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发寒,毛发森立,有如见了妖魅鬼物的感觉,一股寒流从尾间上升,上升……
剑好沉重。手缓缓下沉。
“嗯……”她身后的三宫主,突然低叫了一声。
她吃一惊,扭头察看。
三宫主与小雅,正向后仰面便倒。
小雅穴道被制,发不出声音,也无法挣扎,倒下便滚跃在一旁。
杨一元的双手,极为怪异地徐徐挥动。
“饶……我……”她脱手丢剑,魂不附体地跪倒俯伏求饶。
她的武功不登大雅之堂,剑术也差。大概曾经被妖道吓破了胆。知道妖术厉害,因此杨一元说道术比五子高明十倍,她已经心中着惊胆寒了,斗志全消,心中绝望,精神已先一步崩溃,再一感觉出异象,肉体也崩溃啦!
“静室门一开,你已经死了一半了。”她听到杨一元冷酷的声音,“再和我面面相对,你另一半也死了。我不能饶你,落在官府手中你更惨。”
门外抢入蔺永良与小琴,把小雅抱至一旁施救。
她听到脚步声,杨一元接近了,只消一抬腿,便可踢破她的天灵盖。
“老爷……”三宫主颤栗着爬起哭泣着叫,“我……我们是……是迫不得已,放……请放我们一马……”
“你们身上携有防瘴防瘟药物,可知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杨一元冷冷地说。
“那……那是去年天南毒叟,在这里作客十日,我乘他睡熟时偷了他的半瓶解药,作为日后防身之用的。”三宫主声泪俱下。
“给我看。”
三宫主赶忙从腰间的荷包中,掏出一只小玉瓶。
“我只偷倒出半瓶。从来就没有机会使用。”三宫主将玉瓶递给他:“这次我们是凑巧发现许多人纷纷倒地,情急吞服一些赌运气……”
“你们逃过一次灾难。”杨一元没收了小玉瓶,“你们走吧!能否逃得过第二次灾难,得碰你的运气了。”
“不能放过她们。”解了穴道的小雅气往上冲,拾回自己的剑,“她们几乎误了我们的大事。”
“算了,让她们自寻生路吧!”杨一元拉住她的手,“百绝头陀几个人逃掉了,我们去找他。”
“外面真有官兵?”二宫主爬起悚然问。
“很多。”
“那……我们……”
“他们不会放过你们。”
“你……”
“我对你们已经够仁慈了。”
“你如果帮助我们……”
“那不关我的事。”杨一元断然拒绝,“你们如果真是被迫的,落网的凶魔以及受难的女人,不指证你们的罪行,我相信你们可以度过难关。当然,我会替你们在俞大人面前关照一二。”
“这……”
“但你们不能拒捕,不然有死无生。”
“好吧!我们在这里等候投案。”二宫主叹了一口气:“欢乐宫共有一百七十余位受难的女人,她们都不会指证我们两人,事实上我们一直就在暗中周全她们。”
“我知道,你们把朝云带出来,朝云就曾经替你们辩护,可知你两人还不坏。”
“那些落网的人,铁定会指证我们是管理受难女人的七宫主,看来……”
“很抱歉,这方面我爱莫能助。”杨一元向蔺永良和小琴打出撤走的手式,与小雅断后向外走。
二宫主长叹一声,向静室退。
杨一元重新出现在殿门口,目送两宫主进入静室。
“静室里躲不住的。”杨一元说。
“至少可以避免冲入乱砍乱杀好得多。”二宫主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有些人是没有理性的,见人就杀。老宫主所调教出来的徒弟,作案时就使用不留活口的手段,见人就杀,不管见到的人是否有关。”
“我会关照承办此案的俞大人。”
“谢谢你。”
“不必客气。”杨一元转身。
“杨……杨爷,知道百绝头陀哪些人的去向吗?他哪些人真来了?”
“你们的宫主始虚也来了,不知道匿伏在哪一处密室内,官兵正在逐屋穷搜,摸不到可能要放火。”杨一元扭头说,“混沌宫大部分是木建的,火一起将成为瓦烁场,所以希望你们不要冒险藏匿,被烧死太不值得。”
“我想,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
“你是说……”
“宾馆有一条地道,通向山溪的上游,是掘开式加盖的,便于贵宾……便于那些不希望被人知道身分的贵宾出入。”
“哦!他们从地道走了……”
“可能。如果是……”
“那又怎样?”
“他们会到朝天寨躲藏一段时日,官兵不可能长久封锁山区要道。”
“朝天寨在何处?”
“过了山溪,向上游走,约两里左右,便可找到一条隐约可辨的小径,十余里外第二座山头,朝东一面便是一股山贼的朝天寨。”
“你知道那地方?”
“我没去过,是听一位姐妹说的。”二宫主坦然地说,“那位姐妹是从一位醉了的贵宾口中知道这件事。”
“那位姐妹……”
“死了一年了,是被……冤孽……”
“你们俩如果愿意和我走一趟,就可以脱出这里的是非场,如何?”
“天啊!那还用问吗?”二宫主欣然叫,“但……但我不能保证能找得到道路,我并没去过。”
“呵呵!姑娘!没有人要你保证什么,给你们片刻工夫换装,我在外面等候。”
× × ×
俞大人与一百一二十名裹粮入山,冒险攀山越岭,秘密抵达的壮勇,对抄没混沌宫所获的罪证,简直到了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地步。
救出自十三岁至二十四岁的少女,共一百七十余名,那简直是天下最大、最豪华的教坊娼馆。
抄出的金银珍宝,价值难以计数。
挖掘出三座骨骸塚,掩埋了二十余年来的暴毙虐杀的男女骨骸,初步统计超出八百具以上。
混沌宫的余孽,除了击毙的以外,生俘一百三十三人,其中老道有八十余名。
所有的人惊骇得毛发森立,也气愤填膺,一阵鼓噪,俞大人也愤怒得失去理智,下得不顺从众议断然处置。
共盘查出二十名老道是重要的负责人,一一割断手脚大筋,制拖架解送州城。其余一百十二人,就在骨骸塚前就地斩决。
俞大人太忙,杨一元留下唐家父子自行返回故里。他与小雅一马当先扑奔朝天寨斩草除根势在必行。
小雅已经替他引见了一家老少,他才知道姑娘的祖父是魔剑神箫,难怪小雅的剑术如此高明,的确可以称名实相副的魔剑。
他这才明白,永良与小琴在离开他和小雅之后,决定暗中助他一臂之力,到达进山口阻挡凶魔们声援混沌宫。在获得群魔蠢动的消息,以一个时辰五十里快速脚程飞赶,击溃沿途所碰上的埋伏,总算能及时赶到共襄盛举。
蔺家本来远赴华山访友,为了他的事而耽搁了行程。
他坚拒蔺士奇夫妇助他赴朝天寨的好意,反而请老人家把两个宫主带走。
已经找到小径,他不需要两个宫主带路了。
小雅的心情有了改变,不要小琴再跟在她身边照料,兴高采烈偕同杨一元裹粮入山,一点也不介意艰难凶险。兵贵神速,两人展开脚程入莽莽山林。
× × ×
朝天寨在第二座山头,所谓座,范围有大有小,有些绵延数十里,有些不足十里地。朝天寨所在的这座山,向东伸展出三十里外,山顶小有起伏,不易分辨到底哪一处是山顶。
小股匪盗啸聚的山寨,占地不会太广,在这一带想找出一座小山寨,还真不是易事。
好在小径虽然不太明显,却可分辨不久之前,有人走过的痕迹,沿迹追不至于迷失在山林内。
薄暮时分,他们终于看到山腰的树林深处,出现垒木为屋,竖栅为墙的山寨形影。
离开小径,两人越林而走,在天黑之前,悄然接近山寨的南端。
远在里外,便看到寨栅的顶端加建了内走道,有警哨在上面走动,似乎人不多。
“先找地方歇息。”杨一元观察良久,大致了解山寨的形势,天色不早,不能再详加侦察,“五更天进去,白天和他们决战。”
“白天他们人多呢!”小雅有点担心:“山贼来势如潮,我们占不了便宜。”
“你放心,乌合之众,何足道哉?”杨一元却信心十足,“真要碰上亡命死士,我们引他们出来分而歼之。山高林密,足以任由我们纵横,山寨困不住我们。白天,妖道与贼头陀脱逃不易。夜间进去,圣手无常的妖术威力倍增,我不希望你冒险,你还不足以和妖道抗衡。”
小雅虽则正在勤练克制妖术的心法,毕竟火候太浅,对真正的妖术通玄高手,还真有点信心不足,也就同意白天发动的计划,找地方歇息。
这一带山区没有猛兽,不需在树上架窝。
今晚,小雅显得有点心神不宁。
这是自从她心理有所改变之后,第一次真正单独与杨一元在山林露宿。以往她依偎在杨一元身旁,片刻便可沉沉入睡。今晚,异样的感觉令她不安,连杨一元身上的纯男性气息,也让她感到心情杂乱。
“你怎么啦?”杨一元感觉出她的异样,紧偎在身旁的身躯似乎畏缩地要拉远距离,“你的心跳很不正常,是不是为明天的事担心?”
“没什么啦。”她支吾以对。
“我不会让你冒不必要的凶险,小雅。”
“我一点也不担心那些人。”她突然吁出一口长气,“我要换回女装。”
“换女装?”杨一元一怔。
“那两个美如天仙的宫主,居然没把我看成女人。”
“也幸好她们没看出你是女人,所以没想到用你来对我加紧胁迫。”
“三哥,你……你从来就没看过我的庐山真面目。”
“是你一直要保持化装易变的面目呀!”杨一元伸手给她作枕,将她的肩挽住,“我也习惯了,但我知道,你如果改回女装,一定秀丽脱俗,与那位宫主的美是迥然不同的。小琴回复侍女装,气质上就比那些妖女高尚好几品。待这里事了,我陪你到华山与你爹娘会合,再换回女装好不好?”
“为什么?”
“这……”
“说嘛!”
“那时候我们就不能如此无拘无束相处了,那时你将是一位淑女。”杨一元叹了一口气,“你不可能和我这四海为家的行道者浪迹天涯,我将失去你这位志同道合的红粉知己,我……”
“三哥,我……我不要换回女装……”她转身脸颊紧偎在杨一元的健壮胸膛上,激动地低唤,“我……我愿意这样伴你浪迹天涯,我……”
“别傻,小雅!”杨一元轻抚她的秀发:“我对家父有承诺,要以十载光阴积修外功,还有漫长的五年……”
“不要说五年。”她忘情地伸手,轻抚杨一元好几天没修剪过的八字胡,“一生一世,岁岁年年,你都会让我伴随着你。是吗?三哥!我要你说是。”
“小雅……”
“三哥,但愿你不会说出让我心碎的话。”
“一生一世,岁岁年年……”杨一元感情地低吟。
“生生世世,岁岁年年……”小雅接着柔声应和,更把一字改为生字。
一字之差,意境所含的情感更为浓郁。
满山兽吼枭啼,四野虫声卿卿,夜色凄迷,他俩却拥抱着春天。
“哦!小雅,我的小精灵……”杨一元紧拥着她,在她耳畔喃喃低唤。
× × ×
天将破晓,两个警哨站在寨门楼上,两双锐利的鹰目,警觉地留意寨前的动静。
竖巨木构成的寨栅墙,高有两丈以上,普通的人不可能爬上来,上面搭架了走道,供巡逻的人往来巡查。寨门楼也是警哨的住处,山贼们通常派一至二十名罗喽在内轮番警卫。
以往,这里仅有百十名山贼啸聚,不时远出至山外的市镇打家幼舍,实力有限。
老实说,这股小山贼不论任何方面,都不配替混沌宫挡祸抵灾,平时根本不敢接近混沌宫的巡逻警戒区。但作为临时招待站,却又绰绰有余,混沌宫不时派人前来笼络,通常都会在山寨受三五天的招待。至于山贼与混沌宫暗中订了些什么协议,只有主要的负责人明白。
两个奇形怪状的物体,从寨门楼的右侧三十步外,像壁虎一样爬上了墙头,贴着走道蠕动,快速地进入寨门楼。两个警卫毫无所觉,不知身后有人接近。
后脑挨了一击,来不及倒下便被拖至一旁塞入壁根。
了望的楼后,寝室有十五个小贼呼呼大睡,每个小贼都脱得赤裸裸,长明灯的光芒幽暗,但足以分辨身上的各处部位。
对付熟睡的人十分简单,咽喉和心坎都是下手下刀的好地方。片刻间,十五个小贼在睡梦中见阎王去了。
解决了外围的人,里面的人无法及时得到警讯了。
百余名山贼,糊糊涂涂便损失了将近两成。
山寨规模小,包括忠义堂在内,全是木造的茅屋,低矮简陋,随时都可以放弃。
官兵如果入山剿贼,照例一把火烧掉山寨了事。官兵一走,山贼再回来重建,你来我走,你烧我建,平常得很。
忠义堂起火,房舍两端起火。
木造茅屋那禁得起火神光顾?片刻间烈焰冲霄。
东方发白,这时火光烛天,熊熊烈火不可收拾,警锣声大鸣。
山贼们早已知道昨天山兵光临混沌宫,早已深怀恐惧,火一起,全寨大乱。
杨一元与小雅站在演武场中,脱掉怪异的布袋装塞入百宝囊内,露出青劲装皮背心,剑在手严阵以待。
一声震天长啸从杨一元口中发出,变化多端激昂绵长,震得山林也似乎簌簌而动,压下了大火中的木材爆裂声,声势之雄,无与伦比。
木造茅屋失火,是无法灌救的,山贼们唯一正确的行动是逃命,唯一能携带的只有兵刃。山贼其实很穷,没有财物可以抢救。
演武场是唯一可避火的空地,人全往演武场狂奔。
火光中,有人看出发啸的不是自己人。
最先抢到的十余名山贼,怒吼如雷挺刀枪狂涌而至。
杨一元停止发啸,一声狂笑,剑动风雷发,火杂杂卷入人丛,一冲错波开浪裂,血肉横飞。
小雅紧跟在他身后,收拾从斜刺里冲来的人,一剑一个手下绝情,她的剑比阎王帖子更可怕。
片刻间,附近散布了三十余具死尸,山贼们开始胆落,开始向寨外逃命。
终于,对面聚集了一群衣衫整齐的男女。
山贼们大多数衣衫不整,有些逃得太匆忙,赤裸裸逃出,手中仅有一把刀或一根花枪,这是他们打家劫舍混口食的本钱,所以会本能地携出逃命。
而这一群男女,可不像山贼一样匆忙害怕,大火冲霄,他们仍然有时间穿妥衣裤才出来,至少在镇静的修养上,比山贼们深厚多多,处变不惊,不因失火而慌张失惜。
共有十八名男女,其中有三个是出家人:百绝头陀、铁罗汉、一个高瘦像竹竿似的老僧。
七个老道,为首的是混沌宫主始虚道人。
另七个是四男三女,男的高大魁梧,女的都是极为美艳出色的半老徐娘。
十八名男女是陆续到达的,先到的人在该处等候,无意助山贼对付人,像是袖手旁观的局外人。
最先到达的是百绝头陀和两名老道,以及一男一女。
火光照得全山通明,天也亮了,激斗中的人面貌清晰,一看便知来人是谁了。
五个人中,只有百绝头陀认识杨一元。
“这两个家伙是何来路?”飞奔的一名老道怪叫。
老道接着又说:“咱们上,胡寨主的人挡不住……”
“先不要上去。”百绝头陀大吃一惊,伸手虚拦,脚下一慢:“是杨小狗,他竟然追到此地来了,这狗东西的追踪术委实不可思议。”
“那就快上呀,普化大师。”老道咬牙切齿,“他毁了咱们的混沌宫……”
“不能上。”百绝头陀禅杖一伸,止步拦住了老道。
“你……”
“咱们禁不起这两个狗东西一击。”
“可是……胡寨主的人快完了……”
“让小狗耗掉五分精力,咱们便可稳操胜算了。”
山贼果然完了,余众星散逃走。
杨一元剑劈最后一名山贼,拉住了小雅。
“赶快调息恢复精力,不要急。”他低声地说,“他们妄想以逸待劳,不能让他们如意。”
两人从容不迫,在死贼身上拭掉剑身上的血迹,悠闲地向后退,退出尸体散布的范围外,避免交手时被尸体所绊,两人手拉手像在散步。
十八个人到齐,没有人赶来聚集了。一声暗号,十八个人踏尸而进。
“你这天杀的混蛋。”混沌宫主愤怒地独自上前,咬牙切齿目眦欲裂,“你……你没什任何理由,毁灭我的混沌宫,你……”
“放你娘的狗屁!”杨一元骂得更粗野,“中州五子,你们的五个老宫主,你们的祖师爷,没有任何理由跑到归德府向我下毒手。他们找我,我就有权以牙还牙。你这狗都不吃的三级混蛋九流龟公王八,你竟然厚颜无耻,用这种理由来质问我?你简直无耻。”
“你……你你……”
“事到如今,你这狗都不如的下三滥,唯一可做的事就是挺剑上,用不着厚颜无耻和我讲道理。想起你一个自命是地行仙的畜生,竟然残害了那么多可怜的女人,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比禽兽更低贱一万倍,我恨不得立即挖出你的心肝生吞活咽。呸!你这比狗下贱万倍的杂种,我等你拔剑。”
“贫道……”
“拔剑上,你这贼王八!”
混沌宫主像要爆发的火山,咬牙切齿拔剑。
铁罗汉一闪即至,拉住了混沌宫主。
“小辈!你还不满足吗?”铁罗汉猛地一顿方便铲,尺长的铲头全没入了土中,“俗语说,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你毁了混沌宫,追来此地想赶尽杀绝,未免欺人太甚不上道吧?”
“你这贼秃偌大年纪,依然甘心做乌龟,你为何要出家骗人?你该去教坊做王八大茶壶,你配在我八极游龙面前谈光棍?呸!俗语说,斩草不除根,萌芽复又生。你们这种人神共愤的畜类,如果不将你们斩光屠绝,不出一年,你们将重建另一座混沌宫继续残害女人。你们这种人,仅把你们挫骨扬灰是不够的,必须把你们的母姨姐妹女儿,全弄到教坊为娼替你们赎罪。王八和尚,你有什么好说的?”
八极游龙四个字,除了为首的几个人心知肚明,不感吃惊之外。其他的人骇然变色,甚至有人打冷颤。
小雅也心中一跳,大感意外。
杨一元并不知道,百绝头陀几个首脑心怀鬼胎,并没把他的名号底细透露,以免丧失斗志。
这是他第二次正式亮名号,上次他向白莲教的人露身分,当时有辣手红绡在场,辣手红绡当然会向百绝头陀说出经过,所以他认为混沌宫的人都知道他的底细。
按理,铁罗汉会激怒得发疯,但贼和尚不但没发疯,反而淡淡一笑。
“佛爷出家三十二载,孤家寡人逍遥自在……”
“你比妖道更无耻。”
“你对人生的看法,与贫僧不同,所以你那耻字的用意,也与贫僧南辕北辙。贫僧这些人是强者,有权以强者的看法处理世俗事务。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天命,不是你的看法所能左右的。混沌宫被你毁了,表示你是强者,咱们认了,一时的挫折咱们承担得了,按情理你也该满足,你还想要什么?”
“贼头陀知道我要什么。”
“哦!妙观音?”铁罗汉明知故问。
“不错。”
“她不在这里,三天后把她交给你,如何?”
“王八和尚,你说的不是人话。”杨一元冷笑,“妙观音替你们杀人劫财,是你的晚辈,你的忠心耿耿爪牙,你居然敢当你的爪牙面前,说出这种混帐话。你敢说,我不敢听,会让天下人因为你这种狼心狗肺的话,昧着良心有样学样,做出更无耻更恶毒的事来。如果你不是孤家寡人,有亲娘在世,你一定会把你的亲娘卖入娼寮……”
“吼……”铁罗汉乘他说话分心的机会,突下毒手。用上了佛门绝学狮子吼。
相距仅丈五六,吼声具有摧屋裂石的无穷威力,一定可以将人的脑髓震成烂泥,可将全身的骨骼震松,血脉根根爆裂。这种以声杀人的绝技,五丈内的人绝难幸免。
杨一元恰好横跨一步,挡在小雅身前。
贼和尚暗中运功,难逃他的神目。
他怕小雅禁受不起声波的震撼,及时挡住了音波的震撼路径。
这瞬间,他的左手抖出。
“呃……”狮子吼突然中断,换成了怪声。
新月小飞刀化虹而飞,小环在铁罗汉的大肚皮前八寸左右,突然崩开成两把新月刀,无情地贯入铁罗汉的大肚子,击破护体禅功有如摧枯拉朽,贯入一旋之下,把内脏绞成一团烂肉,铁打的人也禁受不了这彻骨的奇痛,那会把人痛昏。
铁罗汉呃了一声,方便铲失手掉落,浑身一震,双手抱住了巨大的肚子,接着发出一声撕裂人心的凄厉长号,摔倒在地乱滚。
混沌宫主大骇,大吼一声,剑动道袍飞扬,剑尖吐出一道眩目光华,左手大袖一抖,狂风乍起,火光乍现,耀目生花,响起一声霹雳,整个人似乎变了形,变成袍袖飞扬,与剑光火光前扑的魔鬼。
剑光与霹雳落空,杨一元与小雅一眨眼便幻没消失了。
一道光芒从混沌宫主的左后方吐出,如击败革,毫无阻滞地贯入妖道的左后腰,锋尖透前腹而出。
是小雅,这一剑像是夺命的雷电。
妖道续前挥剑飞扑,剑上所吐出的光华,以更快的速度缩回。元神御剑本身肉体如受到致命一击,便会自行回收。
人仍向前飞扑,剑自然离体,腰前后的创口,气血激喷而出,“砰”一声大震,仆倒在三丈外挣扎。
杨一元的左手,其实先一刹那戟指点中了妖道的命门穴,破了妖道的护体神罡,小雅的剑才能长驱直入,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得心应手。
“跟着我!”他低喝。
小雅胆气更壮,兴奋万分,居然一剑宰了混沌宫主,难怪她勇气倍增。
一声长啸,杨一元挥剑闪电似的冲向人丛,啸声震耳欲聋,剑上光华夺目。
百绝头陀禅杖一沉。猛然挫身暴退。
左右两个老道挥剑急迎,没料到头陀突然退走,三人并肩迎击,中间的人一退,中间便出现致命的空隙,任由对方长驱直入。
光华左右分张,剑到人倒。
小雅闪电似的超越,向右急旋。“铮”一声崩开一名美妇的剑,顺势一剑贯入一名中年人的左胸,飞起一脚,将人踢飞,剑亦离体。
虎入羊群,两人双剑合璧,三冲错之下,地下摆平了九个人,惨号声惊心动魄。
谁还敢和八极游龙拼命?七男女发疯般向寨门逃命。
百绝头陀逃得最快,把同伴远抛在五六十步后。
“饶我……”身侧一名老道狂叫。
“饶你不得。”杨一元在超越时一剑挥出,老道剑断腰折向侧抛掷出丈外。
小雅也从侧方掠出,剑上风雷骤发,连劈一名老道一个中年大汉。
刹那间的阻滞,便与杨一元分开了。
× × ×
寨门左右,各有一间茅屋,那是山贼的接待室,不但接待拜山的同道或朋友,也接待前来赎肉票的苦主,每一间都有两进。
寨栅门是紧闭的,逃走的一山贼无暇取杠启锁,一一爬栅墙逃出,因此没人会奔向寨门。
百绝头陀奔向寨门,但却向左一窜,消失在左面的接待室内,根本不打算破门逃走。
杨一元却无暇思索其中原因,他也不明白山寨的建筑情形。
妙极了,贼头陀不从寨墙脱身往外跳,反而情急往屋子里逃,可以瓮中捉鳖啦!
他毫无顾忌地追入,进入接待厅,百绝头陀的背影,刚从通向后面天井的走道口消失,退入天井去了。
他放胆穷追,急如星火。
刚奔近出口,已可看到天井的一半,突觉脚下一沉,心向上升。
他的精力耗损过半,变生仓卒,即使这时他能有十成精力,也应付不了这瞬息急变的情势。
眼前一黑,头顶上方砰然一声巨震,翻板复原闭合,泥尘纷落。
最简单最古老,而又最有效的装了翻板陷坑,制造也简单容易,比那些精巧的机关埋伏有效实惠。混沌宫仓卒间加建与整修各处精巧的机关,反而毫无用处,派人牵制他以争取完工的时间,岂知他却先期赶到,机关埋伏还没完成,完全失去应用的功能。
而这处简单的山寨陷坑,居然发生了效用。
翻板装设备得相当精巧扎实,人掉下坑,翻板翻回时便自动闭合、卡牢,以防止落坑人挖小洞上升,升上了也无法启翻板。
坑深两丈,人掉下去不断手也断脚,但对付高手却不是易事,高手可以控制身躯。
任何一个练武的朋友,着地术(被摔倒或跌倒)是必学的根基。练攻击必须先学防御,要揍人必须先学如何挨揍。
“砰”一声大震,他的手、胸腹、脚平贴落地。唯一不着地的是头脸。
糟!是斜坡,侧方有另一个比陷坑似乎更大更深的巨洞,地面是软泥,水分充足,人向下急滑,滑泥根本无法稳下身躯。
摩擦力甚小,不会擦伤身躯。他穿得怪异,皮背心也禁受得起摩擦。
直滑下五六丈,坡度突然更陡,滑势加剧,眼前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不知这鬼洞到底有多深多大。
头部一震,撞中某种硬物,心神一懈,他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