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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夜深狂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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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夜深狂庄
作者:
云中岳
来源:
云中岳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7/19
近些日子以来,南京往来的江湖名人愈来愈少,连二流人士也视南京为畏途,天道门南京的大屠杀,让那些稍有名气的人心惊胆战,提起天道门人人变色。
第一件血案传抵南京,那是发生在武昌府的事,该地极孚时誉的仕绅刘景恩,名列湖!”
十大名儒之一,也是有名的诗酒狂懦。
狂,也就是脾气不好的代名词,加以家道富裕,难免得罪了不少人。
刘景思死在黄鹤楼的一场诗酒盛筵上,背肋被人捅了一刀,奇准地刺透了心房,出于刺客行家之手。
现场的长案上,留下只有江湖朋友才懂的追魂符信记。
刘景思不是江湖人,也不是武林人,只是一个曾经考中举人的地方仕绅,一个自以为文章诗酒无人能及的狂懦,一个与江湖人武林人沾不上边的地方名流。
追魂符是刑房的捕役发现的,捕役是江湖白道朋友,消息因而外传,官府有一阵好忙。
这天午夜过后不久,雍不容兴高采烈离开了财星赌坊,腰囊中有今晚赢来的百余两碎银,二十余吊制钱,当然该兴高采烈,手气旺的人,就是这一付德性。
小巷子黑沉沉,赌客与嫖客往来匆匆,谁也不理会旁人的事。
午夜,是这一带销金窟的最灿烂时光。
两个酒鬼相搀相扶,醉话连篇脚下踉跄迎面而来,把小巷子堵住了,巷子本来就很窄小。
近来,他已被人看成在秦淮河鬼混的浪子,但比往昔当船行小伙计神气多啦!
在秦淮河鬼混的混混们,不但对他尊敬,而且害怕,他的大拳头揍起人来像大铁锤,混混们怕定了他。
这里本来是南都城隍的地盘,目下混混们改奉大胜关徐家的旗号,似乎已得到指示,如无绝对必要,最好不要招惹他。
龙江船行的招牌,是徐家找到送回的。徐家兄妹并没向周东主提及雍不容参予的事,但船行的伙计,已听到一些风声,知道第一个发现招牌下落的人是雍不容,但没有人顾意惹麻烦透露内情。
他逐渐成为有名气的混混,甚至有人背地讨戏称他为天地不容。
人怕出名猪怕肥,他有耐心地等候事故发生。
天道门早晚会找到他的,他断定天道门的山门堂口仍在南京。
武昌刘景恩血案传来,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天道门作案遍天下,兔子不吃窝边草,不会在南京山门堂口所在地做买卖,只执行锄除仇敌的暴行,锄除之后不留信记,只是单纯的仇杀。
他准备再留一段时日,天道门再不找他,他就要离开南京,正式邀游天下了。
小巷曲曲折折,已经看不到巷底财星赌坊的焕光。
但他目力超人,已看清两个酒鬼是两个不起眼的中年水客,已有七八分酒意,不久酒气一涌,可能就得躺下啦!正是混混门剥猪猡的好对象。
果然不错,两人身后不远处,跟来一个花子爷打扮,挟了打狗棍吊着讨米袋,鬼鬼祟祟面目难办的人,很可能就是剥猪猡的能手。
“喂!你两个家伙不要往里走啦!”他避在一旁好意地大声叫:“摸错了门路,会走背运的。”
“你……你说什……什么?”一个酒鬼含糊地问,脚下没停,两人跌跌撞撞继续往巷底走。
雍不容摇摇头,不再理会,刚将目光从两个醉鬼的背影收回,眼角已发现有物高速闪动。
他轻咳一声,假装没看见。
噗一声轻响,后脑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接着右章门穴一震,便昏昏沉沉跌入花子的怀中,立被扛上肩,向屋顶疾升。
这是一座大宅的后花园,足有十来亩大小,花木扶疏,夜间显得阴森恐怖。
守园人的小屋一灯如豆,花子将人往堂屋的地面一丢,挑亮灯,这才开始搜查雍不容。
除了银钱,雍不容身无长物,连小刀子也没有,当然不可能会有暗器。
花子灰发如蓬,象貌狰狞,一双怪眼精光四射,三两耳光抽下,雍不容大叫一声清醒了。
但穴道被制,动弹不得。
他认识这位花子,却不想点破。
“你……哎哟!你干什么?”他惊恐地叫嚷。
花子满目疑云,不住狠狠地打量他。
“你不可能是天地不容。”花子刺耳的嗓音好可怕。
“我……我是吗?”他装糊涂。
“跟踪你的人说你是天地不容,你是吗?”
“我是赌坊里混的雍不容。”
“哼!着来老要饭的是找错人了。”
“你要找谁?找人打听消息,是吗?”
“不错,但你……”
“我也许会告诉你一些你要知道的消息呢!我混得不错,手面广,朋友多,为人四海.见多识广。你只要不伤害我,我无条件供给消息。”
“混蛋!你还想提条件呀?好,算你手面广,朋友多,也许真能供给我所要的消息。我问你,你听说过五湖游魂牛五湖吗?”
“岂只是听说过?早些天,他就曾经在南京逍遥自在,同行的好象有个母的……”
“她叫五毒三娘劳三娘。”
“对,五毒三娘,没错。他们替紫霞神宫一群女强人助拳,曾经大闹龙江船行。”
“唔!不错,你确是消息灵通。我问你,最近可知道他两人的下落吗?”
“不知道,他们好象是躲起来了,花子爷,你应该去找紫霞神宫的人讨消息。”
“紫霞宫主那泼妇,恐怕已逃出千里外了。”
“好,我告诉你我所知道的消息,也是我目击的事实,事情就发生在巷底的另一边小巷……”他将五毒三娘五湖游魂,计算楚酒狂的经过—一说了,最后说:“另一天夜间,在柳翠楼附近的迎春阁,有一个武功了了的年轻女人,扮粉头暗算一个追查线索的不速之客,所用的毒,正是五毒三娘的毒物。
这表示五毒三娘已落在仇家手中了,连她的毒物也易了主。老花子,你认为五毒三娘与五湖游魂,还会活在世间吗?”
“哎呀!那扮粉头的年轻女人是谁?”
“不知道,反正一定是天道门的人,她把所暗算的人,交给天道门带走,却是千真万确的事。”
“狗娘养的!他们怎能如此对待我的侄儿?”老花子暴跳如雷,咬牙切齿:“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知道天道门一个杂种住在何处,我这就去把他弄来对证。”
吹熄灯,老花子匆匆走了。
雍不客手脚一伸,挺身而起。
“我得跟去看看。”他自言自语,启门一闪而逝。
从石城门往北走,直至清凉门,这一带中间隔了一座清凉山,没有街,只有路,不时可以看到零星的住宅,或者疏落的大户人家园林。
老花子轻功超绝,飞檐走壁身轻似燕,在山野黑夜中飞驰,更是风驰电掣速度惊人。
不久,离开小径,向左一折,隐入一座具有园林之胜的大宅院。
全宅黑沉沉,不见有人走动,天快亮了,应该有勤快的仆人走动,但却杳无人迹。
原来是一座空宅,最多只有三两个仆人看守,谁愿天没亮就起床干活?
从上东院的一座屋顶,赫然发现院厅中有灯光。
厅门是大开的,而且听到人声。
老花子正想往院子里纵落,右邻的屋顶黑影乍现。
“那一方面的朋友一早就大驾光临呀?朋友,你未免太大胆了吧?黑影的老公鸭嗓子十分刺耳,站在屋脊中袍袂飘飘,象个突然幻现的幽灵。
老花子一惊,颇感意外。
“咦!你不是江对岸,大顶山枫林小苑的一剑横天齐华吗?”老花子似乎对自己所看见的人仍感惊讶:“你这家伙真有出息啊?你曾经公开举行封剑的仪式,武林豪客江湖朋友众所周知!斯
你居然在封剑十年之后。鬼鬼祟祟出现在风雨未止的南京,而且身上佩了剑。去你娘的!你算啥玩意呀?”
南京的对岸是江浦县,大顶山是城西郊的一座小山,山南.麓的枫林小苑是武林颇有名气的地方。
主人一剑横天齐华,是早年的武林十英之一,是侠义道英雄中,并不怎么孚人望,剑下不留情的一位前辈,已逐公开封剑十年,已逐渐为武林朋友所淡忘。
早年的武林十英,也早已为江湖朋友所淡忘。一剑横天年纪最轻,目下也是年过花甲的小老头,重新佩剑在江湖亮相,算是对武林禁忌的一大讽刺。
老一辈的高手名宿也不尊重武林禁忌,难怪后生晚辈敢于为所欲为了。
封剑封刀,必须有充裕的时间,和公开的仪式,与参加的有身份同道人物。而且在公开仪式举行之前,有充裕的时间了断往昔的恩怨是非。
尔后,仇家便不能再登门提任何要求了。并不是每一个提刀握剑杀了人的凶手,都可以任意宣布封刀封剑以逃避仇家登门索债的。
破誓重行佩剑提刀出山,方式比较简单,但也需经过公开的宣布,决不可在一时气在头上,重新抓剑握刀乱砍乱杀的。
老花子的话,已表明一剑横无今晚佩剑出现,是向武林规矩公开挑战犯忌的事,话说得刺耳难听。
“就因为南京风雨未止,老夫不得不佩剑自卫”一剑横天嗓们大,表示理直气壮。
“你这混蛋真可耻。”老花子语气伤人:“你是投错了胎入错行,真不知道你是怎样混到武林十英之一的地位的?我老花子是邪魔外道,看正人君子不顺眼,但总觉得在我这邪魔外道眼中,你佩起剑来委实要多丑就有多丑,怎么看也不顺眼,而你却不是正人君子。”
“也许老夫的行为,在某些人眼中认为有点可耻,所事我一剑横天齐华,一直不能被人看成真正的侠义英雄。”一剑横天的刺耳嗓门,说起有份量的好话也同样难听:“老夫封剑十年,总不能让人杀上门来也不用剑自卫,所以老夫佩了剑,所以老夫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哦!你是说……”
“三天前,两个蒙面混蛋侵人枫林小苑,用暗器杀了老夫七名仆人,在老夫身上射了三枚透骨针。幸而老夫那天晚上心血来潮,入夜时分凭空生出大祸临头的感觉,因而穿上了护心镜。
三枚透骨针的劲道骇人听闻,透护心镜三分,几乎要了老夫的命。你说,老夫佩剑真的错了吗?哼!”
“你说透骨针?那种扁扁的……”
“不错,扁扁的可透骨缝,前重后轻,不需加定向穗,可锲人几微细小骨缝的透骨针。”
那是天道门十大使者,血符使者的致命暗杀歹毒暗器。”
“不错,老夫听说过,所以过江来打听消息。天道门在南京布下陷井肆意屠杀,天下群雄心胆具寒,我一剑横天闭门纳福不问外事,登门找我,这就是天道门的不是了,我一剑横天并没妨碍他们的霸业呀!”
“你过江来……”
“找老朋友天下一笔程人雄程老弟,有人告诉我他在十天前秘密抵达南京,就住在这里。”
“哎呀!”老花子惊叫。
“老夫刚到,好象里面是空屋,厅中点的是长明灯,也许天一亮就有人前来了。”
“我的老天爷!”老花子叫起天来。
“你怎么啦?”
也许你命大。
“我命大?什么意思?”
“我也是来找天下一笔的。”
“你……你是……”
“不要狂乞牛奔”
“原来是宇内三妖的不要狂乞。”一剑横天立即暗中戒备:“老夫封剑十年,你何苦还在江湖捣乱?你向龙江船行挑衅的事,有不少江湖朋友不以为然呢!”
“天下一笔程人雄,他另有一个化名,叫生死判周天青。他以为这是天知地知别人不知的秘密,却没料到我不要狂乞法力无边,知道他的底细。”
“有几个化名,平常得很,那些曾经落了案的江湖朋友,谁又没有几个化名呀?不算甚么秘密。”
“但如果是天道门的杀手,可就是知者将有杀身之祸的秘密。”县一“哎呀!你是说……”一剑横无脸色一变。
“这混蛋是天道门颇有地位的杀手。”不要狂乞一语惊人。
“这……这怎么可能?”一剑横天似乎不肯相信。
“天底下没有不可能的事。”
“这……”
“我不要狂乞无意与天道门为敌,我会尽可能装聋作哑,离开他们远一点,保持距离以策安全,我承认他们的权势声威。
但他们如果损害到我的至亲内戚,我不要狂乞就与他们誓不两立了。所以,我来找这个混蛋,求证我侄儿的生死下落,”
“显然,你来晚了,这位程老弟已经离开了,”一剑横天倒抽一口凉气:“老花子,谢谢你,也许真是我命大,不然……”
“不然。你还不知自己是如何死的呢!你向天道门的杀手,询问天道门的秘密,简直不知死活,这笑话闹大了,老兄!”
“我还要找他。”一剑横天咬牙说。
“你还要找他?”
“不错,找他带我去见他们的血符使者讨公道。”
“妙想天开!就算他愿意带你去,结果如何?你比武林十剑高明吗?前来南京的五剑全死了。”
“当老夫配上剑时,生死已算不了什么了,荣辱才是首要的事。我会找到他的,告辞。”
“齐老兄,听老花子的忠告,今后你必须隐起行踪,千万不要亮着旗号盲人瞎马乱找线索了。我也要走,后会有期。”
下面有灯光泄出的院厅,突然传出一声轻咳。
宅院正北的一座屋顶上,突然出现一个蒙面人,传出一阵阴森锐利的怪笑。四方的屋顶,先后出现四个蒙面人。
“齐老兄,有点不妙。”不要狂乞悚然地说:“天杀的!咱们已进了他们的地网天罗。”
“天道门的杀手?”一剑横天暗暗心惊。
“没错,天道门的杀手,行刺时化装易容,对付仇杀,蒙面掩藏本来面目,就是这副德性。”
“我想先见见天下一笔。”一剑横天高叫,有条不紊沉静地将剑解下,连鞘插在腰带上。
人多拚搏,没有随意活动的空间,直进直退,佩剑并不太妨碍行动。
但如果用在个人拚斗,闪避腾挪甚至纵跃翻腾,剑鞘是个大累赘,很可能妨碍身法的灵活,突然的不规则晃动,更会影响运剑的技巧,严重时甚至会因此而送命,因此必须解剑丢掉剑鞘。
或者改插在腰带上,不让剑鞘作不必要的晃动,有些人干脆将剑负在背上,但拔剑不易,除非这人身高手长,不然在急迫时,不可能快速拔剑应付紧急情势。
一剑横天的举动,已明白表示要用剑面对困难了。
院厅内踱出一个穿青衫的蒙面人,左手握了一把连鞘长剑。
“两位在屋说了老半天,在下听了个字字人耳。”蒙面人抬头向上说:一双露出外面的怪眼冷电森森:“你们以为是空屋,其实隐伏了不少人。不要狂乞果然非常了不起,居然知道本门的一些秘密。我想,你们应该知道结果。”
“哈哈哈哈哈……”不要狂乞仰天狂笑,声震屋瓦:“老花子一代狂邪,不管做任何事,都不问结果。这半甲子卖狂傲世的闯荡江湖岁月中,不知有多少人要送老花子去见阎王,但谁也没成功。
我知道你们天道门非常可怕,明的暗的老花子都应付不了,但并不示我不要狂乞甘心在贵门的声威下,做贪生怕死的懦夫。
上来吧!尽管你蒙了脸,改变了嗓音,换笔用剑,但我仍然知道你就是天下一笔,或者生死判,我正要找你。”
呵呵!在下知道你的妖术通玄,连茅山三圣也对你们宇内三妖怀有戒心。在下对妖术欠学,所以不屑与阁下计较,让在下的朋友,与阁下玩玩,看看谁的道行高深,谁该升天或下地狱!”
“你所说的朋友,是指这四位脸上有遮羞布。见不得人的货色吗?哈哈哈哈……”不要狂乞一面说,一面用打狗棒向四方的蒙面人指指点点。
北面屋顶上的蒙面人哼了一声,拉掉蒙面巾,掀掉青巾包头,露出本来面目。
头顶光光,有戒疤。铜铃眼、朝天鼻、鲇鱼嘴蠢蠢地,剃光了络鳃胡,毛根泛灰,因此象个死人面孔。
有络缌胡的人不喜欢剃光头,大概与脸色吓人有关。
“大自在佛圆光!”不要狂乞嗓音大变:“老天爷!你也是天道门的杀手?”
大自在佛冷冷一笑,将灰青色的青衫抄起掖在腰带上,手一挥,手中多了一串形如铁莲子的念珠。
“正确的说,贫僧是天道门的使者。”大自在佛的死人面孔不露任何表情,说的话也平平板板:“本门的使者,以各种本来身份散处天下各地,奉到指示,即化装易容改变身份,执行本门的命令。”
“现在,你现出本来面目。”
“因为你两位死定了,不妨让你们见见使者的本来面目。你老花子的妖术,决难在贫僧的佛门降魔禅功下侥幸。”
不要狂乞脸一变,转身向南。
南面屋顶上的人,立即从容不迫取下头巾和蒙面巾,现出一张三角脸。与头上的道髻。
“天风散人清风。”这人笑吟吟地说:“贫道的太清玄罡小有所成,试试施主的白莲会移山倒海秘法,欢迎赐教。”
东面,是一个有一张平板面孔的中年女人,西面,是最年轻五短身材的卅余岁壮汉。
四个人全都穿了大袖青衫、青巾缠头青帕蒙面,腰带上插了剑,除了高矮不同之外,打扮全同,外形很难猜出他们的身份。
露出本来面目之后,他们的手中,各多了一种兵刃。
大自在佛是铁莲子型的念珠,天风散人是一只拳大的金铃,中年女人举起一束牛毛针,壮汉的指缝露出三把薄薄的柳叶飞刀,作示威性的展露。
“赤阴神巫阴凝霜,恭候大驾。”中年女人嗓音倒还悦耳。
“玄天揭谛公羊无言,与阁下切磋神术。”壮汉声如洪钟,与他那五短的身材并不相称。
四人一露面,亮了名号,老江湖不要狂乞大惊失色,略知江湖动静的一剑横天更是脸色大变。
这四个人都具有惊世骇俗的邪术,而且有超人的武功,再使用暗器相辅,可怕的程度倍增。
一剑横天只是一个过了气的剑客,对所谓邪术表面上轻视不屑,骨子里却存在敬鬼神而远之的莫名恐惧,一听对方所报的不三不四名号,斗志与勇气便直线滑落。
“老花子被你们的行径弄糊涂了。”不要狂乞强作镇定,暗中戒备提防意外:“你们在同道中有崇高的地位,有良好的根基,为何不惜羽毛卑视自己,做起刺客谋杀犯来了?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可以随心所欲呀!”大自在佛毫不脸红地说:“一个人可以过两种迥然不同的生活,子女金帛予取予求,何乐而不为?这不是人生在世人人追求的目标吗?”
“无耻!”
“老花子,你不觉得你实在很可怜吗?你空有一身惊世武功,空有一身通玄神术,过的却是讨饭的永乞日子,你又到底为了什么呀?简直不拿自己当人看嘛广”
“因为我喜欢过这种狂放的日子……”
“你算了吧!不要狂乞,你以为佛爷不知你的底细呀?你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佯狂嫉世无恶不作,被称为宇内三妖之一,你以为很光荣吗?
被腾蛟庄的鬼母凌三姑那位门人三言两语,就无条件替她向龙江船行挑衅,你觉得很光彩是不是?”
“本来就光彩,为朋友两助插刀的事,都让人自感光彩。”不要狂乞悄悄向一剑横天打出由下面脱身的手式:“哈哈哈哈…狂笑声中,蓦地风生八步,云雾飞腾。
“班门弄斧!”大自在佛怪叫.身形飞腾而至,半空中双手齐扬,一道光华划空,一声霹雳,利器破空的锐啸同时爆发。
飞腾的云雾四散激射,风止雷息。
大自在佛身形重现在不要狂乞两人站立的屋顶,云雾已经消散。
屋顶上,不要狂乞两人已平空消失了。
“这两个胆小鬼居然破屋而逃遁。”大自在佛站在破洞旁大叫:“先围住,佛爷下去赶他出来。”
屋顶出现一个三尺径的大洞,原来两人是踏破屋顶,由不要狂乞与云造风,在刹那间造成的雾障下遁脱,消失在下面黑暗的房舍内。
四个人分四方围住这座房屋,大自在佛无所畏惧地跳洞而下。
堵在院子一面的是赤阴神巫阴凝霜,面对着门窗,披散一头依然漆黑的及腰长发,前面掩住了面孔,右手杖剑轻灵地挥舞,口中念念有词。
正是黎明前阵黑光临的时刻,似乎赤阴神巫的身影突然隐没了。
风声飒飒,整座小院子飘浮着交烁的丛丛鬼火磷光,弥漫着阵阵淡淡灰雾,略带腥气的怪味在空间流动,似乎成了幽冥世界。
一丛黑气透窗而出,蓦地飞出五道青芒,分向四方与上空夭矫疾射,奇异的啸风声令人闻之毛发森立。
黑气也随之一分为五,随在青芒之后涌腾。
数丛鬼火发出异声,同时爆散,幽光陡然暴涨,整座院子绿光闪烁。
五团黑气几乎同时爆散,五道青芒光芒徐熄,飞射的速度减慢,似乎被无形的魔手拉住、停顿,最后熄灭缓缓下坠。
屋内,风吼雷呜,家俱崩裂,门、窗、壁纷纷倒坍被大自在佛的行法施威中,破坏得快要变成废虚了。
人决难在里面藏身!
院子里,数道电光乍明乍灭。
黑气淡雾弥漫中,传出一声惊叫。
赤阴神巫的身影徐现,全身被奇异的暗绿色鬼火所裹住,也象是她身上发出的鬼火,剑上也闪烁着慑人心魄的绿色火焰。
“你不要狂乞的道行,不过尔尔。”赤阴神巫本来悦耳嗓音,这时阴厉刺耳鬼气冲天,闪烁着绿色火焰的剑,徐徐向蟋缩在院角的两个隐约人影伸去。
阴风仍厉,鬼火依然满院飘浮,令人人鼻昏眩作呕的怪味依然在空间流动,云雾仍在弥漫。
剑尖刚喷出绿芒,赤阴神巫的身后,突然幻现雍不容的身影,右手一伸,抓小鸡似的按住赤阴神巫的天灵盖,右手扣住了咽喉。
剑尖喷出的绿芒倏然消失,剑脱手坠地。
“去你的!”他低叱。
赤阴神巫失去知觉的身躯,向已被震破的窗口飞抛。
人抛出,他人化狂风,到了院角一手挟起一个人,突然消失在有灯光泄出的院厅内。
逃走的人决不可能往有灯光的地方逃,更不可能往可能有人的院厅内。
他确是从院厅走的,幸好里面没有人。
不要狂乞从昏沉沉中徐徐恢复知觉,睁开双目,仍感眼前发晕,头脑昏沉。
终于,看到窗外透入的阳光。
“咦!这是……”他吃惊地挺身想跳起来,却力不从心。浑身依然有脱力的感觉,重新倒在地下。
他立即定下心神世纳,片刻才挺身坐起。
正一座小厅,他自己躺在厅中心的大青砖地上。
壁根坐着气色甚差的一剑横天,软绵绵地浑身松散,睁着一双无神的老眼,一看便知仍没恢复精力。
“这是什么……什么地方?”他跳起来叫。
“反正在某……某一处屋子里……”一剑横天说话有气无力,这才象个衰老的老人。
“咦!我们……”
“我们被救了。”
“谁能……能在走阴神巫的炼魂大阵内救……救得了我们?”
“不知道……”
内堂传出脚步声,随即出现雍不容的身影,流里流气地抓住一只油光水亮的烤鸡,一面撕咬一面入厅向两人接近,脸上有邪邪的怪笑意。
“是你这混混?”他惊叫,本能地冲上,伸手便抓,以为雍不容仍然是他的俘虏呢!
雍不容毫不客气地飞起一脚,魁星踢斗脚出如电闪。
噗一声踢中他的胸口,向前一蹬。
“砰”一声大震,他仰面便倒,跌了个手脚朝天,晕头转向。
“你给我放乖些,老要饭的。”雍不容冷笑着说:“你最好别让我失去耐性,那对你将是一场恶梦,我揍起人来,手和脚都没有轻没有重的。”
“你……你你……”他狼狈地爬起,惊恐地狠盯着这位被他轻而易举地打昏擒走逼口供的混混。
他似乎仍然难以相信自己挨了这个混混一脚踢翻的。
“再撒野,我要拆散你一身老骨头。”雍不容在主座上大马金刀地坐下,写意地吃烤鸡。
“你……你真是被我……”
“不错,是被你偷袭点穴打昏的人,也就是你发现有人暗中钉我的梢,怀疑我是天地不容的人。”
“你……你真是天……天地不容?”
“我说过我是吗?”
“这……”
这里就是天下一笔藏身的大宅西院,东院已被你们几个妖人搞垮了。”
“哎呀!你……”
“我救了你们两个老现世,并没逃远,我那能带两个沉重的人远走高飞?所以只好在原地藏匿。
那五个混蛋已经走了,大宅没留人看守。现在,你们是安全的。已经是未牌初,是否会有人来就无法估计了。”
“会是你救了我们?”
“信不信由你。”雍不容放下吃剩的烤鸡“你两个老朽,被带有毒性的迷魂毒雾弄昏了。你老要饭的更糟,背部共挨了七枚牛毛毒针,我已经替你把针起出。”
“你小子扮猪吃老虎。”他总算明白了:“你……你一定是天地不容。”
“是又怎么样?”
“我侄儿……”
“对,你侄儿五湖游魂,是我废了他的,没错。他不该做出天地不容的狗屁事,我有权废了他,甚至名正言顺杀他。昨晚,我本来有权杀你。”
“罢了!”他失声长叹:“我知道他不成材,可是……他毕竟是我的侄儿。”
“我所告诉你的消息,半点不假。如果我所料不差,令侄与五毒三娘,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雍不容从腰间解下一只大革囊,往他脚下一丢:“这是走阴神巫的乾坤袋,袋里面右能有解牛毛毒的解药,我不敢胡乱用药救你,所以你浑身仍然脱力,你自己碰运气吧!”
“请帮助我找线索……”
“不,谢谢。”雍不容断然拒绝:“目下我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任何人的恩怨与我无关。”
“老弟台……”
雍不容一跃出厅,匆匆走了。
多数混混,是夜间活动的族类。
雍不容也不例外,他扮混混还真的十分称职,回到住处,一觉睡到未牌初正之间,关上门睡大头觉是最写意的事。
刚洗漱停当,有人叩门。
在三山门一带猎食的地老鼠刀疤余老七,是极为阴险机警的恶名昭彰痞棍,以往是南都城隍的眼线,目下还没打算投靠向新主子锦毛虎。
“你说的这个人,已有些少线索。”刀疤余老七装得神秘兮兮,打出表示女人凸凹身材的手式:“当然不是估猜,我见过这个人,你所供给的特征太少,找起来确是倍感吃力的。”
“去你娘的吃力,又不是要你去做工干活。”雍不容拍了对方一掌,递过一锭五两的碎银:“证实了,一百两银子少不了你的,你要是捕风捉影,我会让你好看,好吧!你说啦!”
“你知道留春院吧!”刀疤余老七邪笑着纳银人袋。
“在那儿呀?真的?”
“当然有点影子,五两银子可不是好赚的”
“徐老三在院里有相好。”
“不错,柳含烟,快一年了,含烟小阁从来没有第二个客人踏入。徐老三早就放出风声,夜敢挖他的墙脚,他就砍掉谁的手脚要谁的命。”
留春院在轻烟楼左近,那是风月场的最高级地区,历届的秦淮名花,绝大部分是从这种高级地区选出来的。
平时,每一家妓院都看不出异状,与一般的豪门巨宅有相同的气派,连骑马进出的通道门户也特别设在角门外侧,只有在某一位达官巨贾宴时,宏大的院门方可看到佳宾出入。
一进院门,便是另一处洞天,层房叠院,没有人引导,一头撞进去决难分辨东南西北的。
不知底细的人经过门前,决难相信这是一掷千金的妓院,必定误认为豪门巨厦,没有胆量踏入一步。
这附近共有八家种特级风月场,每一家皆有自备的华丽画舫。
每一位粉头皆经过特殊的培养,而且大多数是从八九岁就开始专门训练,美貌当然是必具的条件。
再就是气质才华的培养,琴棋书画无不涉猎,风华与媚术相辅相成。这些女人,才算是秦淮河风月场的精华代表,每年都有名姬出现,才女与女史各擅胜场。
徐老三,指锦毛虎的第三个儿子徐义,即使在金陵双豪权势最盛时期,徐义也是南京有名的豪门公子,肯花钱的大少,敢闹事的闯祸精。
在秦淮河,南都城隍的爪牙们,如无必要,宁可张只眼闭只眼,少管他的闲事。
“那一带我很少涉足,不过,不算陌生。”雍不容表示自己对留春院并非无知,当然一个船行小伙计还不配涉足留春院“现在,我听你的消息。”
“好,我说……”
刚转过巷口,身后传来一声轻咳,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双手便被身后的两个人扣住架得牢牢地,稍加反抗,肩关节痛得受不了。
“老七,借一步说话。”右面挟持的笑吟吟一团和气,但和扭住手臂的手可就不怎么可爱了。
“我知道,你刀疤老七是非常聪明的人。”左面扶持住的人更是和气:“而且喜欢交朋友,咱们对你这种人是十分友善的。”
刀疤余老七怎敢有所异动,心惊胆跳任由对方挟人另一条更小的小巷。
“你……你们……”他惊恐地哀求:“有……有话好……好说,朋友,你们要……
要……”
“呵呵!老七,不要怕,我们对你是无害的。”右面的人把他挤在墙上,鼻尖压得向内陷:“当然啦!所谓无害,意指你老兄愿意在良好的态度下合作。”
“我……我愿意合……作。”
“好,我们要的是,你与雍不容之间的交易情形,请—一详说好不好?”
“好的,我言……言无不……不尽,这……这并不是甚么秘密的事,小雍托……托了不少人打听,我只是甚中之一,事情是……”
天一黑,雍不容便到了财星赌坊。
三更初,他腰囊中装了三百余两银子,与三四十吊制钱,转人另一条小街的如意赌坊,参加一场天九豪赌。
跟踪钉梢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所有的人都闲得无聊,谁也弄不清雍不容的意向。
留香院里,表面上各处小院楼阁,依然与平时一样歌舞升平,暗中却流动着可以感觉得出的杀气。
五更将临,他提了满袋的银子和钱串,出了如意赌坊,消失在盛况已散的教坊区。
跟踪的人傻了眼,教坊区有上千莺莺燕燕,谁知道那一位粉头今晚没有恩客留宿?而且大多数教坊都关门了,总不能逐家逐户去搜一个嫖客的下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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