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很小,片刻便到。城墙高仅丈余,挡不住练了轻功提纵术的人。 鬼道人领先跃登,白鹤展翅一跃而上,右脚刚踏上墙头,垛堞下黑影长身而起,刀光一闪,出其不意挥向老道的脖子。 鬼道人骤不及防,做梦也没料到有人偷袭,想躲已无能为力,一刀来势也太过迅疾。 “嚓!”刀过人头飞,鬼道人身首异处,连人也未看清,只看到闪电般光临的刀光,便兵解归天。 黑影一跃而出,抓住了飞坠的头颅向城根下飞飘而降,身法极为轻灵美妙。 下面的桑兄还不知上面有变,见有人飘落,仓卒间误认是鬼道人跃上时立脚不牢而失足落下,低叫道:“怎么下来了。” 身后黑影乍现,喝道:“转身,纳命。” 桑兄大骇,向前一窜,贴城根转身喝问:“你是甚么人?”声出剑出鞘,火速立下门户戒备,如逢大敌。 黑影是一个黑衣中年人,冷笑道:“留下命,你们不用走了。” 桑兄心胆俱寒,骇然问:“你……你是程……程大爷的人?” “就算是吧。” “这……邢大爷已答应放咱们一马……” “邢兄弟的话你也相信?难怪你们要倒楣,哈哈!你是自杀呢,抑或是要咱们动手砍下你的脑袋来?” 共有四个黑影,把桑兄逼在墙根下。 鬼道人的无头尸身,就躺在他的脚畔,血腥触鼻。 他一咬牙,拔出长剑丢下包裹说:“桑某闯荡江湖,玩了半辈子命,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要死也要死得英雄些。桑某不会自杀,你们四个上吧,桑某要找一个人来垫背。” 一个黑影大踏步赤手空拳逼进,冷笑道:“小辈,你也不撤泡尿照照自己,凭你穿山甲桑清河一个江湖小混混,也敢向咱们四个人叫阵要咱们一起上?简直岂有此理。” 声落,人已逼近。 桑清河一声沉叱,剑出“飞星逐月”,先下手为强,剑上居然风雷隐隐,内力出涌,抱必死之念进招,行雷霆一击。 剑身突被黑影抓住了,扣得死紧。 桑清河大骇,奋力夺剑。 剑未动分毫,内力全被迫回。 黑影用左手抓剑,右掌伸出了,五指如钩,一看便知用的是鹰爪功,怪笑道:“太爷要硬生生扭断你的脖子,懒得动兵刃。” 桑清河心胆俱寒,火速弃剑。 可是,却无法放手,五指像被剑把吸住了,整个手掌发僵。 爪已到了咽喉下,桑清河丧胆地将上身向后仰,脚全力蹬退,但一切徒然。 黑影的巨爪及颈,像一把大铁钳。 生死关头,大事去矣。 “哈哈哈哈……”其他三个黑影得意地狂笑。 一颗小如小指头的飞蝗石破空而至,谁也看不见石影,来势太快,天色又太黑,从斜刺里飞来,无从发觉。 着体无声,飞蝗石击中了黑影的右耳下藏血穴。 桑清河突感持剑的手不再僵硬,触及颈部的巨爪压力突然消失,本能地出手反击,“噗”一声响,一掌劈在黑影的印堂上。 “砰!”黑影仰面便倒,倒地后便寂然不动了。 三黑影同时惊叫一声,其中之一大吼道:“这小子扎手,咱们并肩上!” 桑清河莫名其妙,怎么一掌便将对方劈翻了,太不可思议啦!他抓住机会迎上,胆气一壮,豪壮地说:“来吧!你们早该一起上的。” 右面的黑影来得最快,剑化长虹狂野地冲来,招发“万花吐蕊”,洒出了千道剑虹。 桑清河挥剑迎上,错剑而进。 双剑一触“铮”一声暴响,桑清河的剑再次挺进。 第二颗飞蝗石,先一刹那到达,贯入黑影的右太阳穴。 “嚓!”桑清河的剑,排空直入一无阻挡,无情地刺入黑影的七坎要害。 不远处黑影从荒草中暴起,闪电似的扑到。 两名黑影发觉同伴又倒了一个,不由大骇,不敢再逼近,倏然止步,其中之一叫:“快发讯号,召集咱们弟兄来相助。” 黑影一闪即至,欺至桑清河身右。 桑清河大喝一声,一剑挥出。 手肘突被扣住,来人低喝:“快脱身,向上升。” 桑清河见多识广,知道来人是友非敌,心中大喜,作势向上跳,要登城墙脱身。 两把剑已到了身后,剑气迫体。 救应的黑影一剑挥出,“铮”一声三剑接触,三方皆立脚不牢,同往后退。 桑清河的右肘被救应的黑影扣住,因此身形也跟着移动,脱身的机会稍纵即逝,时机已失。 救应的黑影以一比二,剑幻千道银虹,展开了疯狂无比的一阵猛攻,将两黑影逼退了两步,放了桑清河叫:“快走,上去。” 可是,墙头上有人叫:“下面要人帮忙么?” 两黑影之一声大叫道:“快下来,咱们已丢了两个人了。” 上面的人向未跃下,左方一声长笑,灰影乍现,笑声未落人已冲入,但见剑光如匹练,“铮铮”两声暴响,两黑影的剑断为数段。 两黑影大骇而退,两手空空。 灰影一把抓住桑清河的衣领,喝道:“还不快走,真要插标卖首么?跟我来。” 桑清河大骇,抓住衣领的手劲道好猛。 两人沿城根急奔,救应的黑影也跟来了。 城头跳下四个人,六个人衔尾狂追。 灰影哼了一声,说:“你们先走一步,在下打发他们回去。” 桑清河逃得性命,胆气更壮,不走了,往草丛中一蹲,要开开眼界。 救应的黑影也不走,在他身侧蹲下。 他终于看清身旁的黑影了,可惜没看出所以然来,黑影脸上涂了黑染料,掩住了庐山真面目。 “谢谢兄台援手之德,不敢或忘,在下桑清河,请教兄台等姓大名?” 黑影全神贯注盯视着不远处恶斗的七个人,信口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恕在下不便通名。” “兄台……” “你必须及早远走高飞,敦请好朋友前来为友报仇,那金狮手下一群爪牙,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修为不够火候的人,最好不要前来枉送性命。” “这个……” “你不想为友报仇?” “在下得四出敦请好友,希望能多找几个人来。” “多多益善。哦!你那位朋友贵姓大名?以一比六,他竟能应付裕如,定然是武林中了不起的高手名宿。” “在下不认识他。”桑清河困惑地说,苦笑一声又道:“在下还以为他是兄台的朋友呢。” 不远处的斗场中,灰影像个无形质的幽灵,在六支长剑中乍现乍隐,八方游走飘忽如烟,眼看要中剑,转瞬间却又平安无事,六支剑幻化为千万道银虹闪缩不定,密如蛛网交织绵密,他却挥动手中的长剑在网中八方运旋,险象横生惊险百出,委实令人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游斗百十招,灰影突然一剑封出,“铮铮铮”暴响震耳,六个围攻他的人,有四名被震飘丈外,但他并不追袭,一声长啸,猛地一跃三丈,叫道:“朋友们,不要追来。” 说完,急掠的身形突然变慢,掷剑归鞘,双手一背,大摇大摆地举步向南走。 两名未被震退的人不知利害,怒啸着急迫而上,追得最快的人招发“流星赶月”,一剑连一剑疯狂急袭,每一剑皆直指灰影的背心要害。 所影并未回头,像是脑后长了眼,长剑眼看及体,一闪之下剑便走空,人便远出三四步,恰好让对方有递第二剑的机会。 剑狂急如电。一剑、两剑、三剑…… 第四剑,灰影不再逸走,身形略偏,左臂一张一合,便挟住了刺来的一剑,上身前俯,右腿后蹬,用上了狠招虎尾脚。 “噗!”一脚端中身后的黑影小腹要害。 “嗯!”追袭的黑影闷声叫,丢掉剑上体前屈,掩住了小腹向下挫倒。 第二名追到的黑影大惊,止步不敢再追,火速收剑伸手相扶同伴,急声问:“老四,怎么啦?你……” “我的小……小腹……”同伴嗄声叫。 灰影泰然向前走,左臂一松,挟住的长剑坠地,头也不回昂然前行,用变了嗓走了腔的话声喝道:“天南唷,地北呀走一遭,走到那湖广唷,汉呀汉江头。笑傲江湖唷,君莫笑,青山绿水唷,任我逍遥。” 歌声渐远,灰影冉冉而逝。 万里长风从清虚观返回客栈,只走到巷口,脑后便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睡倒在一座大宅的屋角墙根下,人事不省。 睡得好香甜,一觉醒来,已是三更尽四更初。抬头一看头顶的星斗,吃了一惊,四面看看,喃喃地说:“咦!我怎么了?好端端地,我竟会在此地睡着了?我碰上鬼了,要不就是在做梦。” 不是做梦,小巷的另一端,出现了更夫的灯笼,四更初的更鼓声入耳。 他打一冷战,撒腿便跑。 从后院越墙入店,到了客房外,廊下的灯笼迎风摇曳,全店死寂。 他们住的是大客房,睡的是大统铺,一间房可以往一二十个客人,房门照例是虚掩着的,任何人皆可进出。 客房距后面的茅房甚远,廓下放了一个尿桶让客人方便。 他刚到了房门口,房门倏开,钻出一个宿醉未醒,醉眼朦胧的人,劈胸一把将他推出叫:“让开,你又不是挡路鬼。” 他忍住一口恶气,让在一旁,心中一宽,看样子,店中并未发生变故。 店中确未发生变故,房中一灯如豆,大统铺的另一头,得意门徒冯志超,睡得正熟,鼾声震耳,睡态颇不雅观。 其他十余名客人,睡相更是不雅,像是死尸。 靠墙睡着年轻健壮的傻子印三,四仰八叉睡得正甜,但却没有鼾声发出,睡相安详,显得无忧无虑,傻人有傻福,能无虑无忧的人,心境最为平静。 他放了心,走近床推推印三,印三沉睡不醒,毫无反应。 手一触冯志超的手臂,冯志超立即醒来,警觉地一手护胸,一手撑起上身,讶然低叫:“师父回来了?” 他脱靴上床,和衣躺下说:“你倒是睡得够香甜呢。” 冯志超重新躺下,不安地说:“不知怎地,大概是心绪不宁……” “心绪不宁却睡得这么死?” “这……不知怎地,徒儿感到十分困倦。” “我叫你看住印三……” “徒儿一直就看住他,他一步也没离开。” “你睡得这么死,连条大笨牛你也看不住。” “徒儿该死,下次不敢。师父,鬼道人怎么说。” “可恶!这贼道要趁火打劫。” “他……” “他要勒索为师一千两银子。” “老天!他吃了老虎胆……” “虎落平阳,别说了。”他烦躁地说。 “师父答应他了?”冯志超意似不信地问。 “不答应又能怎样?他如果揭破咱们的身分,咱们便办不成事了。” “咱们去宰了他。”冯志超愤然地说。 “他有不少党羽,能宰他?” “这……” “他明天来拿借据,指名要由云里飞代付” “这王八蛋!徒儿去……” “你少给我乱来。” “难道就任由他勒索不成?” “日后再说,睡吧。” “师父,今晚不是要去探虚实么?” “你看是甚么时候了?” 隐隐传来更鼓声,冯志超惊道:“老天!怎么就四更了?师父刚回来。” “是的,耽误了很久。” “那贼老道……” “睡吧,明天再说。”他不耐地说,对今晚所发生的事,他委实难以启齿,走了大半辈子江湖的老名宿,不明不白地在墙脚下睡两个时辰,该如何解释? 一早,师徒俩正在整理货担,印三傻笑着将包裹从床头搬下,问道:“范爷,今天要上路么?” “上路?谁告诉你要上路?”冯志超信口问。 “大爷不是说雇挑行李到汉中么?” “不错。” “怎么又不走了?” 万里长风笑道:“印三,今天不上路。” 印三耸耸肩,傻笑道:“上不上路不要紧,我们可是讲好了的,挑一天算一天……” “对,挑一天算一天,一天三钱银子,管吃管住,其他的事不用你耽心。” “哦!好像今早还未进食呢,你说过管吃的。” 万里长风递给他一百文制钱,笑道:“你自己到外面找吃的,这里没你的事。” 印三摇晃着接过的一吊钱,笑道:“谢谢大爷,一吊钱是一钱银子,我可有老酒喝了。” “早上不准喝酒,听见没有?”万里长风口叫。 印三将钱纳入怀中,一面向外走一面说:“范大爷,你不说倒好,这一说,可把我的酒虫儿引出来了。” 客栈右邻就是本城颇有名气的白河酒店,午前照例不招待顾客,也不卖小吃。 怪的是今早酒店开了门,进进出出都是些纠纠武夫,甚至有带了刀剑的人,店门口,两个佩刀的大汉权充把门将军。 原来是程家的教师爷,今天在此宴客,据说有贵客从汉中来。 印三人长得清秀,但穿得褴褛,傻头傻脑,要不是身材长得结实雄壮,准会被人误认是个十四五岁愣小子。 他袖着手,笑嘻嘻地走到白河酒店的店门外,愣头愣脑往里瞧,也不时打量光闪闪的金字招牌。 一名佩刀大汉怪眼一翻,叫道:“喂!你看甚么?” 印三不住傻笑,伸手指指招牌说:“嘻嘻!我认识这个酒字。” “你也认识字?”大汉怪腔怪调地问,口气中充满恶作剧的成分。 “不认识,只认识这个酒字。”印三仍笑嘻嘻地说。 “能认识一个字,已经很了不起了。” “夸奖夸奖。” “咦!你小子倒是会说话呢。” “我还会喝酒。” “哈哈!难怪你认识酒字。” “我会吃狗肉,但并不认识狗字。嘻嘻!”笑声中,他举步跨向店门。 大汉伸手劈面拦住,喝道:“你干甚么?” 他掏出一吊钱,摇晃着绝:“我要买几碗酒吃。” “今天不卖酒?” “咦!不是卖酒的么?你是掌柜的?” “走开!” 他将钱晃了晃,说:“我有钱,要买酒。” 大汉凶睛一翻,怒声道:“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想死么?” 他敛去笑容,正色道:“别开玩笑,我活得好好地,怎么想死?不想死。” “不想死就给我滚!” 他脸色又转,傻笑道:“滚!地下多脏,我又不是小孩子,不滚!” 另一名大汉笑道:“原来是个愣小子。老三,把他赶跑算了。” 老三一把揪住印三的领口,喝道:“滚你的蛋!” 一推之下,印三仰面坐倒,怪叫道:“你怎么啦?打人?” “打人?三爷我还要杀人呢。” “杀人?别吓人好不好?”印三站起说:“吓人?哼!如果在三年前,像你这种傻小子,三爷我早已一刀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他摸摸脖子,伸伸舌头说:“砍不得,我这脑袋要留来喝酒吃饭,砍不得。”一面说,一面跨入店门。 “你干甚么?”老三抓住他的背领厉声问。 “我要买几碗酒喝。” 老三怒不可遏,一把将他拉转,“砰”一声一拳捣在他的小腹上,骂道:“你小子活腻了,打死你这王八蛋。” “哎唷!打死人了。”他掩住小腹狂叫。 叫得老三更火,“砰砰砰砰”给了他四重拳,把他击倒在地,吼道:“再叫,大爷要把你打成扁鸭。” “救命哪!”他狂叫。 老三更火,把他拖起再击倒,打得他晕头转向。起、仆、起、倒…… “救命啊……”他仍在叫。 街上立即围上二三十个看热闹的人,但都站得远远地不敢走近。 老三终于打出了真火,一脚踏住他的咽喉吼道:“你再叫得出声音,三爷我算是婊子养的。” “救命啊……”他挣扎着叫。 这一叫,叫得另一名大汉忍不住掩口大笑。 老三下不了台,杀机怒涌,脚下用了全力冷笑道:“你想死,三爷我成全你。” “救命哪……” 老三一怔,如果换了旁人,脖子该已被踏碎踏扁,这小子怎么仍叫得出声音? 脚失效便改用刀,老三拔出钢刀切齿叫:“三爷我砍下你的脑袋来,看你还能不能叫。” “救命啊……”他仍在叫。 脚挪开了,钢刀举起了。 闲人掩面而走,没有人敢出面阻止老三行凶。 一群男女排众而入,有人大叫:“张三,你怎么啦?” 张三火速收刀,堆下笑欠身行礼道:“回邢爷的话,有个傻小子前来捣乱,属下气急了,好好教训了他了一顿。” “是什么人?”邢爷问。 来人是八大金刚之一的邢无极,后面跟着四男三女。 张三指着地下的印三说:“是他,还不知他的来历,说话语无伦次,傻头傻脑,他要来买酒喝。” 印三这时不叫了,真挺挺地闭目张口,像是断了气,声息全无。 “拖他起来。”邢无极冷冷地说。 张三一把抓住印三的衣领向上提,突然叫:“咦!这小子吓昏了。” 邢无极哼了一声,挥手道:“先把他拖进去搁好,少爷马上要陪客人来了。” “是。” 邢无极领先踏入店门,登楼而上,四男三女鱼贯跟进。 店门口,张三连抽印三四记正反阴阳耳光,咬牙道:“你小子走了亥时运,三爷我等会儿好好治你。” 正要将人向店内拖,香风入鼻,彩影入目,人丛中飘来两个花蝴蝶。 不是花蝴蝶,是两个穿了彩绸劲装的大美人。女人如果大白天穿劲装,而又发育完全的话,那身段曲线真够瞧的。 这两位年轻姑娘穿劲装佩了剑,身段诱人,脸蛋俏丽,像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吸引了所有的飞蛾,看热闹的人,全被她们的美妙身段所吸引得张口结舌。 “怎么回事?”身材稍高的女郎问,缓步走近。 张三欠身垂首,恭敬地答:“回大小姐的话,小的捉住一个来捣乱的人。” “竟然有人敢来捣乱?”大小姐问。 “是的,他硬要闯进来买酒。” “我来问问。” “他已经吓昏了。” 大小姐伸手扭正印三的脸,黛眉徐锁,说:“还是个小少年,他敢来捣乱?” “他是个傻子。” “傻子?唔!人倒是长得清秀俊逸,可惜却是个傻子,把他拖走,抽他一顿鞭子放他滚。” “回大小姐的话,邢爷已交代下来,要先把他搁在店内再说。” “也好,小心了。”大小姐说,偕同伴入店而去。 张三将印三向店内拖,只走了三五步,门外另一名大汉高叫道:“少爷与贵宾驾到。” 张三一怔,赶快将人事不省的印三塞在屋角的食桌下,先藏好再说。 店伙与食厅内的五六名大汉急步外出,在门口列队恭迎。 八名大汉,拥簇着三位年轻男女,男的在前,女的在后。走在右首的青年剑眉虎目,脸白唇红,年约二十四五,英俊魁伟,一表人才,可惜一双大眼冷电四射,眼神太过凌厉。穿一袭青袍,佩了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 左首的青年人年岁相当,脸蛋倒还中看,薄嘴唇,鹰钩鼻,傲气凌人,不可一世。 女郎年约十六七,绿衣绿裙,眉如春山青带秀,眸如秋水澈又清。虽未施脂粉,但天香国色,风华绝代,那流露在外的高贵风华,掩盖了两位英俊魁伟的年轻人,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众人捧凤凰似的将三男女迎入,主事的中年大汉恭顺地行礼说:“属下奉少爷之命,已准备停当,席设二楼,正席另设厢座,闲杂人等皆已行回避。” 鹰钩鼻少爷唔了一声,说:“罗管事,来见过汉中彭家寨的少寨主,青衫客彭驹兄妹。” 罗管事赶忙行礼,客气一番,神色极为恭顺,似乎更带了三分敬畏。 客套毕,少爷微露不悦地问:“罗管事,门周边了那么多人,怎么回事?” “回少爷的话,刚才来了一个傻小子,不知厉害硬要前来买酒喝。” “人呢?” “已打昏了,奉邢爷指示,暂且搁下回头处理。” “有甚么好处理的?拖至城外偏僻处埋了,岂不省事?邢师爷近来似乎心肠变软了。” “是的,属下也感到师爷的性情变了。”罗管事随声附和。 “人搁在何处?” 闪在一旁的张三欠身道:“回少爷的话,人现在桌下。” “拖出去。”少爷叱喝。 “是。” 少爷向彭驹歉然一笑道:“驹兄彭姑娘请勿见笑,这些人办事总是靠不住,些须小事也得兄弟善后,兄弟真羡慕彭伯父,把贵寨的一群办事弟兄,训练得个个可以独当一面。” 彭驹抿嘴一笑,说:“好说好说。其实,论稳重,彪叔的人,确是比敝寨的人火候要差一分半分,敝寨的人在江湖走动,不稳重便会出乱子。但如要论剽悍骁勇,小弟的人就差远了,不可同日而语。” 这位少爷正是金狮程彪的长子程长源,在白河一带,可说无人不知,人人畏之如蛇蝎,号称九头鸟,阴狠残忍、剽悍、狂傲,连程家的上下老少,也对这位大少爷惮忌三分。 程长源傲然一笑,客气地说:“驹兄夸奖了。” “不是小弟夸奖,而是事实。” “贤兄妹请移玉登楼,请。” 这时,张三恰好将印三拖出,罗管事挥手低声叫:“背出去,快。” 彭姑娘突然说:“罗大叔,这人不像是贵主人的仇家吧?” “是个傻子。”张三接口道。 “咦!人倒是十分秀逸,不像是傻子呢。”彭姑娘信口说。 一名大汉接口道:“确是个傻子,住在隔壁客栈,是个挑夫。” “哦!他难道是冲咱们兄妹来的?”彭驹接口问。 “这……大清早,他要闯进来买酒喝,被小的三拳两脚打昏了。”张三接口表功。 彭姑娘淡淡一笑道:“既然是挑夫又是傻子,赶走他也就算了,程少爷认为如何?” 程长源呵呵笑道:“彭姑娘既然大发慈悲,小兄就放他一马好了。张三,把他丢回客栈,饶他一死。” “是。” 印三突然苏醒,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虚弱地说:“姑娘天……天恩……” 印三一醒来,便知是彭姑娘救了他,岂不可怪。怪的是众人居然毫不动疑,彭姑娘信口道:“不必谢我,这是程少爷慈悲。” 程长源不再过问,肃客登楼。 张三架住了印三,出店而去,直趋隔壁客栈,印三问:“张三爷,程少爷如果不放我一马……” “不放你一马,你就得死?” “天!死?如何死法?” “最容易,也最简单,活埋。” “活埋还最容易?要是不容易,又……” “金木水火土五刑之中,土刑算是最仁慈的了。你小子命大,吉星高照逢上贵人,不然明年今日,便是你小子的周年忌辰。滚!” “砰”一声响,将印三丢入客栈,扭头咧嘴一笑,扬长走了。 万里长风师徒,就站在柜台侧方,与一群看热闹的人,无可奈何地袖手旁观。 冯志超火速上前,将印三扶起,神色紧张地回到客房。万里长风命他上床,焦虑地说:“印三,解衣。” “解衣?”他惑然问。 “我要替你验伤,天保佑,希望你能撑得住。” “小可并未受伤。” “你没受伤?” “做苦力的人,皮粗肉厚不怕锤打,打一顿就撑不住,还用在外面混?呵呵……”他泰然地说,最后是一阵傻笑。 万里长风心中一宽,说:“撑得住就好,现在,赶快收拾你的包裹。” “收拾包裹?” “你必须早早离开白河城。” “咦!你……” 万里长风取出三锭银子,塞到他手中苦笑道:“你不用跟我们到汉中了,给你三十两银子,你赶快回襄阳去吧。” “范爷,为甚么?” “那位程少爷为人凶残恶毒,你触了他的霉头,他不会放过你的,再不走,等他的客人离开后,他必定派人来收拾你,快走吧,但愿你能走得了。” 他仍在笑,问道:“范爷看到酒店的情形了?” “全街都轰动,怎会不看见?” “那……” “不是老朽不出面救应……” 冯志超咬牙接口道:“我与家师不敢当时动手打救,已准备他们将你押走时,再设法抢救一同远走高飞。” “谢谢你们的好意。”他由衷地说。 万里长风长叹一声,看房中无人,伤感地说:“不瞒你说真要出面救应,我师徒俩也要埋骨白河,而且要连累不少人,老朽无能,唉!想起来委实令人忧心如焚,你不但要赶快的离开,老朽也得准备动身早离险境。” “咦!范爷,真有那么严重?” “是的,真是严重,那来自汉中的一男一女,是天下间大名鼎鼎的可怕人物。彭家寨的寨主狂风剑客彭世杰,是黑道中首屈一指声威震天下的大豪。他的子女剑术更是可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近三年来在外闯道,威震江湖武林撼动,名列天下四大剑客之一。彭驹在四大剑客中,论功力坐二望一,雄心勃勃,到处找人较量,惹事招非,以树立自己的声望,希望压倒首席剑客雷奇峰,而跃登四大剑客之首。这人外表英俊潇洒,其实内心恶毒残忍,不下于程长源小畜生,所以你必须走。” “哦!那位彭姑娘好像不错呢。” “哼!不错?你才错了,那丫头貌美如花,菩萨其面,其实毒如蛇蝎,内心残酷,江湖朋友,谁不知玉芙蓉彭容若,是个含笑杀人喜怒无常的要命女菩萨?” 印三嘻嘻笑,不住摇头道:“范爷,你说的话,小可有许多听不懂。甚么黑道,甚么大豪,甚么江湖,甚么闯道……” “你当然不懂,你只是个傻头傻脑,只知喝酒吃饭的平凡人。” “你呢?范爷。” “我?算了吧,你还不赶快收拾?” 印三取出自己的小包裹,提在手上出房,站在房门口咧嘴一笑,说:“范爷,他们好像已经知道你了,天色尚早,你也赶快离开吧。” 说完,不等万里长风师徒醒悟,提着包裹走了。 北大街的地方首富廖大爷廖树仁,是本城唯一以经商致富的富豪。 在这种弱肉强食的环境中,廖家自然也请了些打手护院自卫,因此也是具有实力的人物。 廖家与程家南北相对,各拥实力,久而久之,少不了各怀戒心,小摩擦在所难免,由小摩擦而积怨,逐渐牵涉到利害冲突,终于势成水火。加以有人从中挑拨是非,而至扩大成为流血冲突了。 双方结怨的起因其实极为平常,程家的两个打手帮闲,在赌场中输打赢要,打了廖家的教师爷,引起了一场混战,双方都受了伤。 廖大爷对这件事毫无所悉,直至次日程家的党羽打死了廖家的三位店伙计,掳走了一位管事。 程家的大少爷程长源,派人投信廖家,要求交出那两位打伤人的教师爷,并要求五百两银子伤金赔偿打手的医药费,且限令在接信后一个时辰答覆。 廖树仁恰好在火头上,自然严词拒绝,并提出惩凶的要求,随便杀人反而苛索,未免欺人大甚,谁也受不了,这一来,双方宣布决裂。 这件事拖了三月余,几次大火拼,双方前后死了四十余人。 廖家最惨,死伤沉重,目下已是闭门自保,派人四出招请高手前来助拳,但来的人毫无用处,有些人甚至进不了白河城,半途就被程家的人宰了。 程家的八大金刚,也伤了一半,但实力仍在,吃定了廖家,他们要迫廖树仁一家离城,再斩草除根,在城内屠家,到底有所不便。 廖树仁也知道情势殆危,不敢离城逃走。目下除了寄望赶来助拳的人中有真正高手外,毫无办法,只能睁着眼睛等死,无助地等待末日来临。 金狮程彪除了有功力奇高的八大金刚外,另有两位得力的亲信,一是主外的飞刀金山,一是主内的军师柳成。 飞刀金山的艺业,比八大金刚高明得多,但军师柳成,却是个仅会打两套拳的无用书生。 这件事飞刀金山主和,认为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赢家也会元气大损,对双方皆无好处。但大少爷坚持问罪,不在乎两败俱伤。而主战最力的人,不是飞刀金山,而是军师柳成。 廖家已被完全孤立起来,左右邻也怕遭波及而暂时迁走,住进来的都是程家的人,向廖家旦夕不断地骚扰。 廖家想妥协也不可能,只好严守门户等死或待援。 程廖的家两虎相争,殃及了不少人,全城汹汹,村镇骚然,人人侧目,皆认为程家做得太过分。但敢怒而不敢言,谁敢说句闲话,保证立即会有横祸飞灾。 官府呢?难道就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对,官府自顾不暇,那位新任不久的县太爷,为了保全脑袋与乌纱帽,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也不敢问闻。 其实,官府在这种土匪与流民建立的新城市中,哪有力量去管械斗的闲事?城内外各乡镇,哪天又没有杀人械斗的事发生?管不胜管不如不管。 每个村镇有每个村镇的法律,每个家族有每个家族的家规,与官府无干,官府也无力过问。 以前堡长官廨改建的县衙门,两侧写了龙飞凤舞的一副对联,写的是:“有暇各勤尔业,无事休进此门。” 老实说,进了此间有理无理皆无好处,因此民间流行的俗谚是:“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金狮程彪并不是愚蠢,青天白日他绝不在当街杀人,替官府留三分颜面,当然也免不了送些金银孝敬官府,也有意无意间向官府施压力,他的手段高明得无懈可击。 至于公然打人,只要不当时出人命,打人可以立威,程家的爪牙任意欺凌任意捉人打人,平常得很。 廖家对面,也有一家小客栈,栈名平安,平时旅客不多,显得冷冷清清。廖家四周杀气腾腾,昼夜皆可看到刀光剑影。走动的人全是凶神恶煞似的汉子,即使是走路的人,也相诫绕道回避,平安客栈显然并不平安,哪还有旅客敢冒险上门投宿?因此,这三两月来,平安客栈的东主叫苦连天,再拖下去,便得准备关门大吉了。 北大街是通行要道,不可能完全断绝交通,胆小怕事的人皆绕道而走,但仍有些不怕事的人往来。 印三提了小包裹,随在两个行色匆匆的人身后,大踏步经过北大街,瞥了廖家紧闭着的大门一眼,招身踏入了平安客栈的大门,直着大喉咙叫:“伙计们,住店的来啦!” 店伙计闲得无聊,好不容易接到一位住店的,自然高兴,但一看是个穷孩子,一团高兴立即化为乌有,上来一名打杂的小伙计,懒洋洋地问:“客官,要统铺么?柜上交代……” “我要上房。”他接口嚷。 “你要上房?” “不错,要上房,有何不妥?” “这……” “银子先交柜。”他丢下十两银子说。 他落了店,洗漱后更衣,换了一身青直裰,气色显得好些,穷酸气减掉了六七分。 先在店外亮相,等候煞星上门。 远远地,万里长风师徒挑着货架与行囊,匆匆而来。 他闪在一旁,自语道:“这两个老江湖,竟然不想脱身远走高飞,人孤势单,何苦硬往虎口里送?” 接着,他苦笑道:“原来有人在后跟踪,想脱身也不可能了。 他闪在一旁隐起身形,巧极,万里长风师徒,迳向平安客栈走来。 万里长风师徒本来打算出城藏身,后来发现被人所监视,知道走不了,把心一横,迳向北大街觅地投宿,在城内要比城外安全些,一出城恐怕就得拼老命了。他们在店中留下话,要鬼道人晚上再来客栈谈判。 师徒俩这次住的是上房,恰好与印三毗邻而居。 近午时分,冯志超刚踏出店后的茅房,突见门缝中夹着一张白纸,比草纸洁白得多,上面赫然出现字迹,便信手取下一看,脸色一变。 上面写着:“孤掌难鸣,速离险境。未牌正末,化装易容,店后脱身,有人接应。绕道北门,直趋江滨,船只相候,速返襄阳。召集好手,卷土重来。阅后销毁,毋留痕迹。隐名者留。” 冯志超匆匆返回房中,将字条交给乃师,紧张地说:“师父,这人不知是敌是友,徒儿猜想,定是鬼道人出卖了我们,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师父速行定夺,徒儿好早作准备。” 万里长风脸色沉重,忧虑地说:“这人与咱们非亲非故,为何要冒风险送咱们脱身?哼!恐怕是恶贼们的阴谋诡计,用意是早早将咱们诱离县城,以便埋伏围攻,咱们不能上当。” “师父之意……” “咱们以不变应万变。” “彭驹兄妹不期而至,师父仍想冒险?” “情势迫人,事不由己,除了一拼,别无他途。” “那就……” “今晚按计夜袭程家救人,不救出葛奇贤侄,咱们有何面目见葛大侠于地下?” “好,今晚和他们拼了。”冯志超愤然地说。 邻房的印三以耳贴在壁缝上,听得一清二楚。 午膳罢,师徒俩在房中拾掇,打开行囊,里面藏着两把剑,两具百宝囊,两根插满了飞刀的皮护腰,夜行衣、千里火、纵火媒……一应俱全。捆行囊的绳子,却是登高攀险的飞爪百练索。 脚步声在门外戛然而止,响起三声叩门声,店伙在门外叫:“客官,有人外找。” 万里长风脸色一变,低声道:“可能是鬼道人找来了。我去会他,你在房中小心了,目下咱们四面楚歌,大意不得。” 拉开房门,万里长风怔住了,脸色变得惨白,只感到冷气从尾阎沿脊梁向泥丸宫爬升。 院中,高高矮矮男男女女,共有二十余人之多,中间是彭驹兄妹,程少爷长源,中年人军师柳成,皮护腰插满飞刀的飞刀金山、邢无极、另一金刚混世魔王谷方田,程长源的两位妹妹…… 空前盛会,程家精锐齐出,客人也一同前来助拳,大事不妙。 事已至此,万里长风深深吸入一口气,神色逐渐恢复正常,存必死之念,他豁出去啦! 程长源嘿嘿笑,阴森森地问:“你就是万里长风范家昌?” 他缓步出房,站在廊下淡淡一笑道:“正是区区,尊驾是……” “我,程长源。” “久仰久仰。” 彭驹笑问:“范大侠,认得区区在下么?” “呵呵!汉中彭家寨的少寨主,宇内四大剑客之一,狂风剑客的爱子,老朽岂能不识尊颜?” 万里长风泰然地说,最后以一声豪笑结束。 程长源大笑道:“范大侠誉满江湖,名震天下,今天竟乔装卖货郎光临敝地,小小白河城,河山增色。程某忝为地主,亦感光彩,三生有幸,因而专程前来拜会并促驾,竭城敦请贤师徒至寒舍一叙,不知范大侠是否赏脸?” 万里长风也哈哈大笑,笑完说:“范某浪迹江湖,浪得虚名,怎敢自命侠士?程老弟见笑了,老的途经贵地,闲云野鹤不善俗礼,与老弟素昧平生,怎好打扰尊府,盛情心领了。” “范大侠请勿见外,请。” “老朽俗务羁身,委实……” “在下坚持请范大侠至舍下小叙。”程长源沉下脸说。 万里长风淡淡一笑道:“老朽委实无法抽身。” “在下坚持促驾,以免江湖朋友耻笑在下小气。” “老朽坚持敬谢,盛情心领。” “范大侠,在下不愿强行留客。” “那岂不是两便?” “打开天窗说亮话。” “呵呵!老朽洗耳恭听。” “范大侠恐怕必须一走。” “如果老朽拒绝……” “在下恐怕要强行留客了。” 万里长风大笑道:“哈哈!尊驾白费了不少唇舌,这句话你该早说的,是么?” “呵呵!范大侠认为在下不够爽快?” “对,老朽有所感觉。” 程长源向邢无极举手一挥,说:“邢师父,请代为促驾,小心了。人的名,树的影,在范大侠面前,不要让范大侠失望才好。” 邢无极将袍袂掖在腰带上,笑道:“少爷请放心,属下当不让范大侠失望的。” 说完,大踏步向万里长风走去,在八尺外抱拳一礼,神色凛然地说:“请范大侠赏脸启驾。” 万里长风呵呵大笑道:“老朽恕难应命。” “那么,休怪在下放肆了。” 邢无极一字一吐地说,踏进一步伸手相挽又道:“请!” 万里长风左掌虚拨,说:“免!” 邢无极翻掌斜削笑道:“别客气。” 万里长风阴掌反拍道:“敬谢。” “啪!”双掌相接,力道山涌。 邢无极连退三步,脸色一变,右手下垂,掌缘一阵白,微现颤抖。 万里长风仅上体略晃,笑道:“请回。” 混世魔王谷方田咦了一声,抢出厉叫道:“邢兄退,兄弟试试能否请得动他。” 声到人到,鬼头刀倏然出鞘。 房内的冯志超叫道:“师父接剑。” 万里长风并未回头,反手向后一抄,便抓住了飞掷而来的长剑,立即立下门户叫:“朋友,慢来。” “老匹夫接我一刀。” 混世魔王豪壮地怒吼,疾冲而上,刀光一闪,劈向万里长风的肩颈,破风之声刺耳,刀沉力猛捷逾电闪。 剑走轻灵,不适于与刀硬拼,但万里长风敢于单身探虎穴,自然有过人之能,冷笑一声,挥剑急架。 “铮!”刀剑相交,厚背薄刃的沉重鬼头刀,竟被震得向上崩,火星飞溅,刃口缺了一大块。 鬼头刀算是废了,混世魔王心中大痛,大吼一声,重行迫近招发“青龙入海”,改攻下盘,双手送刀,用上了十成内力。 万里长风沉着应战,“力划鸿沟”又硬接鬼头刀。剑出人逼进,左手的剑诀向前疾伸,恍如电光一闪。 “铮!”剑架偏了刀,混世魔王空门大开,右半身正侧两面,皆暴露在万里长风的左掌下。 两个指头搭住了混世魔王的右肩,万里长风笑道:“朋友,丢刀。” 混世魔王真听话,五指一松,“铮”一声钢刀落地,脸上的血色迅速消失,张口结舌如同中邪。 站在程长源身后的飞刀金山冷哼一声,喝道:“在下也给你一刀!” 相距在三丈外,飞刀破空而飞,快得令人难以看到刀影,只看到白虹一闪而已。 万里长风只看到一颗寒星飞来,奇快绝伦,却不加理会,仅抿嘴一笑。 堵在房门口的冯志超,距乃师不足丈五,手一抢,白虹也破空而飞,同时叫道:“来而无往非礼也。” “铮!”两把飞刀在万里长风的身前约八尺左右相击,两把飞刀同时断成四五段。 冯志超的第二把飞刀,已越过断刀向飞刀金山射去,去势如电,石破天惊。 飞刀金山站在程长源身后,射来的飞刀当然是袭向程长源。 尚未看清刀影,刀已近身直奔程长源胸口。 身旁的彭驹把手一伸,便接住了飞刀,笑道:“好高明的飞刀术,可说足以傲视武林。” “啪!”飞刀突在他掌心中爆炸,化为百十颗铁屑,四散而飞。 万里长风大骇,心中叫苦。 彭姑娘彭容若嫣然一笑,举步而出说:“范大使剑术通玄,气功盖世,小女子不才,愿请教范大侠以增长见识,范大侠请手下留情,并请不吝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