毒掌天罡的右掌,一枪贯穿,三两月期间,右手等于是废物;毒爪地煞的左肩也被赵辛击伤,可能半年内也无法痊癒。目下一个二流高手,也可以把他俩摆布的灰头土脸。
  残兵败将,只能慢慢跟在后面啦!当然他们不会成为真的废物,必要时在紧要关头,仍可强忍痛楚,与仇敌放手一拼。
  当恶斗的双方皆死伤惨重,高手名宿所剩无几时,有一些后到的残兵败将加入,仍具有收拾残局的威力,稳可反败为胜。
  从超等高手降为三流高手,双毒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跟在同伴身后垂头丧气慢慢走,不时左顾右盼显得心不在焉。
  不需赶到斗场,其实相当幸运,情势不容许为了个人的名利而争,打群架不可能建立个人的威望,实在没有全力以赴出生入死的必要,用不着垂头丧气。
  也许,他们根本不想赶去拼老命。
  走在最后的毒掌天罡,突然停下脚,目光在路左的树上树下专注观察,眼神涌起阵阵疑云。
  矮林枝叶低垂,半枯的野草荆棘,与枝叶衔接,已浑成一体了;细心的人,定可看出大物体进入的痕迹,枝叶野草都出现折断的遗痕,践踏的遗痕清晰可辨。
  “等一等!”毒掌天罡突然低叫了一声:“有人躲在林子里,可能打算在这里断咱们的退路。”
  被人埋伏断了退路,可不是好玩的,即使是胜利撤回,也将有相当程度的折损,受到埋伏的人突袭,胜利者也将变成败者。
  “确是有人,大家小心。”毒爪地煞略一察看,警觉地低声向同伴招呼。
  “进去,把人搜出来!”有人表示意见,大概是不甘寂寞生性好斗的人。
  略一商量,人分为两路,小心翼翼进入矮林,消失在矮林深处。

×       ×       ×

  赵辛睡得极不安稳,身躯不时抽搐颤动,手脚更是突然一阵急抖,肌肉绷紧又放松,身躯辗转反侧不定。
  闭上的双目,可看到眼皮抽搐,眼球在里面乱动,呼吸会突然急促,头脸不住冒冷汗,头不时急剧摆动。
  作噩梦的人,就是这种情景。
  英华并不焦急,温柔地轻抚他的头脸,用腰巾替他擦汗,在他耳畔低声呢喃,与他喉间所发的怪声相应和。
  “不要激动,大哥!”英华低柔的语音,并没产生多少作用:“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不是你的错。你暂且放手不管,跟着我离开,离开,离开……”
  她用错了方法,因为她根本不了解赵辛与李家母子,相识相处的内情,也不知道赵辛与杭教主打交道的经过情形,仅凭直觉认为赵辛在做噩梦,梦中一定与杭教主那些人搏杀,梦回湖广发生事故的现场,或者梦到与一教一门的人生死相搏,因此凭想像的情景,引导赵辛离开梦境的现场。
  她却不知道,赵辛怎肯离开?梦境或真实的处境,不杀死杭教主,赵辛是不会梦醒与罢手的。
  她的呼唤,反而驱使赵辛的意识更为狂烈,身躯开始暴烈活动了,手拨脚蹬,把她推倒在地,口中发出兽性的叫吼。
  “大哥不要……”她惊慌失措,爬起压住赵辛,双手用劲,抱住赵辛的双臂。
  她不能用全劲,用全劲也压制不住狂野的挣扎,不片刻,把及腰高的野草,压平了两丈方圆,你翻我滚,衣衫零乱。
  正感到绝望,赵辛突然叫了一声,浑身一松,手脚停止活动,呼吸逐渐放缓,头脸的汗水里,掺和着眼角流出的两行泪水。
  “阿弥陀佛!”她力脱地伏在赵辛身上,如释重负念起佛来。
  她想解了赵辛的睡穴,却又怕赵辛醒来,不理会她的劝阻,可能仍然发疯似的去找杭教主。
  如果赵辛不能控制情绪,不能达到冷静沉着精神最佳状态,绝难在杭教主群起而攻的险境中侥幸,连她也难逃大劫。
  不久前她警告杭教主和浊世成龙父女,声称赵辛可以杀死一百个高手,这只是增自己威风,夸大以吓唬对方的老把戏而已。
  事实上在人群涌到刀剑齐飞中,哪有余力准确地发射正德喜钱?能获得连发三两次的机会,已经难能可贵了;格斗中双手用劲的机会不难抓住,但准确性必定大打折扣,凝神一击的机会微乎其微。
  赵辛身上,也没有一百枚正德喜钱,真正可靠的兵刃,仍是右手的武器。
  江湖朋友所知的鬼见愁赵,只知道所用的兵刃是刀或剑,可怕的武器是飞钱,没有专用的兵刃,飞钱是鬼见愁赵的活招牌。
  这次他用临时打造的短枪,因此真正知道他是鬼见愁赵的人,只有英华一家老少;要命阎罗并不敢完全相信,因为有可能有人用正德喜钱唬人,市面仍可收购这种行将绝迹的正德喜钱,人人都可以用来唬人。
  冒充高手名家唬人以骗财骗色的故事,江湖朋友并不认为是罕见的事。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要命阎罗真希望这位鬼见愁赵是冒充的,任何人皆可在正德喜钱上刻鬼头图形,当然不想把鬼见愁赵现身的事张扬,以免影响士气,人的名树的影,有些人的名号,真有令人闻名丧胆的威力。
  她目下所要做的事,是让赵辛好好睡一觉,让激愤的心情平静下来,冷静才能智慧生;时间是心灵与肉体创伤的最好治疗剂,是抚平创伤的万灵丹。
  她坐在赵辛身侧,思路纷纭,不时用汗巾轻拭赵辛头脸上的汗水,绵绵的目光审视身上每一寸躯体,纤手像蝴蝶的翅膀,或者天鹅的绒毛,轻柔地拂拭着脸部五官,像用心神抚摸雕刻一件心爱的宝物。
  “他心中是否有我?”她突然喃喃自语,红云上颊。
  赵辛心中有她,那是无可置疑的。
  可是,她却没想到,赵辛心目中的她,与她所想像中的形象迥然不同。
  她突然发觉,她与赵辛相处已有一段时日,赵辛对她关切,态度开朗,举动亲昵,谈笑自若无拘无束,似乎没把她当成女人。
  赵辛投注在阴神和蔺小霞身上的那种眼神,从没在她身上出现过。
  那是男人看喜爱的女人,才会出现的不算复杂的目光。
  “我在弄巧成拙了。”她恍然大悟,不胜懊恼。
  起初她只想制造接近赵辛的机会,并没想到日后感情会发生变化。在再次相逢时,她对赵辛仍怀有恨意,当时怎知道在湖广从花花太岁手中,救走她的怪物是赵辛?赵辛再次从龙虎真人手中救了她,感情的发展才突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这种循序渐进的感情发展,变化是顺乎自然无法预测的,与那些一见钟情便如疾如狂飙迥然不同。
  顺乎自然是常数,根基特别深厚,一旦深植,便很难动摇,即使发生重大的变故,也将更为根深蒂固。
  赵辛要替她找佳子弟,不是说来玩的。原来心中已把她看成小妹妹,她接近亲近的目的达到了,可是,她所走的喜爱道路,只是一条单行道。
  “错误是可以改正的,还不太迟。”她脸上涌起灿烂焕发的笑容,情不自禁俯身在赵辛的颊上亲了一吻。
  蓦地她僵住了,猛地一蹦而起,像受惊的小鹿,向后弹跳疾升,半空中长剑出鞘,反应极为迅疾惊人,技巧已突破人体极限。
  如果她弹起的速度慢了一刹那,今后便不会有任何事发生了,几枚歹毒的暗器,从她的脚底掠过,尖锐的破风厉啸令人闻之毛发森立,挨上一枚大劫难逃。
  已无需决定来人是敌是友,看到从枝叶丛中钻出的人影的穿着打扮,便知道是些什么人了。
  一声娇叱,她当机立断,猛扑而下,左手的匕首也同时攻击,一扑一冲,洒出了满天雷电,是拚命的时候了,涌出的人太多,幸好仅从一侧冲出,而且有先有后。
  剑光如虹,远及丈外,匕首的如虚似幻芒影,近攻予取予求,她全力卯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许有唯一的结果。
  冲出的八个人,一照面便倒了最先抢出发射暗器的四个人。
  “啊……”叫嚎声惊心动魄,被剑贯穿腹部的人惨叫声可远传三里外。
  剑光继续光临最后冲到的两个人时,她知道糟了,急得几乎心胆下沉,像是失足跌落万丈深渊。
  另一边,出现另一批同样打扮的人。
  她已无法回身反扑,面对面仍有两个人,身后与出现的另一批人相距一丈,中间隔着沉睡的赵辛。
  附近三丈方圆的枝叶甚少,仅生长着及腰的野草,所以她选作歇息的地方,野草已被她俩压得七零八乱,钻出外围的枝叶丛,便可看到躺着的赵辛。
  赵辛的短枪搁在一旁,十分耀眼。
  最先奔出的人,狂喜地向赵辛猛扑,右手的五爪紫金如意,伸向赵辛的左肩。
  她认识这个人,江湖双毒的毒爪地煞彭德。
  赵辛的身躯,突然动了一下。
  她心胆俱裂,大事休矣!
  她早该解了赵辛的睡穴,后悔自责已无济于事。
  “杀!”她怒吼,左手的匕首破空。
  右手的剑,同时划过一名大汉的左颈侧。
  毒瓜地煞没料到变生仓卒,根本没想到会有匕首飞来,下搭的紫金如意距赵辛的左肩不足三寸,目力难及的匕首贯入眉心三寸,头被震得向后仰,下体却向前摔倒,紫金如意向前搭入地面。
  右掌裹得像糉子的毒掌天罡后一步到了,大吃一惊,弄不清楚毒爪地煞为何倒地,急向侧闪。
  侧方人影倏然一闪,剑光如匹练光临,同时异光满天,彩色依稀的芒影急剧闪烁。
  随后跟来的六个人,像雪花被热汤所泼,纷纷委地。
  同一刹那,英华的剑贯入最后一人的右肋,那人的三棱刺斜贯在她右肋的皮护腰上,贯穿五寸以上,几乎伤及她的小蛮腰。
  她飞退拔剑,想跃落在赵辛身旁,但她知道,已来不及了,赵辛身旁有暴乱的人影,她晚了一步,绝望的感觉击溃了她。
  暴乱摔倒的人丛中,出现一个彩色人影,站在赵辛身旁,剑向她遥指。
  倒地的八个人,有一半仍在挣扎、爬动、呻吟。
  是一位穿彩衣裙的美妇。她不陌生,脸上的笑容又艳又媚,完全不在乎散布在四周,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女强人的风采极为强烈。
  云华仙史──绝剑身边最强的同伴之一。
  这位女妖仙的可怕暗器彩虹飞电锋,杀人于五丈外发则必中,名列超等高手中的高手,声威不下于当代十一高人。
  赵辛曾经警告过她,要她小心云华仙史的彩虹飞电锋,现在,她非得面对不可了。
  她确是深怀恐惧,更为担忧,这位女妖仙在此出现,绝剑也可能现身,对付云华仙史,她已经毫无信心,再加上绝剑一大群牛鬼蛇神,她毫无希望。
  云华仙史就站在赵辛身边,她毫无抢救的机会,而且向后飞跃时方向略偏,所以能从侧方看到赵辛的附近变化,不可能在下降时再折向飘落,想扑落在云华仙史身边,无此可能的。
  飘落处距云华仙史仅丈余,她完全失去立即冲上递剑的勇气,只要云华仙史的剑向下一落,毫无疑问定会落在赵辛身上。
  “谢谢你临危援手。”她福至心灵,收敛心神沉着地收剑道谢。
  附近有八个垂死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云华仙史的杰作,看女妖仙的神情,看不出敌意流露。
  “好说,好说。”云华仙史的媚笑美极了,连她也感到心中乱跳,说的是江湖朋友的口头禅:“小丫头,你最好不要冒失地冲上来,你是赵兄的小妹,我不想把你整治得乌天黑地。”
  “你……你想怎样?”她心中略宽,赵兄两字使她听不出仇敌的意味。
  当然她仍感不安,云华仙史是绝剑的人。赵辛拒绝与绝剑合作,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两竞争者之间势同水火,绝剑绝不会放过赵辛的。
  “我救了你们。”
  “这……不错。”她不得不承认。
  “赵兄受到禁制。”
  “这……他在睡。”她当然不便说是她制的睡穴:“是吗?我救了他。”
  “我谢过你了!”
  “从前,我欠了他一条命的债,但在他救走阴神之后,欠他的债算是还清了,因为是我指引他去救人。”
  “原来你们之间……”
  “他没告诉你?”
  “没有。”她坦然说,赵辛并没向她提及这件事。
  “唔!他是一个可敬的,不多嘴的人,现在我救了他,轮到你欠我的了。”
  “你倒是斤斤计较呢!”她又好气又好笑。
  “我需要你帮助。”
  “哦!你的意思……”
  “你是他小妹,他说你的武功比他强一倍,可能你从小就欺负哥哥,所以他一定听你的。”
  “胡说,他不是……”
  “你听着。”云华仙史不想听她分辩:“我喜欢他,我敢保证,我比阴神好一倍,我希望他喜欢我,我不想挟恩要胁,所以请你促成我和他并肩行道的心愿……”
  “你……你休想,你……”她几乎要跳起来,抢着尖叫:“他是我的,他……”
  “咦!你是他的小妹,他当然是你的哥哥,我和他相好,可没有损及你们的兄妹情呀!”
  “该死的!你……你是绝剑的人……”她情急乱找理由,云华仙史的确是绝剑的同伙。
  但牵涉到男女情爱,这句话就有语病,涉及暧昧了。通常江湖朋友口中,“你的人”如果指一男一女,就表示是属于对方的人,也泛指爱侣或情人。
  “闭嘴!”果然引起云华仙史的误会,大声叱责她的话:“是朋友的朋友,引介与他合作追寻皇贡的同伴而已。由于赵兄的点醒,我发掘的秘密愈来愈多,愈令人生疑,他所使用的手段,也让人难以苟同,一举一动皆令人莫测高深。他那几位心腹,也神秘兮兮神出鬼没,与他相处愈久,愈有令人心惊胆跳的感觉撼动心神,无时无刻都有大祸临将临头的感觉,因此我和他分手了,这个人靠不住,我要做一个冷眼旁观者,希望能看到结果,看皇贡到底落在谁家。我要陪伴他,我会是一个让他喜爱的好女人。”
  “你算了吧!你比他……”她几乎冲口而出,指出云华仙史的芳龄比赵辛大一半以上。
  “阴神配不上他,那泼妇已背叛了月华门,与绝剑卿卿我我缠绵两日,天知道两人之间订了些什么密约?你大哥如果接受我,我能为他做任何事,不论他做什么,我都会和他在一起祸福相共,包括抢贡船做钦犯。小丫头,我说得够明白吗?”云华仙史不理会她的话,只以强者的面目发表自己的意见和打算。
  “你……”她冒火地踏出一步扬剑。
  “你敢妄动?”云华仙史凤目一瞪:“就算你的武功,真比你哥哥高一倍,也奈何不了我,我你最好不要试。你如果拒绝帮助我,我带他走。”
  两人只顾斗嘴,警觉心减弱了许多。
  再就是几个濒死的人,不住呻吟求救,影响了听觉,掩盖了其他声息,风吹过树丛,草木簌簌而动,也掩盖了其他的声息。
  右方枝叶突然急动,人影乍现。
  “哈哈……”大笑声震耳:“你一个美艳如花的女人,带一个半死的大男人走,带得动吗?何不让我替你带?”
  是扬州钦差府盐务署的走狗,领先现身发话的人是怪丐朱福,四个江湖隐身大盗之一,风尘四怪的老大,倒拖着打狗棍笑得邪邪地。
  风尘四怪都出来了,另有八名爪牙。
  扬州钦差府的人出镇全力搜索,兵分几路穷搜村郊,各队爪牙互不相顾,搜索的范围太广,村野视界有限,出镇片刻就不知身在何处,各队分处天南地北。
  这一行十二人,瞎猫碰上死老鼠,搜到此地来了,居然找到了让他们恨之切骨的死对头。
  上次在上雷塘的附近的小岗上,这四个超级高手碰上了赵辛和英华,结果被打得灾情惨重,几乎丢掉老命,把赵辛和英华恨之切骨。
  怪丐那次栽得最惨,掳走了英华,却不幸碰上鄱阳赵家的人,碰上令他害怕的什么湖海功曹,莫名其妙被打昏,然后被逼供,供出在盐务署做走狗的底细,再次被打昏丢在一座土坑里,第二天才被同伴找到。
  英华心中一凉,暗暗叫苦。风尘四怪如果一拥而上,她和赵辛也不一定能挡得住,一比一,她自信有七八成胜算。
  上次赵辛就怕四怪联手,因此用激将法激四怪单挑,结果几乎上了大当,四怪仍然联手攻击。
  云华仙史与风尘四怪是一辈的超级高手,过去曾经见过面,对这四个隐身大盗不算陌生,并不怎么介意四怪的身分,她自己也是人见人怕的魔道人物,但如果四怪联手向她攻击,她就没有多少信心可以自保了。
  看这些人的一式劲装打扮,便知道是钦差府的走狗,走狗们是不会以江湖规矩与人周旋的,必须尽快把对手摆平。
  她所要面对的人,有十二个之多。
  怪丐的话讽刺嘲弄,就表明吃定她了,一比一或者二比一,四怪绝对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你过来带。”她强忍怒火,伸手托大地相招,用意是要怪丐十个人上:“老娘弱不禁风,背不动这个大牯牛似的大男人,正需要有人代劳,你来得好。”
  十二个走狗,已形成半弧形包围。
  英华已别无抉择,依然往云华仙史身边靠。
  “解我大哥的睡穴。”英华警觉地用传音入密术说。
  云华仙史机警绝伦,工于心计,伸脚将短枪挑起以引怪丐的注意,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如果她俯身解穴,必定引发对方的猛烈攻击。
  枪的重心没挑对,枪跳起便翻至一侧旋转而坠,她一急,俯身急抓。
  这瞬间,她的手掠过赵辛的后脑。
  她先前并没留意躺在地上的赵辛,赵辛本来是仰躺的,她出手解穴时,居然没发现赵辛的头,不知何时转脸向右了,正好让她的掌一拂而过。
  枪当然抓空,重新跌落在赵辛身旁。
  “哈哈!女人。”怪丐又大笑:“你的彩虹飞电锋威震江湖,号称暗器之后,想拾枪使用,难道彩虹飞电锋用完了?”
  “朱老哥,不要肉麻当有趣了。”那位竹竿身材中年人不耐烦:“他们根本不是一教一门的人,只是一些前来妄想发横财的江湖杂碎,赶快毙了拉倒,办正事要紧。我似乎听到隐约有铜哨声,那边的人有发现了,得赶快前往办事,知道吗?”
  “速战速决,咱们并肩上。”弯腰驼背的怪婆,升起寿星杖:“这两个泼妇,杀了这许多湖广来的人,可知极难对付,大家小心了。”
  他们早就看到散布的尸体,附近已经没有能动的人,求救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可能仍有三两个人有气息,轻微的挣扎也没有人理会。
  “这女妖已经没有彩虹飞电锋行凶了。”怪丐自以为是:“已经用光啦!我上了。”
  云华仙史乘这些人冷风热讽的机会,拉了英华的手肘向华的手肘向后推。
  “带你的大哥全力脱身,我掩护挡住他们。”云华仙史嗓音变了,生死关头,激发她宁死不辱,乾坤一掷的豪气,她本来就是生性叛逆,挑得起放得下的玩命女亡命:“我最多只有发射两枚飞电锋的机会,一切得靠你自己了,保护他,脱身第一,准备!”
  “我……柯大姐……”英华心向下沉,能逃得掉?
  “你必须有多快就走多快……快走……”
  左手连扬,彩虹破空,第一枚脱手,第二枚随闪动的剑斜飞,剑布下剑墙,不能主动攻击。
  三方汇合,云华仙史无法兼顾了。
  最先挥打狗棍抢攻的怪丐,打狗棍刚发劲要斜劈而出,半举的棍突然停顿,马步仍然踏进,但像是一步踏空,屈膝下挫,上体继续前倾,腹部出现一星彩影,八寸二分长的彩虹飞电锋已入腹六寸以上。
  云华仙史已离开原处,在侧方一剑贯入一名走狗的左肋,另一枚彩虹飞电,出现在另一侧的一名走狗腹肋下。
  这一刹那间,她挡住了三方冲得最快的三个人。
  可是已无力挡住后续的人,剑还未拔出,怪僧的方便铲已光临她的左腰肋。
  “我完了!”她心中狂叫。
  她将和中剑的走狗同归于尽,完全没有躲过方便铲雷霆一击的机会,铲势如崩山,威力可笼罩一丈方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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