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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赴约         ★★★ 双击滚屏阅读

第三十五章 赴约

作者:云中岳    来源:云中岳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7/11/12

  声落人闪,由众人头上越过,眨眼即失去踪迹。
  “昊天堡毁了?”天风老道惊叫:“这是令人难信之事啊!”
  “半点不假!”左面瓦上突然传出沉重的语音。
  “吴师叔来了!”姑娘说。
  瓦面上,站着一个年约半百,红光满面的精壮黑衣人,他是崆峒高手中之佼佼,名叫夜游神吴佑。他接着说:“汉中府来了急报,那是九天前的事。这人走在本派遣传急使之前,令人吃惊,你们小心了!”说完,飞纵而去。
  转眼三天,约期已届,日影缓缓移至中天,正午将到。
  南崆峒山麓,有一座美丽美奂的宾馆,宾馆后有一座巨大的石牌坊,中间刻有四个大字:“源远流长。”牌坊后,便是蜿蜒而上的登山石道。
  南广成下院百十座宫观,在半山依山势而筑,飞檐画角,在草木葱茏中隐现,问或传出三两下玉板声,令人心中肃然,这座三清门下苦修之地,却隐下尘世中的无穷孽海。
  迎宾馆前石阶下,分立着十六名身穿青法服,浑身披挂齐全的老道,他们双目注视着远处缓步而来的一点蓝影,脸上颊肉略现抽搐。
  蓝影渐近,方看清是一个神清气朗,倜傥出群的少年人。一身蓝缎子劲装,胁下一个蓝色大革囊,鸾带上斜插短小的天残破剑,脚下是蓝统快靴,全身一身蓝,蓝的叫人心中发毛,白玉也似的俊面上,泛起淡淡的微笑,一头乌黑闪亮的黑发挽在顶端,用一只白玉发箍绾住,前端颤着一条小小玉龙作为饰物,把小伙子衬得英华超绝。
  文俊越过天阶下升起袅袅青烟的巨大古鼎,走向肃立相迎的老道行列,玉板清响三声,迎宾馆中响起迎宾仙乐,馆门中迎出四名身穿法衣的中年道侣,中间拥着一位年届古稀,身穿大红道服的老道,在仙乐声中降阶而下,向文俊迎来。
  双方相距丈外站住了,五老道同时稽首,文俊躬身为礼,朗声道:“梅文俊应召参拜仙阙,来得鲁莽,诸位道长海涵。”
  “施主侠驾光临,草宇生辉,敝派荣幸之至,敝掌门及门下诸道兄,因恪于门规,未能亲迎施主恕罪。贫道迎宾馆接引道人玄松,代掌门恭迎侠驾。”五人再次稽首。
  “好说好说,不敢当道长大礼。”他回了一礼。
  四老道左右一分,迎宾馆中乐声一转,音转高亢,充满杀伐之音。玄松说声“请”,让在一旁。
  文俊也略为欠身抬手说道:“道长请!”傍着老道左右举步。
  一行六人经过十六名道人身前,十六名道人一同稽首。文俊神色从容,昂然直上台阶进入迎宾馆。
  片刻,六人经过石牌坊,登上台阶,向山上走去,转过两处山湾,逐步向上盘升,迎面是一处突出山脊,飞崖流泉,苍松并立,环境清雅出尘,道左山崖突出处,有一座两层凉亭式的阁楼古色古香,气象宏伟。玄松肃容说:“恕贫道告退,由这儿登山,路危山峻,凡是朝山香客,抑或道院嘉宾,皆须得独自登临;此乃是敝院院规,贫道恕难远送。”说完,稽首再三,率四道人迳自下山去了。
  文俊淡淡一笑,目送五老道去远,方举目打量阁楼。楼阔五丈,上下两层皆有走廊,外面围以朱红栏杆,上层飞檐下,有块朱漆大匾,上面三个尺大金字:灵飞阁。
  “是了!这是第一站登山歇脚之处,武林朋友须在这儿登阁,向西遥礼广成下院,方可平安登山,我乃是寻斗生事而来,谁理你们的臭规矩?”
  他知道半山广承下院前,定然有人间这儿遥望,身形突起凌空升起,直上五丈,距匾前五尺突然一掌虚空向匾上击出。
  一股无声无嗅的雄浑暗劲倏然吐出,“砰”然一声,朱漆大匾突然裂成无数碎片,四散纷飞,文俊落下地来,展开“御气蹑空”绝世轻功,沿奇险无比的石壁蹬道如飞而去。
  他身形之快,骇人听闻,只见一缕淡蓝影,一闪即逝,所经之处,身后但闻轰隆轰隆震耳响音,沙石飞滚,那是各地埋伏已经发动了。百尺幢飞雷木石;警心崖磴道下落;一心桥吊索突断;望乡台弩射如蝗;凌虚石刀突然出现……这一切都挡不住这位武林奇材,因为他轻功太过迅疾,消息发动,他已经越过了险地,像是替他送行而已。
  文俊心中虽惊,但越来越觉愤火中烧,心说:“这些牛鼻子无可救药,对付一个人,用得着这许多歹毒玩意么?未免欺人太甚。”
  前面是一道断崖,三十丈外就是南广成下院的巨大祭天之坛,也是凌晨道侣集会举行叫开天门晨典所在。
  天坛后约百丈,就是广成下院宏伟的院门,门后花本扶疏,参天古柏延至数十丈后正殿。
  天坛四周,近百道俗男女分北东西三面而立,正北是一群身穿红法服的年老道人,他们神情肃穆在坛台古鼎下分二列排开,南崆峒二老就在最左首。
  正东是四十余穿法服的中年道侣,天风天碧俩人亦在其中,怪的是最左侧有八名中年女冠,庄容肃立。
  文俊心中暗暗称奇,崆峒虽收俗家女弟子,却不收女道士,今天竟然发现女冠,岂不奇怪?
  西面是一群俗家男女老少,妙手飞花父女自然在内。玉面专诸兄妹不在其中,他们不是崆峒门人已无疑问。
  上百人的目光,一向文俊射来,猛听一个声如洪钟的老道朗声说道:“梅施主好俊的绝世轻功!可要放舟接引施主么?”
  断崖宽有三十余丈,只有一条粗如拇指的铁链,扣在两端两只巨大钢环上,不住轻轻晃动。
  断崖左侧,有小径转折而下,足有五六十丈之深,下面是奔腾澎湃,飞珠溅玉的河溪。对岸有一只羊皮筏,上面坐着两个木无表情的老道,停筏之处,有一条小径直上对崖天坛下广场。
  文俊淡淡一笑,心中思量:“以自己的轻功造诣,踏链而去乃是极易之事,就怕这些牛鼻子捣鬼,弄断了铁链岂不糟透?三十余丈距离,想凌空飞越乃是不可能之事,要坐羊皮筏渡过,岂不笑话么?”
  略一思量,便下了决心,手中暗扣了一把白棋子,准备借物飞越和袭击暗算之人,同时一脚踏在铁链上,暗暗试试铁链负载的能量,扬声大笑道:“崆峒迎客之道,未免有失公允,恨海狂龙独自应约,贵派沿途发动袭击,欲先行消耗区区真力;居心叵测,令人难忍。小小危崖飞链,岂难得倒恨海狂龙?哈哈!”
  长笑声中,响起一声震人心魄令人气血翻涌的长啸,蓝影闪电似沿铁链向前一滑,眨眼便越过十余丈。
  “得”一声脆响,对沉钢环中分,铁链突然向下飞坠,文俊早有准备,在铁链下崖的瞬间。右足借力一点,身玫虚空急射,手中一粒白棋子向前疾射。过了一半距离,就便不用白棋子借力,他也可以飞渡了。但为防万一,他仍射出一粒白棋子。
  飞越六七丈,白棋子就在足下,他并没用足去点。吸入一口气,右手一拂,身形如流矢划空而过,飘然落在崖,倒没有人暗算。
  所有百余名崆峒弟子,全惊得呆了,手心直冒冷汗,心中咚咚狂跳。
  “果然是御气蹑空绝传神功!”一个寿登百龄的老道惊呼。
  “今天如果掌门和两位师伯不能如期赶到,崆峒危矣!”另一个老道倒抽一口凉气低声说。
  “日色正午,恨海狂龙到。”文俊沉声说道:“贵派门人苦苦相迫,卑鄙下流的南崆峒二老出来纳命!恨海狂龙这次不要耳朵,要割下你的头颅,你们要的是天残剑,也要恨海狂龙的命;今日剑到人到,谁先上来纳命?”
  蓝影一闪,屹立天坛正中,响起一声清越龙吟,天残剑倏然出鞘,锈迹斑斑的细小剑影,在突然下垂半尺的瞬间,锈迹突敛,发出夺目光华。
  崆峒二老玄尘越众而出,向中间几名老道稽首为礼,中间老道神色惨然,低声嘱咐道:“支持三十招,注意游斗,小心了。”
  文俊耳目何等锐利?十丈内飞落叶尚可分辨,何况说话?他冷笑一声,暗说道:“你看你怎么对个游斗法?”
  崆峒二老缓缓至文俊身后,撤下长剑,左右一分。玄极不慌不忙,慢腾腾地说道:“阁下果是信人,如约光临敝院。一剑一耳之债,永记心头。贫道师兄弟自不量力,与阁下一决,阁下可否将江西屠杀贫道师侄逍遥鬼的前因后果道来?”
  “你要拖延时辰么?小爷不使你失望就有。逍遥鬼与武当败类觊觎少爷怀中雷音洞府秘图,逞凶攘夺,不死何待?”
  “可有人证么?”
  “呸!你这老贼贼老昏了,要起人证来啦!你何不向阎王爷要去,在汉中你怎不要人证?围殴小爷时你为何不要?哼!约小爷来此磨牙,你是做梦!”天残剑点头出一朵剑花,冷冰冰的剑气飞射。
  玄极知道无法再拖,向弟师玄尘一打手式,抱元守一屹立不动,光华一到,两人仗剑绕文俊向右游走,一前一后逐圈迫近。
  “两仪分光阵式!哼!玄门剑阵那些可笑玩意,我看少来为妙。”文俊语音冷酷,俊面上泛起杀机。
  二老见文俊屹立不动,心神凝聚,无隙可乘,由于曾吃过大亏,心中反而自虚,额上直冒冷汗,长剑上扬,突然暴喝一声,幻出千朵寒英,挟嗡嗡剑气锐啸,一前一后自右飞扑而上。
  文俊早已存心毙敌,蓝影一闪,光华疾射,不管身后的玄尘,忽迎前面的玄极。他的身比两老道快得太多,他们的助手合攻便失去作用,紧迫一人,另一人根本就跟不上,他们该并肩出手,不能用两仪分光剑阵的,功力相差太远嘛!
  乍合乍分,疾如电闪,谁也救应不及,响起一声闷哼,玄极呛啷垂剑后退。接着光华向后反射,迎着飞洒而来的剑芒,一楔而入。又是一声闷哼,蓝影和光华一敛。
  玄极退了五步,“呛啷”一声长剑落地,“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往后便倒。胸腹间留下了两朵梅花剑痕,共中了十剑,同时,玄尘也倒下了;他额面有一朵梅花,只中了五剑,倒下的时间,先后仅分秒不差。
  文俊一招“梅花三弄”分袭两人,得心应手不过是瞬间之事,可把众人吓了个心胆俱裂。
  南崆峒二老主持崆峒广成下院,可算是崆峒派杰出高手中的佼佼者,一招之下双双毙命,端的骇人听闻,实乃令人难以置信之事,难怪他们魂飞胆落。
  等另两名老道扑出救应时,南崆峒二老已经断了气,他们只能含泪将尸首抱走,别无他事。
  一个须眉皆白的老道拔剑而出,怆然垂泪说道:“无量寿佛!小施主未免太狠了!太狠了!”
  文俊冷冰冰地低喝道:“道长可没见过他们汉中府时的嘴脸,偏责在下太狠,有失公允,通名上来。”
  “施主动手吧!不必了。”
  声落人闪,动如奔电,剑出风雷俱发,剑气锐啸刺耳。这老道比二老高明多多,一招“飞星逐电”端的威力倍增,迅捷绝伦。
  文俊屹立如岳峙渊渟,从容挥剑,将攻来的招一一化解,直待老道将追风剑法三十六式变完,他细揣恨海狂人以前所授追风剑法,发觉变招之间,有几招的变化大是不同,似乎老道的招式比自己所学的要精深得多。
  他不想再追老道重新出招,冷哼一声,一招“七星联珠”突然贯入重重剑影;但手腕略偏,并未连续点出。
  老道“哎”一声绝望呼号,长剑堕地,双手无力地下垂,双肩隐现血迹,踉跄向后退了一丈远近,闭目咬牙退去。
  青影疾闪,出来了八名之多,风动处,隐嗅淡淡幽香。文俊心中冷笑,心说道:“风流女冠乃是鱼玄极之流。”
  原来鱼玄机是唐时长安美女,字幼微,才华绝世,美艳出尘,后来被官拜补阙的风流官儿李亿纳为小妾。她是一个有强烈占有性而性情急躁的女人,而且才华又高,做李亿的小老婆,自然不大自在。终于他得不到李亿的全部爱,情愿出家做了女道士。出了家,她又不甘寂寞,风流艳事天下闻,后来笞杀了女童绿翘,被京兆府尹处了死刑。
  出来是那八名女道士,她虽说已是徐娘半老,但个个出落得眉清目秀,成熟的女人的风韵却是撩人,宽大道袍,掩不住他们婀娜的饱满身材。人未到香先至,怪不得文俊骂她们是鱼玄极之流。
  八个女冠在文俊身前形成半弧形排开,中间那位唇角一颗小痣,眉目如酥的女道士曼声说:“贫道等乃是青城上清宫八冠,偶经南崆峒朝拜广成天尊,不得不架这段梁,梅大侠肯让贫道等一开眼界么?”
  “张道陵得道青城天师洞,与上清宫同列青城第一峰,近在咫尺;诸位不拜祖师朝广成,实令人费解,要架梁,梅某接下了。”说完,缓缓举剑。
  女道士说道:“且慢!贫道与梅大侠无仇无怨,用不着动剑,你敢用拳脚闯青城上清八阵么?”
  文俊不耐烦地说道:“废话!谁和你们拖时辰?恨海狂龙人间大丈夫,岂肯与你们八个女流较量粉脚粉拳?拔剑!不然快让开。”他嘴在说,说到粉拳粉脚,不由俊面通红。
  八个女人看他脸红耳赤,全都掩口吃吃地笑。
  “贫道知道大侠害怕。”女道士又说了,说到“大侠”两字,声音略略高起,“好教贫道失望。”
  “呸!收回你的话,谁害怕了?”文俊果然上钩。
  “梅大侠肯赐教么?好,贫道收回害怕一词。”
  文俊陡然一惊,后悔不迭,知道上当;正在犹豫,她又说话了,不是向他。乃是向其余七人说:“上清八阵,伏虎擒龙,师妹们,上!”八个女道士身形倏动,布成两环,内环四人,外环也是四人,四面八方都形成三角,角与角相联,变化多端,看似平平无奇,但其实神奇莫测,将文俊围在中间了,他不动手还成?
  文俊以奇快的手法收剑入鞘。他一听“伏虎擒龙”四字,不由火起,凭这几个小女人,敢大言擒“龙”?笑话!
  他环顾四周八女道一眼,突然清啸一声,向正北拍出两掌,每一掌他用了三成真力,他要用拳招将她们击溃。
  岂知他大错特错了!正北那女道士封出一招“如封似闭”,她左右外围的两个女道士踏进三步,两只纤掌突然搭在正北女道士的双肩上,三人之力,导而为一。
  同一瞬间,后面正南和两侧三个女道士,同时以掌导力,由正南之人攻出一招“惊涛裂岸”猛攻文俊后心。
  东西两名更是刁赞,向前一扑,身形伛偻,一记“袖底藏花”闪电似向方膝盖扣去。掌未到,他突向右一扑,右掌着地,足突然向左面飞扫而出。
  文俊双掌刚沾对方玉掌,突觉对方掌中传出十分强烈的暗劲,以千钧力道向后猛吸,几乎挣扎不得。
  而这一瞬间,后心和下盘左右袭来的猛烈暗劲,已然着体,他顾不得怜香惜玉,临危自救,突然大喝一声,双掌向后猛挥。
  “蓬”一声巨大的气流爆震炸响,他竟然用上了六合须弥功,气流并爆的震波,把八个女道士震得衣袍零落,飞腿丈余,粉腿酥胸若隐若现,连内面的亵衣也不可收拾。
  幸而文俊在百忙中无法施出全力,他也不愿多伤无辜,所以八个女道士虽则肉帛相见,但内腑受伤甚轻。她们尖叫一声,双手掩住脱颖而出的乳房,向大殿狂奔而去。
  崆峒的道人惊得浑身发软,但惊是惊,命不能不要。天残剑的光华又起,接着响起文俊的惊天巨吼:“你们快上,不然丢下兵刃,恨海狂龙不为已甚。”
  “飕飕飕”微风凛然,纵出七名道侣,前三后四,两下里一旋,七把长剑幻化千朵白莲,剑气丝丝刺耳。
  文俊说道:“七星倒旋剑阵!简直班门弄斧。”一朵光华在千朵白莲花中往来自如,恍如蝴蝶穿花,响起一声声慑人心魄的虎啸龙吟,风云为之变色。
  不久,天残剑的光华更亮更明,蓦地响起数声绝望的惨号,七人中倒了四人,另三人小臂血如泉涌,长剑长不过半尺。
  巨鼎下的白发老道叫道:“退!”
  “萍儿,上!阻他一阻!”
  姚手飞花父女舍生忘死急扑,掩护众人向观院中撒。
  文俊被两人拦住,怒声道:“难道小爷真不忍下手么?哼!”
  姑娘惨然地说道:“你下手吧!据说当年的恨海狂龙也是如此的。崆峒连死三十七名太字辈弟子,仇深似海。你能怪我们不择手段计算你么?你杀了我父女罢!”说完,身剑合一向前飞刺,她爹爹也剑出“狂风暴雨”,向前递剑,两人都不顾门户,舍死进招。
  文俊冷哼一声,身形乍闪,左一纹男的称剑脱手而飞;右手一拍,姑娘粉肩一凉,仆地便倒。
  弓弦振鸣,三支痹矢破空飞至,有人在远处叫道:“汤家父子与你拼了!”声到,人如流矢向这儿奔来。
  文俊用剑震落三支痹矢,他认得来人正是汤家兄妹,和一个中年大汉,最后是一个持弓背叉的矍健老头。
  他不睬这四个老小,也不管正在爬起的郭家父女,他想起了恨海狂龙当年怒闯六大门的英气豪气,发出一声清啸,迳闯广成下院。
  他功力运至十成,天剑剑光华如电,身剑合一向里飞射,顶端的天残剑将内院射出的兵刃暗器,震得四散纷飞。
  不久,大殿火起,呼喝一声震耳欲聋,火焰已经突破瓦面,接着偏殿火焰已升。
  远处驰来十余个道人,以“浮光惊影”身法赶到,内中一个身穿红法衣,年约八十余,相貌威猛的老道,跌脚叹道:“我来晚了!极尘两师弟这祸闯大了!”
  他气纳丹田,向院内低喝道:“恨海狂龙请出来一会,贫道乾坤一剑玄真恭候侠驾。”声不大,谁也不会相信这火神肆虐,人声鼎沸中,恨海狂龙会听得见。
  真怪!在另一座偏殿中,突然飞出一点淡淡蓝影,蓝影前端光华耀目,正向这儿射来,不是文俊还有谁!
  文俊正在四处放火焚观,蓦听一阵低沉如殷雷直贯耳膜的音浪汹涌传来。他心中一凛忖道:“千里传音!玄真乾坤子已修至返璞归真之境,不愧一代掌门,我得小心应付!”
  他扔掉火把,迫追玄真老道,向音浪传来处纵去。
  中间身穿金灿大红道服的威猛道人,是崆峒掌门乾坤一剑玄真。他左右两侧,是两个年逾百龄,身穿灰袍,鸡皮鹤发的老道士;他们是崆峒硕果仅存的元老,寒松子太微和风雷神剑太灵。
  另十余人中,有几位俗家弟子,其中有见面多次的甘州双英杨敬堂白起凤,中原大名鼎鼎的游龙剑伍中行;江北侠名远播的三阴手钟飞,至于其他众人,文俊全无印象。
  文俊身形倏止,天残剑上光华渐缓,绣迹重现。
  乾坤一剑悲愤地说道:“施主如此作为,未免大过分了吧?崆峒与阁下并无深仇大恨,何苦如此相迫?”
  文俊收剑入鞘,语气如冰,面罩寒霜地说道:“贵派与恨海狂人仇深似海,不该迁怒持有天残剑之人,此其一。一年以前,贵派门下逍遥鬼与武当矮脚虎两人,谋夺在下的雷音洞府秘图,双方动手,死伤在所难免,贵派不问是非,竟倾全力搜捕在下,三岔口群雄夺图,穿云手死有余辜,帐又记在梅某头上了。汉中府夜斗,宇宙神龙出动百余高手与在下决生死;贵派南崆峒二老不知羞耻为何物,死死逼迫,非梅某送命绝不甘休,致令在下挨了闻人杰一枚龙须毒针。这些经过,梅某皆在贵派门人重重迫害下,莫不九死一生,是否仇深似海,道长大可忖量。这次梅某艺成下山,至昊天堡与宇宙神龙决一生死,说巧真巧,南崆峒二老又替昊天堡打头阵;梅某终算手下留情,只削掉他们一耳,不可谓不够情至义尽。临行之时,二老约在下今天到此一决,大丈夫千金一诺,梅某单人只剑应约而来,按理贵派该以公正正直之方,与在下理论或决斗。哼!在下不需多费唇舌,贵掌门可由宾馆至广成下院,仔细勘察一番,即可知是否公正正直,梅某不必多言,听凭诸位还我公道,在下孤身一人,及一把贵派欲得而心甘,可驱策六大门派十年的天残剑;一无公证,二无助拳,武林朋友永不会知道今日之是非,诸位大可动手了!”说到这儿,语气转厉又道:“在下共毙贵门下十一人,伤亦十五左右,比起当年恨海狂人杀二十六名,皆因在下不愿多事杀戮,致便宜贵派多多。”
  乾坤一剑寿眉紧锁,注视着地下六名道侣尸体叹道:“当初施主杀我徒侄武义时,是非不明,贫道故尔派门人找寻施主行踪,以便一询经过……”
  文俊恨恨地说道:“哼,好一个一询经过,道长何不说获取雷洞府秘图和天残剑?果然在三岔口你们联手双凶的走狗,还有武当的臭杂毛,将雷音秘图夺走了。想起来我该恨,我该痛下杀手,我该剑剑诛绝。”
  “雷音秘图下落不明,并非敝派存心攘夺,主要是为天残剑;施主当然知道天残剑与敝派之大怨深仇,当能见谅敝派之所为。既然敝派弟子有不当之处,活该死伤,而广成下院并未干碍施主,因何纵火焚烧?杀人又放火,未免欺人大甚,施主不认为过分么?”
  文俊讽刺地说道:“避重就轻,道长心计口才均有一派掌门风度,一句话,恨海狂龙被贵门下杀了,天残剑也成了贵派囊中之物,一切歹毒手段均可名正言顺了,杀人放火之事也不会发生。如果贵派弟子有理可喻,在下何至如此?道长身为一派掌门,纵令门下投入昊天堡为祸江湖,迫害武林朋友,区区小微,在下尚嫌太轻呢?”
  “那么,施主认为理所当然了。”
  “正是如此。”
  乾坤一剑语气渐冷地道:“施主又准备如何善后?”
  “悉听尊便。但在下认为,一报还一报,梅某就此罢手;贵门下今后如再找在下纠缠,也许崆峒四山将成瓦砾场所。恨海狂龙不主动挑斗,亦不能忍受任何人无理取闹,贵派欲得天残剑,可向恨海狂人索取;冤有头债有主,找我恨海狂龙不合情理。当然啦,四十年前的旧帐,算在在下头上,在下亦不推辞。”
  乾坤一剑点头说道:“施主快人快语,贫道佩服。目下仇怨深结,欲罢不能,贫道唯有仗手中剑,与施主一决了。”
  “道长早些说出,岂不快哉!”
  文俊淡淡一笑,接着豪放地说道:“半月之间,梅某能三会高人,实乃生平快事。”他所说的“三会”,意指宇宙神龙、龙虎真人和乾坤一剑。
  他退后两步,缓缓撒出天残剑,弹剑作龙吟,朗笑道:“天残剑二度出山,剑啊!早些时委屈你了。”剑上绣迹亦渐渐隐去,映射出耀目光华,他仗剑屹立,傲视众人一眼。
  乾坤一剑哈哈一笑,伸手解开袍带,过来了两名中年老道,神情肃穆地替他卸去道袍,露出里面紧身葛衫。身后一名道人,恭恭敬敬献上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
  “禀掌门,可否让伍师侄先向梅大侠请益一二?”左首那年逾百龄的老道说,并向一旁的游龙剑伍中行一指。
  乾坤一剑木然地说道:“师叔明鉴,伍师弟造诣虽稍胜极尘二位师弟一筹,但不如昊天堡主多多,还是由本掌门一决,免致重蹈四十余年前覆辙。”
  文俊注视着寒松子和风雷神剑两人说道:“久闻贵派太字辈门人,在武林号称无敌,何不上场赐教一二?”
  刚才向掌门进言的正是寒松子太微,他寿眉轩动,银须无风自飘,显游激动得难以抑止。
  “师叔请息怒。”
  乾坤一剑徐徐发话,丢下剑鞘,手中长剑寒芒耀目,迫人肤发,他举剑朗声说道:“本门弟子听本掌门宣谕:在动手相搏之间,不许任何人擅自出手,如敢故违,按门规论处。如果本掌门人不幸失手,不许拦阻梅大侠,本门弟子应由玄圣师弟率领,敬送梅大侠下山。”
  文俊动容相问道:“道长可否听在下一言。”
  “梅大侠请说。”
  “请恕在下狂妄,请准贵派太字辈门人相机插手,至于在下是否接得下,掌门大可不用计及。”
  乾坤一剑大概也有自知之明,沉吟良久方道:“施主不失大侠之风,贫道恭敬不如从命。”又对寒松子和风雷神剑道:“请两位师叔替徒侄押阵,非必要幸勿出手。”说完,大踏步上前,距文俊丈外止步,从容亮剑,拉开门户,微笑道:“梅大侠请!”他身为一派掌门,当然不好先进招。
  “在下放肆了!”文俊也跨步献剑,身形略侧,左手诀一引,向左侧虚点一剑。
  老道身随诀走,剑向右轻撤,再向左抖出一朵剑花,虚攻文俊胁下。
  按规矩两人虚让三招,身法美妙,气度雍容,不愧一代宗师,和后起豪客。
  礼招一过,剑作龙吟,剑气丝丝锐啸,令人闻之心悸,两人神色凝重,劲透剑尖。
  文俊首先发难,星目寒芒四射,散发着异样的神采,天残剑略扬,踏进一步,攻出一招“怒海藏针”。在三尺圆径大的环形光华中,不知中藏多少如虚如幻的剑影,圆心之中,有一肉眼难辨的淡淡透明幻影,向前一吐。
  乾坤一剑心中一凛。他发觉四周的剑影虚实莫辨,有一股神奇力道将自己的长剑向外震开,中间却有一股可怕的奇异吸力,将自己的身躯猛然一拉。他功力深厚,已臻由神返虚之境;而且自行道以来,身经百战,经验老到,已知这少年的剑术诡异绝伦,这一剑攻防皆绵密无比,中间那难以分辨的淡影,方是致命之源。
  他气纳丹田,功行百脉,真气遍布全身,后撤半步左移三尺,摆脱了奇异的吸力,剑借那一崩之力,向外划一半弧,一剑向文俊胁下攻击,显得从容之极。
  文俊心中一怔,念头在脑中如电光乍闪:“怪!崆峒以追风剑法扬名于世,一个字快,故名追风,怎么这位掌门却大反其道而行?”
  突然,他恍然大悟,老道在倚仗一甲子以上的内力修为,找机会拼内力取胜哩!他心中冷笑暗说:“这也好,看你的修为又有何可倚之处?”心在想,剑可没停,连攻八剑之多。
  乾坤一剑确是如此盘算,从容挥剑待机,接下八剑还攻七招,两人转了三次照面。
  旁观崆峒门人,和刚换上道袍前来观战的上清八冠,全被剑气迫得退后三四丈,手直冒冷汗。
  这时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山上道侣有五六百之多,水又充裕,只将大殿和偏殿焚毁,差点儿波及后面的经堂。
  除了仍在救灭余烬的人以外,全往这儿集中观战,他们看掌门谨慎行事,似乎攻不出凌厉剑招,全都大惑不解,也担上了无限心事。
  文俊久攻不克,不由火起,年轻人到底修养不够,沉不住气,他发出一声清啸,剑势转疾,光华如火树银花,急如狂风暴雨,以雷霆万钧之威,展开抢攻,龙韬十二剑端的精深博大,神鬼莫测,果然把乾坤一剑迫得逐步后退,招架十分吃力。
  两人都是武林绝顶高手,除了万千剑影纵横,剑气锐啸慑人心魄以外,绝无双剑交错的清鸣发出,更无硬攻硬架的拙劣招式出现,每一招皆抢制机先,攻其必救,变招化招之间,诡异迅疾无比伦比,把旁观的上百高手,看得瞠目结舌浑身直淌冷汗。
  日影渐向西斜,两人换了近五十招,文俊目现异彩,愈战愈勇,剑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以气吞河岳的雄姿,挥剑勇进。龙韬十二剑初逢敌手,他十分开心,一面得手应心步步进迫,一面捕捉崆峒追风剑法精微之处,一一牢记心头,着实获益匪浅。
  乾坤一剑愈来愈心惊,额上汗珠晶莹,青筋跳动,他无法拦住文俊狂野的攻势,碰上他无法化解凶险无比的招式,他只能闪避后退步步提防,成了一面倒的挨打局面;攻出的招式,愈来愈少,众人已可看出他们已露败象了。
  文俊在心里面说道:“老杂毛,你怎么和我拼内力呢?你根本无法捕捉机会错开我的剑哪!可是我得给你机会,不然你不会输得心服口服。”
  他紧攻三剑,势似奔雷,剑气飞旋,比早先凌厉数倍,光华怒涨处,把声势渐弱的耀目银芒迫得仅能护住身前尺余的狭小的空间。
  乾坤一剑一退再退,到第三剑竟退了两丈余,寒冰也似的天残剑所发的剑气潜劲,震得他护身的真气脱体欲飞,每一剑尖都在胸腹之间,似要若然贯入,怎样也无封住;看似搭上对方射来的光芒,但瞬间另一光华却又神奇地到了身前,不知究竟对方有多少天残剑攻到?他除了急退以外,别无他途。
  替他押阵的两位崆峒元老,惊得手中剑不住颤抖,被这少年神奇的剑,吓得脊梁冒出阵阵寒流。
  文俊紧攻三剑,突然剑势突止,蓦地里响起一声龙吟虎啸,两把剑终于搭上了。
  乾坤一剑大喜过望,一甲子以上性命交修的绝世玄功,源源自剑上涌出,他哼了一声,将天残剑压偏半寸,可是,他陡然一惊,突感到一股浑雄无比的反震潜力,以雷霆万钧又毫不着形迹的奇怪劲道,将他的剑向左推回原位,而且更进一寸。这样,他的右肩已经暴露在那透明尖细,而又光华闪烁的天残剑尖下了;假使再偏差个两三寸左右的话,只消对方向前一推,毫无疑问会贯入咽喉啦!
  文俊体内潜力源源发出,劲透剑尖,他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令人浑身发冷的微笑,将剑又压偏一寸。
  乾坤一剑觉得所发内力不能再进一分,被一股怪异的力道迫得回头缓走,他怎能不惊?
  剑又退了一寸,天残剑尖指向右肩窝锁骨之旁了,对方如果倾力推倒,乾坤一剑的英名将永埋尘土啦!
  崆峒弟子惊得面无人色,全在暗念“大事去矣”!
  寒松子和风雷神剑一打眼色,闪电似左右急扑而上,他们不敢向文俊递剑,那不啻饮鸠止渴促掌门早些归天。响起“叮”一声金铁清鸣,四把剑终于搭在一块儿了。这一瞬间,乾坤一剑的压力大减,三股足以撼山搅海的雄猛力道,将天残剑推开两寸余,恢复均势。
  合三人力,总算势均力敌,四把剑发出阵阵龙吟,稍稍颤动,四人的脸色凝重,除了目光锐利外,屹立如同化石,不像是在生死相拼,其实那看不见的危机,比较量剑法险恶得何止于百倍?
  半盏茶时分,四人那大汗如雨,谁也抢不到优势,看样子非落个四败俱伤不可了。
  文俊心中暗自后悔,他未料到寒松子和风雷神剑的功力,会比他们的掌门深厚得多,这时想撤剑已是不可能了。
  他的剑向左移动一寸了,体内可以反震的神奇潜力已被对方排山倒海的内力,迫得十分难进,而且渐渐向后退缩。他脸色泛白,目中似要冒出火来,突然,他发觉乾坤一剑的眼帘,在他吸气凝运的瞬间,不住眨动数次,并且目光挣扎着离开他的剑尖,暗忖道:“是了,玄阴真气已经引发天残剑本身的寒流,他心中一动,不住由尖端射出,正迫向所指之处,这牛鼻子首当其冲,怪不得他想离开正面啊!我何不辅以六合须弥功,由剑身发出冲破他们内力的凝集焦点呢?”
  他蓦地一咬牙,吸入一口长气,左手剑诀变掌,缓缓搭在右手背上,突然身形向下略挫,六合须弥功与玄阴真气在对方千钧力道逼迫下,徐徐引发。
  天残剑突然发出阵阵刺耳震鸣,不住颤抖,在颤抖之中,四把剑同时随震剧烈颤动,急剧分合形成寸余宽阔朦胧震幅,发出急速的连续震鸣,令人闻之心往下沉。
  三个老道突觉寒气愈来愈浓,随剑气直迫内腑,心中一懔,更感到对方由剑上传来的力道突然增强了许多。
  寸余宽的震幅,把三老道惊得骇然变色,心中暗暗叫苦,他们都知道,天残剑可以断金切玉无坚不摧,假使对方利用这时机,将剑身扭转;那么,三把宝剑恐怕不断也伤。他们还未练至御气克敌的地步,而在四剑震动,急剧分合的良机里,对方扭转剑身并不是难事啊!
  一丝恐怖的阴影,爬上了他们大汗淋漓的额面,拼命将内力运出,也挡不住那其寒如冰其利如刃的剑气,更不能贴紧长剑不令对方振动,他们骇然变色了。
  天残剑逐渐扭转了,震鸣撞击之声逐渐由“铮铮”变为“叮叮”就是说:剑与剑的接触面渐渐由面将转为点啦!
  突然,天坛对崖传来一声如同枭鸣的尖厉长啸,那是以令人心神涣散的声浪,绵绵不绝破空飞到,众人全都心神一震,转首向声浪来处看去。
  就在文俊以盖世绝学横渡段桥的崖旁巨石上,站着一个鸡皮鹤发,身材高大奇丑无比的灰衣女人。她挟一只长约三尺六寸,乌光闪闪的鸠首杖,屹立石上衣袂飘飘,向这儿发出阵阵狞笑。
  “孩子们,我们走!”老头子夺魄神弓突向玉面专诸汤怀兄妹沉声说:“这老泼辣任何卑鄙的事都可以做出,咱们如果不走,定然伤了我们和崆峒派的交情。”
  小姑娘汤蘅接口道:“爷爷,她可就是西倾山的玄阴姥姥老怪物么?”
  老人家不屑地说道:“正是她,她和南崆峒二老毗邻而居,交情不薄,定然会插上一手,等会儿她加入,掌门乾坤一剑脸上岂能挂得住?崆峒的威信非被她搅垮不可。”
  玉面专诸说道:“爷爷,即来之则安之,我们等会儿再说吧。要是不辞而别,掌门老前辈不怪我们不够交情么?”
  老人家摇头道:“唉!我何曾不作此想?如果这老泼辣一插手,不但乾坤一剑下不了台,那小后生又岂肯甘休?崆峒门下也必定大遭其殃,咱们又该如何自处?是否该主持公道?唉!冤孽啊!你两人身陷情网不能自拔,我老头子无话可说,好好准备了。”说完,他引弓搭箭戒备。
  两兄妹被说得面上发赤,却又情不自禁转望去,玉面专诸的目光,落在远处妙手飞花郭春萍身上;她也正神情紧张地向他注视,汤蘅姑娘的眼神,则落在甘州双英老二白起凤的俊面上,绵绵情意,尽在这一注之中。
  灰影疾闪,玄阴姥姥已由溪下扑上崖来,来势如电,围抢文俊后心,鸠首杖闪起一道黑色光华,疾射文俊脊心。
  文俊在闻到笑声时,已知来了强敌,早已全神戒备,背心奇冷彻骨的劲气一到,他大吼一声,天残剑以十成内劲将三把剑震开,猛地旋身一掌向后斜拍而出。
  剑鸣震耳,劲风怒号,人影疾分,五个人分五方摇晃着止住退势,相距三丈余各占方位。
  乾坤一剑和两名太字辈老道,脸上色如死灰,虎口裂开,鲜血淋淋而下,玄阴姥姥脸如厉鬼,鸠首杖缓缓下垂,杖尾下半尺已经弯成弧形,那是被文俊一掌之赐,她一双鹰目不住眨动,前胸起伏不定,身躯微颤。
  文俊嘴角沁出一丝血迹,俊面其白如纸,在四名高手前后齐攻的雷霆一击下,他内腑受伤,真力大损。
  他抬左掌拭掉嘴角血迹,用阴森刺耳的声音冷峻地说:“好精纯的寒魄阴功!老泼贼,你可是武林三老之一,亦正亦邪无所不为的玄阴姥姥妖婆?你这种偷袭卑鄙手法,人如其名,小爷要你骨肉化泥!”
  声落天残剑光华疾射,一招“怒海藏针”急袭玄阴姥姥。
  老妖婆知道利害,鸠首杖向上急射,身形疾退。
  文俊怒极出剑,岂肯让她脱身?疾如电闪又是一剑跟踪点出,老妖婆一退再退,左右急闪,直退了三处方位,后撤两丈余,方脱出重重剑影。
  “梅大侠请住手!”乾坤一剑蓦地大喝道。
  文俊转首冷冷地说道:“咱们的帐等会儿算。”
  老妖婆鹰目一眨,倏然前扑。她乘文俊分神转首的瞬间,聚集毕生苦修真力,突然发难,鸠首杖急点文俊胸前七坎大穴,左手五指一张,急抓文俊右肩。
  文俊百忙中举剑斜刺,身形左射,可是仍被手爪在肩下扫过,那一剑急如电闪,鸠首杖齐腰中分,光华掠过老妖婆顶门,一头白发齐根而断,连同发髻掉落尘埃。
  文俊只觉右半身冷如寒冰,经脉突然气血猛涌。他强纳心神,吸入一口气,以九如心法调息硬将麻木的右半身以真气攻出寒毒,疏导经脉,一面咬牙切齿地说道:“三阴归流绝脉手法!原来是你这老妖将东海神龙柯老前辈的媳妇害了。好啊!你与东海神龙同列武林三老,竟然做下这种可耻的事,天理何在?柯老前辈至今犹未探明杀媳凶手是谁,在江湖历尽险阻;你却在这儿逍遥自在,谁会想到会是你下的毒手呢?”
  老妖婆闻言骇然变色,如受巨锤所击,踉跄后退两步,惶然地说道:“满嘴雌黄!你……你简直……血口喷人。”
  文俊踏前两步,恨恨地说道:“哼!血口喷人,你心中愧疚,已经形之于外了。在江西星子,在下出手救了柯老英雄全家,他一家大小饱历风霜,天涯访仇,转眼十余载,犹不知仇踪何在,幸好天道好还,他将乃媳死状告知在下,方返回东海龙蜕山。要不是你刚才向我突施三阴归流绝脉手法,这件十余年公案岂有大白之日?老妖婆,你说柯老英雄那点对不起你?你竟用这种歹毒手法对付他的儿媳?说!”
  玄阴姥姥一咬牙,蓦地一声鬼嚎,以手中断拐劈面向文俊扔去,并说:“你管的事太多了!”声出人闪,向西麓狂奔而去。
  崆峒门人全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怔住了,皆因武林三老的老在东海神龙柯鸣远,为其媳离奇死亡而天涯寻仇的事,江湖略有所闻,武林中人皆不知其中缘故,列为武林秘辛之一,想不到竟然是同列武林三老的玄阴姥姥所为,武林三老名重江湖,假如不是者妖婆这番心虚逃走,谁会到是她所为呢?起先文俊他不敢断然认定是她呢!
  断拐挟无穷劲道袭到,文俊冷哼一声,身形已电射斜掠而出,如影随形紧跟着老妖婆身后追去。
  乾坤一剑望着两人淡淡的背影,幽幽一叹道:“此人一日在世,我崆峒将永无出头之日。”随即肃容向众人说道:“南崆峒下院高手全撤归平凉,本派将倾力应付未来劫难,在未与恨海狂龙一决之前,本派弟子绝不可招惹这个魔星,我们走!”
  南广下院的余烬,仍在升起袅袅青烟;三年以后,崆峒弟子方行将下院重建。
  文俊是一个血性男儿,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为了东海神龙的杀媳凶手,把自己的事丢开了。
  可笑崆峒掌门乾坤一剑这老杂毛,玄阴姥姥对他有解厄之德,拯救了崆峒一劫,他竟然贪生怕死自己率门下溜之大吉,卑鄙之至。
  两人一逃一追,宛若星飞电射,文俊虽说内腑受伤,但他的功力超出老妖妇多多,故而能追了个首尾相连。
  七转八折,越过了数座高山,看看追到氓州至官堡镇大道,双方距离已拉近至丈余了。
  这是一座断崖,高约万丈,下面就是官道,老妖妇已经筋疲力尽。两丈断崖她也可望不可及,身形一挫之间,文俊已逼近身后。
  他冷哼一声,一剑向老妖婆左胯骨挑去。
  老妖婆身形右闪,回身一袖拂去。剑过袖落,天残剑一振,红光崩现,老妖婆的一只左手飞起八尺,她厉叫一声,向崖下跌去。
  文俊飘身而下,用剑抵住跌得八荤八素的老妖妇心窝,厉声问道:“说!你为何向柯老英雄的儿媳下毒手?”
  “我……我永不会告诉你,我……要那老鬼痛苦……终生!但是你……可以告诉他,可惜他……他那老伴儿死的太早,我没能亲报夺……爱……之……恨!”老婆气息奄奄,仍挣扎着把话说完,缓缓闭上双目。
  文俊心中陡然一惊,茫然地收剑入鞘,自言自语地说道:“又是一阵伤心的情海狂涛,数十年蕴蓄的爱火,至老益炽,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实啊!”
  他用金创药替她数上断掌,撕下一幅衣襟包上,怆然道:“老前辈,你错了!爱之过切便成疯狂,人不该走极端,在他的后人身上报复啊!”
  “我不能亲手杀他,虽然我可以办到,可是我下不了手,只能这样做哪!”老妖婆眼角泪下如珠,突然哀伤地叫:“鸣远!鸣远!这五十年来你可知道我是怎样过的?你可知道我选择四倾山隐居的用意?我的心虽想往西倾,可是它仍飞向东海,天啊!爱妒恨与生俱来,你怎知我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啊!”她叫着叫着,昏厥了。
  文俊茫然站起,心乱如麻,他想起自己和廷芳之间的山盟海誓,想起汉中府和昆仑的一切纠葛。他心中暗叫:“芝妹,爱无边,恨无边,假使我失去了你,我也不知自己会做出怎样可怕的事来啊!”
  他闭上双目,深深吸入一口气,压抑住内腑伤势,喃喃自语道:“我该去找你了,芝妹,希望我们山盟永在,情海无俦。”
  他耳中突然听到隐隐微风,警觉地睁开虎目,不由骇然变色。身前一丈处,正站着一个神定气闲,鹑衣百结的老叫化子;他神目如电,咧着大嘴笑意盎然,注视着文俊苍白的俊面,并不住颔首。
  文俊心中骇然,他耳目锐敏,十丈内飞花落叶,他闭上眼也可辨清,但刚闻到远处微风略飘,老叫化已经在身前站立多时,功力之高,委实骇人听闻。
  “孩子,半年多以来,你一向可好?”老花子说话了。
  文俊又是一怔,听老花子口音,像是老相识呢!岂不邪门?但自己却没有这样一位老化子朋友呀!
  “孩子,奇怪吗?想想氓江途中的情景吧!”
  文俊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那冰天雪地中,被店中人凌辱,自己将所有银钞给了他的老花子么?原来他竟然是个风尘奇人,为何要装成那凄惨的可怜像呢?他惑然不解,诧异地问道:“小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老前辈因何在氓江道中相戏?”
  “你不是寻找雷音古洞么?”老花子撇开话题问:“何故半途而废?不,你是到了雷音却过门不入的,你不是掉下黑龙潭了么?”
  文俊更是迷惑,心说:“我的事你怎么全知道啊!”想起雷音洞府石壁上的偈语,他幽幽一叹,道:“小可身怀大恨,无缘拜见雷音,何必千山万里,往雷音修出世之禅呢?所以小可只好失望而返,至于跌落黑龙潭之事,幸而小可水性尚可去得,故而不死。”
  “哦,原来如此,如果你重返雷音,老花子当成全你的心愿,你可肯再行前往?”
  “不必了,谢谢老前辈的好意,小可无心学佛,尘缘难断,不敢打扰雷音府的高人清修!”
  “尘缘难断,还是情天待补,是么?哈哈……”老花子豪迈地狂笑,“雷音大师不是出家人,他是世间情种,孩子,跟我前往,那假和尚我替你抓来,他会收你做门徒的。”
  “谢谢你,老前辈,总之,我与雷音洞府无缘,老前辈厚意,小可心领,告辞。”说完。拱手欲行。
  老花子正色道:“且慢!老花子先不问你身负何种深仇大恨,只问你可曾想过假如学艺有成报仇如反手之易,你因何竟甘愿弃此良机?”
  “小可已能制仇人死命,舍近求远,智者不为。”
  “老花子能问小友仇人是谁么?”
  “宇宙神龙闻人杰,乃是双凶之一。”
  老花子若无其事地说:“闻人杰?哦,大概是他,老花子多年未履江湖,对年轻后辈陌生得紧,早些年假和尚曾返回雷音一次,曾说过这号人物。”
  “小可已焚其巢穴,目下正四出搜寻那恶贼,在下功力对付他们已绰有余裕,故不劳老前辈引赴雷音。”
  “哦,看来老花子一番心血是白费了,你的功力委实不弱,脸色苍白,嘴角有血纹,定然内腑受伤,但神定气闲,了无异态,可见你修为大佳。那晕倒老妇是谁?”
  “武林三老之一,西倾山玄阴姥姥,她助崆峒高手暗袭在下,故追逐到此。”
  “你把她怎样?”
  “小可饶了她,她还有一段恩怨未了,日后自有人找她,小可不管她这难以处断的纠纷,再见了!”说完,展开身影如飞向南驰去。
  老花子望着他逐渐逝去的背影,摇摇头叹口气道:“老花子这一身绝学,可能非带进坟墓不可了。”他看了玄阴姥姥一眼,向北大踏步走了。
  转过两处山坳,突见迎面飘来两朵彩云。不,不是云,两个彩衣仙子,她们沿官道飘来,几如仙子凌空飞渡,双足似未沾地,只见彩带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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