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一笑,喝了两口酒说:“在下正要回铁城砦,你们要去,可以跟来。” “咦!你不问咱们的来历?”大汉甚表意外地问。 “咦!在下为何要问你们的来历?” “那你怎知咱们是敌是友?” “在下又不是铁城砦的人,为何要问你们是敌是友?” “万一咱们是到铁城砦闹事的人呢?” “在下已经表明与我无关,再说,你们三比一,我可不傻。” “唔!你很聪明。你可以放心的是,咱们是奉拜兄的手示,前来拜会吴大爷的,是友非敌。你知道咱们是谁?” “不知道。” “城子三虎,便是咱们三兄弟。” “咦!那……你们该从随州来。” “咱们是从随州城来的。” “怪事,吴大爷怎会有你们这些贼朋友?” 城子三虎大怒,大虎怒冲冲地迫上叫:“小混蛋!你说什么?你说咱们是贼?” “对不起,不是贼,是强盗,是好汉强盗。”他赔笑道。 “混蛋!宰了你王八蛋!”他撒腿便跑,向北狂奔。 三虎怎肯放松?怒叫如雷全力狂追。奔了半里地,前面出现了两个赶路人的背影,大虎大叫道:“前面的朋友,拦住这小子。” 两个赶路的人闻声转身,原来是两个青袍中年人,梳着道髻,脸目阴沉,生了一双冷电四射的怪眼,一高一矮,身材壮实,神色中充溢着傲慢、乖戾、慓悍的表情。高个儿手上拈了一柄紫金如意,矮个儿腰带上有一把尺八匕首,手上搓着三个鸡卵大的铁蛋,精光闪闪磨擦得光滑滚圆了。 “什么人在鬼叫?”高个儿沉声问。 矮个儿则迎门拦住了林华,叫道:“站住!说清楚了再走,也许蛇山二圣会替你们评评理。” 林华一怔,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玄都观二圣到了。这二圣并不是老道,而是寄居在武昌城内蛇山玄都观的两个客人,一住二十年,成为武林中的高手人物。老大刘智,老二朱信。除了梳道髻之外,两人身上全无方外羽士的装饰,他们的艺业足以傲视江湖,名头相当响亮,大江南北,可说无人不晓。 高个儿老大刘智呵呵笑,拦住了城子山三虎叫:“慢来,你们敢对在下大呼小叫,当然大有来头。老兄们,通名道姓,蛇山二圣大概够资格向你们讨公道。” 城子山三虎吃了一惊,大虎赶忙抱拳行礼道:“在下不知是二圣的大驾,情急胡叫,二圣海涵。在下安陆州城子山三虎的老大梁全玉,多有得罪,实感抱歉……” 大圣刘智鹰目一翻,说:“且慢,我想起来了,你是城子山的山主,与大洪山阴豹魏鸿飞魏当家是把兄弟,魏当家曾经与铁城砦的吴大爷有过节,曾经弄走了吴大爷百余担货物。说吧,你来到此地有何阴谋?” “他们要小可领他们到铁城砦。”林华高叫。 “哦!这是说,阁下三虎显然要对吴大爷不利了。”大圣狞笑着说。 “听口气,二圣与吴瑞祥有交情了。”大虎神色不正常地说。 “在下与吴大爷并无交情可言,闻名而不曾谋面。” “那么,在下放心了。” “放心?呵呵!你说得倒轻松,魏当家来了吗?” “在下不知道他是否来了。” “在下有件事拜托拜托。” “大圣有何见教?” “砍下一个指头,留给吴大爷做纪念。然后转告魏当家,叫他滚回大洪山,今后不许向铁城砦寻仇报复。” 三虎同时脸色大变,大虎退了一步沉声问:“两位是否想折辱咱们兄弟,向吴瑞祥邀功?” “不是。” “你……” “你为朋友两肋插刀,因此在下对你们已是相当客气了,断一指示儆,已是天大的人情。在下也是为朋友尽心力,咱们的好友与吴大爷是知交,各为其主,断一指已对得起你们了。” “那么,在下无话可说了。” “是自断一指吗?” 大虎拍拍腰刀,胆气一壮,冷笑道:“我这位朋友不肯,奈何。” “当然你活腻了,所以说这些话。好吧,在下就成全你,你拔刀上,三人齐上在下也不嫌多的。”大圣扬着紫金如意傲然地说。 二虎首先拔刀,大叫道:“对付一个人,咱们是三虎齐上,对付千军万马,也是咱们三人并肩而斗。你们也有三个人,大家上好了。笨鸟儿先行,我二虎先拔刀。” “你得先死。”大圣冷冷地说,举步向三个走去。 二圣一跃跟进,叫道:“黑小子,你还未交代清楚呢?” 林华不加理会,往林深草茂处飞窜。他仅听说过蛇山二圣的名号,不曾见识过他们的艺业,所以想先试试他们的轻功。至于城子山三虎,他根本就懒得理会,三个占山为寇的山大王,不值得重视。 “你走得了?”二圣怒吼,脚下一紧。 两人一逃一追,转眼间便离开了小径半里地。 二圣愈追愈心惊,却又不服气,用了全力,一跃两三丈奋力狂追。 林华心中冷笑,忖道:“又是个浪得虚名的人物,不再逗他了,走也。” 正想加速一走了之,前面的矮林中人影乍现,闪出三个灰影。 灰影也看到了他,突然重行闪入林中不见。 “咦!那不是阎王骆四吗?”他心中暗叫。 阎王骆四怎么溜出来了,这位大总管不是被黄山双妖揭穿了底吗?难道吴大爷居然留不住这家伙,被逃出铁城砦了? 他向侧一窜,先脱身再说。 其实,阎王骆四三个人,并未看清是他,只看到飞射而来的人影,本能地重新隐入林中藏身而已,他一走,后面五六丈跟踪狂追的二圣却收不住势,直向矮林中冲来。 蓦地,林中射出三枚暗器,急如星火,直向刚收势的二圣射到。 二圣并不是浪得虚名的人,突然向下一扑,贴地窜入林中,三枚暗器落空。 “好兔崽子,给我滚出来领死!”林外有人大叫,声如洪钟。 原来从侧方掠来了两个男女,看光景像是夫妻。男的年约四十出头,豹头环眼,虬须戟立,脸色如古铜,身材高大壮实,生了一双毛茸茸的大手,佩了一把沉重的蜈蚣钩,大环眼中神光似电。 女的相当俏丽,年约三十左右,正是狼虎之年,一双流光四转的俏目水汪汪,粉面桃腮五官秀美,秀中却透露着五分艳和三分媚,穿一身花绸春衫裙,隆胸窄腰浑身喷火,熟透了的女人,令男人看第一眼便心跳血沸。佩的是剑,还带了一个革囊。 三枚暗器以一发之差,掠过两男女的胸前,难怪的怒火上冲,向林中怒骂。 二圣也几乎被暗器射中,正在火头上,以为发暗器的人已窜出林外骂阵,怎受得了?不再追踪林华,愤怒地飞纵而出,一面怒吼:“你小子可恶……咦!住手?” 人刚扑出,两男女已看到人影,先下手为强,同时挫身吐气开声,各劈出一记劈空拳。 二圣大袖一挥,引开了攻来的劈空掌力,飘退八尺接着叫:“兄弟朱信,贤伉俪是不是……” “在下莽张飞张贤。” “哈哈!果然是张兄伉俪。呵呵!张大嫂愈来愈漂亮啦!三年不见了吧?”二圣流里流气地叫,目光只在张大嫂浑身上下转。 怪的是莽张飞毫不在意,豪笑道:“哈哈哈!原来是蛇山二圣的朱信兄,久违了。” 张大嫂一手搭住了二圣的左肩,媚笑着说:“好啊!原来是你这假老道捣鬼,居然用暗器打起老娘来了,你还我个一清二楚万事皆休。” 二圣居然感到左肩有点吃不消,龇牙咧嘴叫:“大嫂,你的兰花拂穴我可吃不消。暗器是打我的,你们……” “什么?你们……”莽张飞问。 “人躲在矮林内,走,去赶他们出来、” “他们是……” “不知是谁,我只看到有人影闪动而已。” “走!”莽张飞大叫,向里疾冲。 “大嫂不去帮忙?”二圣问。 张大嫂格格笑,不在乎地说:“三五个小辈,还要人帮忙?你未免太瞧得起他们了。朱老二你对我那位当家的愈来愈没有信心啦!” 二圣嘿嘿笑,耸耸肩膊说:“在下怎敢?张贤兄当然了得,混元气功练了八成火候的人,不怕刀砍劈锤砸,何所惧哉?” “那你不是白操心了吗?” “不然,俗话说,强中更有强中手。江湖上论英雄车载斗量,会内家练气的高手数不胜数,有可破内家气功的暗器也有无坚不摧的神刀异剑。林木阴森,敌暗我明,张贤兄个人深入,似嫌势孤力单。” “你叫他进去将人赶出,他进去了,你却在此说风凉话,朱老二……” “呵呵!大嫂,张贤兄人有点浑,说走就走……” “他浑,当然没有你朱老二奸猾罗!” “大嫂,别挖苦人好不?说真的,贤伉俪不远千里从衡州来,不知有何贵干?令拜兄徐庄主目下可好?” “徐庄主是忙人,上回结交一位朋友,朋友有了困难,他派了不少人前来相助,我那位当家的是个浑人,他自告奋勇也来了。” “徐庄主那位好朋友是……” “是最近名震江湖的幻剑神花沙兄弟。”张大嫂欣然地说,似乎颇以有这么一位朋友为荣。 二圣鹰目放光,笑道:“在下也是应沙兄弟之召而来的,一来便听说有不少人前来铁城砦闹事……” “到了府城之后,你接到指示吗?”张大嫂抢着问。 “不曾,在下兄弟碰上了两位朋友,未在府城逗留,大嫂接到指示了?” “接到了,沙兄弟已经来啦!铁城砦中有沙兄弟夫人,前来闹事的家伙很可能是金花门的高手。因此,沙兄弟打算暂时不到砦中安顿,暗中在外监视侦查,要前来助拳的朋友也暂时在附近潜伏待命,相机捕捉可疑的人。朱老二,你兄弟如果对金花门有所忌惮,最好及早退出,走得越远越好。” “笑话!蛇山双圣怕过谁来,谁真见过金花门的人?该神秘帮门是否仍然存在,颇值得怀疑,即使仍然存在,在下也不怕他们。” “那就好,咦!拙夫怎么毫无声息,里面怎么毫无动静?” “咱们进去看看。”二圣关心地说。 两人左右一分,戒备地向林影深处探进。 林华早已走了,他去追踪那三个人,林密草茂,天色幽暗,而且不时可发觉一些来路不明的人活动,将人追丢了毫无足奇。 他懒得再过问,取道回铁城砦,到了砦口,天色已经尽黑了。 吊桥已经整修妥当,铁城砦重新加以布置,警哨林立如临大敌,与先前松懈散漫完全不同,可知吴大爷已认清了当前局势的险恶,亡羊补牢打起精神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风雨雨。 他已洗掉了脸上的墨迹,把守砦门的人认识,不等他通名,便含笑将他迎入。进得砦来,首先便碰上了吴芬姐弟的两位师父天南一剑与施大同。 天南一剑似乎对他的出现丝毫不感意外,迎上抱拳施礼笑道:“宗兄,怎么这时方返砦?蔡家两位姑娘,正要求吴大爷派人去找你呢!黄山双妖目下怎么样了?” 他淡淡一笑,毫不隐瞒地将追二妖的经过与所闻简略地说了,最后说:“为避免嫌疑,小可在安陆客栈要了一间客房,以便安顿,特返砦向两位小姐辞行,小可对贵砦深怀戒心哩!” “那怎么可以?宗兄……” “不瞒张老师说,小可并不是怕事的人,但只希望不生事。只来了一些人,小可便受到贵砦的人仇视,看成奸细,几乎送掉老命。而目下似乎砦外十里内高手云集,全都是些神秘莫测却又个个心黑手辣,对贵砦似乎有不轨的念头,虽也不知道日后将发生些什么意外,小可如果仍然不知趣留在此地,这条老命早晚会完蛋,不死于外人之手,也将断送给贵砦的人。张师父,阎王骆四走掉了吗?” “走掉?他并未离开本砦哪!” “吴大爷对他……” “吴大爷不愿追究他与你的事,也不相信黄山双妖的指责。” “哦!吴大爷倒是个气量恢宏的人哩!这是说,大总管始终不曾离开贵砦?” “其他的人皆外出踩探与办事,他怎能离开?” “哦,两位小姐仍在喜风楼吗?” “在,不过,宗兄还是先去见过吴爷比较好些,吴大爷现在东面水阁,与几位刚从河南赶到的爷字号人物会晤,希望你返砦时先去见见他,以便向你道谢哩!” “这个……” “走,咱们陪你走一趟,你大概不知水阁如何走法呢!”天南一剑慨然地说。 “好,有劳张老师与施老师了。” 水阁位于一座大池塘的中间,池塘又位于一座大花园内,地势甚为隐僻。天南剑客领先而行沿一条小花径信步走向水阁。 “咦!这一带为何不见警哨?”林华心中起疑问。 “这是内部秘境,外人怎可进入?各处设有机关埋伏,不怕有人侵入。” “机关埋伏不足恃,任何灵巧的机关,如果无人看守,皆不可信赖。难怪各路人马大举入侵,吴大爷与全砦的人全成为瓮中之鳖,良可慨叹。唔!这是什么香?” “早开的丹桂。”施大同信口答。 “唔!如有香气,须防入侵的人使用迷香,小心了。”林华惊觉地说。 “宗兄不怕迷香?”天南剑客信口问。 “一次上当一次乖,在下带了解药。” “哦!宗兄倒是有心人哩!” 谈说间,到了水阁西面的一座花坛下,小径绕坛右而过,领先的天南剑客笑道:“去年有一名小贼,居然能穿越重重机关,到达此地……” 话未完,林华突然低喝:“伏倒!暗器……” 喝声未落,他已伏倒在一株花树下,身影一扬一闪,蓦地失踪。 花树传出一阵沙沙声,像是暴雨光临,先后共有十余枚暗器追踪攒射,可是却全部落空。 施大同闻声知警,就地伏倒向侧滚。 天南剑客不见了,疾退入一丛丁香花下。 林华出现在花坛的右侧,鬼魅似的扑向坛后的阴影中。 “要活的!”他扑上叫。可是,叫晚了,人影暴起,剑光如匹练,惨叫声刺耳。 坛后纵起一个黑影,落向坛左。坛左突然升起一个人影黑影毫无顾忌地欺近了坛左升起的人身前。人影突然一剑刺入黑影的心坎,而且先一步射出了三枚透风镖。 黑影惨叫一声,一掌拍在人影的右胸下方。 人影与黑影同时倒地,两败俱伤。 三枚透风镖未射中黑影,却迎面袭向扑来的林华。 林华命不该绝,恰好听到施大同在侧方叫:“跑掉了一个,北面……” 林华半途折回,跃上了花坛。这瞬间,最外侧的一枚透风镖擦左肋而过,伤衣贴皮护腰滑向身后去了。 他只看到刚爬起的施大同,不见有人逃向北面。 “一海兄。”施大同大叫。 “左面,他像是中了暗器。”林华叫,转向两人倒地处纵落。 施大同先到,天南剑客摇摇晃晃地站起,手按住右胸下说:“我……我受了伤,大同兄,你领宗兄到……到水阁。” “中了何种暗器?”林华伸手急扶,急声问。 “中了一……一掌,胸骨伤……伤得不轻。”天南剑客虚弱地说。 林华一怔,脱口叫:“那……那三枚暗器是你发的?” “兄弟想射他,却……却射偏了准头。” 林华摇头苦笑,说:“张师父,在下在对面出声警告,你不该发射暗器的,这三枚暗器险些要了在下的老命。” 施大同拖起被一剑穿心的黑影,取出火折子幌亮一照,惊叫道:“咦!是大总管的得力外堡听差卓安哩!该死,他为何要暗算我们?” 林华冷笑一声,说:“他要暗算的是我宗三……” “还走了一个,咱们追寻他的下落……” “即使真有另一个人,也追不上了。”林华冷冷地说。 “咦!你说即使真有其人是什么意思?”施大同微愠地问。 “咱们心里有数。” “呸!你认为在下撒谎?”施大同真火了,声调提高。 “你是否撒了谎呢?”林华不放松地反问。 “宗三,你得说清楚。” 林华不愿追究,冷冷地说:“没有再说的必要了,在下只是感到奇怪,三个人中,只有你老兄毫发未伤,而最不可能受伤的该是我……” “你受伤了吗?”施大同沉声问。 “不曾,衣破而已。不必多说了,快将张老师送去治伤才是。” 天南剑客挺了挺胸膛,苦笑道:“这一掌兄弟还挨得起,不必担心。宗兄,依兄弟看来,本砦确是危机四伏,对老弟不利,有不少仇视老弟的人,是非之地不宜逗留,兄弟认为老弟还是早离为上。尤其是大总管阎王骆四,吴大爷对他有所顾忌,他既然与老弟水火不容,留在本砦任何时候皆可发生意外。” “所以在下已在安陆客栈订了房间。” “那就不用去见吴大爷了,大同兄何不陪同宗兄出砦?” “大丈夫来得清去得明,在下必须见见两位小姐再走。”林华坚决地说,步伐坚定扭头便走。 “老弟要往何处去?”天南剑客问。 “到喜风楼。” “这……”林华不再回答,泰然大踏步沿来路走了。 两位小姐根本就不在喜风楼,已迁至内院安顿了。他只好回到客室,取回自己的包裹,托冯四转告二小姐一声,带走了藏在床下的夺魄针筒,大踏步出砦而去,连夜奔向府城。 到了安陆客栈,店家告诉他,女扮男装的丑骑士,已被五名同伴接走了,接至何处无从得悉,接走她的人并未留下去处,而丑骑士离店时是抬走的,像是睡着了,走的方向是北面至应山的大道。 坐骑并未带走,交柜的行囊也未取走,丑骑士似乎忘了这些东西。接走她的五个人中,出面打交道的人操湖广口音,似乎不愿多说话,接了人便走,既未多问,也未留下话。 他吃了一惊,未免太不合情理了,一个少女如果落在对头手中,那还了得? 问清了五大汉的相貌特征,他急急放下行囊,连夜上道北行。 北行第一站是十里接官亭,那儿有十余户人家,其中有卖茶水的食店。他找到店家询问,店家坚决地表示,整天不见有他所说的病人与五大汉经过此地。 他该到何处去找?毫无线索可寻,谁知道那些人到何处去了? “会不会是不戒魔僧把人弄走了?”他烦躁地想。 不戒魔僧是丑骑士唯一的对头,他只有抓住这唯一的线索追寻。可是,不戒魔僧目下藏身何处? 想起丑骑士原是女儿身。万一真是落在不戒魔僧手中,这时已嫌太晚了,他感到脊梁发冷,毛骨悚然,不由心中叫苦不迭。 “且先找出不戒魔僧的下落再说。”他下了决定。 丑骑士姓甚名谁他不知道,寻找起来也无从着手。不戒魔僧名头响亮,找起来该不困难。 他往回走,到了铁城山下岔至铁城砦的小径,便走向铁城砦,希望在附近找到潜伏在左近的不戒魔僧。 走了半里地,突然前面传来隐隐衣袂飘风的声浪。他向右路一闪,隐身草丛中细看动静。 前面四五十丈,便是黑黝黝的铁城砦,传来了二更鼓声。 三个黑影来自铁城砦,掠走如飞。距他藏身处约有十余丈,向北走了。 他赶忙窜出路面,急急奔去,原来那儿有一条小径,通向北面的铁城山。 “且跟去瞧瞧。”他自语,悄然跟上。 铁城山土色如铁,上有一座已成为废墟的古铁城,城北不远又有一座古砦,也被树林荒草所淹没了。目前,除了古林蔽天,野草萋萋之外,不再有人在废墟居住,只有狐鼠不见人迹。 古铁城的西麓,有一座占地数里的白林场,那儿有一座被淹没不知多少年代的坟场,这是当年古铁城的居民安息之所。废坟场占地甚广,可知当年的古铁城必定十分繁荣。 德安府在春秋时代是古国郧,后来属楚国,秦朝统一天下称为南郧,汉分为江夏郡属荆州,到了宋朝方改称安陆郡。至于这座古铁城废墟,当年到底是不是古郧国的都城,谁也不知道,当地居民只知那是很久很久,久得岁月茫茫不知何时,这座废古城便在那儿了。目前,废铁城的隐没遗迹中,仍可看出一些古堡的遗痕,和那些半埋在泥土中的残柱与秦砖汉瓦。废坟场上,也不时可发现一些形式古老,刻了篆文而字形难辨的断碑残碣。 即使是白天,当地的土着也不敢到山上来,据说这一带有妖魅鬼怪白昼出现,那些敬事鬼神的人,怎敢前来与鬼打交道?因此,这一带的树林极为茂密,樵夫仅到达山腰以下,从没有人敢再往上走了。 林华不知道铁城山的鬼故事,跟着三个黑影悄然疾走。 他必须跟近至六七丈内,以免将人追丢,小径已不见了,树林愈来愈茂密,稍一大意,极可能将人追丢。幸而三黑影脚下已放缓,不然追踪极感吃力而困难。 前面鬼火一闪,接着是“吱利利”一声鬼啸入耳。 三黑影止步,其中一人回了两声鬼啸。 “谁!”前面暗影中传来一声尖厉不似人声的低喝。 “璿。”黑影低声答。 “天璿。”对方又叫。 “摇光。”黑影低声答。 天璿,是北斗七星的第一星。摇光,是最后一星。 “是天璿堂主吗?”对方又问。 “皎皎北辰,马首是瞻。” “请便。” 三黑影举步而行,穿林拨草急走。 林华心中一懔,忖道:“这儿是七星会的聚会处,想不到我在无意中,遇上了江湖两大秘密帮会之一的七星会聚会处。沿途必定暗桩密布,步步凶险,我得小心了。” 既来之则安之,他不愿就此罢手退走。 连越三道关卡,双方的问答完全相同,之后便不再有人出面盘问,他知道行将接近腹地了。 前面展开了一片野草丛生,荆棘密布的荒野,中间散布着不少断碑残碣,和一些疑似坟墓的残丘,就是没有树林。 荒野广约里余,是间一座数十丈方圆的小丘附近,四周插了七根竹竿,各挂着一盏黑色的灯笼,除非走近至灯下,方可看到灯笼。 但每盏灯各开了七个豆大的小孔,只有恰好的站在小孔照射的方位,方能看到那一星灯光。 夜黑,死寂,荒凉,阴森,整个地区笼罩着神秘恐怖的气氛,是一处人鬼不分狐鼠横行的绝域,山林荒壑中到处鬼影幢幢。 每一根灯柱下,围坐着一堆人,每个人皆穿了黑袍,静静地木然而坐,鸦雀无声形如死人,更像是一群僵尸。 三黑影在小丘前十丈左右,并肩躬身下拜,四拜毕,疾趋第一根灯柱下,整衣取出一根黑色的小笺,插入灯笼七孔中的一孔。其余六个小孔已有四孔插了笺,可知还有两拨人未曾到达。 三更,万籁无声。 四更,斗转星移。 林华躲在二十余丈外一座荒坟旁,他发觉四周的暗桩不时变动位置,真所谓进来容易,脱身比登天还难,如果这时被人发现,这条命算是交给枉死城的小鬼了。他只好定下了神等待,希望这些人赶快离开,在这种恐怖的荒野中,与三四十不个不言不动的僵尸同在,委实令人心中不安,再想起这些人都是秘密帮会的人物,怎不令他毛骨悚然?他与七星会并无过节,卷入漩涡送掉老命才划不来哩! 五更初正之间,他突觉身后微风凛然。 “你不该来的。”熟悉的口音传到。用的是传音入密之术。 他心中一懔,暗叫道:“我走了眼了。” 在林华发觉身后有人到达的同时,南面荒野中突传来一声惨厉的鬼啸,接着是一声惊心动魄的长嗥。 七根灯杆下的人,几乎同时一蹦而起。 也在同一瞬间,北端荒野远处,升起一盏孔明灯。由于没有风,孔明灯上升的速度甚快,飘的速度却慢,像是扶摇直上云霄。 孔明灯升高约半里地,似乎光芒更为明亮,升的速度加快。 七根灯杆下的人,已经重行坐回原位。 南面出现一个黑影,以奇快的速度掠近土丘,在十丈外行礼道:“三位不速之客连毁两处暗桩,恰好惊动启驾前来的会主法驾,已追向西方,会主命属下传示,请各堂主严防突袭。” “来的人身分可曾证实?”一位黑袍人问。 “其中之一可能是九幽鬼王田飞扬。” “知道了。” “属下告退。” “请便。” 传信人刚退去,一名黑影突然低叫:“瞧,是金花天灯!” 那升至高空的孔明灯,已成了一颗暗红色的大星,突然飘下一颗黄色的小星,摇曳着向下飘浮缓降,像一面花瓣随风飞舞,下降约十余文,即行爆散成无数更小的小火星,然后冉冉熄灭。接着第二颗黄色的小星也继续从孔明灯下飘落。 连飘下七颗黄色的小星,孔明灯渐向西北天际逸去。 七根灯杆的方位排列,完全按照北斗位置排就。北斗星序位置虽永远不变,但上璿玑下玉衡则因时序而转移,上半夜璿玑在上,下半夜便变为在下了。因此,这七根灯杆皆有两个人负责移动但不是移动灯杆,而是移动灯位,由此可知负责移动灯位的人,对时辰的控制极为熟练而准确,也可看出七星会十分重视小枝节问题,能长远保持神秘机密,确有一魇严密的组织办法与及高明的人才相辅相成。 天枢灯下站起一个黑袍人,沉声道:“确是金花天灯,金花门向咱们示威了。会主已去追逐九幽鬼王,咱们即按原计划分头办事,不必等会主前来计议了,走。” 说走便走,七组人同时撤灯,分向七方悄然散去。 天衡位的六个黑袍人,掠过林华藏身的草丛,相距不足八尺。他看出其中一个,赫然是吴大爷瑞祥。 鬼啸声四起,暗桩撤走了。 他等众人去远,吁出一口长气,站起说:“老前辈早知道吴大爷是七星会的会友,晚辈猜得不错吧?依晚辈看来,老前辈定是七星会的元老名宿。” 身后丈余的草丛中,站起驼背老人的身影,向他冷然地说:“老朽不愿多说,可以告诉你的是,吴大爷确是七星会的会友,再就是此地是七星会最南端的一处聚会所,南面林缘有一座比这一座古坟大一倍的古坟,下面建有一座秘密地窖,也就是香坛所在地。如果风声不紧,三两天之内,七星会便可能上香开坛,外人绝不会料到聚会所之旁另有香坛。” “老前辈为何要告诉晚辈?” “因为老朽希望获得你的协助。” “为什么?” “吴大爷是七星会的天衡堂七主事之一,他目下有困难。” “晚辈恐怕无能为力。” “老朽要求你相助,保护吴大爷的安全。” “这个……” “老朽诚意相求。” “晚辈能问内情吗?” “吴大爷的尊翁,对老朽有恩,老朽有生之年,将尽力保护吴大爷的安全相酬报,如此而已吧。” “他知道老前辈的身分吗?” “知道……” “他为何受制于自己的大总管?” “他有把柄落在阎王骆四手中。” “这是说……” “吴大当然不是完人……” “那座地下囚室便证明他不是什么好人,证明他是德府之霸。” “一个经营多种行业,分布在各地有数百伙计的财势雄厚人物,你不能苛责他用私刑建立自己的威望。” “但世间轻财重义的大户人家仍然很多,他们不用私刑以恩义待下人,同样非常的成功,更受人尊敬。以晚辈的眼光看来,吴大爷什么都有,车马、珍宝、美女、财势样样俱全,只缺乏下人对他的尊敬。” “这个……” “老前辈其实该比不戒魔僧高明多多,为何那晚故意示弱,其故安在?” “老朽另有苦衷。” “是存心摸清晚辈的底吗?” “不错。” “如何?” “你的确不是吴大爷的仇人。” “谢谢老前辈的信任。” “能助老朽一辈之力吗?” “老前辈隐姓埋名报恩,晚辈却不能昧着良心帮助一个地方恶霸。”他断然拒绝。 “这个……” “晚辈告辞。” “且慢!你已知道了不少秘密……” “老前辈要杀在下灭口?” “必要的话……” “在下从不在乎任何人的恫吓,再见。” “慢走。” “你留不住我的,在下不会在暴力下低头。”他大声说,一跃三丈。 驼背老人想追,却又叹口气止步,目送他隐入荒草凄凄夜色朦胧的荒野中。 林华离开了驼背老人,心中极感烦躁,找不到丑骑士的任何线索,难怪他心中焦急,但急没有用,消息不可能平空从天上掉下来,经过一夜辛劳,他必须休息休息以便恢复疲劳。 他在一处草丛中睡着了,睡得好香甜,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神智刚清,他便警觉地抓住了在身旁的青虹剑,本能地想:“危机来了。” 不错,危机来了,他听到不远处有人声。 四五丈外一座短草坪中,两边分立着六个人,五男一女,每边三人。 东首的三个人,中间是个年约花甲的威猛修伟老人,三绺长髯仅略现灰影,虎目神光炯炯,穿一袭黑袍,头挽道髻,脸色红润皱纹甚少,鼻直口方,依然可以看出昔日的器宇风标,年轻时必定是英俊的人物;右首那人年约四十出头,穿青衫儒士打扮,手摇折扇神色安详,中等身材,五官端正温文;左首是个小姑娘,赫然是芸儿。 西端的三个人,中间那人一身黑,脸黑、手黑、衣黑,只有头上的白发是白的,披撒的白发长与腰齐,披撒在身后像个女人,以一根红色铁箍绾住前面的白发,以免挡住脸面。八字眉、三角眼、塌鼻梁、雷公嘴、尖耳朵半掩在发前,那长相,像是个城隍庙中的鬼卒。手中掂着一根苍木盘龙杖,三角眼厉光闪闪,整个人笼罩在狰狞的气氛中。 另两人都是年约半百的中年人,长相倒还端正,不像是坏人,各带了一柄剑。 林华将剑悄悄系上,准备撤走,在附近偷听极为犯忌,弄得不好,双方都会迁怒于他,岂不糟透? 他必须再见见芸儿,准备撤出从另一方向现身接近。 狰狞的白发老人发出令人可怕的怪笑,笑完说:“我九幽鬼王言出必行,昨天已将信传给铁城砦,限他在破晓时分将七星会的名单送到此地,他为何不来?小辈,你们是不是小狗派来送死的?我鬼王不认识你们这些小鬼卒,快给老夫报名上来。” 威猛的灰髯人淡淡一笑,泰然地说:“吴老弟事忙,不能来,在下特前来知会阁下一声,同时请教阁下,请问阁下与七星会有何过节,尚请坦诚相告。” 九幽鬼王嘿嘿笑,说:“你还不配问,吴小狗也不配问。除非你是玄天神剑宇文豪,不然还不配与老夫当面打交道。”声落,左手大袖一挥,喝道:“毙了他们,到铁城砦办事。” 两位中年大汉含笑欠身应喏一声,并肩举步向三人走去。 儒生打扮的人举步迎上,笑道:“地府双残,幸会幸会。” 右首的中年人淡淡一笑,道:“阁下认识咱们双残,自不是无名小卒,贵姓?” “区区很少在江湖行走……” “我知道了,你是黄龙镇的妙手书生孙奇。”双残的老二急急接口。双方都不是无名小卒,那地府双残并不是残废,而是以生性残忍而名震江湖。老大李建隆,老二赵剑秋,两人白昼很少露面,自称地府双残。至于这位郑州黄龙镇的妙手书生孙奇,则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风尘豪侠,侠名四播,颇获白道朋友的尊敬。 而那位九幽鬼王田飞扬,则是大名鼎鼎的宇内九大邪妖之一,凶名昭着,黑白道朋友畏之如虎的暴戾邪魔。最近三十年来,尽出些古古怪怪的人物,其中最着名的有邪剑、魔箫、乾坤三剑圣、宇内三狂、九大邪妖……都是些江湖朋友闻名色变的人物,也绝大多数是些精神不正常或心理变态的怪人。 九大邪妖中,大部分仍然健在,只有一个幻剑三娘唐素,与九指老道褚纯阳两人,失踪了一二十年下落不明。九幽鬼王是九大邪妖中最残忍的一个,黑白道朋友皆对他恨之切骨,畏如蛇蝎却又无奈他何。他比地府双残的辈分高,难怪如此托大。地府双残成名仅十余年,还不能跻身于绝顶高手之林,虽则艺业大有凌驾老一辈名宿的趋势,但声威仍不足与九大邪妖相提并论。 妙手书生孙奇折扇轻摇,含笑接近至四五步止,说:“赵兄不愧称地府双残,居然知道在下的匪号,佩服佩服。区区不才,希望两位高抬贵手,彼此无冤无仇……” “事已至此,你阁下还说这些假话,有何好处?” “在下希望知道诸位为何人所唆使,更希望化干戈为玉帛……” “呸!少卖弄你的口舌,你是不是七星会的人?” “你难道是七星会的人吗?” 大残李建隆拔剑出鞘,冷笑道:“吴瑞祥已被咱们证实是七星会的会友……” “何以为证?” “他与玄天神剑宇文豪有书信上往来。” “我不相信。” “咱们有人潜伏铁城砦,曾经看过宇文豪的来信。” “即使宇文豪真有来信,并不能证明吴瑞祥是七星会的会友,何况宇文豪已失踪了二十年,根本不可能与吴瑞祥有书信往来。” “当然咱们并不能判定他是七星会的人,但因此却引出河南群雄大聚铁城砦,等于是证实了他的身分了。” “河南群雄并未大会铁城砦,几位稍具名望的人前来作客,也与阁下传鬼王信的事无关……” “你的看法与咱们不同,十分遗憾。不管怎样,咱们所要的消息,终必可以得到的,且先打发你们,然后咱们再到铁城砦去找吴小辈。你是以一比一呢,抑或是三比二?你们三男女最好一起上,咱们地府双残不在乎人多,而且多多益善。” “孙某虽浪得虚名,但不喜群殴。” “那么,一比一,咱们俩先玩玩。”大残李建隆微笑着说。 “孙某深感荣幸,请赐教。”妙手书生从容地说。 “你不撤剑?” “该撤时在下自会撤的。”妙手书生轻摇着折扇说。 大残无名火起,以为妙手书生小看了他,剑出鞘叱声震耳,迎面一剑点出,看似缓慢,其实迅捷绝伦,剑中含无穷变化,直迫中宫排空直入。 “啪”一声响,妙手书生的折扇拍中刺来的剑身,护住了中宫,乘势欺身切入,折扇快逾电光石火,点向大残的右肋。 大残左闪拂剑,锋刃破空声慑人心魄,两人一沾即走,双方皆危机间不容发。 接着,是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恶斗,双方以快打快,各展绝学抢攻,险象横生,步步惊心。大残的剑幻无数电虹,势如狂风暴雨,每一剑皆直指要害,风雷大作,吞吐捷途电闪。 妙手书生的扇短,必须近身进击,因此看来更为凶险,令旁观的人替他捏了一把冷汗。但他的扇招确有功参造化的造诣,时张时合神鬼莫测,每每从剑招的空隙中探隙迫进,千变万化无孔不入,但见上下四方皆有扇影闪动,在大残的剑招疯狂抢攻下,依然着着凶狠连续反击,攻招化招如同迅雷惊电,攻敌所必救八面威风。 棋逢敌手,双方缠住了。 二残赵剑秋很不耐,亮剑向一男一女狂傲地叫:“你两人闲着,谁下场陪大爷玩玩?一起上同样欢迎。” 相貌与芸儿相同的少女泰然地向长髯人以目光询问,长髯人沉静地颔首示意。她从容撤剑缓步而出,神色镇静地立下门户候敌。 “你这小女人敢独自接斗?”二残狂傲地问,接着仰天狂笑。 少女不怒不笑,缓缓地进步出剑,轻飘飘地点出一剑。 二残左移一步轻薄地叫:“哎呀!好厉害的小娘子……” 蓦地,风雷乍起,少女的宝剑突然吐出千朵白莲,射出万道电虹。 二残大骇,跃退,再跃退,闪避,再闪避,连退三丈余换了四次方位,仍未能摆脱少女的疯狂进击,一时大意失机,措手不及只有挨打的份儿。 二残失了先机,手中剑始终未能抓住反击的机会,只能像发疯般招架,但少女变招太快,无法封住绵绵不绝攻来的漫天剑影。 少女大概攻了百十剑,把二残迫得手忙脚乱,傲意全消,她以剑剑致命的快速剑术如影附形迫攻,大有气吞河岳的气概,似乎内力源源不绝,永无虚竭之虞,修为委实惊人,谁也不敢置信一个少女能有如此精纯的内力修为。 旁观的九幽鬼王神色渐渐肃穆,突然叫道:“赵老弟,这贱人的剑术极像玄天神剑,先后退脱出圈子,以静制动。” 二残心中叫苦,如能脱出,还用招呼?旁观者清,局外人怎知局中人的艰苦?正危急间,眼角看到了大残的身影,心中一动,脱口大叫道:“建隆兄,攻她的下盘。” 大残与妙手书生仍在缠斗,这时位于少女的左后方三丈左右。 少女一怔,本能地右移旋身。 二残立即抓住机会喘息,大喝一声,这才获得了进招的机会,展开了空前猛烈的反击,放手愤怒地狂攻。 少女发觉上当,已失去先机了,但并未落于下风,从容化解二残的攻势,见招破招且能相机回敬。双方缠上了,但少女似乎仍然掌握了一两分优势。 九幽鬼王三角眼阴睛不定,也似乎等得不耐烦,叫道:“想不到吴小辈居然找来了几个打手人物,老夫只好下手收拾你们了。” 长髯老人吐出一口长气,举步迎出。 “报上名来,老夫替你招魂。”九幽鬼王扬着盘龙杖叫。 “无名小卒,报出恐污尊耳,不报也罢。”长髯老人沉静地说。 “能和老夫九幽鬼王交手,你足以扬名立万。” “在下并不感到有何光彩。” “你轻视老夫?” “好说好说。” “打!”九幽鬼王冷叱,一杖挥出,风雷俱发,来势汹汹。 剑影乍现,“得”一声震开了杖。 九幽鬼王脸色一变,脱口叫:“好浑雄的内力,足以傲视武林,打!” 第二杖攻到,长髯老人不再封架,闪身让招斜移欺进,立还颜色剑反击鬼王的胁肋要害。 两人各怀戒心,一招换一招,一沾即走,互相试探对方的实力,寻取空隙行致命的雷霆一击,全都小心翼翼不敢大意,反而不够热烈。 两人的缓慢拚斗,与先前两对快攻的高手迥然不同,一举一动皆潜劲如山,激荡的罡风将野草摧残得八方激射,丈内无人敢近。 三对高手各展所学,舍死忘生死缠不休,近期内很难分出胜负,成为难了之局。 远处人影如电,有不少人纷向斗场赶。 彼此势均力敌,任何一方有人加入,便可打破均势,局面将全部改观。 第一个赶到的人,是黄山双妖的老大廖汝昆,一个武林高手,九大邪妖之一。 接着是六名男女,来势如潮。 九幽鬼王喜极欲狂,大叫道:“廖老弟,联手,这家伙出奇地高明。” “好啊!算我一份。” “铮铮铮!”剑鸣声震耳,三人缠成一团,展开了可怕的急斗。 “上啊!助田前辈一臂之力。”后到的六男女怪叫,一拥而上。 藏身草丛中的林华不能坐视了,他对那位与芸儿相同自称文燕的少女极为关切,何况眼前这位少女是芸儿或是文燕尚难分别,他怎能袖手旁观?他一跃而起,飞跃而上大喝道:“倚众群殴卑鄙可耻,杀!” 青虹剑幻化一道长虹,飞射而至。 两名中年人同时扑到,吼声如雷:“送你上西天……啊……” 喝声中闪电似的接触,事急矣!生死交关,他用上了怪异的邪剑,人影乍合乍分,一名中年人右臂齐肩而折,狂叫着跌出丈外去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扑向退至左侧的另一名中年人,一闪即至。 “喂!”中年人大吼,“云封雾锁”封招自救。 青虹突然折向、下沉、斜掠,“唰”一声轻啸,青虹从“云封雾锁”的封架中切入、撤出。 人影倏止,剑气徐敛。 “哎……”中年人叫,屈膝跌倒,右膝已炸裂,坐在地上举剑防身,却无法站起来了。 “是赶车的小狗!”一名后来加入围攻妙手书生的中年女人叫,撤出扑向林华。 林华的目光,移向左侧三丈外的少女。少女与二残功力悉敌,但这时加上了一名花甲年纪老花子,便感压力倍增,只片刻间便攻不出招式,自保亦感困难,被迫得险象横生,手忙脚乱岌岌可危,老花子的浑铁打狗棍重如山岳,霸道绝伦,剑碰上棍便爆出一阵火花,毫无作用,少女反而被震得空门大开,脚下放乱。 这时,二残刚一剑搭住了少女的剑,刚迫出偏门。老花子一声狂笑,乘虚直入,一棍扫向少女的下盘。 少女如果避棍收腿上跃,那么,剑将偏出左方,二残的剑将无情地楔入,不伤肩也将伤肋,生死立判,危极险极。 他来不及招呼扑来的中年女人,左手扔出一把飞刀大喝道:“打!借力收腿……” 少女借力收腿,身躯悬空,被二残的剑震得向左侧飘丈外。打狗棍以一发之差,擦她的靴底而过,潜劲震得她脚掌发麻,右涌泉穴一酸,右腿发软。但她总算逃过致命一击,从鬼门关内逃出来了。 “唰”一声响,中年少妇的狭锋单刀掠过林华的顶门,贴发结而过,发结立即崩散,好险。如不是他全力下挫高不及三尺,脑袋准搬家。 这瞬间,他贴地滑出,青虹剑疾吐,从刀下楔入,剑尖无情地贯入中年女人的右肋,毫无阻挡。 他不想杀人,剑仅刺入寸余,斜掠抽剑一闪即走。另一面,老花子的左颊贯入一把飞刀,口腔内牙齿几乎全部折断,刀尖几乎贯右颊而出。 “嗯……”老花子闷声叫,向右掷倒。 中年女人向下蹲,拖了剑弯了腰,拖了沉重的右腿,掩住右肋伤口,吃力地向外狼狈而逃。 这瞬间,二残踉跄追击,身剑合一飞刺刚着地的少女。 “铮!”双剑相交,少女全力封剑。无奈右腿发软,余劲不足,这一记致命一击被她封住了,但也被震得扭身右膝着地,起不来了。 二残全力压倒争取中宫,剑尖终于控制了她胸口,向前一送的,错剑声传出了。 少女脸色苍白,死定了。 正危急间,一只大手搭上了二残的右肩,喝声似沉雷:“朋友,给你一点颜色涂脸。” 二残大惊,肩上的手像一把大铁钳肩骨欲裂,可怕极了。刚松劲,刚扭头回顾,刚看到人影,“噗”声一响,一柄剑的云头便撞上了右耳门,立即昏厥。 林华将二残拖倒,向少女叫:“快走,他们第三批高手快到了。” 声落,他扑向围攻长髯老人的大妖,在四丈外便叫:“大妖,我宗掌鞭陪你练练。” 大妖吃了一惊,扭头一看,撤出圈子迎来吼道:“又是你,宰了你……” “接着!”林华叫,左手一扬。 大妖身形一顿,低头闪身躲避。 林华这次是虚着,接着手掌向前一振,尘影入目。 大妖做梦也没料到第二次袭来的是一把沙土,眼睛立即遭殃,狂叫一声,掩住眼举剑护身向后退。 林华却从侧方闪电似的抢到,一声长笑,手起剑落,剑靶“噗”一声敲在大妖的后脑上,倒跃八尺叫道:“留你一条命,免结冤仇。哈哈哈哈……” 在狂笑声中,他到了九幽鬼王身左两丈,接着叫:“我这里要施放百毒迷香,谁不走便得曝尸此地,香来了……” 他的叫声音像打雷,除非是聋子才听不见他的叫声。同时,他的出现,只片刻间,便放平了六个,九幽鬼王能不心惊?百毒迷香,是号称毒祖宗的武林前辈毒王万振雄的霸道法宝,毒王虽已不在人世十余年,但余威犹在,除非是大罗天仙,江湖上不曾听说过有不怕百毒迷香的人。 百毒迷香四个字,有震慑人心的无穷威力,双方的人恐慌地收招远避,刀光剑影乍敛,风定雨止。 他向北撒腿便跑,长笑震天,笑完昂首高歌道:“人生犹如梦一场,富贵荣华瓦上霜,高手名宿今何在?英雄豪杰不久长。哈哈哈哈!散也!散也!” 歌声摇曳,笑声划空,他的身影已消失在林木深处,走了个无影无踪。不远处,第三批人将到。 长髯人举手一挥,带了少女与妙手书生匆匆地了远出里外,他向少女关心地问:“燕儿,受伤了吗?” “爹,不曾,那位青年人救了我。”少女心有余悸地说。“孙奇,你认识这位少年人吗?”长髯人转向妙手书生问。 “不认识,恐怕是瑞祥兄所说的宗三,一个神奇的风尘奇人。”妙手书生有点感慨地说,叹口气又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们老了。” “我认识,他就是昨天救了那位女扮男装的黑小……黑大汉,女儿几乎栽在他手下。”文燕肯定地说,又加上一句道:“昨天他也易了容。” “再去问问吴老弟,这人是友非敌,不可再与他为难了。” 在先前的斗场中,九幽鬼王盯着六个受伤或昏倒的人,叹口气愁眉苦脸地说:“一个小辈出现,咱们这些成名人物一个个灰头土脸,这一口怨气真难以消受。可是,咱们恐怕无法奈何这小辈了。走吧!咱们认栽。” “谁认识这个小辈?”大残扶着神智尚未全清的二残问。 “他叫宗三,是蔡家两个小贱人的掌鞭。”大妖流着眼泪鼻涕咬牙切齿地说,愤愤地又道:“这小狗可恶,居然用沙土撒人,老夫却上了当,阴沟里翻船,该死的小狗,抓住他非活剥了他不可。” 彼此抱怨着,咒骂着,带了受伤的人,狼狈地走了。 林华在远处藏身,跟着文燕父女与妙手书生。绕过一座小岬,长髯人突然止步,回身喝道:“什么人?请现身说话。” 林华现身跟上,在丈外止步。长髯人一怔,抱拳行礼着笑道:“老弟拔刀相助,盛情可感,云天高谊,容留后报……” “这位姑娘可是芸儿。”林华抢着问,用手向文燕一指。 文燕羞愧地笑道:“我说过叫文燕,你怎么老叫我是芸儿?” “哦!对不起,我总是分不清你是她或她是你。请问姑娘,可曾见到昨天在下所救的那位姑娘吗?” “咦!她……” “昨天我送她回安陆客栈安顿,不久便失了踪,是被五名大汉骗走的。” “这……我替你查一查,可好?她姓甚名谁?”文燕慨然地说。 “我不知道。” “咦!你没问她?” “没有。” “你这人真是……”姑娘苦笑着说,似又感到太放肆,说了一半便顿住了。 长髯人目光炯炯,不住向天际凝望,脸上神色似有隐忧,剑眉深锁似有重事难决,这时突然问:“小兄弟,你说贵友叫做芸儿?” “是的。” “与小女相貌相同?” “是的,简直像是一个人。” “贵友姓什么?” “不知道。” 姑娘噗嗤一笑,说:“宗爷,你又是不知道。” 林华脸一红,说:“在下确是不知道,只见了几次面……” “小兄弟,可否先谈谈贵友的来历?” 他本想说出经过,突忆起那天袭击南山魔女的人中,有人称护法,提及副会主的事,而南山魔女又问过他有关七星会马金花门的事,万一南山魔女与七星会有怨,而文燕这些人又是七星会的人,岂不替芸儿师徒招祸? 他淡淡一笑,说:“在下不知道,只知道她是个孤女,如此而已。在下要走了,少陪。” “小兄弟且慢……” “前辈有事吗?” 长髯人颊肉在痉挛,凄然地说:“小女燕儿有一位孪生姐姐,二十年前舍下突遭对头夜袭,奶娘两人分别避乱,其中之一被杀,掳走了小女,那时小女尚未周岁,二十年来下落不明。小女名莺与燕儿生得一模一样。莺儿的胸前有一颗芝麻大的朱砂痣,这是她姐妹俩小时候唯一可分辨长幼的证物。小兄弟,老朽以至诚相求,务请将所知的经过见告,感激不尽。” 林华吁出一口长气,摇头道:“抱歉,在下只好令前辈失望了,确是无可奉告……” “小兄弟,你年轻,不知道骨肉亲情……” “别说了。”他烦恼地说。 “兄弟求求你……” “我问你,如果在下有事相询,前辈是否肯坦诚相告?” “除了你问老朽是不是七星会的人外,其余老朽知无不言。” “掳走令嫒的人是谁?” “为当时大名鼎鼎的九大邪妖之一。千幻三娘唐素,小名蓉,夫家姓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