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彦方想起昨晚温飞燕把红尘魔尊逼得施展不开的事实,他替缥缈神魔担心。
受人之恩不可忘,他立即感到焦躁不安。
“哦!尤城主没去?”他信口问。
“璿玑城有的是人,一个过了气的老魔,还不值得尤城主亲自出马呢!”
“当然啦!璿玑城不但本身有无数高手可用,更有外围的人供驱策,所以尤城主才能号称江湖之王。你,就是他们的外围爪牙,替尤家的一群娘子军对付我,现在她们走了,你我的账也该一清二楚算个明白……”
双头蛟怎敢算个明白?他扭头撒腿狂奔,往路左的茂林深草中一钻,溜之大吉。
三名打手倒还够道义,大喝一声,三人同时扑上抢攻,掩护主人逃走。
击倒三名打手,迟滞了片刻,双头蛟已钻入茂林。遇林莫入,他不该追,但他不理会禁忌,狂笑中衔尾跟入。
笑声突然终止,但逃出三、四十步的双头蛟却全力的狂奔,急如漏网之鱼,比平时快了三倍。
打手们相搀相扶走了,不再等候主人。
林空寂寂,好静。久久,一无动静。
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后,一个人影贴树藏身,不住的倾听四周的声息,用目光搜寻可疑的动静。
这里的地势略高,视野宽广。但林深草茂,不可能看清林下草丛的景况,除非草木呈现异常的晃动,或者传出稍大的声息,不然即使有人伏在近处,也不可能发现。
久久,这人终于忍耐不住了,离开树干,小心地向东北角移动,下脚轻柔,徐徐拨动枝叶,避免发出声音,是一个追踪的老行家。
移动了十余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这人脚下一慢,徐徐止步转身。
身后不足三丈,许彦方负手而立,笑得邪邪地,眼神也怪怪地。
“和我这种老江湖捉迷藏,你不嫌太老了吗?”许彦方嘲弄地说:“我有耐心等,等三天三夜又何妨?你能有耐性等吗?”
这人赫然是红尘魔尊。
一代淫魔位高辈尊,哪有耐心等三天三夜?
“老夫完全估错了你。”
红尘魔尊不得不服老:“好小子,你的武功与经验见识,比老夫所估计的分量强十倍,居然能在众多高手狂攻中轻易脱身,值得骄傲。”
“你这老王八真无耻!”他破口大骂:“你表现得像个真正的高手名宿,骨子里却是下三滥的混蛋,出其不意出动五个狗男女围攻。任何一个人的身分名头,都比我风尘浪子高几倍,呸!你真不要脸,你……”
“去你娘的小混蛋!”红尘魔尊也破口大骂:“那只是考验你的胆气,真要围攻,你逃得掉?仅火凤申凤姑一个人,就足以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你少臭美!”
“老狗王八,你尽管吹牛好了。”他开始解腰带:“今天碰头,不是你这老狗死,就是我风尘浪子除名,谁怕谁呀?”
红尘魔尊取出如意蛟筋鞭,但火气却旺而后衰。
“小混蛋!你犯不着与老夫拼命,拼,你占不了丝毫便宜,差远了,你。”老淫魔似乎缺乏斗志,语气色厉内荏,甚至外不强中亦干。
“真的呀?”许彦方却毫不让步:“老狗,你没有什么好吹的,你,在高手名宿中号称一代之魔,魔中之尊,我,一个聊可名列二流混混的江湖浪子小辈。向你这种名气大地位高的老前辈挑战,是我这种小辈梦寐以求的扬名终南捷径,不论胜负,对我都大大的有利,所以我没有什么好怕的。而你,却赢了不能添光彩,输了……你输不起,老魔,你连命都会输掉,你实在不该主动向我这种人挑衅的。”
“混蛋!你以有老夫只有一个人来?”
“人多没有用,老狗,这地方宽阔得很,树干粗大不宜围攻。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人,这附近就有四个,火凤、唯我公子、欢喜禅师,还有一个女的,我不认识。把他们叫出来吧,别像胆小鬼兔子一样躲起来,我和双头蛟打交道时,就知道你们已径来了。”
不等红尘魔尊招呼,西面草木丛中先后出来了两男两女,远在三十步外,并不急于接近。
“这小辈果然非常了不起。”火凤最先走近,水汪汪星目紧盯着他:“奇怪,他在江湖混了六、七年,表现平平,没有任何地方杰出。武林四浪子中,除了四海浪子武维扬还有些胆识之外,其他三人包括这小子在内,从来就没干出任何一件稍像样的事迹,可是,昨天……”
“昨天,你这泼妇的烈焰剑,也奈何不了我。”许彦方身在重围,依然毫无惧容:“今天,你们仍想五个一代高手名宿倚众围攻吗?”
“不会。”红尘魔尊说:“咱们昨晚栽得很惨,除了留在船上的人幸而及时远撤之外,登岸布伏的人死伤八成之多,目下正是用人之际,只希望你参加咱们……”
“什么?要在下参加你们?参加你们这些欲海男女?把在下也看成淫……好色之徒?混蛋!”许彦方大感意外,火气往上冲。
“你不要嘴硬,小辈。”红尘魔尊居然不生气:“你向咱们讨取范、姜两女,追逐尤瑶凤,不是好色之徒又是什么?这是双方有利的事,你能用胡缠的手段,把那几个千娇百媚的小女人弄到手吗?”
“哼!你们……”
“你帮咱们把尤城主的女人弄到手,咱们负责把范、姜两个丫头完整地交给你。”
“你们行吗?还敢打鄱阳王那些女人的主意?算了吧!我已经打听出来了,范、姜两个小女人,你们已经把她们丢掉了……”
“咱们没想到范老黑赶来了,把两个小女人救走的人,是地极阴魔胡鸿钧,这老魔是范老黑两子一女的师父,乘快舟先行赶来隐起行踪,悄悄地将人救走。只有这老魔才能突破船上水下的防卫网,这老魔很幸运,抓住老夫不在船上的好机会侥幸成功,老夫随时都可以送他上西天。小辈,帮咱们把尤城主的女人弄到手,老夫负责……”
“你少做春秋大梦!”许彦方大声说:“我与尤城主无冤无仇,我也无意抢他的女人,更无意向他的江湖之王权威挑战,少烦我。”
“你……”
“去你的!”
随着叫声,许彦方的脚向上挑,一丛碎泥草根向红尘魔尊飞砸,像一阵暴雨。
红尘魔尊本能地向下一挫,双手齐封,左手大袖狂拂,右手的如意鞭也一圈一抖。罡风乍起,碎泥草根回头四散而飞。可是,许彦方却从上方飞跃而过,手一搭横枝,斜穿入树丛,速度奇快绝伦。
火凤四个人,做梦也没料到他胆敢从红尘魔尊的头顶飞越,急急飞掠而上,从两侧越过狂追。
在落星湾渔村,他们面对面也追不上许彦方,这时附近的地形,比渔村复杂百倍,怎追得上?
最快的火凤起步也在十余步外,想得到必定白费劲。
× × ×
从南康至九汉,最方便最快的是乘船。
许彦方不打算乘船,范老黑是私枭头头,吃水饭的江湖人多少与范老黑沾些交情,甚至是供奉飞扬山庄旗号的同盟。
因此,乘船绝难逃过范老黑的眼线追踪。
鄱阳的爪牙与朋友更多,水路不通。
他取回包裹,走上了湖西大道。
湖西大道是至九江的陆路,绕庐山东麓北行,沿途有不少村落,也需经过一些峰峦,很不好走,所以罕见旅客。
而游庐山的游客则在山中往来,也不走这条湖西大道。
远出二十余里,开始离开湖滨田野,进入小峻峦起伏,林深草茂的山区。
他以为扔脱了所有的追踪者,应该不会有人猜出他走陆路奔向九江。
大道绕过一座峰脚,前面展现一道三四里长的平缓山坡上长满了青葱的丝茅草,草高过膝,远看真像北方的麦田。
微风过去,草根颇为壮观。
据说,猛虎最喜欢这种草岭。
他一点也不在乎猛虎,庐山的猛虎对他毫无威胁。
为了山行方便,他手中拿了一根竹杖,既可以借力问路,也可以防范意外。
到达草坡中段,他突然站住了,虎目中电芒乍现,出现肉食猛兽特有的光芒。
前面二十余步的路右草丛,升起红尘魔尊的身影。
“你才来呀?”红尘魔尊阴森森地叫。
他向前走,心中暗栗。
他与这老淫魔两次照面,老淫魔一直是老渔夫打扮,那双老眼一直半开半闭,老眼朦胧要死不活,毫不引人注意,毫无一代淫魔的慑人威严。
而现在,第三次照面,老淫魔的老眼不再半开半闭,不再老眼朦胧。
眼中阴森森的光芒,似可透人肺腑,凌厉如冷电利刀,目光顾及,慑人心魄的威力,足以令人颤惊发冷,浑身不自在。
胆气不够的人,真会直不起脊梁来,在凌厉威势下失去自制力。
“老淫魔,你吓不倒我的。”他暗中行功戒备,警觉地接近至丈五六才止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工夫了,我风尘浪子不与人争名夺利,不与人合作为非作歹,不干预与己无关的事。阁下,我说的够明白吗?”
“老夫不吃你那一套。”红尘魔尊厉声说:“除非你肯合作,不然……”
“你耳聋了是不是?”他怒火渐升:“老淫魔,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一个狗屁不如的老色鬼,一个千夫所指的败坏人心……”
一声怒叱,红尘魔尊愤怒地一袖抖出。
罡风似殷雷,凶猛绝伦的劲道猛如山岳般向前推压,要把他压碎震烂。
他丢掉竹杖,双掌护胸双足内收,身躯暴缩。
罡风及体,他感到无穷的强猛压力无可克当,像被万斤巨锤的痛击,身形被击飞出两丈外。
气血一阵翻腾,眼前有点发晕,双脚一伸,踉跄着地,一挺腰杆,收缩的身躯恢复原状了。
仰天吸入一口气,他脸色有点苍白。
红尘魔尊呼吸一紧,眼中出现惊骇的神情。
“你好歹毒!”他一字一吐:“神功可在丈二以内遥碎石,被击实的人必定筋骨寸裂,肉腐如糜。你我无冤无仇如为何一见面便用奇功绝学要置我于死地?”
“你……你练了些什么邪功奇学?”红尘魔尊吃惊地问道:“你一定穿了防身软甲,一定……”
“我不会告诉你什么,”他强忍住冲上反击的冲动:“你是魔道至尊,魔性取代了人性,所以阴狠恶毒,已经不是人了。我不想和你计较,你记住,下次,你最好离开我远一点,以免我勾起今天的仇恨,我会用千方百计来送你下地狱。”
“你……”
“后会有期!”他向侧一跃三丈,越野飞掠而走。
红尘魔尊想追,却又颓然止步,真力耗损甚巨的神情相当明显,知道追也枉然。
“这人,是……是个祸害……”老淫魔盯着他已经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须及早图……谋……”
绕过一座山峰,许彦方停在一座竹林前歇息,信手捡了一根枯竹,折成一根手杖备用。
他倚在一株竹杆上坐下,闭上双目沉思。
红尘魔尊固然是魔中之魔,但据他所知,真才实学比宇内八魔高不了多少,没想到内功之浑厚,已到了不可能的境界。
那一袖真可以把一个内功火候修至六七成的武林高手,震成一团碎骨烂肉。
假使他不曾经由至阳至阴两种迥异的神功锻炼,因祸得福,功力骤增内丹已成,那么,他该已变成一团碎骨烂肉了。至少也成了一具不怎么完整的死尸。
昨晚,老淫魔能一袖震飞白无常,但却被温飞燕一支剑逼得无还手之力,那温飞燕的内功剑术……
他打了一个冷战,心想:我对付得了温飞燕吗?
难怪尤城主派温飞燕到九江对付缥缈神魔。
老神魔的处境凶险极了。
“我真该与老淫魔合作,就可以对付温飞燕了。”他不胜后悔地自语。
蓦地,他一蹦而起。
竹林下视野广远,但竹林外缘草木森森。
竹林内不见有人,似乎一无所有。
“老淫魔,你真不肯罢休吗?”他向三十步外竹林的外缘树林沉声问:“你来,咱们再谈谈,谈不拢再拼骨,我要拆散你一身狗都不吃的烂骨。”
枝叶簌簌,先后钻出几个千娇百媚的女人。
“是你们?”他颇感意外地说。
是华阳夫人母女,两仆妇,两侍女。
“你也来了?”华阳夫人走近嫣然一笑,流露出万种风情,一代尤物,果然魅力十足。
北宫菲菲更是秋波绵绵,含情默默地凝注着他。
“你们躲在山中,不是真的雅兴不浅吧!”他暗中戒备:“火凤申凤姑事先与你们约定好了,在山中见面,她说动你们图谋我,是吗?你们最好打消图谋我的念头,因为我不准备和你们闹着玩了,玩真的,你们实在差得很远,知道吗?”
“哦!火凤来了?”华阳夫人欣然说,不介意他那些含有威胁性的话:“我上个月接到她的书信,说是和一些朋友到江右一游,进行某种可能惊世的计划。所以我已动了游兴,也来江右……”
许彦方突然屈一膝挫倒,但随即摇晃脑袋,猛地一蹦而起,撒腿踉跄狂奔。
“他快要倒了,这次没有人来争他了!”北宫菲菲喜极欲狂地追出。
“女儿小心……”华阳夫人急叫,卸尾急迫。
纤纤玉指光临许彦方的脊心,指尖像铁支,真力贯注劲道十足,捺向他的身柱穴。
指尖刚及体,他身形左扭、侧转,指尖一滑而过,点穴术落空。
面面相对,已来不及闪避了。
“噗噗”两声怪响传出,北宫菲菲连看都没看清他如何出手的,左右颈根各挨了一劈掌,只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昏天黑地。
砰一声响,被绊倒在地挣扎难起。
许彦方俯身将人拖起,猛地向飞掠而来的华阳夫人抛去,双手叉腰挺立如天神,没有丝毫受到迷香所迷的迹象?原来刚才的狼狈相是装出来的。
“我要把你们整得像败柳残花,免得你们再在世间勾引良家父老。”他凶狠地说。
华阳夫人刚来得及刹住脚步,刚惊骇地拉开马步戒备,他已像疯虎般扑上了,猛虎扑羊双爪搭出,毫无顾忌地走中宫强攻。
急叱声中,华阳夫人身形略移,斜扣他的右腕擒人,左掌拍到他的右胁下,反应迅疾无比,破招反制回敬,一气呵成,一代女妖名不虚传。
许彦方的右爪闪电似的反勾,反而扣往了华阳夫人的右手腕脉,大喝一声,扭身奋千钧神力,将人飞扔而起,同时左手掌反挥在对方的右胁下。
后到的两仆和两侍女,刚看到女主人的身躯飞起,打击已猝然光临,人影近身,掌指及体。
三两冲闪,四个女人都被打昏了。
“我要用两种方法处治你们。”许彦方将华阳夫人母女拖放在一起。
他站在一旁拂弄着解下的两把连鞘长剑说道:“你们可以任选其一,一,破了你们的气血二门;二,割掉你们的鼻尖。”
“你……你就是……真是风尘浪子?”华阳夫人花容变色,似乎仍然不信自己被制住了:“这……这怎么可能?你……”
“你躺在我脚下,这可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说!你们选哪一种?割掉鼻子可就丑死了,你们一定不会选,但至少可以保有武功,免得日后有人找你们报复……”
“不要,不!”北宫菲菲尖叫:“你杀掉我算了,不怨你,毕竟我对你并无恶意,情有所钟……”
“闭嘴!你脸皮厚敢说,我不敢听,这样好了,我给你们一次机会。”
“我会答应你任何条件。”
“带我去见红尘魔尊和火凤一群人,我愿和他站在公平的对等立场,谈合作的条件。”
“什么红尘魔尊?”华阳夫人惊问:“你是指早年的章台公子公羊化宇吗?”
“你知道我指的是他。”
“你说他在这里?与火凤在一起?”
“不错,刚才不久之前,他们几乎堵住我了。”
“我看,你是见了鬼了。”华阳夫人说:“你一定见到了红尘魔尊的鬼魂,那老魔号称魔中之魔,死了鬼魂仍然偷出阳世祟人,并非不可能的事。”
“你在胡说些什么?”许彦方讶然问。
“我是唯一最后看到红尘魔尊的尸体的人。”
“哦?你是说……”
“我是说,世间已经没有红尘魔尊其人,如果有,假使不是他的鬼魂重现,那就是别人冒充的。”
“这……”
“三年前,我在夷陵州一座林园别墅内,亲眼看到他七孔流血死在一座荷亭内,便进入别墅查看,出来时他的尸体失了踪。后来看到五个快速的人影,以令人心惊的奇速撤走,我吓得不敢声张,一直担心这件事会带来灾祸,看到不该看的事是江湖大忌。今天你说他在这里,求你,不要把我扯进来。”
许彦方怔住了,沉思片刻,突然跳起来。
“我明白了!”他脱口大叫。
“你……你明白什么。”华阳夫人吃了一惊。
“某一个人,拥有一大群娇妻美妾,有不少美丽如花的女儿,必定引起某些好色之徒的注意。”他像在为自己找答案自言自语。
“那是一定的。”华阳夫人说:“他必定设法保住自己所拥有的女人。”
“最好的保全办法,是先杀掉那些打他主意的好色之徒。”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双手齐动,解了母女俩的禁制。
“我带你走一趟府城。”他凶狠地说:“不答应,我废了你们。”
“你……你的意思是……”华阳夫人一头雾水。
“火凤就会来找你,红尘魔尊也会现身。”他将两把剑分别丢还:“我就知道这个红尘魔尊是真是假了,希望他是我所希望要找的人。”
恢复自由,而且有剑在手,华阳夫人神气起来了,惊恐的神情一扫而空。
“你可恶!”华阳夫人拔剑出鞘,气势汹汹:“不杀你此恨难消……”
“女人,你给我放乖些。”他流里流气地说:“如果我怕你拔剑行凶,我会把剑还给你们?你真的这么笨?把你们的随从救起,准备上路。”
“你做梦!”
随着娇叱声,剑气风雷骤发,凌厉的剑气及体,剑化青虹疾射而至。
叭一声脆响,他一掌拍中偷袭向胸口的剑身,身形切入,右手一伸,扣住了华阳夫人的颈脖,像是捉鹅,轻描淡写,丝毫不带火气。
凌厉的剑气立即消散,剑上可怕的神奇劲道自消。
“呃……”华阳夫人像条泥鳅般扭动挣扎。
北宫菲非出剑慢了一步,几乎一剑贯入乃母的腰脊,吓了一大跳,急急疾退出丈外。
“放了我娘……”她发狂般尖叫。
“饶……饶我……”华阳夫人告饶,舌头快来伸出口腔了,粉脸也胀得成了紫红色了。
“你该学乖了吧?”他放手,华阳夫人踉跄退了三四步,抚摸着咽喉猛然发呕,却又呕不出什么来。
“你……你……不是风尘浪子……”华阳夫人惊怖地嘎声说:“你……你一定是……是假……假的……你……你到底是……是谁……”
“如假包换的风尘浪子。”他逼近对方面面相对:“现在,你愿意听话吗?”
“罢了!”华阳夫人威风尽失,不得不听话:“好吧!我听你的。”
“找到他们之后,就没有你们的事了,沿途千万不要转不该转的念头,最好不要让我失去耐性,哼!记住,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了。”
× × ×
六个人坐在一座小岗顶的大树下,可以远眺下面百步外的道旁小村落。
火凤、唯我公子坐在一起,缠在一起,不介意旁人看得肉麻,半拥半抱亲热旁若无人。
欢喜禅师则和另一个尤物在另一棵大树下,尤物躺在短草中,以和尚的腿作枕,惬意地亲热。
花花太保陈忠,不住向下面眺望。
他身侧是一位亲信侍女,也是他的情妇,他的亲信已死伤殆尽,身边只剩下这位侍女了,雁洲夜斗,他损失极为惨重。
“奇怪,公羊前辈怎么还不见踪影?”花花太保大声说,不管同伴是否听得清:“许小辈是个出了名的胆小鬼,恐怕早就逃到九江了,公羊前辈居然说有办法找他,委实令人难以相信。”
“公羊前辈人老成精,他的话你最好相信。”唯我公子扭头说:“目下咱们人手太少,多一个风尘浪子就多一分力量,所以公羊前辈不肯放弃……”
“算了吧!欧阳兄。”花花太保不屑地说:“多他一个成得了什么事?那小辈并不比逃走了的独世浪子强多少,能排些什么用场?”
“至少,他可以引诱都些妖媚的大闺女。”唯我公子拉开火凤的衣襟露出玉乳捏了一把:“至少,我这个小骚凤就把他看成心头肉……”
“你要死啦!”火凤发娇嗔,掩上襟拍了唯我公子一掌,打情骂俏的神情极为妖媚动人。
人都留意下面的大道和村落,却不知岗后有人接近。
“对啊!大闺女就喜欢他这种泼野粗豪的汉子。”后面传来红尘魔尊洪亮的语音:“所以老夫要找他入伙。浊世浪子算什么玩意,还不配替他提鞋。”
“有他的线索吗?”花花太保转身问。
红尘魔尊背着手走近,老眼眯得只露出一条缝,整个人给人的印象是半死不活,但脚下无声无息轻灵矫捷得像潜行的豹。
“他确是躲起来了,老夫知道,他对老夫具有潜在的威胁,你们愿意多花些工夫,把他搜出来吗?”老淫魔站在人丛中间问。
“免了,毫无胃口。”唯我公子整衣而起,一口拒绝:“出动十万个人,也搜不出一个躲起来的胆小鬼,犯不着在他身上浪费工夫。公羊前辈,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走陆路到九江,尽快离开江西,鄱阳王那老王八一定会派人找咱们斩草除根的,愈走早愈安全,下次召集多些人手,再来找他算账。”
“你们还想再来?”老淫魔信口问。
“是呀!小输一场,难道就罢了不成?公羊前辈,你不打算再来了?”
“老夫……你们也不要来了。”
“咦?你这话……呃……!”
这瞬间,死神的手从天上伸了下来。
左袖一挥,狂风乍起,扭身反掌斜吐,神奇的掌劲以摧山搅海的声势远及丈五六,右手的如意鞭似怒龙闹海,激发出怒浪狂涛,淹没了一切。
变生不测,六男女做梦也没料到死神在身旁发威,怎料到自己的首领突下毒手?
即使事先有所防范,也禁不起功臻化境的老淫魔雷霆一击。
六男女撒了一地,摧枯拉朽。
花花太保是最幸运的一个,也是唯一不曾当场毙命的一个。
欢喜禅师死得最惨,全身骨碎肉腐,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腐尸。
唯我公子被如意鞭抽破了头颅,脑袋几乎分成两片,红红白白一齐流。
花花太保摔出两丈外,五官流血,挣扎着挺起上身,惊恐地用朦胧的失神怪眼,死瞪着缓缓收鞭的红尘魔尊,口中不住溢出鲜血。
“为……为什……么……”这位曾经不可一世名震天下的淫贼虚脱地问。
“一年前,老夫就知道你们这些人,打鄱阳王的子女金帛坏主意。”红尘魔尊阴森森地踱近:“老夫对为世除害毫无兴趣,对除魔卫道毫无胃口。”
“那……你……你……”
“老夫只对保护自己的权势,保护自己拥有的一切关心。这样,才能防微杜渐,才能消除祸源,才能永绝后患。你们真该万死!要不是有重要的事待办,老夫岂能如此便宜你们,你死吧!”
一脚踏在花花太保的腹部,哼了一声。
“哇!”花花太保咳出大量鲜血,向后躺倒,手脚一阵猛烈抽搐,有气出无气入。
老淫魔不再检查其他人的死活,似乎已经料定这些人必死无生,踢了花花太保的尸体一脚,缓步走了。
小村庄只有二三十户人家,当尸体被樵夫发现后,立即引起惊人的骚动。
尸体摆放在原地,派了两个胆大的村民看守,等候官府派人来调查,血案惊动了附近的村镇。
许彦方与华阳夫人六个女人到达小村,便知道这件耸人听闻的血案。
赶到现场查看,两个看守的村民不敢拦阻他们,避在一旁张望,六个女人的剑已把村民吓坏了。
“是火凤申凤姑,没错。”华阳夫人毛骨悚然地说:“衣裙零乱,烈焰剑并未出鞘,六个宇内一等一的风月高手,没有一个人获得拼搏的机会,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他们……”
“是被谋杀的,被自己的人谋杀了。”许彦方沉静地说:“这些家伙虽然死有余辜,但死得很冤。”
“是假红尘魔尊下的毒手吗?”
“错不了。”许彦方语气十分肯定。
“老天爷!这假魔尊会是什么人?”
“恐怕知道真相的人,正在玩弄另一件可怕的阴谋,所以你们最好忘了今天这件事,更要忘了红尘魔尊在夷陵州神秘死亡的事故。你们一回到府城,最迫切的事便是尽快离开,速离江西,走得愈远愈好。”
“我真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应该。”许彦方笑笑:“假使你们不曾深入庐山游玩,很可能与火凤这群人会合,也会摆平在这里。”
“可能的。”
“所以,你们无意中逃过这次灾难,我想,该杀的人被杀了,谋杀他们的凶手不会再现身,我该走了,到别的地方等机会。”
“浪子你……”
“咱们这就分手。”许彦方背妥包裹:“你们最好绝口不提与我打交道的事,这是保命的金科玉律,命是你们的,好自为之。”
“女儿,我们似乎又重回风暴中心了。”华阳夫人目送许彦方的背影消失,不安地向女儿说:“你们一定要牢牢地记住,忘了今天我们与风尘浪子打交道的事,我们不曾遇见这个人,这样或许可以逃过一场灾祸。”
× × ×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走霉运的人,一定在气色上显得败坏。
由于情绪恶劣,因而暴躁、不安、惊疑、紧张过度,精神不济,进而失去往昔的正常处事能力,也就处处不如意,一无是处。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日雨,行船又遇顶头风,祸事接二连三层出不穷,躲都躲不掉。
双头蛟一口气逃回孙家大院,以为可以躲掉了灾祸,整座大院严加戒备,防备风尘浪子追来问罪。
同时,所有能派用场的眼线全派出去,侦伺风尘浪子的动静。
所以山区附近所发生的事故,他都一清二楚,总算概略地知道风尘浪子已经前往庐山,不会再来找他的晦气了。
当唯我公子六男女被杀的消息传到时,这位土霸吓了个胆裂魂飞。
像唯我公子、欢喜禅师这些宇内功臻化境的色魔,竟然被杀得一干二净,显然是风尘浪子的杰作,假使风尘浪子真要杀他,他……
他不敢想,想起来就发抖。
正躲在秘室内发抖,门外传来了仆人的叩门声,他竟然惊跳起来。
“干……干什么?”他嗓门大变,骇然惊问。
“老爷,飞扬山庄以及回鹰谷的人,登门造访,拜会老爷。”门外的仆人高声禀报。
“你要死啦!嗓门那么大叫丧吗?”他愤怒地叫吼:“去去去,说我不在,去!”
“老爷,他们来了好多人,来势汹淘。”仆人乖乖放低声音。
“什么?来势汹汹?”
“是的,老爷如果不接见……”
“他们敢撒野?”
“大概会的,老爷,那个什么神鹰八卫叫展鸿的人,上次在这里作客倒还规矩,这次火气旺得很,正在打算砸毁客厅呢!”
“咦!真是来生事的?”
“大概错不了,老爷。”
“混蛋!他们敢?哼!”他气往上冲启门而去。
一庄一谷的人先前在他孙家大院作客助拳,本来和和气气,宾主相处融洽,明知鄱阳王是他孙家的靠山,怎敢翻脸成仇,登门讨野火?
气冲冲领了几名心腹打手踏入大厅,气氛一紧,他心中暗叫不好,可能灾祸又上门了。
不但厅内有人满之患,外面宽广的大院子里,也有不少横眉竖目,怒形于色的男女。
他心中暗暗叫苦,火气旺不起来了。
范少庄主与姜少谷主带了一庄一谷的人,被温飞燕尤瑶凤母女播弄得团团转,最后连两位小妹都弄丢了,他这个东道主心里也替一庄一谷的人叫屈,却不敢公然表示同情。
登门的人,没有一个是好说话的。
飞扬山庄庄主玉面煞神范飞扬,煞神的绰号岂是白叫的?
范夫人玉笛飞仙梅凌霜,二十余年前的少女时代,就是人见人怕的美如天仙女暴君,最喜欢以手中的玉笛讲理,讲不了三句话就用笛敲对方的脑袋。
回鹰谷谷主魔鹰姜天翔绰号称魔,魔谁不怕?谷主夫主白衣修罗邹冰,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脾气火爆女神,尤其令人害怕。
范庄主与姜谷主毕竟是闯荡过的男人,自命英雄好汉,男人对男人或许有理可讲。
女仙女神,可能就有理讲不通了。
女仙女神都来了,双头蛟怎不心中叫苦?
“孙兄,你在家纳福呀?”姜谷主嗓门像打雷,鹰目彪圆不怒而威:“好家伙,我派儿子女儿赶来替你助拳,你却让尤城主的一群女人侮辱他们,好哇!你就这样把咱们的交情一笔勾销了?”
“双头蛟,我要和你讲理。”姜夫人白衣修罗手按上了剑靶。
风华绝代的女人发起威来,是相当令人恐怖的。
“我要你去把尤城主请过湖来还我们公道。”范庄主的煞神面孔更唬人,拍案咆哮,威风八面。
“鄱阳王不能不讲理,我要和他讲理。”范夫人玉笛飞仙的玉手,也抓住了笛囊。
你一句我一句,双头蛟只感到耳中轰鸣,身上直冒冷汗。
“诸位老哥、大嫂。”他不住作揖,急得一头汗:“你们请息怒,我已经焦头烂额,被揍得全身骨头快要散了,饶了我好不好?我……我不敢分辩,总之,我要是对令郎令嫒如有丝毫不敬的念头,天打雷劈……”
“你少给我扮苦哈哈。”姜谷主一掌拍在案上响声如雷:“也许不能全怪你……”
“阿弥陀佛!姜老哥总算明理……”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其他的人不明理?”白衣修罗倏然而起。
“嫂夫人,我怎敢?”他除采取低姿势之外,别无良方:“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听差采办,我……”
“好了好了,暂且不和你计较。”范庄主的气火不起来:“当然,咱们一庄一谷,也不想与鄱阳王撕破脸皮。现在,咱们要问你这位地头龙,讨取正确的消息,希望你不要敷衍我们,不然……”
“范老哥,兄弟知无不言。”他总算松了一口气,心头大石落地。
“其一,我们要浊世浪子东门振芳那狗东西的下落,不要说你不知道。”
“范老哥,如果我知道,鄱阳王早就捉住他剥皮抽筋了。昨晚尤三夫人夜袭雁洲,淫魔荡妇十死七八,那狗东西已经早一步潜水溜走了,鬼才知道他逃往何处去了。他比老鼠还精,神出鬼没,委实无奈他何。”
“其二,风尘浪子的下落。”
“两个时辰前,他在半途拦住了我,三拳两脚摆平了我十四位高手护院。我要不是地头熟,逃得快,范老哥,你们也找不到我了。”他哭丧着苦瓜脸诉苦。
“他来了?目下……”
“可能去庐山,追尤瑶凤去了。”
一旁的范云凤姑娘黛眉一挑,姜玉琪姑娘则猛咬银牙。
“尤三宫主进庐山去了?”
“不,她与尤三夫人乘船赴九江,要上庐山搜杀躲在山里的缥缈神魔。”
“哦!风尘浪子从这一面入山?”白衣修罗急问。
“姜大嫂,听得进逆耳忠言吗?”他诚恳地说。
“你说。”
“不要去追他。”
“为何?”
“那是一个比魔鬼更可怕百倍的魔鬼,没有人对付得了他。不久之前,从雁洲幸而逃得性命的红尘魔尊、惟我公子、欢喜禅师、花花太保、火凤、另两个女人,堵在路上等他,可能是想邀他入伙,结果……”
“结果怎样?”
“那儿摆了六具尸体,可能仅有红尘魔尊逃掉了。你们如果不放过他,老天爷!你们知道要枉死多少人吗?我……我觉得一身骨头都在痛了。”
一听这几个功臻化境的淫魔被杀,所有的人全都大惊失色,也意似不信。
“孙兄,你是吓破胆了。”姜谷主姜天翔嘲弄地说:“把老鼠看成了狮子啦!他一个江湖二流人物……”
“老天爷!似乎所有的人,都把风尘浪子看成二流混混。”他抢着说:“因此,与他交过手的人,个个灰头土脸,人人倒霉。我就是被他惊破胆的倒霉鬼,听到他名号我就心底生寒,但愿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个人,阿弥陀佛!”
“我们不是去捉他,而且去和他讲理的。”范夫人玉笛飞仙笑吟吟地说:“所以,我飞扬山庄的人,要从这里入山追踪。”
“赶快动身。”姜夫人白衣修罗推案而起:“孙爷,谢谢你的消息和忠告。”
“我不要你走在一起。”范云凤盯着姜玉琪冷冷地说,示威似的杏眼一瞪。
“哼!你离开我远一点。”姜玉琪也还以颜色。
× × ×
一阵急赶,午后不久便进了大姑塘。
站在镇尾相度形势,一眼便看到女儿港中,泊了十余艘豪华的大小船只。
“她们的船快,恐怕早来了两个时辰了。”许彦方喃喃自语:“船上只有船夫留守,大概人已进入庐山,我得先设法打听,谋而后动,免得鬼撞墙似的白忙一场,岂不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