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姑娘并未看到身后的奇景异象,却在红光一耀的刹那间,看清前面的危境。两人身上沾满了狼血,地上狼尸却看不见,因为已被叫嗥咆哮的活狼群所掩。 红光乍现之际,但看到无数阴森森反映着半金半绿色的狼眼像一群蜜蜂,贴地急涌而来。 最前面,是三头体型巨大,足有八尺长短的大公狼,看去定是它们的首领,毛色泛灰,似乎在三五年内,可望变成白色。 狼王竟有三头,定然是这儿已有三群巨狼会合了,多得无法胜数。 三头狼王之后,凶猛疯狂的狼山狼海。从三方面狂急地冲来,它们的尖齿暴露,气息咻咻,猛恶之态在红光映照下,令人魂飞魄散。 这一阵狼潮涌到,怎吃得消?杀不胜杀,不被撕成碎片才怪。 腥风扑面,黑影如潮,三条灰狼由三面纵起,凌空下扑,其余的贴地窜到,快如流矢。 海蕙头晕目眩,尖叫道:“退!危险!” “快!”秋菡也惊叫,身形纵起,向后激射。 海蕙起步略慢,她站在右方,向左后方纵起。长剑急挥,剑过红光崩现,一头灰狼的脑袋飞起,狼身仍向她猛撞。 “哎……”她惊叫,在死狼前爪搭上胸前的刹那间,一掌推出,“噗”一声击退了狼尸,她也感到足下一震,右足后跟被另一头狼咬住了。 幸而他易钗而笄,靴子里塞的是棉絮,狼齿咬入靴里,不打紧,她一足扔出,狼齿立折,人向后急射,剑芒再闪,又毙了一头灰狼,另一头灰狼,已从侧方冲到。 秋菡已退出了数丈外,大惊之下,已无法回救,脱手打出一枚金花,贯入大灰狼的胸间。两人向后飞射,只觉下面一虚,身躯向下急坠,已落向深谷。 “哎呀!下面……”海蕙骇极而叫。 秋菡大骇,尖叫道:“表妹,扔剑,提气轻身。” 海蕙抢着叫:“不!下面定然有雪,不打紧,剑千万不能丢,丢了保不了命。” 两人收了剑,提气轻身向下急降,下面,碎雪不多,碎冰倒不少,跌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幸而两人功力深厚,比祝中原高出不可以道里计,十余丈的绝崖难不倒他们,人未沾地,纤掌连拍,凶猛的内家真力化掌风击出,下面碎冰飞溅,身形一顿消失了大部分重力,方落下地来。 这一带是斜坡,两人站立不一牢,直滚下十丈方将身稳住,好险! 接着,头顶有物体急坠,二十余头巨狼也从崖上冲上,砸下,砸掼在碎冰石壁上,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快走!这儿危险。”秋菡叫。 两人向右急急攀陡壁而行,慌不择路。 崖上,狼群厉嗥,展开了激烈的残忍杀搏,狼尸不住向下跌,呼然轰响,如被砸上了,那还了得狼群失去人踪,也失了首领。 由于太过饥饿,被死狼的血腥一冲,立时大乱,首先,它们抢撕狼尸,同类相食,最后,上千狼群展开了混战,凶残的撕咬,将这一带山林雪地染得一片猩红。 两位姑娘走得快,脱离了险境,被挤下悬崖的巨狼不住砸下,要是首当其冲,真不堪设想,天色太黑,闪避极不容易。 两人马匹丢了,睡囊马包自然也完了,要找死马,必须到山谷下去找,怎成? 山谷中,隐隐传来三两声饿虎的咆哮,把两人找寻死马,找回马包的念头打消得无影无踪。 她俩向右摸索而行,狼狈之情不问可知。狐裘上沾着的狼血,也令她俩烦心,必须找水洗掉,但冰天雪地中,到那儿去找水。 祝中原这时正躲一处山岩下,离她俩有三座峰头,约有五十里左右。 他正藏身崖缝之中,蜷伏大睡,外面,五六头饿虎直巡下去,嗅着人味咆哮狂吼,但他不予置理,太疲劳了,反正饿虎挤不入石缝,无奈他何,睡了再说,明天的事慢慢打发。 在山区中心,一座奇峰之下有人影出现,那山峰向阳一面,也就是晚上红光白虹出现之处。 四面八方有人赶来,逐渐汇聚,整座奇峰处处危机,步步有险。 一连三天,山区里人与人斗,人与兽斗,乱得一塌糊涂。 金宝没有出现,宝剑也没有出现。山峰近阳两面有人破冰向下发挖,要寻宝物,山阴一面,也有人在挖。 中原在山区西北面摸索,找路出山,迷了路。 两位姑娘也在后面摸索,找路出山,也走得迷了路。 雪山主峰,就在他们前面五六十里,像座银妆奇峰,白闪闪矗在罡风之中,那儿,就是冰魄神剑林鸿隐居之所,和他的妻子女飞卫同时坐化在小屋之内,他们的小屋,已被冰雪所掩覆,屋旁四周的远年寒松,已经将小屋围得掩藏,树梢高与崖齐,已看不出小屋的形迹了。 大年夜悄悄过去了,新正接着而来。 自从寰宇四侣冰魄神剑夫妇同化之日迄今,已经整整十六年零一月,但有缘人始终不见到来,谁是有缘人? 活着的人生活在希望中,也在等待中。死去的人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景况,也不知道是否真有幽灵和鬼魂,但姑且相信真有幽魂,相信他们也在希望与等待中。 晴不了十天,漫天大雪再次光临,这一次的大雪真够大,一里之外看不清景物,甚至无法看清山峰和原野上的一切事物,荒野人兽都会冷的。 中原迷失在这万山丛中,他已经到了雪山主峰的西南角处,前天,他已越过雪山的北麓,但没有继续上山,但他没有上山的理由,便沿山绕过,到了西南角前第三座奇峰之下。 两位姑娘走的是正北,不同路也不同方向,但绕山旋转的结果,他们将与中原可能有撞头的机会出现。 雪太大,视界不清看不远,按理,在大雪原野中,视界可穷千里目,人兽行走其中,一目了然,但这时风雪太大,无法看清里外的景物。 事实上,他们距中原只有十里地,这时已走上了同一方向,只隔了一座山。 中原凄凄凉凉向前摸索,也不知北方的气候风向,看左近的高原和山谷,看来看去都是差不多一个模样,怎能不迷?如果不是看见了雪山主峰,他永远也无法分辨出自己到底是否已离开了落崖之地区。 但大雪漫天,雪山主峰也不见了。他不知风向的变动景况,也就不知究竟是由何处可以脱离山区找到人家村寨。 寒,他不怕,饥,委实难受,可是他总算幸运,能够吃生物,这一带山区里由各处荒原中窜来的动物真不少。有自云中、吕梁等山区窜来的猛虎与狼群,有被猛兽赶入山中的黄羊野马,能吃生肉绝饿不死。 他曾吃掉过一条大黄羊,正在饥饿,他想,再先找些吃的再说。 找吃的,如果要采山菜或野葛麻烦倒不麻烦,只须到山谷背风处挖开深雪便可找到,但却这玩意怎能吃?他需要肉类才行,他走入了山谷,在被雪冰冻了的古林中猎食。 有了!肚子的问题解决啦!在一处主崖下,两头巨大的山猪正在拼命地推开冰雪,向下挖去觅食物。 弓丢了,箭和剑仍在,山猪肉极美,正好!他取出两支剑,拔剑而起,藉树掩身,一步步向土崖下迫近。 两头山猪体型巨大,不下三百斤,三百斤的山猪十分可怕,用刀剑猎它十分冒险,但他不怕,对付山猪平常得紧,用不着担心,有剑在手更不费劲,徒手相搏也不算回事,保证手到擒来。 人迫近山猪,山猪也发现了人,突然停嘴转身,用包含敌意的小眼珠,阴森森地向中原盯视。中原大踏步迫近,向山猪走去。 两头山猪低下头,嚎了两声,尖嘴前露出两排利齿,那向上卷的猪牙不住挫动,像是向来人示威,中原挺剑迫近,为了肚子,人必须冒险流血。 两头山猪突然大声嚎叫,疯狂地冲来,中原站立不动,左手急扔,两支箭向前激射,山猪不会躲闪,倚仗有一张利嘴硬唇,狂野地猛冲。 箭没入左面山猪肩胛之中,透脊骨直下心脏,轰然冲到,像倒了一座山,直冲倒在中原先前站立发箭之处,方寂然不动。 只要一头,不必多杀,箭出手人已向上疾升,伸手勾住一条横枝向下瞧。 另一头山猪直冲出五丈外,“砰”一声暴响,撞在一株碗大小的树上,树干立折,洒了一地冰雪,山猪没撞住人,倏地回身。恰好看见中原落在死猪旁,便怒嚎着冲到。 中原不管它,一手拖起死猪的后腿,向侧一冲,窜入林中去了,不久,他背了一条猪腿,再开始摸索出路,走上一道山脊,向四周隙望。 这时,大雪小了些,视野可远及十里地,目光转到西南面他脱口轻叫:“有人,天!这半月来总算看到了人迹。” 他正想出声长啸,向下招呼,却又忍住了,自语道:“咦!他们在拼命,我不可冒昧。” 不错,十里外山坡下,正有人在拼命,而且人真不少。 那是曾经发出红光的奇峰北麓,山麓的东北,是一处广大的冰雪荒野,直向东北延伸,远距二十余里,方可到达另一处山区,四面有白皑皑的山头围绕,俯视着中间广阔的冰雪荒原,除了冰雪,只有疏小林丛,站在山脊上,看得十分真切。 中原所站立的山脊,南面伸出一条山腿,缓缓下降,与西南的奇峰相接合,由这儿山坡下看,约有十里地,便是奇峰的北麓,也就是有人拚命之处。 “我且居高临下看看,且领略一次坐山观虎斗的滋味,咦!那个身穿怪衣的人,极像传说中的夜游鹰,他竟在白天穿着鹰衣出现了,定然事情够严重。”他喃喃自语。 他想坐山观虎斗,便找了一株巨大的寒松掩体,扫掉树根的积雪,将山猪腿搁在身旁,坐了下来他却不知,身后半里地,有一个浑身白衣的人影,已经盯住他许久,正以奇快的身法,滑雪而行,向他身后接近,渐渐上了山脊。 这白色人影正是白妖狐,终于让她将中原找到了,追赶了十余里,快赶上啦,她的神骏白马,不知藏到何处去了,山上用不着马,她已有万全准备。 中原坐在树上,山脊不太宽,他那株寒松太大,可能是千年古树,所以附近没有小树生长,他可以看清前面的激斗,但山脊后面也可以看到他半个身影。 白妖狐上了山脊的北面,便看到了树下的祝中原,她脸上爬上了一丝荡笑,悄悄向前伛偻而行,绕向中原身后,悄悄地向树后接近,像个幽灵。 接近至二十大内,她突然向上疾升,像一团轻絮。上了一株大树,踏在粗大的横枝上,讶然向对面奇峰下着去,她已发现了奇峰下的异象,所以怔住了,忘了向中原下手,自言自语道:“咦!他们难道真发现了宝物不成?” 她也坐下了,向山下细瞧,奇峰顶尖圆,尖秃秃地覆满了冰雪,近北一面,有一处峭壁,可以看到黄褐色的崖壁,半山,山阔有里余的树林,全是不凋的寒松古柏针杉一类针叶古木,树梢直朝天空拔升,可知每一株巨木都有数百年的树龄,密密麻麻地,已被冰雪压得叉枝枝低垂,林下行走定然不便,藏人兽却无困难。 古林之下,又是积雪,下面定然是野草,间有三五十株小树林分布其间。 再下是山麓,怪石横生,有巨石形成的绝壁,有下陷的坑谷,也有丛生的古树,更有零星的斜坡地。 在一处不太高的崖壁下,被人挖了个大坑,赤褐色的泥土和黄褐色的巨石,堆满了四周,坑方圆约有五丈,已挖下了四丈左右,坑下有人用锄头狠挖,有人用藤枝编成的箕子将土石向坑上挑。 大坑四周,有百余名挺枪的大汉,也有手持硬弓的人,将坑围圈在内,面向圈外严密戒备。人圈之外,并排地站着一群大名鼎鼎的人物,正用冷然的眼神,死盯着东面山坡的一群好汉,中间,有两个人运剑如风在作生死相搏。 对面一群人,大约有四十余名之多,全是些稀奇古怪的男女,江湖中有名头的豪杰英雄,也有奇装异服的化外之民,各自结成小群,零星分立。 人圈之外的一排人,赫然是太行山主为首,夜游鹰就站在他身边,安天龙则叉腰而立,紧站在夜游鹰身后。 其他的人,都是天下名山的绿林巨盗,乃是太行山主的盟友兼爪牙。 其中没有赤面山魈、六盘人屠等人,不知躲到那儿去了。 斗场中,挺险狠拚的是两个中年人,功力相当半斤八两,一时不易分出胜负。 在斗场下面,乃是不太陡的山坡,沾染了不少血迹,下面十余丈,静静地躺着六具尸体,未有人照料,洒上了一层雪,死状甚惨。 对面人群最右端,并肩儿排列着六个脸貌奇丑,个儿魁伟的中年人,有一个身高九尺,有一个大勾鼻的青脸大汉,倒提着一把有三尺五寸长铁柄,长锋厚背的斩马刀,这人是沙漠十猛兽中,力大如象的青象马哈赤。 另一个约眼尖嘴,脸色青灰的狞恶大汉,拖着一根沉重狼牙棒,棒上的狼牙特长,是纯钢的外门重兵刃,他是最阴险最恶毒的灰狼仇升。 另一人脸色青蓝,尖顶凸嘴,暴眼秃眉,横肉满面的胖大汉,握着一把三股托天叉,也是重家伙他是练了十成金钟罩,凶猛狠辣的蓝獏许司马。 再就是金钱豹和旋风虎,他俩人站立在一块儿。 最左,人生得五官端正,白净面皮,神目如电,留着两撇略泛灰色的八字胡。他的眼睛很怪,很大,有一圈红色的血丝围住双睛,散射着奇光,如烈火闪闪,腰中挂着剑长,泰然背手而立,他是十猛兽中功力最纯,剑术通玄的火眼狻猊史域,太行山主之弟。 但史域久处边荒,无人知道他的真正身分,除了他自己几个亲信和拜弟外,谁也不知道他是太行山主的亲弟,上次他派一名拜弟去请太行山主,那家伙怕死,说出他的真正身分,但也只有笑判官和笑阎罗知道而已。 十猛兽本来到了七人,少了一个白妖狐,白妖狐在对面山脊上盯住了中原,却没下来,六个人冷然站立,谁也没作声。 在山腰古林间,以及小树丛之内,隐藏了不少人,都隐伏着等候时机,笑判官与笑阎罗,就躲在古林中。 在忻州至太原府的官道中,秦白衣正泰然冒雪南下。 而对面十里地,天下第一狠人正与秋菡的母亲,率六名少女向北拈赶。 斗场中突然响起一声惨叫,一名大汉被对方的长剑贯入右胁,扔剑惨吼,摇摇晃晃,对方猛地撒剑,飞起一脚,同一瞬间,中剑大汉张口“呼”一声喷出一口热血,击中对方面门,将眉心击破,血流入脑中。 “哎……”大汉惨叫,两人都倒下了,身躯下滚,直滚下十丈坡下方行止住。 太行山主突然高举右手,用冷酷的语声说:“诸位,如果再打扰本山主的挖宝要事,休怪史某倚众群殴,对诸位不客气了,宝未出土,你们已溅血雪地,未免太不值得。” 对面人群中,响起一声震天长笑,一个红光满脸,身穿老羊皮大袄的大汉越众而出,狂笑道:“错是不错,但咱们也要参与挖掘以资公允,哈哈!光劳动贵山主的人动手,咱们于心难安,史山主,在下红面客胡群不自量,要领教贵山主的绝学,胜了,让胡某下坑助一臂之力,岂不大好?” “你真要死?”太行山主厉声问。 “不错,总有一天我要死,绝非虚言,你上呢,或是叫你的爪牙?你是一山之主,不会轻易上的,还是叫夜游鹰出来算啦!”红面客指名叫起阵来。 夜游鹰只露出一双眼睛,阴森森地一无表情太行山主向右侧伸一个食指儿,向场中略点,白影一闪,窜出一个穿羊皮的中年大汉,拔剑飞掠入场,扬剑叫:“姓胡的,你是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我也是的,彼此彼此,让咱们松松筋骨,别耽误挖宝的工夫。上啦!老兄。” 红面客慢条斯理,探囊取出一只拳大流星锤,将白金链子扣上中指扣圈,挂上腕套护腕上的拴环哈哈狂笑道:“哈哈!咱们都是笨鸟儿,必须先飞,让老辈们指点指点,谈论谈论,上吧!无名小卒来吧。” 无名小卒怒火上冲,他先前发话不过是信口胡诌,却没想到对方真叫起他无名小卒,脸上挂不住登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大吼道:“狗东西,大爷要教训教训你。”吼声中。挺剑猛扑。 红面客右掌徐扬,乌光闪闪的流星锤欲脱手飞出,迎上三步,狂笑道:“骂得好,胡大爷不教训你,但要赏你两锤,看阁下骨头硬否,哈哈!” 无名小卒怪眼一翻,飞步抢上,突然攻出一招“织女投梭”,连攻三剑。 红面客轻灵地略一晃动,三剑落空,傲然冷笑道:“老兄,是教你前来劈柴吗?你年纪也不小了,竟这么差劲,是怎么个练法的?大概是色欲过度淘虚了身躯了,不然……” 无名小卒一声轻叱,脸上一冷,先前的怒容消失尽净,剑上忽发风雷。 “接剑!”他冷冰冰地发话。 剑气倏发,忽变数道淡淡白芒,向右一旋,地下的雪花忽然激射,白芒旋势奇急,卷向红面客右身侧,红面客大惊,向左一闪,一声巨吼,流星锤脱手射出,黑影如电,射向剑影,刺耳锐啸倏然发出。 可是已经晚了一步,剑芒就在这刹那间向右旋到,恰好截住去路,芒影疾射,闪了两次,无名小卒上身一挺,睁大眼睛凄厉地叫:“哎……我……我上当了……” 流星锤把他向前一带,拖了两步,他支持着不倒,用手掩住右胸,喘息着又问:“阁下不……不是无名小……小卒,到……到底你……你是谁?” 血,从他手指缝中冒出,如同喷泉,往雪地里斑斑点点洒落。 无名小卒在他身前三尺站立,剑尖斜指向他的左胸下,用平静的淡笑道:“我,大巴山主许某。” 说完,一剑点出,从左期门穴内侧刺入,直达心室,脸上泛起笑容,又道:“你安静地去吧,怨你自己。” 他一带手肘,长剑不徐不疾地拔出,一股血箭喷出,有几点溅在他的衣袖口,红面客身躯一震,忽然屈右膝跌倒。大巴山主反手收剑,用左手指去弹袖口的血迹。 蓦地,一道淡淡青芒从人丛中飞出,奇快绝伦地一闪即至,没入大巴山主的后腰胁下之间,他“嗯”了一声,腰干一挺,忽然转身嘶声叫:“谁用暗器暗算……” 话未完,向左右略一扭动,仆倒在地,仍连蹬双足,滚下山坡去了。 谁也未看清有人在施放暗器,因为暗器太小了,双方都有人抢出,已经救应不及,晚了,太行山主一声怒叫,忽然撒出长剑,举剑大吼道:“亮兵刃,准备上。” 撒剑之声如同龙吟虎啸,人群骚动,太行山主剑尖徐降,用那震人心魄的洪亮嗓子叫:“不要命的留下,你们还有片刻三思之机。” 六猛兽的蓝獏是个冷酷的人,练得不怕刀剑的金钟罩,他低声说:“宝物未出土,咱们用不着拼老命,退!” 火眼狻猊眼一翻,说:“不!先宰了他们,免得宝出土时碍手碍脚。”说完他缓缓撤剑。 蓝獏向后退,冷然道:“我许司马从不做傻事。少陪。” 火眼狻猊沉声道:“咱们先来半年,是主人,为何要退?” 这家伙居心恶毒,要趁机打尽前来参与夺宝的人,所以出言激他们留下,让乃兄太行山主下手。可是蓝獏不上当,冷冷地说:“见了宝再拚命不迟,谁愿留下请便。” 他退走,与他联盟的灰狼仇升,旋风虎德苏泰,也双足一点,向后暴退。青象马哈赤虽四肢发达但头脑并不简单,他一声不吭,挟着斩马刀扭头就走。金钱豹谭英有名儿的阴险,他嘿嘿冷笑,收了弓形刀倒退着掠走。 六猛兽只剩下火眼狻猊,僵在当地,太行山主突发一声震天长啸,啸完大吼:“不走者死!上来吧!” 百十人齐发轰天巨吼,向前疾冲。 “杀!”对面四十余名汉也齐发怒吼。 在行将接触,即将血肉横飞的刹那间。蓦地坑中响起一声狂叫,有人大吼:“有了!地穴出现了,宝物……” 叫声未落,忽然地底响起连声殷雷,大地震动,天动地摇。 众人大骇,怔住了,呐喊声倏静,却起了惊呼。 这一瞬间,坑中轰然一声,土石纷飞,磨盘大巨石直冲霄汉,似若地裂天崩。宝物出现了,那是宇宙之宝--火。 五丈方圆的巨大火柱向上急冲,坑口像莲花乍展,裂开飞散,声势骇人。 火柱上冲,炽烈的熔岩四溅,千万条火流从百丈高空向下罩,浓烟冲天,烫人肌肤化灰的烈流向四面八方急荡,雪为之熔,万物成灰。 这一带高原上,千万年前原是火山区,那时,岢岚州内还有一座焚台山,山上有火井,经年喷火不绝,另有两座火山,一在州北稍东一百六十里,在宋朝,曾建立军治,另一座火山,在西北濒临大河的河曲县,前临大河,下有两座险滩,一叫娘娘滩,一叫太子滩,仍是渡河的险要所在地。 那时,这两座火山死去已久,从未爆发,虽有名而无实际的火,唯一喷火之处,是岢岚州的焚台山。 这一带山区,距奇岚州不过五十里,也许是贼人正挖中地火所经的地穴,将部分地火精英泄出故而形同火山爆发,但威力却相差不止千万里。 首先遇殃的是担任挖掘的上百贼人,火柱一升,便就不见踪迹了,大概已化成飞灰了。 接着是冲出的贼人,跑得慢慢地不被火卷走,也被爆出的熔岩土石烧焦毙命,惨酷之情令人酸鼻。 机灵鬼为数不少,他们在大地震动时便知道大事不妙,立展开轻功狂奔下山,先保命要紧,据传说,宝物有灵,必有鬼神或奇兽呵护,无福之人,必定为鬼神奇兽所收,是否真有其事,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反正他们心中有数,是否有福自己心中明白,先跑远些,以后再碰运气再说。 轻功的高明机灵鬼有福了,逃出了这次劫难,六猛兽退得早,没有一个受伤。 太行山主与夜游鹰轻功高明,在火柱分裂上降时,已经远出百丈开外了,火柱降低地面,他们又多跑了近百丈,脱出了险境。 两三百个参与挖宝的人,逃出劫数的不足三十人,已死的人大概不够机灵,无福消受,宝未见到可先把老命赔上了,贪心者戒。 火柱一喷即止,但见里内方圆烈焰飞腾,浓烟密布,地面的冰雪全化为白雾飘散,稍远处成了雪水,向山坡下奔流。 大地仍在轻微震动,且有轻轻殷雷,劫后余生的二十余名绝顶高手,奔至五里外方敢回头驻足后望,太行山主顿足悔恨,仰天大叫道:“该死!我竟认为这儿有宝物,送了众多好友兄弟的性命,我真该死……” 身后,青象马哈赤正站在他后面五丈处,忽然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说:“史山主,要死太简单了,如果不用剑抹脖子,跳下火坑去直截了当,请啦!” 太行山主正急攻心,疯狂地大吼一声,撒剑回身飞扑,身剑合一攻出一剑。 青象一声暴喝,斩马刀硬碰硬截而出,“铮”一声大震,火星飞溅,响声震耳欲聋。两人同时向右飞退丈外,“喳”一身双足落地,双足直陷入雪地尺余,身躯仍在摇晃不定,脸色顿时大变。 不等他俩再次扑上,远处的夜游鹰大叫道:“看那儿,天!果然有宝物,出来了。” 众人闻声一震,齐向火坑口看去在烟雾弥漫中,忽然现出一个红光闪闪的庞然大物,正爬出烟雾,向山坡下施施然而来。直向众人所立的荒原爬行。异声乍起,嗡嗡然如同剑啸,令人闻之心魄下沉,直传出十里开外。 蓝獏忽然破口大骂:“贼王八!是怪兽你却说是宝物,找咱们穷开心么!” 夜游鹰大怒,转身撒剑便待扑出,灰狼仇升一摆狼牙棒,用手儿点:“毛鹰儿,冲仇某来,赏你十记狼牙棒,拔了你的鹰毛,不信且试试看。” 激斗将一触即发,有一名悍贼忽然大叫道:“天!是火龙,怪物!” 另一人阴阴地说:“不是火龙,你未免孤陋寡闻,指蛇为龙,这玩意叫作三首赤委蛇,产于古浑夕之山,见则大旱,谁敢斗它?不怕死的却可以上前一试。” “你敢斗么?”先前发话的人问。 “可惜我没有火鼠毛所织的火浣布衣衫,不然我当敢斗他。” “呸!你这等于白说,没有人穿有火浣布衣衫。” 相距甚远,众人并不害怕,定神向三首赤委蛇看去,怪兽越来越近,可以看清形状了。喝!真吓人,长有十丈,腰粗如巨象,浑身火赤,金鳞每片大如海碗,不时有赤红色的火焰,从鳞缝中闪动,如果不是大雪天,走到那儿都会引起火灾。 腹下,是生有赤红环鳞的四条粗腿,有如四只鸡爪一般的指爪,长颈,上面生有三只水缸大的巨头,头成三角形,像毒蛇头,左右两首有粗大的五尺火红长信,不住在口中伸缩,冒出阵阵烟火,中间怪首略为大些,生有三个长角,口中含有一条三尺长的白色虹影,施施然向荒原中爬来,所经处,冰雪全熔化为水,变成白雾袅袅上升,可见他躯体中炙烈的程度,身体中分形成两体,分别左右不停拂动。 夜游鹰目力超人,经验也广博,叫道:“承影剑,殷帝三宝之一。” 太行山主讶然间:“李兄,你说是承影剑?在那儿?” “怪兽中间巨首口中所含之物,那蒙蒙白虹,就是承影剑。” “怎见得是承影剑?” “殷帝三宝各有特殊神异,含光剑见影不见光,承影剑见光不见影,霄练剑白昼见形,夜间如同匹练,怪兽口中的白虹,正与传说中长春真人所用的承影剑一般,你仔细看,右面可以看到闪着红光的剑柄。” 太行山主注视良久,喜叫道:“真是剑?值得冒险。” “难难难,近它不得。”夜游鹰摇头答。 “怪物行动迟缓,咱们诱它上山,将它掼死。” “谁掼得动它?” “找一处悬崖诱它冲来就成。” “妙!”太行山主鼓掌叫,又道:“山顶南面是百丈绝崖,好引怪物从这儿上山走,准备用暗器逗火它。” 所有的人,都贪心大起,因怪兽行动确是迟缓,体外所发的火焰只能达及三尺而已,没有什么可怕的,便先后向怪兽掠去。 三首赤委蛇拖着笨重的身体,根本不理睬扑来的人影,昂首阔步,摇摇摆摆而来。 这怪物不叫委蛇,委蛇原名叫“肥遗”,一头两身四足,长仅八尺,称为涸水之精,此物一出,该地将大旱,据古人传说,这玩意产自浑夕山,浑夕山在北岳恒山北面一百八十里,是否即为自登山无法证实,姑妄言之始妄听之,可以目之为神话可也。 太行山主为了承影剑,放胆冒险,冲近怪兽,左手一扬,三绝中的一绝,飞旋三梭镖有一枚射向怪兽中间巨首的左眼。 怪兽突然昂首,大嘴一张,口中白红突然冲天而起,夭矫飞腾旋舞不休,刺耳的锐啸和隐隐雷鸣乍起。 接着,怪兽发出一声牛鸣似的叫吼声,左眼血出,三首同喷丈余烈火,狂怒地扔尾舞爪,向人丛冲去。 太行山主奸似鬼,暗器出手人已飞退五丈外,一声大吼,向山坡方向疾退。 怪兽长尾一挥,击倒了两个人,居然迅疾无比,火焰一喷,两具尸体立成焦炭,“呼”一声分别飞落左右两首的大口中。 它不向众人追逐,重新向前移动,天空中的白虹,突然从三里外急速下降,贴地面八尺高下,闪电似飞掠。片刻便回到怪物口中,雷鸣立止,锐啸乍消。 怪物含住白虹,向前爬去,它左眼虽挨了一枚沾了奇毒的三棱镖,溢出一些血,却毫不在乎。 这时,山上各处人影纷现,先前隐伏在那儿的人,见怪兽并不可怕,口中的白虹定然是宝剑,便纷纷现身,向山下掠来,准备掠上一手,捞上一笔。 荒原中,人吼、兽鸣,乱成一片。白虹不时飞腾的啸声,越来越响亮。 白虹也真怪,夭矫上冲百十丈,盘旋三五匝,便如流星下坠,从三五里外落下,再距地面八尺高下,飞掠而回到三首赤委蛇口中,破空飞行的啸声,如同隐隐轻雷。 有些聪明人看出便宜,不攻怪物却去追逐白虹。怪物已到了荒原中心,鸣声远传数十里,任由众人百般逗引,就是不向山上走。 白虹再次飞腾,直上百十丈,绕飞三匝后向东北长啸而去,再急坠而下,离地八尺,折向贴地往回飞。 由于白虹飞赶路线似有一定的轨道,所以有些聪明人便在怪物巨首所朝方面等待,等个正着。 首当其中的是两个古稀老人,偌大年纪还贪得无厌,也想来趁火打劫,活该命丧荒原。 两人迎向白虹必经之途,一根沉重的霸王鞭在右,一把银剑在左,同时挫腰作势,使霸王鞭的老人轻叫道:“三弟我击虹尾,如果得手,你可拾剑由东北撒走,我断后。” “好,大哥,但如果真是宝剑,到手之后,谁敢阻挡我们?哼!除非他不要命。” “不见得,明枪容易躲,暗箭实难防,有了宝剑在手反易招致杀身之祸,小心了,来啦!” 白虹似流矢,带着隐隐轻雷似的奇异锐啸,以震撼人心的声波疾飞而来,窄路相逢了。 两老人同声大吼,一左一右剑鞭猛挥,“铮”一声龙吟,击中了! 白虹用奇快的速度,向下一沉,绕飞一匝,再向上升至原位,飞向里外怪物而去,两个老人站在那儿,瞪大眼张大嘴,上身不住晃动,血从他们胸口汩汩而流,那儿竟有一个拳大巨洞,左首老人手中,仍紧握着断了剑身的剑柄,右首老人的霸王鞭断了一尺五。 “哎……”倒了一个,只叹了一口长气。 另一个闭上了死鱼眼,幽幽地说:“我……好……恨……”声拉得紧长,“呼”一声倒了。 前面不远处,旋风虎腾空而起,伸手去抓白虹,灰狼仇升猛地大吼道:“德苏泰,抓不得。” 可是晚了,德苏泰的左下齐肘而断,狂叫一声跌上地来,站立不牢栽倒在血地里。 在怪物方面,抢近双尾的有两个人左是天生神力的太湖神鲛安天龙,一是刀枪不入的蓝獏许司马,两人捷如闪电,运先天真气护身。同时下手,紫金刀托天叉风雷具发,攻向双尾。 “砰拍”两声暴响,两人同声狂叫,身躯竟被震飞三丈外,紫金刀和托大又飞得更远些,衣衫着火。 幸而浮雪甚厚,滚动之间火焰自灭,两人狼狈爬起,拾起兵刃如飞而去。 怪兽大概痛得难受,也痛得火起,三只巨首狂喷烈焰,双尾左右狂挥,四只粗腿突然加快,开始狂野地发威。 同时,它眼中被三棱镖所击处,鲜血激射,可能那是它的要害,奇毒开始发作了。 它不再显得笨重了,也不显得迟钝了,三只怪首同发厉鸣,如同千万牛群惊呼,一阵子冲扑翻腾,烈焰四射,但见它八方狂舞,地下冰雪化为水珠浓雾,响声宛若千万红烙铁投入水中,也像沸了的水,人逢人死,火焰所经处立成焦炭。 它冲错旋舞之处,足有五里方圆,声势之雄,惊心动魄,像一个极大的火球,迅疾地滚动。 从山上拥下的群雄众魔,约有两百余人,片刻便有百余人成了焦炭,也变成了炭末。 人老成精,功力高的人毕竟不同凡响,脑子反应够快,一看不对便拼命狂奔后撒,向远处山上逃命,跑得最快的是笑判官与笑阎罗,其次是太行山主与夜游鹰,赤面山魈与六盘人屠也不弱,去势如电。 六猛兽向北逃命,蓝獏够朋友,他不顾虎口疼痛,带着身法不太高明的青象马哈赤飞逃,灰狼仇升也够朋友,他背起断了左手的旋风虎,拼全力狂奔,直奔出五里地。 白虹由于三首赤委蛇发威,无法栖身,带着殷雷似的厉啸,腾空疾升直上九霄,蓦地,天昏地暗一阵撼山搅海的狂风卷到,密云似的雪花漫天下降,半里内不辨景物。 天空中,响起一声霹雳,接着厉啸震人心魄,令人气血一窒,心向万丈深渊下沉。 片刻,白虹穿云而下,向西北飞去,穿入滚雪影中,瞬即不见,看去向,正是中原匿隐的山脊。 人全避开,许久,怪兽方停止发威,拖着沉重的身躯,不住厉鸣,向先前出现的火坑口走去,但见土石一阵翻腾。 火焰上升十余丈,地层撼动,殷雷隐隐,它沉重巨大的身躯,渐渐向下沉,向下沉了。 土石一阵翻动,火焰逐渐消失,不久,那儿仍回复了一个浅浅的大土坑,看不见异物了。 大雪直下了一个时辰方止,将荒原中一切痕迹全掩住了,外表了无异状,谁会知道刚才所发生的荒谬情景。 此后,不见红光出现,也看不到白虹夭矫,谁也不敢到这儿挖宝送死了。 中原一直屏住呼吸,用难以置情的神情。在十余里外山脊的寒松下,看下面怪事的演出,惨剧的开始和结束,他一一入目,直至大风雪光临,将视线遮断,方擦掉额上冷汗。 过一口长气,站起喃喃地说:“天呀!子不语怪力乱神,即是说不轻易相信神怪,但神怪却摆在眼前,这酷似委蛇的怪物未免太令人吃惊了。” 他正想拾起山猪腿,蓦地头上枝叶簌簌,积雪急坠,接着厉啸刺耳,震得枝上积雪纷纷下坠。 祝中原正想离开,头顶上突闻厉啸乍鸣,枝叶纷坠,积雪向下急洒而下,他大吃一惊,火速掩在树干上避开坠雪,抬头一看。 先前飞舞伤人的白虹,竟然出现在树上,穿枝而过,再向上疾升,飞行时的啸声,令人心血亦为之凝结。 “天!我没惹你,你可别找我的麻烦。”他脱口叫。 白虹上冲,绕树飞行三圈,逐渐下沉,圈子越缩越小,啸声渐隐,速度渐缓。 中原惊得脸无人色,贴紧了树干,眼睛瞪得极大,汗毛直竖,浑身直冒冷汗,他感到似乎略带炙烈的剑气,逐渐向他迫近,寒流已散,温暖如春。 同时,他也清晰地看到,白虹略具剑形,光芒闪烁不易看清实情,但那外半圆边有利齿的轮形护偃,以及甚像龟甲而红略映的剑柄,却赫然入目。 他悚然而惊,因为白虹的圈子越缩越小,似乎是存心找他开心,竟然是以他为圆心飞旋。在经过他身前时,剑身略一扭动,龙吟即起,速度略缓。 转到第九圈,已贴近至两尺内,伸手可及了,速度像在随风而飘,很慢,他的目力超人,先前已看到神剑伤人的异景,所以仍不敢用手去抓,浑身肌肉似乎已僵硬了。 啸声已隐,烈流也退了些,不再炙烈了,剑到了身前两尺处,照例略一颤动,微发龙吟,速度一顿,他不敢伸手去抓,尽管剑柄就在手边,真该死! 神剑通灵,自择其主,送到手处他却不敢接受,剑在移动,从左旋到树后,再往前转来。 他没有非分之想,但这时也心中一动,脱口大叫道:“神剑啊!如果命该属我,为何不落下地面?” “嗤”一声,剑在他身前落下,剑尖一转,插入雪中尺余,剑柄这一面现出四个字,是甲骨文:承影之剑。 另一面,也有四个字,也是甲骨文:殷帝之宝。 他心中狂喜,双膝跪下,朝天祝道:“弟子祝中原,敬领神灵厚赐,剑啊!但愿我不负你。” 他再拜而起,伸下去抓剑柄,蓦地,他鼻中嗅入一丝奇异而极淡的幽香,香一入鼻,便感到脑中一阵昏眩。 接着,血液一阵急涌,眼中异光倏现,浑身一阵燥烈,一种天生的而他从未经历过的奇异感觉,在他体内迅速地升起,特殊的意念。油然涌上心头。 他感到一阵兴奋刺激着浑身,一种迫切的神秘需要主宰着浑身,一阵奇妙的电流触及身上每一颗细胞,和每一条神经。 他呼吸急促,手脚发颤,每一寸肌肤都灼烈,每一颗细胞都在跳跃,他有神奇的冲动,脑海中升起了绮念,眼前现出了幻象,丹田下升起一道灼烈的兴奋潜流。 第一个出现在他眼前的幻影,是椒乳怒突形如全裸的晶莹玉体。那时他胆怯怒惧,而且无动于衷,而且目下却情势大变,迥非从前了,这玉体是文燕的。 第二出现的幻影是凤凰夫人那喷火的胴体,他只感到一阵昏眩。 掌距剑柄只差半寸,却无法下落,半寸之差,耽误了他四年岁月,如果他握住了剑柄,神剑也许会给与他神奇的力量,克制那突如其来的奇异暗香。 这刹那间,顺风闪来一个身影,那是白妖狐,不消问,定然是她在用仙狐暗香计算他了,白影一晃,香风飘动,她先不管祝中原,伸手去抓插在雪中的承影剑,半分之差,她便可到手了。 中原仍未完全昏迷,看到人影,浑身一震,本能地失声惊叫:“哎呀!你是……” 叫声乍起,白妖狐一怔,蓦起一声殷雷,龙吟之声大起,剑化白虹夭矫上升,破空厉啸震耳欲聋,蓦地,白虹急速绕飞一匝,带着刺耳锐啸,向下急射。 同时一刹间,中原已看清了白妖狐一声欢叫。白妖狐发出一声荡笑,张开双臂说:“亲亲,你来得好,我等着这一天哩!嘻嘻……” 两人紧紧地抱住了,滚倒在雪地里,中原突生神力,将她按在地下“嗤”一声便拉开了她的白狐皮外衫。 白虹刚好下降,在经过中原背心的刹那间,突然折向斜飞,冲天而起,没入云中不见,殷雷似的锐啸声,渐渐地消失在天宇之中。 白妖狐格格荡笑,扣住他的肩井穴,腻声说:“乖乖!这儿不成,我带你找处好地方。”说完,一抹他的睡穴,翻身爬起将他扔在背后,向后退入风雪茫茫之中,展开轻功急走。 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在离开荒原不到一座山峰之远处,却没有暴风雨的痕迹,甚至连稀少的轻絮也没有。 冲出暴风雪圈,视野清明,白妖狐背着人向西北狂掠,滑下山脊转过另一座奇峰的北麓。 她虽为逸去的宝剑叹息,但得到了中原,她也感到心满意足了,喜悦狂奔,她要找一处有山岩的处所办事,在雪地里不成。 这一带山区里,要找有岩穴的处所,实在太难了,但她在这儿呆了半年,地头熟,不但知道何处有山岩,甚至更知道何处有春夏之间在山中放牧人临时的土屋。 刚转过北面山嘴,她站住了,说:“咦!是他们,追赶金钱豹那鬼冤家的两个人,唔!先躲一躲。” 对面里余,海蕙和秋菡两位姑娘,正凄凄惶惶踏雪而行,十余天来不见中原的下落,两人都心灰意懒,绝望的感觉爬上了心头。 两人正疲倦地信步而行,突见出嘴前奔出一个与雪同色的白色人影,相距里外,但仍逃不过两人神目,海蕙急叫:“表姐,是追赶中原弟的白妖狐。” “追!她背上有人,休教她跑掉。”秋菡喜悦地叫。 两人展开踏雪无痕上乘轻功,狂追而去。 白妖狐也刚向后退,去如流星移位,她为了办大事,不愿和两位姑娘纠缠连人也没看清,向远处另一座峰下的密林中掠去。 两位姑娘轻功高明,白妖狐也不弱,背着人虽慢了些,但相距里余,不易拉近。 白雪皑皑,无处遁形,要逃脱追踪,唯一的安全处所是树林,白妖狐向林中逃,两位姑娘心中大急,却又无可奈何,秋菡大叫道:“放下人,咱们是朋友。” 白妖狐心中冷笑,没作声,跑得更快。 “妖妇,如不放人,你将粉身碎骨。”海蕙暴躁地叫。 白妖狐嘻嘻笑,向后叫:“小伙子们,别急,过两天还给你们。” “贼贱妇!站住!” “本姑娘在前面办事,日后再见,嘻嘻!” 笑声中,她窜入林中,一闪不见,不久,两位姑娘到了,海蕙急疯了,她叫:“追!别管江湖禁忌,小心些就是,我先入。” 她抢入林中,秋菡在后面丈余跟入,古林已被冰封,按理可以由枝头坠雪中找到人迹,但不成,毫无痕迹可寻,往那儿追? 白妖狐奸似狐,经验也够丰富,人入林便贴地掠走,不碰触树枝,不在雪中留下履痕,走了。 两位姑娘像没头的苍蝇,疯狂地四面狂搜,白费劲,想得到定然毫无结果。 白妖狐已经远出两里外,消失在枯林的北面。 两个时辰后,已是申牌初,冬天日子短,申牌初已经快黑了。 两位姑娘找不到人,鬼使神差也向北面奔来,双方和离约有十余里,无法看到人,因这儿丘陵起伏,视野有限,看不到低洼处何景物。 白妖狐放弃了找岩穴的念头,向一座奇峰下奔去,这座奇峰,离雪山主峰约有二十里,只隔了一座山头,西面,是岢岚州的无垠原野。 峰的东北麓,有一片平原,平原有一条山谷,通过一座山,直降下岢风的原野。 山谷底部,一座凋林中,有一座矮而不易为人发现的小土屋,深藏在林深处,那是牧羊人的住屋,这山谷是一处极好的天然牧场,可容下数百匹牲口。 白妖狐直窜入林中,推开沉重的小屋木门,将中原放下作为卧榻的草堆里,喜滋滋地顶上门,亮火折子点起壁间一支松油灯,一面自语道:“这小天地是你和我,嘻嘻!鬼也找不到这儿。” 她说鬼也找不到这儿,两位姑娘却往这儿搜来。 松油灯一亮,室中大放光明,这土屋是夏秋之际牧人所住的暂时居所,没有烧火取暖的土坑,也没有任何家具,一张破桌两张朽椅,如此而已,后进是厨房,可能也有少些破烂,近壁侧铺了一层加工制造的软麦草垫,倒还干爽整齐。 她拍开中原的穴道,自己脱去风帽,将白狐皮外袄脱掉,现出曲线玲珑,喷射熊熊烈火的胴体,幽香四荡,媚笑着往草垫上一躺,剑和囊放在身后壁角,塞入草中,在百宝囊内掏出两颗绿色丸,吞了一颗入腹,另一颗含在口内,专等中原上钩。 中原穴道一解,已陷入了眩晕之境,喘息声咻咻,浑身火热,眼圈内层充血,眼中冒出了火焰,仙狐暗香药力已完全打开,神志已不再受自己主宰。 他原是平躺在草上,鼻中嗅到了白妖狐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香,那是女人天生奇特的体气,加上人工的香料,便成了无坚不摧,无往不利最高明最厉害的武器,足以攻破鲁男子坚强的城堡,让他们高举白旗跪下投降。 他如同一头饿急了的狼,看到了爪前的小羊,一蹦而起,向白妖狐疯狂地扑下。 可怜,他已被仙狐暗香所惑,连半点灵智也未留下,在药力的驱使下,投入了安排了的陷阱之中。 白妖狐发出一阵媚笑,她眼中也燃起了熊熊烈火,双臂一紧,将他抱个结实,樱口含春,吻住了他的嘴,将丹丸度入他的腹中。 松油灯的火焰摇动跳跃,由窗隙门缝中透出丝丝寒风,室中冰气弥漫,透骨奇寒,但草上的一双男女,却不知寒冷为何物,衣衫靴裤丢得四散零落,只剩下一对赤裸的胴体,生命在辉煌,青春在跳跃,春满陋屋,已不知人间何世,身在何地。 白妖狐那两颗丹药,端的歹毒无伦,即使是大罗金仙,也难逃此风流大刼,精枯真元竭,不死也成废人,竭泽而渔,后果可知。 由于有两位姑娘追踪,而且带入上路也十分困难,所以妖妇横了心,要吸尽中原的真元至宝,助长她自己的修为,因而下毒手牺牲中原,日后却惹了杀身之祸。 半个时辰后,屋中春色已寂,即将云散雨收,中原面色苍白,浑身亦失了血色,大颗的冷冷汗珠映着松油灯的火焰,闪闪生光。终于,他伏倒在白妖狐的丰盈肉体上,浑身瘫软。 林中,两位姑娘已进入了密林中部,在夜幕低垂下从南面急搜而来,海蕙突然一声低喝,倏然停步。 “有何发现?表妹。”秋菡掠近,低声问。 海蕙向前一指,低声道:“看那儿,有灯光。” 土屋内没有重帘掩住门窗内部,火光从门隙窗户中透出,黑暗中看得十分真切。在前面不足二十余丈,可从树干的空隙中看到昏黄的光影。 “恐怕那儿有人家哩。”秋菡答。 “山区之中,有人家为何没有狗叫?大有可疑。” “我们搜,小心些。” 两人一前一后,像幽灵般欺近了土屋,窗户太小,看不清屋中景物,两人便悄然绕至大门。 刚到大门,便听到里面传出一声虚弱的长叹,海蕙的功力比表姐高明,所以事事当先,她不知那是中原的声音,便在门缝中往内瞧。 她不瞧倒好,瞧了慌忙后退,羞得浑身发软,几乎惊倒,也差点儿撞在门上。 “怎么了?表妹。”秋菡用传音入密之术问。 “哎!一对狗男女,走!”海蕙也用传音入密之术恨声答。 秋菡不是黄毛丫头,十八岁了啦!一听是一对狗男女,便也羞得回身便走。 两人还未开始运轻功逸走,忽听屋内有个娇滴滴而充满得意韵味的声音说:“亲亲,你这叫作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嘻嘻!老娘消受了,你竟然还是童身哩!” 两位姑娘一听,大惊失色,只觉心中一凉。都在想:声音好熟,是白妖狐,不知他携来的人,会不会是中原弟。 两人不约而同的站住了,秋菡变色道:“糟会不会是中原弟?”她这直截说出,海蕙反而脸色一沉说:“如果是他,我们用不着找他了,哼!想不到小弟竟会交上这种朋友。” 秋菡毕竟懂事些,说:“在白妖狐手中,铁打金刚也难逃魔火溶化,不然怎配称妖狐?不成,得查个水落石出。” 海蕙这才着了慌,心一急,倏然回身,也不管内屋中不堪入目的景况,蓦地飞起一脚,向木门踹去。 “轰隆”一声大震,她含愤出脚,力道岂同小可,整扇木门向里飞撞,“砰嘭”两声,正跌倒在草堆前,将一双男女的衣裤盖住了好几件。 她奇快地拔剑,涌身扑入,怒叱道:“妖妇该死,纳命。”声虽厉,但却是她的原嗓,不像男人样。 白妖狐大惊得一蹦而起,将垂死的中原推到壁角,方看清抢入一个奇丑的怪物,长剑光芒四射。 她低头想抓剑,可是剑已被中原压住,这刹那间,剑影已光临身边。 她已没有机会找剑,赤条条地向房一闪,脚一挑狐裘飞起,她一手抄住,怒叫道:“丑小鬼,老娘要连你也吞了。”叫声中,她运劲将狐裘向剑上卷去。 海蕙一声暴叱,长剑猛挥,揉身猛扑,点出五剑之多,“嗤嗤”两声裂帛响,将狐裘绞裂两条大缝,两人同时暴退,踉跄站稳。门外的秋菡接着抢入,撒剑叱道:“妖妇!投降方有商量。” 白妖狐大惊,她功注狐裘,普通兵对绝难损伤,而且可夺裹对方的兵刃。想不到丑小子不但伤了她的狐裘,更将她的内家真力震回,她怎能不惊。 门口又有人出现,再不走定然下场够惨,自己坑了他们的同伴,他们岂肯饶她?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不然就不配称“狐”,不等对方扑到,向上疾升,狐裘一抖,屋顶草盖震破一个大洞,草雪俱下,赤身露体向洞中一钻,逃之夭夭,衣裤行囊全不要了。 两位姑娘万没料到妖妇会震破屋顶脱身,一声怒叫,分头抢出大门,要将人追回,可是树林漆黑已追之不及了。 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开口,天!两人都是黄花少女,一辈子从未经历过这种羞煞人的大场面,怎办? “怎办?表姐。”一向坚强的海蕙,这实软弱了。 “表妹,叫他穿衣再入屋。”秋菡出主意了。 “我……我叫?”海蕙面红耳赤地说。 “好吧,我叫,谁叫我是表姐?”秋菡无可奈何地说,向门口叫道:“祝公子,你怎么了?” 没人回答,海蕙急道:“表姐,不能叫,谁知道那人是不是祝公子?” “表妹,你怎么这样大意?龙箫就压在他身下,露出胁下足有两寸,你也该看到了。” 提起龙箫,海蕙方心一震,浑身火辣辣地,情不自禁伸手去摸衣下的凤箫,口中讪讪地问:“真的么?你看到了?” “怎么不真?你太大意了。” “哦,我急怒攻心,不曾留意哩。” 秋菡柳眉紧锁说:“没人回答,难道他走了么?” 海蕙强压心头狂跳,伸头到门口向里瞧,慌得急忙退回,做声不得,芳心砰然,响声隐约可闻,同时,她脸色大变,樱嘴颤抖。 “表妹,他在么?”秋菡没看清她的表情,惶急地问。 海蕙久久没作声,最后颤声说:“天!他……他恐怕已经……死……死了。” 秋菡骇然变色,不顾一切抢入室中,掀开门板抓过一件外衣,将中原的下身掩住,一探脉息,叫道:“表妹,拿夺命金丹救他。” 一面说,一面抽出压在身下的龙箫,顺手插入背领内,在他胸前连拍三掌,再用推拿手法替他顺路活血。 海蕙应声奔到,探囊取出金丹,抓起由屋顶掉下的一把雪花,连丹带雪塞入他口中,俯下身吹口真气,丹丸着雪化,硬滑下腹中。 丹丸下腹,加上秋菡不惜损耗真元,以先天真气由内替他推拿,他逐渐神智清醒。 他神智一清,双目一睁,发觉自己躺在草上,一缕从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直往鼻端里钻,胸前,有人正运神功替他推拿。 壁上的松油灯,燃烛得吱吱作响,红褐色的光芒映射下。他看清了身边替他推拿的人,是个俊美绝伦的少年郎,正额上见汗心无旁骛运掌。 另一面,一个奇丑的少年,正跪在旁,用泪光晶莹的大眼,神色紧张地盯在他胸前心房的起伏情形。 他吃了一惊,怎么上衣被卸掉了?他记得在山脊上,白虹飞逸前的刹那间,鼻中淡淡香气直冲脑门,接着出现了白妖狐令狐兰,尔后,尔后怎么了? 他不知怎么了,大概是恍惚看到奇异的景象,似真非真,似假非假,如此而已,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们像在救我哩!” 他一个反应是想坐起,便将上身一挺,糟!完了,怎么浑身都僵死了。 他大吃一惊,大叫道:“兄台,我……我怎么了?” 他自以为叫声定然极大而惶急,可是入耳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声音嘶哑,而且微弱得像在呻吟。 两位姑娘见他已经醒来,记起了自己是女儿身,忆及先前光景,只羞得要放手溜走,慌忙转头,不但粉颊发赤,浑身血液似已沸腾。 幸而那一声“兄台”,和那元气丧尽的虚脱嗓音,将他们留住了,她们不能走。 “咦!你竟不知道你自己怎么了?”海蕙脸向外问,语音中包含愤概与不满,他还认为他是个人间贱丈夫,受不了诱惑自寻死路呢。 中原无法移动手足,长叹一声道:“在下一无所知,这是什么所在?天啊!我像是已赤身露体,浑身已瘫,我受伤了?” “你自寻死路,自己应该明白……” 秋菡拉了海蕙一把,阻止她往下说,接口道:“表……哦!别迫他,他恐怕是真的不明白。” 中原强纳一口气,叫道:“你的话好没道理,我怎会自寻死路?” 秋菡转过头来,脸上红得像一朵红花,说:“你被妖妇白妖狐掳来此地,做下……你不知道?” “白妖狐?” 中原心胆惧裂,狂叫起来,但声音虚弱得可怜,又道:“我在山脊上看群魔夺剑,恶斗三首二身的火龙,后来剑飞落在我身前,鼻中嗅到一阵奇香,彷佛看到那妖妇出现,尔后便人事不省,天!我完了!这鬼妖妇!天呵!” 他想挣扎,想爬起,但他不能,总算将身躯扭动了数次。 秋菡将他按住,急道:“你先养神,不可妄动,你将有一段时日修养以恢复元气,不然……” 中原挣扎的结果,知道自己已成了废人,生机将绝,仅有一缕神智,真是已到了山穷水尽,油尽灯枯之境了。 练武之人,在先天真气未修至收发由心之境,最忌讳破身,有些练童子功的人,破身之后元阳即散,一切苦修所成,尽付东流水,他的先天真气刚练至凝于体内,将可发于体外之境正是紧要关头,这一破了童身,一切都完了。 他在张百户口中,知道十猛兽中的两个鬼女人,都是收买男人性命的女妖,加上那三种奇香,以及目前自己瘫痪失力的情景,他还能不明白?这比破身更惨,精气神三宝定然已完全丧尽,生机已绝拖不了三两日啦! 他泪下如雨,痛心疾首地说:“可怜我壮志未酬,今日竟死在妖妇之手,死了也身败名裂,我好恨!” “你死不了,祝公子。”秋菡急叫。 中原苦笑道:“兄台,大罗金仙也难救三宝已竭之人,我练功进程正属生死关头,一旦失去三宝即已注定惨痛之运,用不着安慰我,谢谢你了,兄台,在下有两件大事未了,死难瞑目,两件大事中有一件旁人无法办到,另一件也必须交托得人,方能成事,在下看兄台器宇不凡,风仪也必是可交托之人,在下望兄台俯允在下之托。” 秋菡摇手止住他再说,正色道:“在下有灵丹妙药助你,只稍慢慢调养,可保无虞,用不着说这些丧气话。” 中原仍往下说,他说他的:“在下有自知之明,最多只可拖一两天,药医不死病,世间绝无起死回生的仙丹,兄台衣领后的古箫,箫上隐有龙纹,哭阎罗曾为此箫迫我,儿乎要了我的命,是否即为云栖逸箫老前辈的武林至宝龙箫,在下不敢断定,在下相托之事,即是此箫。” “相托之事就是龙箫?”海蕙惊叫,转过身来。 中原这时得夺命金丹药力之助,精神旺盛了些,看清丑小伙子的面容,吃了一惊,转过话锋说笑道:“这位兄台好面熟,咱们似乎曾有一面之缘哩!我记得,乃是在武昌客店之中。” “是的,我们曾有一面之缘。”海蕙木然地回答。 “兄台好精纯的功力,吓跑了王秀春那贼贱人,有兄台出面,在下真的放心了。” “你有何用意?” “在下有一盟兄弟,姓葛名海文,虽未焚香结义,但情胜同胞,这支龙箫,乃是他在武昌城中骤遇强敌之时,匆忙中遗留在我处之物,我不能久耽,在武昌等了他三天,只好请人送信桐城,禀明他父亲宗棠公在下不能久等的苦衷,便急急北上,这支箫,在下一时情急,曾用击毙功力奇高的燕山乞婆,发现乃是无价至宝,请在我死后,将这支箫带至桐城找宗棠公,面交葛小弟,说我深感他的情义,可惜相见无期了。” 两女一阵激动,以手掩面,中原续往下说:“还有,请两位兄台隐下我的死因,只告诉他我乃是不明不白而死,免得他找白妖狐报仇,海文弟的为人,义薄云天,性情急躁,定不会放过那妖狐。可是妖狐功力奇高,而且隐身漠外,与北人狼狈为奸,势力庞大,我不能让他冒险,万望两位兄台允诺,小弟就在九泉之下,当亦冥冥中为两位祝福,铬谢两位云天高义,答应我,兄合。” 他语声渐弱,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海蕙一蹦而起,泪流满脸,尖叫道:“不!你不能说这些丧气话,哀莫大于心死,你不能心死,心死便无可药救,你不会死,你有大事未了,你不能让生者为你痛心。” 中原苦笑道:“我确是不能死,但生机已绝,奈何?即使有灵丹妙药留得命在,也成了废人,何况到那儿去找灵丹?哎!我命该如此。不怨天尤人,唯一憾事是不能找到我父亲,让母倚闾而望,我好恨!那妖……哎!” 他长叹一声,闭上了无神的双目,泪下如雨,气息奄奄。 秋菡赶忙又用雪塞一粒夺命金丹入他口中,大叫道:“你这人真无可救药,为何不想活下去?你知道目下你吞下的金丹是什么?告诉你,那是云栖逸箫老祖爷的武林至宝夺命金丹,只要你不想死,留得一口气在,定然死不了,即使你到了鬼门关,也可将你追回来。” 中原蓦地睁开双眼,讶然问:“咦!兄台此话可真?” “谁忍心骗你?千真万确。” “兄台高姓大名,与云栖逸箫老前辈有何渊源?” 姑娘不说姓名,只说:“我们都是老人家的子弟,你不必多疑。” 海蕙接口道:“海文是我俩的小弟,日后你自会知道。” “真的?”中原惊喜地叫,要挣扎而起。 秋菡将他按住。海蕙突然拔出凤萧,说:“你看,我也用箫,老人家的弟子全用箫,你该相信了吧。” 她说的都是鬼话,箫只有一对,怎能全用箫?秋菡就无箫可用,她用剑。 中原喜极,问:“请问两位贵庚?以便称呼。” “我十八,她十七。”秋菡答。 “哦!两位都是哥哥,小弟今年刚近十七,其实只有十六,请恕小弟放肆,在这儿稍留十天半月,能否待小弟能行走之后,再办理两位哥哥的要事?” “理该如此,何况我们乃是历练江湖而来,并无要事待办,放心啦!” “小弟先谢过两位哥哥云情高谊。” “自己人,何必生分,请安心将养,不可胡思乱想。” 海蕙突然插口道:“这儿不可久留,也非将养之所,表……大哥,山对面那幢土屋还有家具,地方也宽,何不移往那儿?” “好!这就走。”秋菡答。 “有劳两位哥哥。”中原喜悦地说。 说走,不简单,怎样带走这个赤裸裸的大男人?日后服待的麻烦事,教她两大姑娘如何着手?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僵住啦! 海蕙小嘴憋得紧紧的,良久,毅然地说:“大哥,我背人,你收拾。”他起身取过中原的衣裤。 中原苍白的俊面,闪过淡淡的红晕,说:“两位哥哥请回避,我可以自己穿着。” 海蕙脸上经过易容,看不出表情,硬着头皮说:“在十天限期内,你根本不能自己起坐,不必勉强自己了。”她闭着眼替他穿着,手在发抖,好不容易完竣,她已经出了一身汗。 秋菡拾掇他的长剑和百宝囊,与巾靴等物,将白妖狐的衫裤撕成稀烂,但却将她的百宝囊和长剑带走。 海蕙抱起人,两人出屋向对面山下古林,有一间稍大的土屋,有房有厅,显然曾经作为住所,主人离开不会超过两月之久。 有两间房,后面有厨间,林中有枯木,可以当柴烧,当晚,他们安顿下来。 一住十天,两位姑娘够辛苦,一面要服侍中原起居,还得到五十里外西面一座村寨中购买食物,更难的是,他们必须瞒住自己的女儿身分。 半月后,中原已可下床行走,总算可以自己处理饮食起居的一些琐事了,半月中,把两位姑娘累苦啦,也把她们二十余颗夺命金丹吃掉了。 渐渐地,中原对两位姑娘起了怀疑,男女究竟有别,瞒得了一时,却无法生活在一起的环境中长久守秘,她们不是男性化的女人,自然引起了中原的疑心。 这天,他从睡梦中醒来,寅牌末,天色早着哩,屋中没有灯光。黑沉沉的,他已经成了极平凡的人,从小苦练的先天真气已经全部散去,他必须再以三倍的努力,方能调和呼吸,要想聚聚真气,几乎是不能的事了。 唯一没受多少影响的是耳力与目力,虽没有往昔般锐利,但也不会损减得太多,仍然管用与锐敏。以往,他须沉睡到天色大明,方能悠悠转醒,但今天,他竟然提前一个时辰醒来。 他正想坐起来练功,蓦地,他清晰地听到内间里有低微的人声,那是两位姑娘在说话,大概他们已练完功了,正在谈话。这些日子来他两人总是兄弟相称,只听秋菡说:“二弟,你究竟有何打算呢?” “迅速带他返回桐城,只有这条路可走。”是海蕙的声音。 “他的身体不易复原,那妖狐竭泽而渔,太毒了,他这一辈子……” “大哥,你后悔了?”海蕙的音有点不悦。 “不!绝不!我担心他不久会发现真象,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再练功,恐怕……” “怕什么?” “恐怕他因为无法再跋涉寻找父亲,因而走上极端,他是个外柔内刚的人,也许会做得到的,在临颍途中我已发现他内在的感情。” “我会替他完成心愿,相信你也会的,你会么?你是否后悔了?”海蕙的语音急促,暴露了她内心的感情。 “我会的,我没有后悔,我只担心他。” “过些天,等他康复至可以行走远路,我们就启南返,买马攒赶。” “我仍是担心,恐怕他不会随我们走呢。” “必要时可以挟他走,甚至可以制他的穴道,我深信,爷爷已修至仙凡之间,定然可使他完全复原的。” “好吧,试试看。” “不用试,就如此依计行事。” 海蕙坚决地表示,她真是个性格坚强的女孩子。 语音杳然,她们开始演练拳掌了。 中原心往下沉,他终于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再练了,这一生中原是没有什么指望了,难怪自己调和呼吸也感到作难,完了! 如果在他未离家寻找父亲之前,他不会在乎有否武功在身,同样可以找寻父亲,但目下不同了,沿途的遭遇令他毛骨悚然,没有绝学防身,随时皆有送掉性命的可能。父亲已被北人掳走,生死不明要出塞寻找。没有武功防身,那是不堪设想的事,他知道武功的重要了。他渴望出人头地了,可是事情…… 绝望的感觉爬上心头,他几乎惊跳而起,他几乎急得昏厥,出了一身冷汗。 “完了!我这一生……出塞寻父是不可能了,我活着有何意义?那女妖害得我好苦!”他心中在呼叫,但久久不能动弹浑身发抖。 他第一个念头是不顾一切,立即出关,拼一口气在,找到草原黑龙,恳求他说出父亲的下落,死亦无憾。 他想下床趁天色未明溜走,再一想却又不敢妄动,恐怕惊动后房的两个人。 想起后面两个人,他感到疑云四起。这些天来,两人的神态中,尤其是服侍他的起居时羞怩的神情,海蕙的丑脸虽看不出异状,但他那浑身颤抖和眼中的羞态,不能不令人生疑,而秋菡的神情,却历历在目,不仅没有丝毫头巾昧,她的眼睛就从来不敢和他的眼神接触。 最使他感到奇怪的是,他们身上的奇异体气,绝不是薰衣的香味,而是一种淡淡的令人感到神经跳跃的幽香,他们的衣衫宽大,生活这十天半月,没有一天不是穿着得整整齐齐的,有时,明明两人都在家,却只有一人陪他,另一人在房中作什么? 他越想越多,也越来越迷惑,海蕙人生得丑,但她的牙齿又小又白,排列得极为匀称整齐,谈吐之中她口中的气息委实与男人不同,虽不是吐气如兰,至少那气息令人感到极为舒畅。 而秋菡的五官是那么美妙,面部的肌肤是那么细腻,那一弯柳叶眉,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她是个公子少爷。她身上的幽香和气息,与海蕙并无不同,相差也仅是香味略浓而已,也更令人心中不平静起来。 蓦地,他想起秋菡的话,她说在临颍就已知道他外柔内刚,怎么?她难道早就认识他了?在临颍他并没和人…… “哦!似曾相识,是他们。”他恍然,心中在呼叫。 他想起在临颍酒店中,自己出手惩戒太原二煞,那两个“荒村野店的美姑娘,那位小姐的脸型,不是与目前这位秋哥哥有八分相似么? 两位姑娘都自称姓葛,秋菡是海秋,海蕙是海蕙,中原称他们是秋哥哥和惠哥哥。接着,他忆起海文小弟说起过,他家中有一个大姐姐,叫什么名字他可没说。 “是了,秋哥哥定然是小弟的大姐,天啊!这些天来,我……我罪过太大了,我该死!我是个已坠落十八层地狱内的人了,这……这……” 他只觉浑身直冒冷汗,悔恨交加。 他悄然下床,缓缓穿着停当,他功力已失,但还可抵抗寒冷。只是比从前差远了,他将剑系在背上,插上龙箫,用极缓慢的举动,拉开了大门。 寒风一吹,他感到打一冷战,彻体生寒,但仍能忍受,他拉上门反扣上,回头站在门边向内低首,喃喃自语,伫立良久,方一咬牙,投入白雪茫茫罡风凛烈之中。 天将破晓,又下雪了,掩去了雪地上中原留下的履痕,天明时已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了。 天亮了,两位姑娘照样练完了拳掌,休息了片刻,起身至厨下生火,她们练拳掌,罡风呼啸中,没听到前面轻微的响动,以至没发现中原出走。 秋菡捧着洗脸的用具,海蕙掌着松油灯,两人一面说笑。房门,正在后厅口右侧,房门大开,里面没有人,床上被枕折得整整齐齐,人却不见了。 “咦!他……他到那儿去了?”海蕙惊叫。 秋菡抢入门中,一摸棉被,急叫道:“糟!他走了,已走了许久,被枕冷冰冰地。” “会不会被妖妇……” “可能,但成分不大,因为被折得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