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了,天宇中万里无云,众星朗朗,气温急剧下降,寒风一吹,露结为霜。十七个人身上湿透,饥火中烧,果真是饥寒交迫,不是滋味。 印佩反而能支撑下去,他对脱险极有信心,尽管一步步接近武昌,接近雷少堡主,接近死亡,但他却十分镇静,深信自己必可脱身。 唯一可虑的是雷少堡主可能来接人,他必须不断地等候脱险的机会,盼望雷少堡主不要赶来。 他也知道,雷少堡主不可能知道妙手天君一群人的行踪,因此颇为自信,在到达武昌之前必可脱身,胁伤正以奇快的速度复元,机会快到了。 他尽可能隐藏自己情绪上与体能的变化,表现得萎靡不振垂头丧气,让对方逐渐消去戒心。 众人走上了右面至蒲圻的小径,岂知愈走愈不对。十六个人中没有一人知道蒲圻的方向。 至蒲圻该向东走,而小径却向北又向北。 他们却没弄清天残魔驼的话,这条小径是黄盖湖至嘉鱼的小道,左至黄盖湖北面的各处村庄,右至嘉鱼县城。 小径的右面半里地,另有一条通向蒲圻的小径。魔驼并未欺骗他们,只是没将左右两条路说明白而已。 走了十余里,前面传来了犬吠声,也看到了灯光。 妙手天君大喜,说:“好了,可找到地方歇息了,已经远离黄盖湖十余里,按理该安全啦!先找些酒菜,填饱五脏庙再说。” 金枪太保余悸犹在,垂头丧气地说:“道长,走远些比较安全。依在下看来,咱们离开黄盖湖并不太远。” “并不太远?咱们走了半个多时辰,没有二十里也有十七八里,你以为咱们的脚程不够快?” 急于逃出险地,脚程怎能不快?像他们这种走法,比常人奔跑的速度差不了多少,一个时辰走三十里,已是最低的估计了。 十六个人皆浑身冒汗,潮湿的衣裤已快被体热迫干了,有几位仁兄已气喘如牛,已支持不了多久啦! 金枪太保苦笑道:“道长如果留意些,便知在下所言不虚了,小径左盘右旋,绕河绕池曲曲折折,十七八里地如果拉直,恐怕不到一半路。” 一名中年人拭掉脸面上的汗水,接口道:“不管,饥火中烧,委实受不了,无论如何,得找地方弄些食物充饥,不然便得躺下啦!” 另一名大汉也随声附和,说:“咱们赶两步,到前面庄子里找食物充饥,天色尚早,村民定然尚未就寝,找食物当无困难。” 不久,村影入目。疏落的果林,池塘一弯垂柳,只有六七户人家。 先前所看到的灯光,原来是一座略具规模的庙宇,走近了便可看清庙门外灯笼上的字,写的是“玄天大帝庙”。 妙手天君大喜,说:“妙哉,不必惊动村民了。” 三头猛犬在村口迎客,张牙舞爪极不友好。庙中出来了一名香火道人,喝退了猛犬。 妙手天君上前行礼说:“道友请了,贫道偕施主们途经贵地,暂借宝殿歇息片刻,尚请道友方便一二。” 香火道人不住打量众人,堆下笑说:“道友客气了,请入内侍茶。” “谢谢道友方便,打扰了。” 香火道人在前领路,踏入庙门。按理,妙手天君该先至大殿向神行礼,但他却向西廊的客厢走。 殿门外阶上,站着两名小道童,目迎所有的人进入客厢,方入殿而去。 客厢是进香施主们安顿洗漱的地方,须在此净手方可至殿堂进香拜神,设有客厅、厢房、与女眷梳洗的内间。 香火道人肃客就座,目光落在上了铐镣的印佩身上,脸上居然未露惊容,淡淡一笑向内叫:“小龙小虎,快与施主们奉茶。” 妙手天君取出一锭银子奉上,笑道:“道友,不瞒你说,这几位施主腹中饥饿,请道友张罗些酒食,愈快愈好,谢谢。” 香火道人接过银子,向后院走,在走道口转身笑道:“诸位先不必急于进食,你们有几位朋友要来与诸位叙旧。” 妙手天君脸色一变,戒备地问:“道友,你说咱们有朋友要来?” 香火道人向门外一指,说:“瞧,这不是来了么?” 厅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五个人影,当门而立的人,赫然是白天站在轻舟的舱面上,与货船水夫打交道的船夫,打扮依旧,但腰间多了一把分水刺。 后两人皆是年届花甲的老人;一穿灰袍,佩剑;一穿青袍,佩刀。两人手中皆点着一根山藤杖,相貌凶猛,红光满面,鹰目炯炯有神。 右面的佩剑老人阴阴一笑,向同伴说:“沈贤侄说他们不敢走黄盖湖,要到洪湖去等,却被老夫料中了。在此地却等到啦!哈哈!瓮中捉鼈哪!” 妙手天君一眼看清了船夫打扮的人,便知要糟。 五个人谈笑自若,跨入厅门。 佩刀的老人冷冷一笑,说,“沈贤师侄也够精明的,一听说黄盖湖闹匪,便猜出是这几个小辈,因此赶来相候,果然不出所料。” 妙手天君拔剑迎上,沉声道:“诸位为何而来?” 佩剑老人用杖向老道一指,说:“为你而来。” “前辈是……” “老夫姓韩,名轩。” “老夫杨松。”佩刀的老人接口。 妙手天君大骇,脱口叫:“虎牙双煞!” 大煞韩轩鹰目一翻,沉声道:“知道老夫的名号,还不丢剑?” “前辈……” “说!是你们杀了乘风破浪?” 妙手天君骇然道:“老天!贫道根本不认识乘风破浪。” “什么?你敢否认?” “贫道可以发誓……” “住口!” “老前辈……” “哼!乘风破浪到虎牙山老夫的住处,拜求老夫出面,助他对付一个姓印的小辈。他乘船先走,老夫召集子弟晚到两天,到达石首,方知你们杀了乘风破浪与他的一众弟兄,劫走了印小辈。” “老天……” “叫天没有用,有人亲见你们在兴元寺劫人。说!对不对?” “贫道在兴元寺擒捉印小辈……” “那就对了。” “可是,兴元寺内根本没有乘风破浪的人……” “闭嘴!你们叫酒狂在码头截杀乘风破浪,带人到兴元寺劫人,还敢否认?说!酒狂为何不在?” 大煞韩轩咄咄逼人,根本没给对方有申辩的机会。 一名中年人反而贾勇上前,大声道:“老前辈明鉴。咱们是雷家堡的朋友,接到雷少堡主的手书,助他擒捕对头印三与令狐楚,为朋友两胁插刀,义不容辞。那酒狂乃是咱们黑道朋友的死对头,凭晚辈几个不成气候的江湖末流,怎请得动那老酒狂老匹夫?老前辈见多识广,当知这是绝不可能的事。咱们到兴元寺擒人,确是不见有乘风破浪的弟兄,不然岂敢同类相残?据晚辈所知,乘风破浪也是……” “他也是为雷家堡出力擒捉姓印的小辈,你们不该如此对付他。”大煞韩轩仍然声色俱厉地说,但口气已不如先前凌厉。 妙手天君已听出转机,收剑欠身道:“贫道天胆也不敢在老前辈面前撒谎,目下印小辈在此……” “拖他出来。” “是,贫道遵命。” 一阵铁链响,印佩被推出。 两煞不住打量萎靡不振的印佩,惑然问:“这嘴上无毛的小辈,竟然是雷家堡传书天下要捉的人?怎么一回事?” “这人艺业了得哩!”妙手天君说。 “了得?他能飞天遁地?有三头六臂?” “他胁下挨了一剑,伤势甚重,老前辈不可小看了他。”老道讨好地说。 “呸!”大煞一口浓痰,吐在老道的脸上,怒声道:“滚你的蛋!你插什么嘴?” 妙手天君拍马屁拍错了地方,拍在马腿上挨了一记,悚然退后两步,不敢再插嘴。 大煞用杖搭在印佩的天灵盖上,沉声问:“小子,你说,老道的话是真是假?” 只要印佩加以否认,妙手天君一群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妙手天君心中叫苦,暗骂大煞该死,哪有这样问口供的?简直是岂有此理,存心坑人嘛。 可是,老道白担心。印佩不是个无赖小人,也看穿了大煞借刀杀人的诡计,不理睬大煞找借口的阴谋,站直身躯摇头道:“在下不知道牛鼻子的话是真是假。不过,兴元寺中,的确没有乘风破浪的人,在下也不是私盐贩子的俘虏,而是被朋友所卖,不幸落在妖道手中的,凭他们这几块料也擒不住在下。” 他口中在说,心中却大喜欲狂。他的恩师酒狂来了,带给他一线生机。 但听大煞的口气,他却又不希望酒狂前来。听大煞的口气,似未将酒狂放在眼下,万一两煞真有把握,恩师酒狂岂不糟了? 大煞神色一变,收回杖冷笑道:“好小子,你很有种。” “夸奖夸奖。”他故作轻松地说。 “你知道你日后的遭遇么?” “当然知道。” “你不想找人垫背?” “找人垫背,不能违背良心,是么?” “好,老夫看得起你。”大煞嘉许地说,转向妙手天君喝道:“老道小辈,给他除下铐镣。” 妙手天君惶然道:“老前辈,这人是雷少堡主……” 大煞将杖伸出,老道大惊,话咽回腹中,悚然后退。 大煞哼了一声,说:“你们十六个人,把兵刃缴了。” “这……” “跟着老夫走,等查明乘风破浪的事水落石出,的确与你们无关,老夫方能释放你们。” “老前辈……” “住口!不许你再多说话。印小辈由老夫带走,由老夫带至武昌,叫雷家堡派人来接。” “这……” 大煞举手一挥,门外鱼贯进入八名青衣人,领先的中年人喝道:“解兵刃,百宝囊也取下来。” 妙手天君岂敢不遵,十六个人惊惶地缴出兵刃和百宝囊。 印佩的铐镣也除去了,脱身的希望又多了一分。 大煞向一名中年人招手,说:“修良,你与修平负责看管印小辈,不要难为他,这小辈是条汉子。当然,如果他想逃走,又当别论。” “小侄遵命。”修良欠身答。 “好,人交给你两人了。” 修良走近印佩,沉声问:“小子,你答应不逃么?” 印佩淡淡一笑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只要在下有一口气在,便得设法逃脱。” “你……” “你瞧着办好了,反正在下已手无缚鸡之力,上铐上镣点穴道,在下不在乎。” “你还敢逞强?” “你要印某摇尾乞怜?算了吧,在下早晚是死,死也要死得光彩些,乞怜,办不到。” 修良大怒,举手一掌拍出。 “住手!好没规矩。”大煞沉叱。 修良乖乖收回掌,讪讪地说:“小侄知错。” 蓦地“啪”一声暴响,大厅一暗,东西两盏明灯,东面那盏突然爆炸熄灭。 二煞一怔,举目四顾叫,“咦!灯怎会自爆?” 大煞一闪不见,出了厅门。 轻笑声入耳,似从梁上传下。 二煞抬头上望,上面梁桁清晰在目,哪有人影? “是女人的笑声。”一名大汉叫,抢至东窗下。 “出去搜!”二煞怒声叫。 众人纷纷抢出,二煞却冷然戒备。 不久,大煞飘入,凛然地说:“人已走了,是个年轻女人。” “师兄看见了?”二煞问。 “看见了,在西窗下,愚兄出去她刚走。” “没追上?” 大煞脸一红,摇头道:“身法奇快,为武林所罕见,只看到黑影冉冉而逝,比咱们高明。” “那……师兄怎知她是年轻女人?” “愚兄嗅到香粉味,猜想是年轻女人。师弟,今晚须严加戒备,敌友不明……” “她敢戏弄咱们,是敌非友。”二煞愤然地说。 “很难说。咱们一未闻声,二未见影,灯火便被击灭,如果她是敌非友,恐怕咱们已有人受伤了。” 一名正在检查灯座的大汉,举起一段寸长的指大树枝,叫道:“是用树枝击毁明灯的,树枝贴在壁上而未损墙壁,高明极了。” 大煞哼了一声,说:“咱们赶快安顿,她会再来的,咱们等她。哼!老夫倒要看看她是何人物。” 三更天,庙右半里地的一座荒林中,两个黑影相对席地而坐。林下虽黑,但仍可看清轮廓,是两个女人,一穿劲装,一穿衣裙,都带了剑。 坐在下首的女人,赫然是九尾狐沈丽姑,低声问:“柯小妹,真的不是雷少堡主?” 柯小妹是穿衣裙的少女,笑道:“不是。听口气,姓雷的仍在武昌。” “既然不是他,那……咱们去救印佩,可好?” “不行,你我两人成不了事。” “只要姓雷的小畜生不来,怕什么?” “那两个叫虎牙双煞的老鬼,很难对付。” “老天!是虎牙双煞?” “是牛鼻子老道说的,他们自通名号,一叫韩轩,一叫杨松。” “哎呀!正是他们。” “咱们不能冒失,画虎不成那就糟了。哦!沈姐姐,你与那位姓印的很要好么?” “是的。他……” “可是,他比你年轻哪!” “好朋友并无年龄之分,是么?” “你们要好,仅止于朋友?” “真的,不骗你。” “哦!你那位朋友确有男子汉光明磊落的气概。” 九尾狐噗嗤一笑,说:“柯小妹,你喜欢他么?” “啐!你胡说什么?沈姐姐,先到舍下歇息,好好商量打算,急不在一时,今晚不能去了,他们正在守株待兔呢。走吧,时光不早了。” 东行里余,水色入目,竹林围绕着一座广约十余亩的池塘,平静的池面,反映着点点星光,微风过处,光影摇曳,情调幽美。 小径通向池边的一栋茅屋,透出一丝柔和的灯光。 远处,零星传来三五声犬吠,打破四周的沉寂,可知附近必定另有村落。东西里余,是数座小土山,草木葱茏,黑黝黝杳无人迹。 少女领先而行,向灯光一指,说:“这就是寒舍,快到了。” 九尾狐笑道:“尊府好幽静,确是隐居享清福的好所在。” “是的,这里一年中,极少有人前来打扰。” “生活太单调,不嫌清苦么?” “本来就是隐居嘛,不是很好么?” 距茅舍尚有百十步,顶门上空突传来飒飒风声。少女吹了一声口哨,娇喝道:“大金,不可慢客。” 风声徐敛,一个黑影从顶门上空一掠而过。 九尾狐笑道:“令堂仍然养鹰,不怕被仇家发现么?” 少女轻掠鬓脚,微喟地说:“这是家母从关中带来的大金和小金,它们随家母十余年,忠心耿耿不肯离去,家母也难以割舍。好在它们白天远至山区猎食,晚间返家栖息,神禽通灵,不会引人注意,一向平安无事。” 前面,传来三声弹指声。 少女急步而进,娇唤道:“娘,你猜谁来了。” 门外暗影中,传来微愠的语音:“娘不管谁来了,你知道我们已谢绝一切应酬,不与外界往来么?” “娘……” “娘只知你进城购物,该在日落前返家的。” 九尾狐急步趋前,向站在竹影内的老妇行礼道:“柯姨,还记得丽姑么?” 老妇哼了一声说:“你还没死?” 九尾狐笑道:“我刚四十出头,还有两个四十岁好活。你比我大几岁,要死的话,你该死在我前面。” “哼!你……” “柯姨隐世五六年,无人知道你的下落,要不是在嘉鱼县城小妹认出我这个沈姐姐,我还不知你已跑到江南来隐居呢,多年不见,想不到你仍是这副阴阳怪气德行,好教人失望。嘻嘻!不请故人入室小叙么?” 老妇向柴门走,冷冷地说:“像你这种人,最好不要上门。” “嘻嘻!我就这么不受人欢迎?” “欢迎?哼!你比瘟疫还令人可怕。而你那位师父,更可媲美洪水猛兽。” 九尾狐突然跟上,附耳笑道:“别忘了,你曾经和洪水猛兽相好过一段时日。” 老妇大怒,猛地一肘后撞。 九尾狐却鬼精灵,先一步跳开了,娇笑道:“柯姨,要不要我说给小妹听?” 柯小妹急急接口问:“沈姐姐,是什么事?” “住口!”老妇怒叱。 “娘……”柯小妹惶然叫。 老妇一面推门,一面向九尾狐厉声道:“沈丽姑,你小心我剥你的皮,不信你试试看?” 九尾狐却格格笑,挽住柯小妹笑道:“柯小妹,我在说你娘当年的英风豪气,碰了一鼻子灰,你们潜心归隐,不愿旧事重提。” “这……这为什么?” “嘻嘻!小妹,俗语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咱们江湖人闯荡一生,得意时青云直上,失意时花落水流。有些事回味无穷;有些事不堪回首。前情若梦,往事如烟,每个人必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永远不希望有人提起,就是这么一回事。” 柯小妹怔怔地说:“沈姐姐,你的话我似懂非懂。” “嘻嘻!你最好不懂。你年轻,八年前你我相聚,你还是个刚会跳跳蹦蹦的野丫头,别后便天各一方无缘重聚,大概从那时起,你便与你娘南下隐世潜居,从此便粗茶淡饭与世隔绝,有关你娘的事,你最好不要问。” 主客在草堂落坐,灯光明亮,可看清主人母女的相貌。老妇其实不算老,半百左右的人,该有端肃慈和,举止安详的风华。 但她,荆钗布裙,脸上有不该有的苍茫老态。唯一仍显得年轻的是她那双鹰目,深陷眶内但冷电四射。 柯小妹年仅二八,出落得花朵般娇媚动人,青布衫裙朴素大方,略带三分稚态惹人怜爱。 九尾狐挽着柯小妹的小腰肢,轻掀着鼻翼,笑道:“好香,小妹,你用脂粉薰衣?” 柯小妹羞笑,说:“我家没有脂粉,后园里有不少奇草异花,用来薰衣颇为清雅,我喜欢。” “应该的,哪家青春女儿不爱香……” 老妇哼了一声道:“丽姑,我不许你对她说这种话。” 九尾狐似笑非笑地说:“遵命,不说就不说。但我要问你,你打算把小妹埋葬在这种荒山野地里?人,不可能与世隔绝的,尤其是女人,那太苦了,是不是?” 老妇冷冷地盯着她,冷冷地说:“你少管老身的闲事。” “柯姨……” “你是客人,如果你知道作客之道,我会以客礼相待,不然……” “不然,我会知趣地告辞。” “你知道就好。”老妇冷笑着说,转向柯小妹问:“女儿,为何不早归?” 柯小妹欠身道:“娘,女儿知错。午间出城时,碰上沈姐姐,她不认识女儿,女儿却记得她,她与八年前一样,似乎仍然是八年前的她。” “你们又回城了?” “不,沈姐姐说,她有了困难。” 老妇冷厉的目光,狠狠地转落在九尾狐身上,九尾狐长叹一声,凄然地说:“柯姨,家师与几位师妹,上月惨死奚家庄。” 老妇动容,默然良久,方幽幽地说:“抱歉。可是,令师确也造孽太多。” “我不甘心。”九尾狐目闪凶光地说。 “你不能把我女儿拖下水。”老妇沉声说。 九尾狐又是一声叹息,苦笑道:“先前我不知你母女不问外事,已嫌晚了。” “什么?你……” “杀师之仇,不共戴天。仇家是霹雳雷振声的儿子,叫毒剑雷奇峰。” “老天!你怎么与雷家结仇?”老妇惊呼。 “柯姨,江湖道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金科玉律,有时是行不通的,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无意中适逢其会,躲也躲不开。” “我不想听,也不想卷入恩怨是非。” “但我来了,你无法脱身事外。” “哼!你休想。” “我有一位朋友,不幸落在雷少堡主的爪牙手中,他们也受到仇家拦截,逃至黄盖湖西岸,杀人劫船,黄盖湖汪家……” “哦!白天传来的警锣声,定是此事。” “我请小妹相助,在玄天大帝庙盯上了他们。” “你……” “小妹露了一手,鹰神柯大嫂的女儿,家学渊源果然不同凡响,虎牙双煞居然失风。” 鹰神柯大嫂怒目相向,沉声道:“你有意拖小女下水,我不饶你。” 九尾狐冷冷一笑,说:“家师太过忘情……” “住口!” “你要我怎办?柯姨?”九尾狐阴笑着问。 鹰神柯大嫂向柯小妹挥手叫:“女儿,回房安睡。” 九尾狐格格笑,道:“柯姨,小妹长大了,有些事她该知道的,来日方长,早晚她也会知道,是么?” “你敢威胁我?” “我怎敢?柯姨,我想,我那位朋友……” “你的朋友,还有什么好东西?哼!” “正相反,这人可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大丈夫,不信你可以问问小妹。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那人并不真是我的朋友,可说是介乎朋友与仇敌之间的人。” “哼!说得妙。” “据我所知,雷少堡主派来接应的人,明日可能赶到,而另一批人,也得到消息要前来救人。” “那不是很好么?” “因此,我得赶快将人救出。如果有你……” “我不管。”鹰神柯大嫂坚决地说。 九尾狐冷笑道:“不管也罢,柯小妹已经答应我……” “我不许她介入。” “但小妹已经插手。同时,玄天大帝庙那些人,他们会查出小妹的底细的。既然柯姨袖手,我只好告辞了。” 九尾狐冷冷地说完,离座向柯小妹笑道:“小妹,日后你我择期相聚,姐姐会告诉你一些武林秘辛,江湖秘闻,其中有些牵涉到令堂,保证你听得拍案惊奇,有趣得很。” 鹰神柯大嫂脸色不住的在变,被九尾狐抓住痛脚,当女儿之面,真无法可施,沉声:“坐下,咱们好好谈谈。” 九尾狐心中狂喜,坐下说:“柯姨有何见教?” “我助你救人。”鹰神柯大嫂一字一吐地说。 “真的?柯姨,谢谢……” “先不必谢我,我只能说助你,是否能将人救出,谁也不敢说有把握。” “我相信柯姨会尽力的。” “那是当然。” “那我就放心了。” “事毕,你必须立即离开,不许你兴风作浪。” “我会走得远远地,只当我没到过黄盖湖。” “那就好。现在,先把你所知道的情势说出,以便相机行事。” 同一期间,黄盖湖出水口石头、清江二口,同时有神秘的船只驶入。 嘉鱼县城中,一群来历不明的高手,夤夜越城而出,同向黄盖湖急赶。 从石头口驶入的船,是酒狂一群江湖怪杰。 从清江口驶入的船,是追魂使者与甘姑娘一群豪客。 越城而出的人中,有雷家堡四大金刚之一的铁腕银刀。 这位仁兄的银刀已被印佩所夺走,目下改用单刀,想打造另一把作为标帜的银刀,短期间谈何容易? 玄天大帝庙东面里余的茂林中,天残魔驼与令狐楚,潜身相候坐山观虎斗,希望从中捡便宜。 整晚,有人不断向各处村落打听消息。 各村的民壮,也磨拳擦掌候命出动追捕江洋大盗。黄盖湖汪家的子弟,派出信差传递擒贼大计。 八批江湖高手汇聚黄盖湖,各有所图,群魔乱舞,侠客云集。 四更末五更初,玄天大庙掌起了灯火。 大煞韩轩向垂头丧气的妙手天君叫:“咱们赶早动手,至陆溪口上船,直放武昌。老夫警告你,沿途你们如果想打主意脱逃,杀无赦。” 妙手天君哭丧着脸说:“贫道不想脱逃,因为贫道不是杀乘风破浪的凶手,逃岂不是反而罪名落实?” “你知道就好。到陆溪口之后,咱们的船东下,乘风破浪的弟兄,随后赶来指认凶手,你不逃,该是聪明人。”大煞语气稍温和地说。 印佩被押出了,在两名大汉左右挟持下,显得毫无生气,步履艰难,二煞杨松跟在后面,不耐烦地说:“这小子像条病狗,怎能赶路?” “把他架着走,走不动再派人抬。”大煞说。 妙手天君接口道:“这小子仍可行走,小心他逃走,不如仍上铐镣,比较安全些。” 大煞怪眼一翻,沉声道:“你给我闭嘴!不要说一个半死人,即使他有三头六臂,也逃不过老夫的掌心,上铐镣的人该是你而不是他。来人哪!把他铐上。” 上来两个人,捉小鸡似的替老道上铐,其中一人冷笑道:“你这叫自作自受,谁叫你小看咱们师父?” 妙手天君不敢反抗,乖乖就铐。 大煞踏步庙门,向二煞说:“师弟,你在前面探道而进,小心昨晚那该死的女人,不可大意。” 二煞带了三个人上路,其他的人押了妙手天君十六个人在中,大煞带了四个人,押着印佩断后,取道向陆溪口急进。 印佩的胁伤其实已无大碍,但他并不急于脱身,时机未至,不可冒险,以免意外,万一脱逃不成,双煞一怒之下,老命难保。 后面半里地,天残魔驼与令狐楚远远地跟踪。一面走,天残魔驼一面问:“老弟,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跟踪,如果你要那姓印的小子,老夫早就替你弄到了,在船上你为何不说?” 令狐楚大笑道:“论心计,你不如我。” “你另有打算?” “是的,我要等他们将雷少堡主引来,暗中给那姓雷的一记暗箭,我便可为所欲为了。至于姓印的小子,根本不足虑,斗智他毫无机会,斗力他目下伤势不轻,一月之内他休想在我手下讨好,杀他易如反掌,何足道哉?” “你要我一直跟下武昌?” “不会的,乘风破浪早就将信息传出,屈指算来,雷少堡主也该赶来接人了。你不会打退堂鼓吧?” “好吧,我答应你。”天残魔驼低声答,突然扭头回顾。 “怎么啦?”令狐楚发觉有异,低声问。 “后面有人跟踪。” “真的?” “不会有假。”天残魔驼坚决地说。 “逼他出来。” “时机未至。” “要等拂晓?” “不,拂晓他们便拉远了。” “那……” “前面的小山下,正好对付,走,不要回头张望,以免引起他们生疑。” 前面,开道的二煞已绕过草木葱茏的小山脚,山左是一座芦苇密布的大湖,足有百亩大。 太白金星已升上树梢,将近破晓时分了。 前面火光一闪即没,接着传来三声鸡鸣。 二煞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立即向下一伏,向一名手下低声说:“前面有埋伏,速去禀报你师伯,暂且隐伏,多派两三个人来,到前面搜搜看。” 不久,来了三个人。二煞低声指示,六人左右一分,隐没在茂林深草中,小心搜索前进。 天残魔驼与令狐楚,并不知前面的人已经停下,续向前走,接近小山下。 “你先走,在前面三二十步再从左面绕回。”天残魔驼低声说,突然闪入一株大树下隐起身形。 令狐楚续向前走,暗中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