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佩在发呆,似已陷入幻境。 小娃娃伸手一探九尾狐的鼻息,叹道:“印兄,她像是死了。” 他一惊,轻轻放下九尾狐的尸体,怆然道:“她已经死了,愿她的魂魄能得到安息,虽则她不是什么好人。” 他抹下九尾狐的眼皮,开始拾掇行囊,一面说:“小兄弟,谢谢你的帮助。” “你要走了?”小娃娃问。 “是的,不走难道留下打人命官司?小兄弟,你也走吧,等会儿就走不了啦!” “你是说……” “九阴教的人,必定去而复来。” “你要到何处去?” “到九星灵妙观。” “我陪你走一趟。” 他背起包裹,佩上剑,苦笑道:“小兄弟,你以为是去看热闹么?像这种仇杀的江湖恩怨是非,避之犹恐不及哩。” “我不怕是非……” “你不怕我怕。” “咦!那你……” “我不怕九阴教,怕你卷入是非,咱们后会有期,小兄弟,珍重再见。” 说完,抱拳一礼,出门走了。 已经是四更初,七星灵妙观静悄悄,观前的两盏灯笼随风摇晃不定,四周的树林鬼影憧憧。 印佩像个幽灵,从东面探入。他不是独自来的,带了一头加了络口的大黑狗。 一个成功的江湖人,必须具备的条件是锐敏的耳目,精明机警的头脑,和料事如神的敏捷老练判断,与灵活决断的本能反应。他,已具备了这些条件。看到了七星灵妙观的灯光,远远地绕察一周,便已看清了四周的形势。观外围半里周径内的树林,何处可布伏桩他已心中有数。 黑犬的四脚绳索松开,狗尾巴挨了一击,便发狂般向树林窜去。嘴上有络口,叫不出声音。 夜黑风高,只听到声响。 两个黑影急射而出,暗器先飞。 黑犬久受折腾,正所谓丧家之犬,逃命时更为警觉,黑影一动,它便惊惶地折向窜逃,暗器落空,黑犬逃得更急更快。 “哪儿走!”两黑影同声低叱,奋起狂追。 追了百十步,最快的黑影叫:“老七,截住他,这小子滑得很。” 前面黑影一闪,连珠镖破空而至。 黑犬猛地一蹦,“砰”一声摔倒在树下的草丛内。 拦路的黑影到了,一把抓起死了的黑犬,突然放手丢掉,愤然叫:“老五,你疯了么?” 追的两黑影到了,一个问:“老七,怎么啦?人截住了……” “见你娘的大头鬼!哪来的人?” “你……” “你自己提起来看。呸!你白混了半辈子,居然将一头狗看成人,大惊小怪你就不怕丢人现眼。” 另一面,印佩已悄然接近了观南。 观中静悄悄,除了观门的灯笼之外,黑沉沉像是鬼屋,里面声息全无,不见有警哨,也不见大殿有灯火,按理,大殿该有长明灯的。 外围警哨森严遍布,内部怎么反而松懈?也许,雷堡主太过倚赖外围的伏桩。 不管怎样,他要深入虎穴,找到雷堡主身侧的首脑人物,问出酒狂的下落。还有,随酒狂同走武昌的左婷姑娘是生是死? 他对雷堡主存有五七分顾忌,人的名、树的影,他毫无制胜的把握。至于其他的人,包括雷少堡主在内,他并不放在心上。而且在黑夜中,即使碰上雷堡主,他仍可脱身,只要他不恋战,撤走该无困难。 他疑云重重,怎么观内静得反常? 他应该潜伏等候警哨现身,但天色不早,他不能等。 沉思片刻,也守候一刻工夫,他毅然下了决定,那就是绝不身入宝山空手归。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闯! 他像个幽灵,飘入了丈二高的院墙。 蛇行鹭伏接近大殿后的静室,刚要闪入室旁的屏垣,左面的一丛花树下,升起一个人影,喝道:“朋友,站出来说话。” 他伏在花径旁的一座石碑下,心中一惊,忖道:“他竟能发现我?那是不可能的。” 蓦地,人影的右侧不远,飞起一个黑影,向一旁的花圃中一钻。 人影也飞跃而上,喝道:“留下啦!老兄……哎!” “砰!”一声大震,花木簌簌暴响,追袭的人影重重地跌入花木内。 黑影重新出现,一声轻笑,身形如飞隼,两起落便消失在静室的屋角后。 印佩一怔,心说:“咦!这人好大胆,竟敢不隐形迹呢。” 黑影重新出现在屋角,向他招手。 “是友是敌。”他想。 把心一横,他现身飞掠而进。 黑影不等他奔近,伸手向左一指,示意他到左首另一同静室,然后一闪不见。 他无暇多想,掠向左首的静室。 两个黑影突从屋顶跃下,开门声入耳,门开处,也窜出两个黑影,其中一人叫:“发讯号,咱们先擒这一个。” 偷袭失败,他只好改暗为明,止步沉喝:“玄门弟子修真之地,你们敢在此撒野?亮名号。” 四个人将他围住了,迎面拦住的人大喝道:“小辈,瞎了你的狗眼,你为何乱闯?亮万字。” “宫观寺院,十方施主皆可来得,何谓乱闯?” “住口!目下七星妙灵观不许香客走动。咦!你带了剑,来者不善。” “善者不来。” “大爷明雄,你朋友如何称呼?” “好,你是雷家堡的狗腿子神刀明雄,来得好。大爷我人屠赵三。” 神刀明雄一怔,讶然问:“咦!你是白天在楚汉楼闹事的人?” “不错,正是区区。” “你……你怎么来的?” “你们的人栽了,客店的消息尚未传到?哈哈!可知你的消息传递太差劲了。” “你来……” “来讨公道。” 神刀明雄嘿嘿笑,拔刀出鞘怪叫道:“好小子!你吃了豹子心老虎胆,竟敢不死心前来撒野叫阵,你该死。” “善者不来,你们四人上。”他拔剑豪勇地叫。 神刀明雄扬刀逼进,狂笑道:“哈哈哈哈!你小子口气倒是不小。我姓明的刀下曾死了不少冤魂,但今晚不杀你,擒你问问来历,看你凭什么敢前来送死。” “你一个人上?算了吧。喂!咱们商量商量。”他轻松地说。剑出鞘,他的激愤、怒气、冲动,已一扫而空,变得轻松沉静,前后判若两人。 “商量什么?”神刀明雄狐疑地问。 “咱们到外面谈谈。” “谈你投降的条件么?很好,咱们正需要人手。你能脱出九尾狐那些人的围捕,想必有不凡的身手……” “咱们谈……” “不必到外面,进屋内谈。小辈,还不收剑?” 他收了剑,笑道:“在下要请见雷堡主。” “堡主不在。”神刀明雄不假思索地说,可知定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 “不在?他……” “他到六老山庄收拾一群白道匹夫去了,明日近午时分方可返回。” “那……雷少堡主呢?” “到城里快活去了。” “哦!这……” “你可以等他们回来。” 他摇头,说:“在下不能等。既然他们都不在,这里由谁主事?” “由明某主事。”神刀明雄拍着胸膛傲然地说,颇为自豪。 他心中大失所望,苦笑道:“你一个雷家堡跑腿的小混混,居然在家担起主事人的重责来,可知此地确是一无所有的了。” “什么?你……” 他重新拔剑,失望地说:“好吧,塘里无鱼虾子贵,大鱼不在,大爷就捉你这个虾子,聊胜于无。我总不能空手而归,对不对?” 神刀明雄方知受愚,勃然大怒,急冲而上,挥舞着狭锋长刀,怒啸着冲进,像头发狂的牛,声势之雄,令人心惊胆跳,胆小的人真会被吓昏。 印佩并未被吓昏,屹立如山静候对方冲近。 怒啸声与钢刀破风声急剧地传到,刀光疾闪,好一招“力劈华山”,刀沉力猛急如雷霆。 人影一扭一歪,一刀落空。 “噗!”人影相错而过的刹那间,印佩诡异的身法占了上风,灵蛇似的一滑而过,一肘反撞,正中对方的腰脊,力道甚猛。 “咦!”其他三个黑影骇然叫。 “砰!”神刀明雄趴倒在地,“当”一声刀跌出丈外去了。 三个黑影一怔之下,反应迟钝,竟然不知及时上前抢救同伴。其实,他们根本不知神刀明雄是如何倒地的,并未看到印佩动剑。 印佩抓住机会,人化狂风,回头迅捷地抓起了明雄挟在胁下,如飞而撤。 三黑影神智一清,呐喊着狂追。 印佩将人改扛在肩上,飞越院墙,向观南的树影中飞掠而走。 各处皆有人现身拦截,但已嫌晚了,追之不及啦! 只有三个黑影能衔尾狂追,但双方的距离逐渐拉远。正追间,后面突传来一声怪笑,有人叫:“别追啦!朋友。” “砰!”在后面的人倒了。 前面两人大骇,止步不追迅速转身,其中一人惊叫:“咦!你……” 是先前招引印佩的神秘黑影,正扛起昏迷了的人,咧嘴一笑说:“我也要攫一个人走,要知道消息,唯这位仁兄是问,我走啦!” 两人惊怒交加,拔剑猛扑,叫:“小辈该死!” 黑影说走便走,肩上有一个沉重的人,依然纵跃如飞,三两起落便摆脱了追的人,似乎眨眼间便消失在视线外,像是鬼魅幻形。 呼哨传出,是示警的信号,通知外围的暗桩拦截。可是,已来不及了。 印佩在一条小河旁放缓脚程,将俘虏放下等候,这是一条小径,附近不见有人家,天交五更,即使有人家,也不会有人出现。他伫足回望,左等右等,却不见那位相助的神秘黑影跟来。 “我得先问口供。”他想。 他到河旁将神刀明雄往水里一丢,再拖上河岸。 明雄陡然醒来,狼狈地吃力地挺身坐起,朦胧中,看到站在前面的高大人影,相距甚近,依稀可看清面目。 印佩正用巾擦去脸上的易容药,露出本来面目。 神刀明雄闯了半辈子江湖,是雷家堡的一流走狗,在江湖颇有名气,地位虽不如四大金刚,但论真才实学,并不比四大金刚差多少,甚且可能与四大金刚的老四铁腕银刀,功力在伯仲之间,两人如果拼命,还不知谁死谁活呢。不然,也不会主持留守大局。 神智一清,立即便想到脱身,这是人之常情,理所当然。如果对方艺业过强,脱身是唯一的生路。 神刀明雄见印佩正在擦拭面孔,认为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猛地手脚全用上劲,向侧飞跃而起。 印佩早已留了心,突然伸脚一勾。 “砰!”神刀明雄跌了个大马爬。千紧万紧,性命要紧,跌倒了仍得逃命,再次爬起冲出。 腰臀一震,挨了一脚,又趴下了。 狗急跳墙,逃不掉只好拼命,猛地翻身出脚反击。 印佩反而到了他身侧,双脚突袭无功。 这次印佩不让他撒野了,一脚踏住了他的咽喉。 咽喉是不易被踏实的,但他却无法转动,更无法解脱,双手死命扳扭印佩的脚,下身仍然顽强地蹦扭挣扎。 可是一切枉然,终于失去挣扎之力,手脚一软渐陷昏迷境界。 印佩抓起了他,接着是一阵令他魄散的拳脚,打得他全身瘫痪,四肢百骸像要崩散般难受,起初他尚能嚎叫,最后终于像濒死的野猪,躺在地上喘息,成了一堆死肉。 印佩在一旁坐下,冷笑道:“阁下,如不服贴,在下替你刮肉卸骨。” 神刀明雄好半晌方神魂入定,嗄声沮丧地说:“在……在下认……认栽……” “很好,你愿招供么?” “我……我招……招什么?” “说出你们袭击酒狂的经过。” “老天!我……我怎知道?这……” “大概你不愿说,休怪在下……” “请不要动……动手。这件事,咱们确是不……不曾参与,只听说是掌法真人带人前往,无功而还,被酒狂逃掉了。” “酒狂的同伴呢?” “只有掌法真人知道。” “掌法真人是谁?” “太灵子。” “哦!太灵子,是天风谷三子的老三,老大老二呢?他们……” “太玄子是咱们的教主,他不知在何处落脚,只有堡主知道他的住处。太昊子是护法真人,经常在各处走动,神出鬼没,谁也不知他的去向。” “这么说来,只有你们堡主知道三妖道的下落了。” “是的,堡主是三大副教主之一。” “你很合作,还有件事问你。” “在下知……知无不言。”神刀明雄硬着头皮说。 “落魄穷儒……” 话未完,印佩警觉地挺身而起,神目似电,冷静地打量四周。 四周静悄悄,毫无动静。 “是不是帮助我的黑影来了?”印佩心中嘀咕。 既然对方不愿现身,他也就不愿勉强揭破,再向神刀明雄问:“快!说出落魄穷儒的下落。” “在下不知道……” “你敢不说?”他沉声问。 “天!我怎敢?我可以对天发誓,确是不知道,这件事只有去问副教主火眼狻猊,他是负责搜杀穷儒的人。” 蓦地,不远处传来一阵嘿嘿怪笑,有人叫:“要知落魄穷儒的下落,何不问我?” 四丈外路旁的一株大树后,走出一个青袍人。 东天已现鱼肚白,相貌依稀可辨,高身材,梳道髻,佩剑挂囊,年约四十出头。鹰目炯炯,高颧骨,颊上无肉,脸色苍黄,是属于令人一见难忘的人物,全身流露着阴森冷酷的神色。轻摇着手中的拂尘,神色从容地走来。 “这是个可憎的老道。”印佩警觉地忖道。 印佩正逼问神刀明雄,有关落魄穷儒的消息,面目阴沉的老道恰好在这紧要关头现身。 老道出现其实不算突然,印佩早知附近有人,但却未料到是个老道,他以为是先前帮助他的黑影呢! 天色发白,已可看清人的面貌。老道的相貌阴森狞恶,望之可憎,一照面,他便心中犯疑,猜想可能是七星灵妙观追下来的老道,更可能是天风谷三子的一子。听说妖道会邪术,不由他不生戒心。 他暗中戒备,收敛心神,左袖中的弩筒随时准备发射。只要妖道施展邪术,他便要用弩袭击。 老道阴沉地逐渐走近,脸上涌现着阴森的不测阴笑。 他哼了一声,沉声道:“很好,在下就问你。” 老道在丈外止步阴笑着问:“你问吧。贵姓?” “人屠赵三。” “人屠?南屠还是北屠?” “不南不北,四川来的人屠。” “哦!江湖上又多了一个人屠,在下陌生得很。” 他嘿嘿笑,说:“你老兄这身道装,委实岔眼。” “岔眼?你……” “你为何要扮成老道?” “你说我是假扮的?” “老道绝不会自称在下。好了,不必浪费口舌了,老兄说说穷儒的下落吧。哦!还未请教你老兄贵姓大名,失礼失礼。” “贫道清风子,俗家姓名早忘。” “好吧,就叫清风散人好了。穷儒……” “穷儒曾经在武昌县……” “他早已离开了。” “不错,他早一步发觉有人找他,警觉地迁地为良,让对头扑个空。” “目下……” “你要见他?” “不错。” “你与他……” “阁下多问了。” “贫道怎知你与他是敌是友?” “你呢?” “小有交情,君子之交淡如水。” “淡如水,你当然不知道他的下落了。” “但他需要朋友时,君子之交自然要尽一分心力。” “算你有理,他目下……” “你还没表示敌友。” “敌又如何?友又如何?” “是敌,贫道慈悲你。是友,我得考虑是真是假。”清风子狞笑着说。 印佩心中一转,打走了主意,说:“当然是友,对吧?” “很好,贫道带你去见他。” 印佩心中冷笑,心说:“好家伙,你说得真轻松。” 但他口中却说:“去见他,你能么?” “当然能。” “你相信我?” “你在逼问这人的口供,为何不相信你?” “你知道这人是谁?” “呵呵!谁不知他是雷家堡的高手神刀明雄?雷家堡的人在找穷儒算帐,那还错得了?” “好,有理。在下要将他带走。” 清风子向神刀明雄接近,笑道:“带他走?也许贫道可替你……” 话未完,突然一脚踢在神刀明雄的脑袋上,又道:“大白天带俘虏,省些事吧!” 神刀明雄一声未出,便已了帐。 印佩一怔,这老道难道真是穷儒的朋友?自己猜错了么?他口中说:“咦!你怎么踢死他?” “带着碍事,活着又怕走漏消息,不杀他怎办?”清风子一面说,一面拖起神刀明雄的尸体丢入河中,又道:“不要存妇人之仁了,咱们走吧。” 他走在右首,淡淡一笑道:“阁下干净俐落,很不错。” “好说好说。咱们在江湖玩命,如果不干净俐落,那就活不下去啦!”清风子得意洋洋地说。 两人并肩而行,表面上颇为友好。印佩暗中留了心,不放松地套口风,问:“穷儒目下在何处落脚?” “跟我走,没错。”清风子信口答,口风甚紧。 “何时可以赶到?” “约一个时辰。” “老道,你与穷儒交情不薄吧?” “当然,要不然,怎会为朋友两胁插刀?” “不错,够朋友。” “好说好说。你呢?” “三年前,穷儒帮了在下一次忙。” “受人之恩不可忘,应该来助他一臂之力。” “所以在下来了。” “你就会见到他了。” 印佩左手一伸,快如电光一闪,奇准地扣住了清风子的右肘,制死了曲池。 清风子大骇,浑身一软。本来,老道也暗中提防,但做梦也没料到印佩会迫不及待地下手,也没料到印佩出手如此迅疾。虽早有准备,仍无法趋避,浑身一软,右臂如中雷殛,骇然叫:“你……你……你怎么啦?” 印佩哈哈狂笑,说:“老兄,你心里明白。哈哈哈……” “我明白什么?你……” “当然你不糊涂。” “放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老道龇牙咧嘴地说,身躯向下挫,状极可怜。 印佩脸一沉,冷笑道:“阁下,光棍眼中不揉沙子,你既然耍赖,在下就先废了你,要你变成白痴……” “不!你……你是穷儒的朋友……” “你呢?你也是?” “我……” “不要说你是,是的话,你死得更惨。” “你……你不是穷儒的朋友?” “哈哈!在下已记不清所说的话了。” 清风子鬼眼一转,咬牙道:“好吧,在下认了,既然在下是穷儒的朋友,为朋友死义,死而无憾,你动手吧!” 印佩嘿嘿笑,说:“没那么容易,不招出穷儒的下落,就要你先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 一面说,一面伸手捺住了老道背部的筋缩穴,又道:“筋一缩,虽然不好分,但容易找,拉出来再分,可以省些劲。” 清风子咬牙切齿地说:“死在下尚且不惧,何惧分筋错骨?你动手吧!” “好,咱们来看看,你能支持多久。” “穷儒不会饶你的,你……” “喝!你好像真是穷儒的朋友呢!” “在下本来就是穷儒的朋友。” “可惜,你瞒不了我,你的破绽太多了。” “什么破绽?” “穷儒一生中,交友谨慎,在世间极少朋友,如果有幸与他结交,必是江湖上的正人君子,或者光明正大的侠义英雄。而你,哼!你算了吧。” “谁敢说我清风子不是侠义英雄?” “你残忍地出其不意杀了神刀明雄,这算是侠义英雄所为?哼!这是最无耻,最残忍的谋杀。” “事非得已,在下不得不……” “呸!住口,一个侠义英雄,绝不借口事非得已杀一个毫无反抗力的人。” “你暗算在下,也算是侠义英雄?” “瞧!你的话又露出马脚了。说吧,你招不招?” “我……” “招,在下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 “你要我招什么?” “穷儒的下落。” “这……” “不要说你不知道。” “在下确是不知道,你杀了我也是枉然。” “那么,你为何要骗在下?” “我……我要带你去找一个人,他可能知道。” “去找九阴教的人么?” 清风子脸色一变,说:“不,在下不认识九阴教的人……” 不远处一声轻笑,窜出一个小后生,肩上扛着一个人,奔近笑道:“我这里有一个九阴教的人,他可以招出这假老道的身分。” “砰”一声响,小后生将人丢下,又道:“假老道,你还是招了吧!” 印佩一怔,说:“小兄弟,原来是你。” “想不到么?”小后生问。 “是的,想不到。不过,我得谢谢你。” 小后生嘻嘻笑,指了指地上软绵绵的人说:“这家伙从一个大英雄变成了一条虫,叫他向西他不敢向东,要他做狗爬,很好玩的。” “你问了口供了?” “是的,他受不了三两下,连祖宗十八代都招出来了。”小后生得意地说。 向清风子一指,又道:“你问他的口供吧,说错了一个字,割他一块肉,我来帮你操刀。” 清风子大骇,脸色大变。江湖道上,那些英雄好汉高手名宿,毫不可怕,可怕的是女流孩童。 小孩少不更事,天不怕地不怕,好奇残忍而且好胜冲动,不计后果不知利害,说得出做得到,十分危险。如让这小后生操刀,老道怎受得了? 老道的目光,落在软倒在地的大汉身上,更是心中大惧。 大汉脸无人色,眼中现出绝望无助的神情,张着嘴喘气,浑身像是崩散了,瘫痪在地像是一堆死肉。 小后生走近了,脸上笑嘻嘻地。这种笑,在常人眼中,可说是天真无邪的可爱微笑。但在老道眼中,却成了催命无常的可怖狞笑。 老道心胆俱寒,大叫道:“我招,我招!” “我在听。”印佩冷冷地说。 小后生飕一声拔出短剑,笑道:“我又没耳聋,叫那么大声,想震破我的耳膜么?别慌,先从你的耳鼻割起,我的剑利得很快得很,不会痛的。” “你们要问什么?”老道绝望地问。 “先是穷儒的下落。”印佩说。 “我发誓,确是不知穷儒的下落。”老道发抖地说。 “他说的是实话。”小后生说。 “好吧,就算你说的是实话。你的真名号呢?” “在……在下……” 小后生的短剑冷电四射,微笑着伸到老道的右耳。老道打一冷战,骇然叫:“别动手!我……我姓尤,名修明。” 印佩一惊,伸手急搜尤修明的衣袖、腰带。左右小臂内,皆藏有袖箭筒,各有一支淬毒小箭。 道袍内的皮护腰中,藏有五芒珠、三棱刺、柳叶刀,皆是淬有剧毒的霸道暗器。 他将所搜出的暗器全部扔掉,也将对方的佩剑丢入河中。剑身隐泛灰蓝,一看便知是有毒的玩意。 “我知道你是谁了。”他说。 尤修明心中大恨,更感到心疼,咬牙道:“知道了还问什么?在下认栽。” “你知道在下的身分么?”他问。 “你自称人屠赵三。” “令师弟追魂浪子令狐楚,目下在不在武昌?” “在。” 小后生笑道:“大荒毒叟于寒,藏匿在广平桥张宅,带了一群徒子徒孙,威迫利诱江湖人入伙,搜杀那些拒绝合作的人,坏事做尽。” 尤修明倒抽一口凉气,沮丧地说:“你已经摸清了在下的海底,还问什么?” 小后生颇为自满地说:“大荒毒叟目下是九阴教三位副教主之一,没错吧?你是老毒鬼的大弟子双尾蝎尤修明,靴统内各藏了两只会活动的磁铁精制毒蝎子,精巧得像是真的。射出时,如果不知情的人用兵刃招架,毒蝎便会吸住兵刃,爪和尾会突然爆散,虽不至于见血封喉,但沾血人便瘫痪,十分歹毒霸道。” 印佩手一带,将尤修明拖倒在地,屈一膝压住对方的腰脊。 小后生急忙替尤修明脱靴,丢在一旁用剑砍碎,拍手大笑道:“好了,双尾蝎害不了人了。” 印佩放了尤修明,也笑道:“阁下如果不贪心,早一步向在下袭击,在下恐怕要栽在你的毒蝎下。你太贪心了,活该。” 尤修明狼狈地爬起,咬牙道:“尤某阴沟里翻船,认了。不错,在下该当时毁了你的,一念之差,反而栽在你手上。在下不该想在你口中探消息,却被你看出破绽着了你的道儿。咱们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双尾蝎尤修明一面说,一面向后退,声落,扭头发狂般飞遁。 “好走。”印佩大声说。 小后生摇摇头,说:“你放走了他,纵虎归山,麻烦大了。” “你能杀一个已失去抵抗力的人么?”他笑问。 “这……” “双尾蝎只是个九阴教听候使唤的小虫,杀之无用,放了他,可以利用他作饵,钓他们的大鱼。” “你的意思……” “咱们一面走,一面说。” 远出里外,他笑问:“在下姓印,名佩。小兄弟贵姓大名?” 小后生一怔,惊喜地叫:“咦!你就是印佩?” “是呀!你……” “你是酒狂的门人?” “是的,我正在找他老人家。” “嘻嘻!你找对人了。” 印佩大喜,急问:“小兄弟,他老人家目下……” “他很安全,目下在一处隐秘处养伤,可惜我不知道他藏身何处,反正就在武昌城内。” “哦!在城内?” “原来他在汉阳,我奶奶替他阻追兵,回头再找他,已不知他的去向。”小后生眉飞色舞地说。 “那……你又怎知他在城内?” “他曾留下信记,这暗记只有我奶奶看得懂。” “你奶奶是……” “你先不要问,反正你知道咱们是一边的就成。本来,我奶奶不愿多管闲事,但我不肯走,要看看这些魔崽子如何兴风作浪……” 印佩心中一动,突然接口道:“你是不是小祥弟?” 小后生一怔,讶然问:“咦!你……你知道我?” “呵呵!奶奶与伯母可好?” “你……” “我从家中来,请听我说……” 他一说,小祥喜极大叫:“妙啊佩哥,咱们好好干一场。” 他呵呵笑,说:“对,咱们把九阴教连根拔除。双尾蝎逃回去,必定加油加酱,把咱们说得极为可怕,以掩饰他的无能。” “这一来,九阴教必定高手四出,大索我们了。”小祥兴奋地接口。 “对,咱们就怕他们不出来。出来遍搜,人不可能挤在一堆,武昌方圆百十里,他们的人一散,咱们便可择肥而噬,逐一加以消灭,你说如何?” “妙极了,妙极了。嘻嘻!我不回去了,跟定你啦!”小祥手舞足蹈地说。 “你不回去?”他惊问。 “回去便会被奶奶和娘看管起来,她们不肯让我在外鬼混的。她们只知脱身事外……” “我看不妥,这……” 小祥哼了一声,不悦地说:“你要是不答应,我自己走,你就别管我啦!” “祥弟……” “你走,你走。” “祥弟,请听我说。”他急得直冒冷汗。 “我不要听,我一个人去找那三个妖道。”小祥气鼓鼓地说。 “祥弟,小兄……” 小祥突然回嗔为笑,说:“佩哥,不要去理会长辈们的想法,她们顾忌太多,愈年长愈怕事。佩哥,咱们一双剑,足以把九阴教闹他个烟消火灭,答应我吧?” 他搓着手,苦笑道:“老天爷,我留书溜走,已经罪大恶极,再带你冒险闯祸,爷爷怎肯饶我?” “你不要慌,我会替你求情的。嘻嘻!” “你……” “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他一咬牙,横定了心,说:“好,我答应你。” “嘻嘻!粯哥,你真好……” “咱们话先说清楚,今后你必须听话。” “我保证听话。”小祥说,伸伸舌头做鬼脸,一脸顽皮相,眼神中有慧黠的光芒闪动。 “要是你不听话……” “放心啦!凭你的江湖经验,我也该听你的。我知道,要想闯江湖,必须找一个老江湖提携提携。当你不上双尾蝎的当,反而擒住双尾蝎问口供,我便知你是个靠得住,机警老练的人,我哪敢不听你的?” “但愿如此。好,咱们这就准备撒网张罗。” 光凭印佩一个人,他与九阴教的纠纷算不了什么,独木不成林,起不了多大作用。但加上一个顽皮捣蛋的池小祥,便增加问题的严重性了。 一个时辰之后,九阴教不出印佩所料,发出了追擒人屠赵三与一名姓名不详小后生的十万火急追辑令,高手齐出眼线四布,武昌城内城外暗潮激荡。 至汉阳搜寻酒狂的洪领坛,失望地带人匆匆返回武昌。 入暮时分,雷堡主从六老山庄铩羽而返,带来了噩耗;六老山庄已有准备,除了老一辈的人外,几个少男少女艺业奇高,不但无法杀入庄中,而且被对方突袭,杀死了十余名爪牙,损失颇重。 九阴教功败垂成,第一次受到反击,铲除武昌群雄的大计受到挫折。 三妖道不愿两面应战,大怒之下,暂且将六老山庄的事搁在一旁,全力对付心腹之患人屠赵三。 雷副教主更是羞怒交加,激怒得几乎发疯。六老山庄的失败已是脸上无光,落脚处又被人屠赵三袭击,他怎受得了?因此对搜捕人屠赵三的事,比任何人更热衷,更积极,更急躁。 于副教主大荒毒叟,也是怒不可遏,把双尾蝎骂了个狗血喷头,亲自出城狂搜人屠的踪迹。 已被赶离武昌的地棍们,重新被召回充任眼线,威逼利诱双管齐下,拒绝的人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