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解这座纪家巨厦的布置格局,了解警卫的实力,先后曾经出入两次,平时也留心巨厦的动静。
在绝世人屠城内的十余座大院巨宅中,有一半以上他曾经明暗中出入过。
一头猛兽,对猎食范围内的变化,是极为敏感的,即使不因饥饿而出动,平时也会巡视留意变化。
当然不需他亲自出动,平时就派有专人留意动静,凭他单人独剑成不了事,他有可用的人手协助。
负责这座纪家巨厦警卫的人,是绝世人屠的心腹爪牙,绰号叫冷面鬼王的千户陈通,是纪家的警卫长。
这位冷面鬼王是黑官,而非正式的军官千户长,寄名在山西怀来卫,在京都并不敢以千户长出面招摇。
怀来卫的指挥使陈彬,是绝世人屠的死党,控制外兵的重要关键性心腹,一旦有事,便是最佳的外援。
冷面鬼王是陈指挥使的族人,并非真正的世袭军户出身,寄名在怀来卫,却在京都替绝世人屠做看门狗。
冷面鬼王也有一座大宅,就在纪宅的左邻,占地也相当广。
当初建宅时,拆掉了一百二十栋民居,是绝世人屠以锦衣卫指挥使特权,征收民宅修建的。
绝世人屠这座巨宅,拆掉了半座坊的街市民宅,而且占用贡院一部分房地,满朝文武百官不敢提半个不字。
绝世人屠随驾出征之后,冷面鬼王警卫纪府大院的责任加重了,把全部精力放在这座大宅上,城内其他宅院的安全与他无关。
这期间所发生的事故,他有深入的了解,忧心忡忡的昼夜提防,警卫加强严防以免被波及。
宅院的四周包括码头在内,严禁闲杂人等接近,防范森严,出入的自己人也逐一查验腰牌。
李季玉说这座大宅比一座城还要坚固,比住在皇城更安全,并非夸张。
不论昼夜,冷面鬼王皆带了八名心腹坐镇,很少返回左邻自己的住宅。
纪宅中有绝世人屠数不清的妻妾,有数量惊人的女乐、侍女、女童、孪童……仆从如云,钟鸣鼎食。
从锦衣卫调来的警卫,就有两百余名之多,由两名百户长率领,这期间不许外出,府中出了任何事故,都彻底追究防微杜渐。
在京都,这座大宅不但被看成最神秘的魔窟,也是最恐怖最可怕的地狱,被弄进这座大宅的人,永远不会在人间出现了,如何消失的,外人不可能知道。
这座有如金城汤池的巨宅,唯一曾经出入如无人之境的人是千幻修罗。
三年来,每年都被千幻修罗光顾过,死伤相当惨重,因此绝世人屠把这个横行京都的剧盗恨入骨髓,发誓要将千幻修罗化骨扬灰。
可是,却不敢公然进行搜捕,以免受到千幻修罗更激烈的报复,只能悄悄地运用一切力量和手段进行。
天黑之后,警卫增加如临大敌。
千幻修罗是独行大盗,大白天不可能胆大包天在城内作案,夜间是这位大盗的天下,甚至会进皇城骚扰。
天一黑,每一座王公巨豪的宅院,皆严加戒备防范这位大盗光顾,纪宅更是风吹草动也会引起一场虚惊。
王千户的宅院被十余名千幻修罗所毁,京都大快人心。
但那些王公巨豪的保镖护院,却一个个心惊胆跳叫苦连天,一个千幻修罗已经令人做噩梦,十几个那还了得?
因此,纪宅加强警卫,并非为了迎接女童到达。
在李季玉眼中,却认为是女童即将送到的征兆。
除了从锦衣卫调来的两百余名警卫之外,纪宅本身也有众多的仆从、护院、亲随,都是可派用场的自卫武力,负责宅院内围的警卫。
全宅共有百十栋楼房,自卫的能力,在京都的权贵人士中,可说首屈一指。
两年后抄没时,锦衣卫的官兵先一步被撤出,五百名禁卫军在浴血苦战中,付出死伤百余名官兵的代价,才歼除宅院内据险死守的三百余名爪牙。
可是,却防止不了千幻修罗入侵。
问题出在房舍太多太密集,而且有太多的内眷,警卫不可能派在内眷的住处站岗,房舍到处皆可藏身。
一旦强敌进入内院,那就鸡飞狗跳无可奈何了。
再就是警卫不可能天天戒备森严如临大敌,那会把负责警卫的人累死,谁知道那一天千幻修罗会来?来了也无法将千幻修罗堵在外围。
抗拒千幻修罗的人,十之八九会送命的。
真正肯送命的死士并不多见,那些不时轮调前来担任警卫的正式官兵,每个人都心中有数,死在纪家并不是甚么光荣的事,谁肯不要命奋勇争光?
十余个千幻修罗,袭击黄家井街王千户大宅的消息,轰动京都人人称快,而贵戚名豪的大宅巨厦,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纪家大宅更是人人自危,天一黑,不安的气氛弥漫全宅,恐惧的神色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所有负责警卫的人,皆奉命必须和衣入睡,武器放置在枕畔,警号传出,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到达定位准备搏斗。
轮值的警卫如不奋勇争先,军法从事。
警卫人员住处的会议厅灯火明亮,冷面鬼王与几位高阶警卫,与大宅的内外总管,一面品茗一面谈论京都近来的事故,并非举行会议,晚膳毕小聚聊天而已。
警卫人员的住处,在南方的左右邻,各有三排平房,可容纳五百名人员住宿,距正屋的大厅足有三百步以上。
距后面的内院更远,派在大宅后面的警卫,换班时得走上老半天,实在很累,人人怨声载道。
冷面鬼王高大魁梧,粗眉大眼面貌狰狞,如果手执托天叉,神似传说中的鬼王。
由于长期在纪家担任警卫长,这位鬼王几乎算是纪家的人了,纪家的内外两总监,并没把他当成外人。
“你真以为那恶贼在近期内,会来本宅撒野?”外总管纪杰忧形于色,终于提出众人心中忧虑,却又不愿提出的严重话题。
既然有人提出众所担心的话题,厅中的气氛立即显得寒森凝重。
十余名身负重责的执事人员,个个神色不安满面阴霾,全用冷肃的目光,投注在冷面鬼王的脸上,似乎有所期待。
期待他不要说出丧气的言论,最好能说出让众人安心的理由。
“是有可能的。”冷面鬼王冷森的面孔,比平时更令人害怕,一开口就让在座的人心跳加快:“以往,这恶贼从没有连续作案,最近一反往例活动频繁,明白表示他已有了党羽,必须连续作案,才能保持壮大与发展。王千户与平江土地都已遭了殃,下一个受害者舍我其谁?”
分析的理由颇为合情合理,有如在众人头上泼了一盆冷水,语气中几乎肯定千幻修罗会来,与众人所希望的好消息背道而驰,直接打击本来就沮丧的士气。
“应该不会吧!”内总管纪彦愁眉苦脸说出意见:“九千岁不在,本宅这期间并没向外活动,连平江土地要进献的珍宝财物,皆由王千户经手,不许他们送到本宅来。那恶贼没有任何借口,侵入本宅撒野呀!九千岁不在,他能得到甚么?他应该知道,宅中没有人可以开启九座地窟的秘门,搬不出任何财物给他。”
“那是你的想法,他怎知道你的想法呀?”冷面鬼王冷笑:“如果我们能知道他的想法,就可以推测出他的作法,便可以策定对付他的大计。可惜这三年来,谁也不知道这恶贼的底细,他却知道京都的一切动静,所以他一直就是大赢家。我所担心的是……”
“是甚么呢?”外总管纪杰,对他最后一句尾音拖得长长地,大感不耐烦,急急地追问。
“我担心的是他带所有的党羽,像袭击王千户大宅一样的放火杀人,却一反往例不抢劫,那就大事不妙了。他如果一个人来抢劫,我们还可以应付,外库房搬出一两箱金银,打发他并不难,若来十几个千幻修罗,杀人放火而不抢劫,我们这些人,禁得起他们的雷霆突袭吗?”
“这……”外总管脸色泛灰,打一冷颤。
愈说愈严重,所有的人皆心中发寒。
“你们给我注意。”冷面鬼王沉声说:“所有的人,一定不要逞强,尽量用弓,用弩,务必给我留下他们三五个人,有活口,就可挖出他的根柢了。”
“长上,你说得真轻松。”坐在下首的一名中年人苦笑:“宅内房舍连厢叠栋,走进去大白天也不易找到通道,夜黑如墨,如何用弓用弩?长上以为入侵的人,会站在屋顶上,或者站在大院子广场中心,举剑向我们挑战吗?以往九千岁在家,那恶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直钻内院才开始发威,除非把人手派入内院布伏,不然……”
“废话?”内总管大声叱止:“派你你敢去吗?”
内院是男人的禁区,几乎全是女人,所有的男人,全都是阉了的十余岁孪童。
绝世人屠阉了许多男童,准备日后坐上龙座之后,让这些男童做太监,目下都是供他淫辱的孪童。
那些童女,也就是日后的宫女。
已经是九千岁,距万岁只差一千啦!
绝世人屠不在家,谁敢派人至内院布伏?
千幻修罗是否前来撒野,谁也不敢保证今天或明天一定来,进入内院布伏,一天或许可以从权派出,能天天派出守候吗?
“你少出些馊主意好不好?”冷面鬼王也对中年亲随叱喝:“一定要在外围堵住他们,知道吗?”
“可是……”亲随仍想表示意见。
“不要说了。”冷面鬼王不悦地冷叱:“不管那恶贼近期内来不来,反正咱们都得严加提防。今早常州有信息传来,自苏州押送东洞庭山十二名暴民首领入京,附搭有四十名童女的三艘卫风快船,在常州出了意外,有两个暴民首脑逃掉了,在常州逗留查缉无着,正准备启航。
“船自三汊河镇从三山门水门入城,直接将女童送来,那是平江土地献给九千岁的礼物,接收之前,不要让平江土地知道,沿途出了意外,仍要他负责。
“这混蛋狡猾工于心计,知道他如果用自己的船运送,被官府查获,死路一条,因此利用我们的船只附运,沿途可保安全,不能便宜了他,哼!”
“放他一马吧!长上。”另一名亲随在旁劝解:“他已经损失惨重,被千幻修罗整得焦头烂额啦,他那些江湖高手名宿,沿途保护财物足可胜任,但带了一大群胁迫诱买来的女童,应付官府毫无希望,不得不利用咱们的船附运。毕竟他献女童是为了向九千岁表示忠诚孝敬,情有可原,并非狡猾。”
“届时再说。”冷面鬼王不愿多作答覆,置杯而起挪了挪军刀:“天色不早,得放勤快些巡视各处警卫,这几天任何人都不许偷懒,两位总管务必督促里面的人严加戒备,咱们走。”
冷面鬼王这段期间白天睡觉,夜间彻夜的在巡视,日夜颠倒不以为苦,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而手下两百余名官兵,快要濒临精疲力尽境地了,白天轮一次班,夜间两次,每次是一个时辰,担惊受怕一个个叫苦连天。
警卫宿舍的会议厅平时没有人留驻,也没有放置公文案卷,召集会议时,才有人进出,其实也是喝茶聊天的休息所在,没有派人警卫的必要,除非开临时秘密会议。调来的官兵都是亲信,也不需昼夜皆派内部警戒站岗。
今晚并非举行会议,巡视开始前,在此喝杯茶准备动身而已,各处加强警戒的人早已就位了。
外面是一座活动的广场,也作为集合场地,悬了两盏厅廊的照明大灯笼,照明的范围有限。
冷面鬼王向门外走,八名亲随紧跟在身后,内外总管与四位纪宅的仆从,也正在准备动身返回内院。
“不对。”跨出门槛的冷面鬼王突然急叫,一声刀吟,绣春军刀出鞘。
广场左侧的一座花坛旁,有可见的光芒闪烁。
是反射的灯光,相距约三十步左右,暗红色闪烁不定的光芒,清晰可见,似乎比廊灯的光芒要刺目些。
八亲随飞抢而出,刀剑出鞘。
是兵刃的反射光芒,玩刀剑的人,对这种光芒不陌生,入目便产生强烈的反应。
光芒再闪即逝,角度改变便看不到光芒了。
× × ×
晚霞满天,是江东门最热闹的时刻。
江东门仁义大爷水龙神,在大街的太白楼宴客,在座的全是江东门的有头有脸人物,其中有李季玉。
李季玉曾经是江东门的豪少,目下更是名动京都的小霸王,地位升级,名望已超过水龙神,因此成为几位主客之一,是众所注目的人物。
以往,这种应酬式的宴会经常举行,谁作东皆是临时决定的,并无常规,也不是用轮值的,几个人一起哄,就派人下通知小聚交谊,宴后是否至教坊区尽兴一番,在宴会中由众人决定。
所以这种经常性的交谊聚会平常得很,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如果以征逐声色为主,通常会在教坊区设宴。
楼上筵开三席,二十余位地方豪强皆是酒将,每席各有三坛十斤座的竹叶青,不用杯用碗喝。
楼上设二十余副座头,可用屏风隔成厢座。
人声嘈杂,满楼流动着酒肉香。
他们的三席以屏风隔开,看不到其他酒客的情形,是否有人跟监,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
一定会有人对李季玉跟监的,他毫不介意。
一桌八个人,三坛酒,主人水龙神存心不良,要把宾客摆平。
酒是英雄财是胆,平时都夸口是酒将,谁也不肯服输,似乎今晚要见个真章。
在南酒中,竹叶青已可算是烈酒了,但比起北酒高粱烧,却又差上一段距离。
豪强们聚会,言不及义不足为怪,客套毕便天南地北胡扯,三句话不离赚钱,再就涉及风与月。
“小李,最近好像没看到你往春华院跑,是不是另有相好了?”一位船行的东主,向他邪笑举起酒碗:“别忘了请老朋友捧场,我这风月场老手负责替你打点,如何?来!敬你一碗。”
“一大群牛鬼蛇神盯着我,那有心情跑春华院?”他也举碗奉陪,话中带刺:“跑曲院逢场作戏,去不去无伤大雅。我那比得上你这风月场魁首呀!你是到处有情到处留情。我这种挑得起放得下的蠢汉,合则留不合则去,情无由生也无情可留,所以迄今还没有真正的知心相好。程大爷今晚摆的是鸿门宴,咱们不谈风月事,该开始拚酒了。来,我领先打通关,开口中。”
豁拳打通关,开口中,表示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真正的拚酒。
“我当令主。”下首那人起哄,推过三只碗倒酒。
“屁的令主,咱们这些俗汉不会酒令。”另一位大爷说:“来硬的,看谁先摆平在席上。”
打通关每人三碗酒,如果全输,那就有二十一碗酒,肯定会躺下来。
一阵笑闹吆喝,他打通了首轮通关,仅喝了四碗酒,酒意开始上涌。
他到了第二桌,一阵喧闹,和第三桌的朋友又拚上了,场面热烈人人尽兴,所有的人似乎心照不宣,今晚不醉无休。
这些大爷级的人物,身边多少带有一两个随从,醉倒了自有人会伺候,所以有恃无恐,毫无所谓。
这一桌他占不了便宜,喝了六碗酒。
第三桌,他终于趴在桌上动弹不得。
肚子里先后灌满了二十四碗酒,连小腹也凸出像座小丘。
水龙神是个好主人,派了两个仆从,半拖半拉架起他,踉踉跄跄把他送回家。
太白酒楼有上百个人,看到他醉得快要人事不省,被半架半抬送回家的,水龙神就是最可靠的证人。
× × ×
兵刃所反射的光芒,是有意让出厅的人看到的,反射的角度不需刻意调整,反射的范围也广。
不但见多识广的冷面鬼王看到了,其他的人也见光心惊。
怪影像幽灵疾射而至,剑光再次闪烁。
一声怪啸,警号传出了。
刀光耀目,九把军刀同时出鞘,八亲随抢出列阵,保护扬刀待发的冷面鬼王。
“千幻修罗!”冷面鬼王悚然低呼。
披头散发,画了花脸形如厉鬼的千幻修罗,在三丈外横剑屹立,一反往例并没有猛冲而上。
四周人影纷现,呐喊声此起彼落。
“平江土地不断算计我,我也不断抢劫他。他竟然波及无辜,犯了我千幻修罗的忌讳。他是你们的走狗,他欠的债你们必须偿付。”千幻修罗气大声粗,兴师问罪声如雷震。
四周人影纷纷向这里抢,最快的人已冲入广场。
“他娘的!我要和你讲理。”冷面鬼王在争取时间,等候警卫赶来合围。
要撤回外围的警卫,短期间难以办到。
“平江土地献给你们的任何礼品,我千幻修罗也有份。我千幻修罗是强盗,不会和你讲理,杀!”
“放箭……”冷面鬼王怒吼。
箭字声犹在耳,剑光已如雷电光临,铮铮几声金鸣,八亲随的八把军刀飞走了四把,八个人向后暴退,保护不了冷面鬼王。
正面突入,雷霆万钧,那把可怖的大剑谁也挡不住,一接触必定刀飞人倒。
冷面鬼王骇然暴退,连举刀封架的勇气也消失了。
弦声狂鸣,劲矢的啸风声令人入耳胆寒。
可是,千幻修罗已不在原处,已先冲进三丈,与八亲随短兵相接,弩箭已派不上用场,怕伤了自己人。
冷面鬼王是移位斜走急退的,熠熠剑光慑人心魄,不敢向后直退,千幻修罗冲的速度快得惊人,侧移窜走是唯一的选择,右侧正有十余名警卫狂奔而至,正好掩护他退入警卫丛中。
千幻修罗不追击冷面鬼王,在警卫涌到之前,发出一声震天长啸,跃上阶冲入灯火明亮的会议厅,立即传出家具崩裂的震耳声浪。
等冷面鬼王带了警卫跟入,千幻修罗的身影已经消失,厅后却传出门窗家具崩裂的声响,与刺耳的狂叫声和求救的警号声。
全宅大乱,声震街坊。
不会有街坊的丁勇声援,没有人敢擅自闯入纪宅自寻死路,连在街巷巡逻的治安人员,也只敢在大院门外呐喊询问,不敢闯入声援协助。
这座城堡型的纪家巨宅,被盗贼入侵不是第一次,街坊的其他宅院相距甚远,想讨好纪家的人而前来支援的街坊勇壮,得未曾有,都把纪家巨宅看成地狱,谁有那么大的勇气往地狱闯?
因此,纪家巨宅出了事故,这段街坊几乎家家闭户,闲事少管,心里面称庆。
缺乏外援,是纪家巨宅最大的弱点,只能凭本身的力量自保,一旦困不住入侵的人,就只能让入侵的人来去自如了。
千幻修罗是从东院贯入主宅的,剑下无一招之敌,大多数被击倒劈翻的人,连人影也没看到,便糊糊涂涂被摆平了。
截击追逐的人行动不够快,在黑暗的房舍内几乎无用武之地。
内院的第一座建筑是翡翠阁,与前面的雄风楼隔了一座小花园。
花径中间有一座两丈高的太湖石假山,径分为二绕假山而过,会合处建屏门。两侧是每隔一丈,有一座雕花明窗的画屏。
小花园是分隔内外的禁区,大宅内的男人以雄风楼为界。
这是说,这条花廊式的花径,唯一可以走动的男人,是主人绝世人屠。
千幻修罗了解纪家巨宅的格局,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奇速,在黑沉沉到处有人呐喊奔窜的庞大建筑群中,像一辆失控的大车,直贯雄风楼,不再使用大剑,手中有一根夺来的八尺金瓜槌。
从锦衣卫调来警卫的官兵,有些兵刃取自仪銮司,所以值班的人执有戈戟、斧钺、弓矢等仪仗用军器,神气得很,市民们早已见怪不怪。
金瓜槌就是仪仗军器之一,用来攻击门窗,有惊人的破坏力,沉重的大厅门也禁不起一击。
宅中的夜禁,比市街更为严厉,三更一起,除了少数必须通行的走道之外,宅内千门万户,皆有专人负责各走道门的枷锁。
有金瓜槌对付门窗,有如摧枯拉朽,到处通行无阻。
警号传出时,天色尚早,来不及关锁门窗,仅有一部分地区封闭熄了灯火。
内院禁区的莺莺燕燕,有些来不及进入密室躲藏,惊叫声大作,群莺乱飞混乱已极,即使一个三流鼠窃,闯进来也可乘乱活动自如。
翡翠阁高有三层,四周环建绣廊朱栏。
他不走花径,从假山的西面超越,冲向暗沉沉的西前廊,阁内传出杂乱的女人惊惶的叫喊声,但看不见人影走动,人都在阁内。
内院是主人权威的象征,里面有主人绝世人屠的无数女人,藏有无数金银珍宝,十年残忍的聚积富可敌国。
在这里进出,不但表示进入中枢,而且表示摧毁主人的权威,绝世人屠并非京都的主宰。
深入中枢,用不着太急,掠走的速度减慢了些许,后面不见有人追来,未免疏忽了些。
掠过如茵绿草坪,距绣廊已在三丈左右,眼角余光突然发现两侧稍后方有物移动,心神立即受到撼动,一阵心悸,神意立生反应。
是草在动,动的景象激烈。
生死决定于俄顷间。
就在“动”的电光石火刹那间,动对了即生,动错了即死;神意一动的反应,便决定了生与死,中途绝对没有改变的可能。
变生不测,生死关头,他断然采取自认为正确的行动,激发了超人的反应。
草坪会动,快速上升、并合。
双手持槌上抬、下沉、身形反而上升,先是旱地拔葱升起,再借力鱼龙反跃。
金瓜槌长有八尺,下沉时发巨响。
四具铁叶盾上铺了草皮,人伏在盾下,两面暴起,便呈现地面急升的景象。
两面一夹,把他夹在中间,盾侧从夹隙中伸出刀尖,盾不但可将人重重地夹住,刀尖也将贯入人体。
金瓜槌柄重压在左右两具盾的上缘,在草皮纷落中,盾被压得向下略沉,夹势也略缓一刹那,他借力上升、鱼龙反跃贴四盾的上方后空翻出丈外。
前面四盾的主人,发出震天沉喝,也传出盾合相撞的声响,表示并没将人夹住。
上面屋檐上方,传出匣弩击发的暴响,共有四具三弩,向盾合的前端地面发射,十二支劲矢,涵盖了两丈方圆地面。
假使他不是向后空翻而向前面纵落,十二支劲弩可能有三分之一贯入他的身躯。
下身一凉,刀尖把他的衣裤割裂了两条大缝。如果慢了一刹那,将有两把刀尖从左右贯入他的两肋。
意外的伏击,纪家的防卫网改变了。
死过一次的怒火,像火山般爆发了,一声怒啸,反扑像雷霆,金风槌左荡右决,如山劲道迸发。
十斤重的槌头,在八尺长的槌柄挥动下,重力加速度,击中点劲道汇聚威力惊人,轰然巨震中,盾飞人滚,连人带盾撞向后续涌来的六名校刀手。
黑夜中难辨人影,他却知道谁是敌人,孤军深入没有同伴,碰上的人都是敌非友。
躲在屋檐上面的四个人,正在忙着装箭,听到下面的同伴狂号抛掷,更加手忙脚乱,即使弩箭装妥了,也不知该向那一个黑影发射。
几声隆然大震,倒了两根廊柱,檐向下塌倒,一排朱栏也碎裂飞散,然后是大排窗崩塌,他已冲入黑暗的楼阁内。
檐上的四个人,向下跳落却不敢追入。
发起伏击中的十个人,有五个永远爬不起来了。
从三方面涌来的人,根本没看到他的身影。
阁下,不断传出击毁家具的声音,以及妇女们更惊人的尖叫惊喊声浪。
× × ×
他是从冷面鬼王的大宅方向撤走的,纪宅与陈宅中间,隔了十五丈宽的空地,从一座房舍的山墙跳落,劈面碰上八名在宅外围布阵的人。
金瓜槌立即风雷乍起,八名列阵戒备的人,连人影也没有看清,一照面便倒了四个,有如风扫残云,剩下的四个人四散而走。
精力已耗损了四五成,必须及早撤出险境,丢掉金瓜槌,急走十余步,跃登陈宅的房舍,飞檐走壁直趋宅后端,陈宅仅传出两名警卫的叫喊声。
陈宅警卫薄弱,大半人手已派到纪宅警戒了。
冷面鬼王是纪家巨宅的警卫长,不是千幻修罗光顾的目标,平时仅派了几个守夜的人,应付非常事故的能力有限,从陈家撤走毫无危险。
陈宅的宅后没开辟空地,跳落宅外便是一条小街。后面没有人追赶,仅传来隐隐的叫喊声。
街上黑沉沉,家家闭户,纪宅陈宅传出的叫喊声,把仍在街上行走的市民,吓得纷纷走避。
街上看不到人影,没有人敢出外看个究竟。
刚跳落小街,街东端居然出现一个人影,正快步向街西走,脚下轻灵快捷,不可能是逛街的人。
相距本来远在三四十丈外,眨眼间便接近至五六步左右,隐约的星光下,可看到依稀的身形轮廓。
头顶光秃秃,穿一袭黑袍,走动时袍袂飘飘,像是御风而至,右手有一根黑色尺八鸠首杖,那是年高德劭老者的饰物,可替代如意用来抓痒。
“是贼!”老人高叫,鸠首杖敲向他的左肩。
他是从屋上跳落的,屋侧跳落处高有丈五六,可能出现在屋顶时,便被在街上行走的老人看到了,把他当成贼,因此飞步赶到,先下手为强。
左手一抄,他急抓敲来的鸠首杖,双方都快得惊人,出杖夺杖似在同一瞬间发生。
接触的刹那间,双方皆感觉出异样。
神动功发,双方的反应皆快逾电光石火。
鸠首杖突发异鸣,敲打的下沉劲道,转化为震荡,猛然要化龙飞升。
他觉得真像抓住了一条可怕的龙,鳞甲有如钢刺,以无穷的劲道外张,要崩裂他的五指
他骤发的神功,仅发生一部分保护作用而已,不得不被迫放手。
一声怪响,罡风乍起,似乎爆发出隐约的电气火花,手与杖乍分,双方的身形皆向后飞退,小街似乎平空刮起一阵气旋,气流呼啸有声。
他已耗掉五成精力,进出两座大宅,挥十斤的金瓜槌,与无数高手搏斗,精力仅耗去五成,已经难能可贵了,因此仓卒间不可能御发十成神功,几乎毁了左手。
一声剑吟,他的大剑出鞘,悚然心惊中,涌发全力一搏的冲动。
年轻气盛的人,受不了挫折,碰上意外的打击,便会突然爆发激烈的冲动反应。
今晚他白来了,并没达成抢劫纪家的目的。
然后是警卫的部署改变,几乎有效地要了他的命,失败感已让他心中耿耿,碰上劲敌便气涌如山。
震得飞退丈外的身形,以快一倍的速度反扑,剑幻化为横空的匹练,猛扑刚稳下身形的秃头老人。
“咦!”秃头老人在身形稳下时讶然惊呼,似乎不信所发生的事实,杖和手接触所爆发的震撼异象,表示双方都具有惊世的绝学,功力悉敌都没占上风。
大剑出鞘,狂猛的气势慑人心魄。
已可看清身形轮廓,甚至可看清面貌了。
“千幻修罗!”秃头老人讶然低叫,鸠着杖迎着迸射而来的剑光猛然挥出。
大剑刃长两尺,鸠首杖全长仅有一尺八,一铁一木,重量相差数十倍,即使不触及剑锋,碰上剑身也会寸断而碎。
黑夜中视界不明,不可能分辨鸠首杖是铁是木所制。
接触快逾电光石火,招一发便难以中止,全凭超人的反应力与经验,在黑夜中凶险万状近身拚搏。
“铮铮铮!”金鸣声连珠爆发,人影急旋,剑光满天,连续的撞击摩擦绵绵不绝,狂风大作。
鸠首杖是金属所制,不是木雕的。
街两端人影如潮,呐喊声雷动。
巡城执行夜禁的治安人员,终于赶到了。
陈宅的屋顶上,也出现追逐的警卫身影。
秃顶老人突然大喝一声,左手的大袖猛然一抖,像是响起一声闷雷,罡风暴发。
千幻修罗飞腾而起,像在风中旋舞的蝴蝶,飞起两丈高,斜落在对街的屋顶上,压碎了一大片屋瓦,再一跃而起,向北越脊飞掠而走。
秃头老人也跃登瓦面,从侧方消失在邻屋后端。
再不见机撤走,陷入人潮可就走不了啦!就算有万夫莫当盖世霸王之勇,也不能杀出一条血路,伤害不相关的无辜治安人员,除非这些治安人员出现在纪宅陈宅。
他捣毁翡翠阁不少门窗家具,但并没伤害阁内惊惶走避的女人。
千幻修罗侵入作案,仅搏杀和他交手的人,因此事主家中的老少妇孺是安全的,这是京都人士众所周知的事实。
因此治安人员缉捕千幻修罗的意愿极为低落,虽则擒获千幻修罗的赏格高得惊人。
× × ×
江东门码头不论昼夜,皆十分忙碌,从上江来的客货船,以这里作为终站。
凌晨,码头最南端的近河堤处,一艘小货船已装载完竣,伙计们仍在忙碌,尽职地整理船具准备启程。
船预定驶往上游,从大胜港驶入大江。
李季玉坐在河堤的大柳树下,与货船的两位执事人员交谈,远离船上其他的人,谈话的内容,不想让船伙计们知道。
不远处出现天地双杀星,带了四名密探,离开码头登上河堤,向李季玉三个人接近,脸上有笑容,虽然相貌狰狞笑容可怕,但知道底细的人,知道这种笑并无恶意。
这段时日里,这两个杀星,的确对李季玉深怀戒心,见面不得不流露无恶意的笑容,以免引起误会。
要坑害算计强敌,笑里藏刀最为有效;见面就怪眼彪圆气涌如山,成功的可能性是不高的。
“早。”他与两同伴客气地站起,笑吟吟打招呼:“诸位真勤快呢!昨晚一定留在城外查勤,早膳可能还没有着落,我作东,诸位赏脸,如何?”
话中仍然带了刺,无形中表示强者的气势。以往他这个江东门豪少,那敢在天地双杀星面前大声说话?
“吃过了。”天杀星杨素拒绝他的邀请,目光落在堤下的小货船,“运南货至湖广,合法报税通关可赚对本利。船是你的吧?要赚三倍,对不对?”
意思简单明了,直接指出他走私。
货物向下江运,得在三汊河镇抽分所报税通关;向上江运,则在新江关钞关分司办理。新江关钞关就在码头北端,掌管米布杂货税务。
“替朋友张罗而已,我那还有钱做买卖呀?”他不承认也不否认,爽朗地大笑:“呵呵!替朋友张罗,从中可以得到一些好处,日子总是要过的,总不能长期游手好闲坐吃山空哪!你们整天有人盯着我,日子真不好混。”
“你坐上船,跟船远走高飞,离开京都,岂不皆大欢喜?”天杀星表明要他早离疆界。
“人离乡贱,我那有本事在外地混出局面来?凭一双拳头想在外地打天下,那是活得不耐烦了。”
“少给我诉苦。”天杀星不耐地挥手:“昨天你和符家大小姐,在通济门外划船游河,今天又打算到何处游玩?不会又是幕府山燕子矶吧?”
昨天他和符晓云,绕秦淮内河外兜了一圈,在通济门外一段河面,被镇抚司的眼线发现了。
事实上派来专门跟监的密探,不可能了解他的动静,从专案侦查降为列管的例行性跟监,人手有限,只能作静态的守候监视。
以往全力对付他遍布侦查网,也掌握不住他的动静。
“你以为我真是京都,拥有亿万家财,吃了饭没事干的花花大豪少吗?”他对被发现驾船游河的事毫不感到惊讶,用夸张的语气乘机发牢骚:“以往我的家产没被没收充公之前,一年赚一两千银子,充豪少花天酒地勉强可充场面,现在要混口食,那有闲工夫天天陪小姐大少游乐呀?别再讽刺人好不好?”
“你最好少巴结王侯高门府第,你不配在王府侯府走动,知道吗?”天杀星不像是提警告,倒像出于善意:“陪那些天之骄女在外游玩,早晚会出大灾祸的。”
“其实京都内外,那配我这种小市民游玩?小市民除了赶赶庙会,拜拜泥塑木雕的神佛之外,有那些地方好去?园林胜景都在公侯大宅内,可游的风景区多少?几乎全是禁区,谁敢去?
“以江东门附近来说,莫愁湖是徐家的;清凉山有兵垒;牛首山太远,山附近也有一半是禁区,你说吧!小市民到何处游山玩水?我划船游河,已经是高级享受了,是吗?”
“说得也是。”天杀星用嘲弄的口吻说:“你只能怨命苦,投错胎生在平民百姓家,所以你勾搭王侯家的无知千金小姐,妄想一步登天。”
“去你娘的!我投入王侯之家,对你都是坏消息,所以你不希望我接近她们。我小霸王投入任何一方,对你们都构成威胁。船要开了,诸位还有事吗?不会是一大早闲得无聊,来找我想阻止我与那些小姐们交往吧?”
船已整理停当,船夫们打出启航的手势。
两位执事伙计,惶然告辞向堤下走。
只要天杀星不肯抬手放一马,立即可以扣船。
“你放长线钓美人鱼的妙计,对我毫无利益影响,反正你投向任何一方,对本司的威胁皆有限得很。你并不蠢笨,应该可以看出,今日的京都,到底是谁家的天下,日后谁是京都的主宰,该慎重选择主宰投靠,走错一步选错了边,后果你应该知道。平江土地那些散处各地隐藏的人,你一清二楚,是吗?”
天杀星的意思,仍然要他投效镇抚司,镇抚司本来就是京都的主宰,名列权势第一家。汉府是靠不住的,济阳侯府更不可靠。
“多少清楚一些,我必须防范他们对我不利。”他傲然一笑:“我小霸王羽翼已成,平江土地最好不要再打劫持我的烂主意。哦!你提他们……”
“我在考虑,要不要赶他们回苏州。”天杀星眉心紧锁,显得心事重重:“有他们在,似乎灾祸不断,像个瘟神,只有赶他们离境,才不会再发生灾祸。”
“你们反目了?”他笑问:“他是奴才,你们是主子,挥手叫他滚回苏州,他敢不走?到底怎么啦?”
“他惹火了千幻修罗,却连累咱们遭殃。昨晚出了事,千幻修罗侵入指挥使的府第,你该知道消息了。”
“咦!昨晚我忙了一夜,怎知道城内所发生的事?贵长上在城内有好几座府第,千幻修罗侵入那一座?”
“贡院街那一座。”
“难怪。”
“难怪甚么?你在幸灾乐祸吗?”
“怎么会呢?那不关我的事。贵长上贡院街那座巨宅,千幻修罗曾经进出了好几次,完全了解巨宅的格局,进出自如毫不足怪呀!”
“咱们已逐渐了解这恶贼的弱点,正逐步策定对付他的计划和手段。昨晚就几乎捉住了他,没料到他昨晚突然不用剑,改用夺来的金风槌,被他利用金瓜槌脱出天罗地网。哼!要不了多久,等咱们完全找出他的弱点,就可以好好摆布他了。你知道太虚玄女那群男女,昨晚藏身在何处?!我要找她谈谈,彻底弄清她与千幻修罗打交道的一切细节。”
天杀星无意中透露了玄机,透露对付千幻修罗的行动计划。
逐渐了解千幻修罗的弱点,找出弱点,表示搜捕的计划,多年来一直在暗中进行,手段不断改进推陈出新,昨晚主力改置在内院边缘,就是出其不意的新手段。
“在大安德门大街。”他信手向西南天际一指:“平江土地已管不着她了,双方已解约互不相关啦!你只带了四五个人去找她,一旦反脸,她不必动手整治你们,只消念几句咒语,你们就会自相残杀死绝方休。诸位,不要去玩自己的命!”
要找寻千幻修罗的弱点,从曾经与千幻修罗接触过的人着手调查,那是最为有效的手段之一。
“他娘的!你的确羽翼已丰了。”天杀星狠瞪了他一眼:“我有许多无孔不入的高手密探与线民,也无法查出那妖妇真正藏匿处。你却轻易地完全了解她的动静,难怪敢和本司的人玩命。”
“所以,我敢夸称是京都小霸王。”
“去你娘的!你真不知道谦虚呢!”天杀星不悦地咒骂,举手一挥,领先便走:“我不信那妖妇在光天化日下,能耍出多少移山倒海的神通,我要去大安德门找她,但愿你不是信口开河害我白跑一趟。”
“包打保票,好走。”
那时,官会(汇)票还没正式出世,私营商号的庄会票,正在悄悄地在江南、四川、湖广蔓延。
保票,也就是保付保兑的庄会票。
会,是会同信用的意思,与后来的汇交意义不同,功能比汇小得多,信用也有限。
等到“汇”票出世,官方各县市解送上级的税银也用汇票,给与保镖行业沉重一击,镖局苟延残喘三二十年之后,终于退出历史舞台,成为明日黄花,被遗忘了的历史名词。
× × ×
天地双杀星走了,船也驶走了。
河上有不少船只往来,河堤偶或可看到早起活动筋骨的人。
天空朝霞满天,水禽成群结队翱翔。
向北望,码头人影依稀,市街也“活”起来了。
他坐在河堤上抱膝沉思,目光遥远。
天杀星的话,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终于,思路终点,出现明晰的轮廓:他在京师轰轰烈烈横行,最终并没能阻止天怒人怨的事故发生。
他一个小人物,改变不了现实人生的生态。
他是一个失败者。
他有拔剑而起仰天长啸的冲动,却又叹了一口气,颓然躺下放松身躯,整理纷乱的情绪。
王侯之家!思路转向感情生活。
欧阳慧、符晓云。
天杀星看透了他:他不配进出王侯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