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风雨访高门,逻骑山半;鹰蛇斗神技,遗珮江头
 
2020-08-22 16:17:40   作者:张梦还   来源:张梦还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里陆文正在着急,忽见远处奔来两条黑影,脚程极快,瞬息已到面前,乃是一高一矮两个汉子,年纪都在四十开外,两人手里全拿着单刀。
  陆文一见来了帮手,精神为之一振,叫道:“周师傅,杨师傅,两位来得正好,这位姑娘不让我们把人带回去呢。”
  高个子看了董飘香一眼,盛气问道:“姑娘是谁?”
  董飘香怒道:“我先问你!”高个子道:“我叫周起蛟,外号人称泼风刀,这位是我结义兄弟杨开化,我们全是徐公于礼聘宋护院的,喂!我问你,这儿的事你凭什么要伸手?难道这飞贼和你有亲不成?”
  董飘香厉声道:“天下人管天下事,这人是我拿住的,我偏偏要问个问白。”
  周起蛟面露惊异,问陆文道:“是她拿住的么?”陆文无奈只得点点头。
  周起蛟睹忖:这人昨日和我交过手来,端的一身好工夫,如今这女子能赤手空拳将他擒住,看来又是个扎手的。他却没想到李遇吉已被捆缚了一天一夜,手脚麻木未退,自然不如往日灵活,再加以动手之时心懂意乱,自然容易吃亏,倒并不是董飘香比他强多少。
  这里董飘香也在心里盘算,从这两个人适才奔跑的身法看来,功夫似较陆文等人强得多,自己从早晨饿到现在,身体已瘦弱不堪,一旦双方动手,必落下风无疑,心下好生踌躇。
  僵了一阵,杨开化笑道:“姑娘既要问话,倒不如请姑娘也随我们回去,一问自会明白,姑娘意下如何?”
  董飘香心想,这位徐公子不知是什么样人,不要哄了我去拿我。便摇头道:“我不去,我没那个功夫。”
  杨开化接口向道:“那么姑娘住在哪儿?我们好来陪话。”
  董飘香摇头道:“我没有准住处,你们也不必来找,陪话什么的更用不着。”
  杨开化笑道:“既然姑娘不肯赏脸,那么我们就把这人带去了。”
  说着一挥手,众人拥住李遇吉走去。董飘香大急,正在这时,忽然树林中有个女子问道:“是六妹么?你在这里闹些什么?”
  董飘香听出张凌云的声音,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众人也随着声音来处一看,只见一个背负长剑,手提云帚的青年道姑正从树林中缓步走出,月光下更显得来人素衣飘飘罗裙胜雪,俊目修眉顾盼神飞,俏丽威仪兼而有之。
  董飘香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一个箭步跳到张凌云身边,扯住她的衣袖嚷道:“三师姐快帮我,这些人欺负我呢?”
  张凌云推开她道:“你别瞎闹,这儿的事我早看见啦。”
  说着缓步走到众人面前,用云帚向李遇吉一指道:“快放了这人,须知你们并非公差衙役,也不可以诬良为盗。”
  周起蛟和陆文齐声怒道:“那不成!”
  倒是杨开化见机,一扯周起蛟,越众而前,陪笑道:“要放人也不难,但你也得告诉我们一个名字,我们方好覆命。”
  张凌云冷笑道:“你们要问我来历,你认得这个么?”
  说话之间,只见她素腕一翻,晶光一闪,已从肩上抽出长剑,微一抖动,只听一阵龙吟之声,剑尖抖起万点寒星,如一条银蛇在她手里伸缩一般。
  杨开化大惊道:“女侠莫非华山青灵观门下?”
  张凌云微微冷笑道:“不错,我姓张。”
  杨李二人吓得连连打恭,口称:“原来是屠龙仙子,我们失眼了。”
  张凌云收剑入鞘,摆手道:“贫道刻下暂住城内肯女宫,如果你们不服,尽可约高手到那里寻我。”
  杨李二人连称不敢,慌忙替李遇吉松了绑,李遇吉走过来纳头便拜,张凌云手里云帚微拂,缠住李遇吉手腕一提,李遇吉顿时身不由主被带了起来,心里暗惊。
  这里张凌云微一稽首道:“诸位请转吧。”李杨二人打了一恭,率领众人回去不提。
  张凌云向董飘香上下打量一眼,皱眉道:“你是怎么弄的?”
  董飘看脸上一红,正想解释,张凌云却摇手道:“回去再说。”又对李遇吉一举手道:“李施主也暂请随我们去吧。”
  李遇吉一怔,暗想她怎知我姓李?随则明白过来,必定我方才我自道姓名之时,她正在树林里,因此听见了,便陪笑道:“青女宫是供女仙的,在下去得么?”
  张凌云也会过意来,笑道:“无妨,百渡道友倒不介意这些俗礼,”又对董飘香道:“你宛青姐也来了。”
  董飘香雀跃道:“卞蛆姐也来了么?”
  张凌云微微一荚,云帚轻拂,道声:“走吧!”转眼间已在十余丈外,只见她衣袂飘然,罗袜无尘,径向城墙奔去。董飘香叫声:“李……李大哥,快走。”
  李遇吉答应一声,两人一提气,紧紧相随。
  来到城墙跟前,张凌云紧走几步,身体平空拔起,云帚一挥,已搭在城墙雉碟上,身躯一弓一翻,已立在城墙上。
  董李两人可没有这份功夫,江陵城墙颇高,有武功的人跳下来倒报容易,上去却难,董飘香只得使出“青蛇游墙功’,李遇吉用少林门里的“换掌移身”,先后上得墙来。
  张凌云用云帚一指道:“青女宫就在前面不远。”
  董飘香接口道:“我知道,先前我去过一次。”
  张凌云看她一眼,便向青女宫奔去。
  三人越墙而入,直到后院,只见小小三间厅房,正中一间房里燃着玻璃宫灯,正有人在纵声谈笑,张凌云一落下地来,便在院子里笑道:“喂,我这个客人可是从房上来的,没有惊吓着主人吧。”
  里面一个女人接口笑道:“大约是从月宫里来的吧?我们这里刚来了一位散花仙子,如今屠龙仙子又来啦,这可是青女宫之幸。”
  另一个女人也笑道:“三姐姐怎么这时候才到?百渡姐姐等了你好一阵啦。”
  董飘香一听这声音,便急忙闯入进去,一面欢声道:“卞师姐也来啦。”
  这里张凌云微一举手道:“李施主请!”
  李遇吉连忙恭身后退,嘴里说:“不敢,不敢,在下就在这院里站一会吧,不知仙姑还有什么吩咐?这儿却不是在下久留之地。”
  张凌云强他不过,只得举手道声:“得罪!”转身进屋去了。
  少时一个中年道婆提着灯出来,对李遇吉稽首道:“主持有请!”
  李遇吉虽则闯荡江湖已久,但却从来不曾和女冠女尼之流打过交道,况且又是黑夜,不免显得尴尬,只得整整衣襟,随着道婆进去。
  屋里四人一齐站起身来,慌得李遇吉不住打恭,左边一位道姑稽首道:“不想李施主驾到,贫道不曾出迎,还望恕罪!”一面又举手肃客。
  李遇吉谦让了半天,才在下首一张椅上坐了,再一凝神打量,见屋里除了张凌云和董飘香之外,另外两个女人,也是道姑装束。
  上首的一位年纪甚轻,头上结着全真云髻,身上穿着青缎道服,腰系丝绦,垂着一块碧玉青蛇珮,下面素白罗裙,削肩细腰,柳眉星目,眼里似乎时时闪耀着智慧光芒,神态举止十分温柔文静。
  下首主位的一个年龄较长,看来似有三十二三,体格丰腴,肤若凝脂,身上穿着湘妃色道袍,外罩鹅黄盘云对襟褂,手里拿着雪也似白的云帚,和悦中显出一股庄严之态。
  李遇吉打量了一下,暗想这人大约便是此处的主持了,便站起来拱手道:“这位想必便是百渡大师了?”
  那道姑微笑道:“贫道正是百渡,这位是青灵观卞宛青道友。”
  李遇吉慌忙打恭,卞宛青也稽首相还,李遇吉道:“在下巴州李遇吉,蒙张仙子呼唤,不敢不来,夤夜冒闯净地,实在惶恐。”
  张凌云忙抢着道:“李施主快别这样仙子仙姑的,没的叫人笑话。我们虽是些女道土,却并没到超凡入圣的地步,何来仙子二字。”
  李遇吉顿时面红耳赤起来。百渡微笑道:“施主休得太谦,施主既来此地,便是贵客,有何惶恐可言,何况贫道等辈虽属女流,一戴上黄冠,便与红尘隔绝,更没什么不便之处,施主不必拘束。”
  李遇吉连称受教。张凌云笑道:“如今闲话休说,施主倒是把刚才城外之事解释一番,皆因贫道姊妹既然伸手管了这桩事,总得明白始末才是。”
  百渡和卞宛青忙追问何事?张凌云将方才之事概略讲了一遍。这时众人目光都注视在李遇吉面上。
  李遇吉叹息-声道:“这事说来话长,在下昔年在少林寺学了三招两式的毛拳,本是见不得人的玩艺,不料在下有一好友,此番来江陵探亲,犹恐路途不静,所以邀了愚下同行。”
  百渡接口问道:“尊驾这好友是谁?”
  李遇吉道:“他姓梅名归,是巴州人氏,自幼聘得江陵卞府上的小姐为妻……”
  刚说到此处,卞宛青忽然浑身一震,但随即恢复镇定,百搜看了她一眼,又问道:“这位梅公子是特地来江陵迎娶的么?”
  李遇吉摇头道:“不是,我听敝友谈起,这场婚事原本是梅老大人在任时所聘定的,后来卞家遭了官非,家道中落,不知怎的反而托人来巴州索回聘礼,要求悔婚。”
  百渡点头叹道:“也许是女家自惭家计已经式微,忽起齐大非偶之念。”
  李遇吉道:“梅老大人也是如此想,所以不特不肯,反面去信劝慰,其后彼此书信往还,也没谈出个眉目来。”
  董飘香听得不烦麻,便着急道:“你净说这些干什么?三师姐问的是你为什么和那徐家的护院打起来?人家又为什么称你做飞贼?”
  张凌云忙喝道:“你胡嚷什么?我歇会儿还要仔细盘问你呢,如今给我乖乖地坐在那儿。”
  董飘香吓得不敢做声,卞宛青温言对她道:“六师妹,万事总有根源的,你急些什么呢?”又回身对李遇吉道:“我这师妹年轻不懂事,施主别和她一般见识。”
  李遇吉连称“不敢!”又继续道:“直到敝友年龄渐长,知道这事以后,总觉对那卞家姑娘不住,终日郁郁寡欢,这次便是特地来江陵打听卞家下落的。”
  张凌云听罢笑道:“看来贵友倒是个多情种子。”
  李遇吉尚未回答,卞宛青冷笑道:“三师姐这话差了,那卞小姐究竟才貌如何,这位梅公子并未见过,这情之一字从何产生?大约这位梅公子此番出川游历,顺道来江陵探听卞家下落,也是有之,我想彼此既无一面之缘,也断然不合情深如此。”
  李遇吉怫然:“那也不然,我这位敝友确是情深似海的人,倒不可以常理测度。”
  卞宛青笑道:“这样说来,贵友大约是念书念得太多,有些儿糊涂了,李施主应该劝劝他,书中自有颜如玉,还是应该致力功名才是。”
  旁边百渡大师忽然噗哧一笑,张凌云道:“你笑些什么?”
  百渡道:“我笑卞道友今日有些好像反常起来?”
  卞宛青方察觉自己有些失态,只得勉强笑道:“这与我有什么相干呢?”又觉这句话不妥当,不禁脸上漾起一阵红晕。
  张凌云道:“贵友刻下在哪里?”
  李遇吉凄然摇头道:“连我也不知他现在何处?”
  张凌云惊道:“这是何说?”
  李遇吉长叹一声道:“我们在江陵住了数日,仍未探出那卞家下落,虽也打听到几家同姓的,但一询问下来俱都不是。”
  说至此处,卞宛青便接口道:“这也难怪,借大一个江陵城,同姓的自然很多。”
  张凌云含嗔道:“四师妹是怎么的啦,当真是穿青衣就护黑汉不成?一提卞家你便要打岔。”
  卞宛青含笑不言。李遇吉道:“敝友见卞家小姐无有下落,不免终日忧烦,在下只得陪他每日去城外游玩散闷,不想这一游却游出事来了。”
  百凌忙问出了何事,当下李遇吉说出当日经过,众人听了都咄咄称怪。
  且说那日李遇吉梅归二人出得城来,信步所之,不觉走出二十余里,这时已是申牌时分,忽听空中一阵老鹰呼啸的声音,二人抬头一望,果见一只飞鹰在长空里盘旋,不一时对面树林后忽刺刺一声响,另一只老鹰振翘起飞,直往蓝天冲去。
  梅归不觉发了呆性。点头赞叹道:“古人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此之谓也。”
  李遇吉忽然呼道:“贤弟快看!”
  那先前在天空里盘旋的苍鹰,一见另一只飞起,便陡然冲下来,背着阳光下扑,下面一只待敌人来得近切,却突然一翻身,伸出双爪拒敌,双方来势都极快,一触即行分开,两只苍鹰各在天空里绕了半个圈子。这时那后飞起的苍鹰已经升高争取到有利位置,便朝它的对手凌空下击,来势极强,另一只苍鹰急忙翻身上扑,但已略迟半步,只一击便将它打得直落下去,但它的敌人并不放松,前也似疾直冲下来,再给了它一下,这才回头向上飞,一面发着胜利的呼啸。
  这时它的敌手似乎已受重伤,完全失掉平衡,半翻着筋斗向地面落下。
  梅归不觉以扇击掌,叹道:“孙子云鸷鸟之击,至于毁折,节也。又云:是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刚才凌空这一击,险、短、迅、劲,四字皆备,安不得胜?安得不胜?”
  李遇吉却一直凝神注视天空,并不理睬他。这时那只苍鹰已盘旋着下降,忽又长鸣数声,腾空飞起。梅归正在不懂,只见那树林边又飞起两只苍鹰来,一左一右向天空飞去。
  梅归才恍然大悟,说道:“这便是所谓,居高阳以待敌了,看来这只老鹰倒满肚子兵法,竟比我们人类还要强些。”
  这时李遇古正思索着别的事,没听清他的话,便接口道:“唔——是有人在指使。”
  梅归一怔道:“大哥说什么?”
  李遇吉道:“我说这几只鹰都是人放的。”
  梅归诧异道:“只有斗鸡斗雀,那有斗鹰的?嗯,这倒有趣,如果赌采头,那么我却看好先前的那一只。”
  李遇吉摇头笑道:“那倒不见得,这次是两只打一只呢。”
  梅归道:“不然,不然,这只深通兵法,必能以寡姓众。”
  正说话间,三只老鹰之中,已有一只翻身下跃,勉强扑着翅膀挣扎,其余两只还在纠缠着,梅归喜道:“大哥快看,小弟的话竟应验了,果然以少胜众。”
  李遇吉笑道:“贤弟倒可称这鹰的知己。”话尤未了,忽然一团黑影对着两人头顶直冲过来,倒把二人吃了一惊。
  那黑影从二人头上掠过,跌落身边地上,两人才看清正是先前那只受伤的苍鹰。原来它在翻身直落的时候,竭力扑着翅膀挣扎,顺风滑翔着下降,竟从两人头顶掠过,这时它身上羽毛染满血污,扑翼张嘴,愤怒的挣扑着,神态凶恶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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