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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静室话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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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静室话前因
作者:
诸葛青云
来源:
诸葛青云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7/9/6
萧夫人双目睁圆凑近那片洁白的背脊,看了又摸,摸了又看,摸索了一会儿,陡然发出一声惊喝,身子接连退了几步,摔坐在一张红漆木椅之上。
金仲池整装完毕,回身说道:“夫人总该相信了吧?”
萧夫人惊骇地凝视金仲池良久,方道:“你……你是什么人?”
金仲池道:“在下便是令郎萧风的孪生哥哥……”
萧夫人截口喝道:“胡说!风儿哪有什么孪生哥哥?”
金仲池道:“夫人也许不太清楚……”
萧夫人厉声道:“风儿是我生我养,我不清楚,哪个清楚?”
金仲池讶然问道:“萧风真是夫人亲生么?”
萧夫人慈和的目光中,突然现出一抹恶毒的光芒,狠狠逼视在金仲池的脸上。金仲池双目与那道光芒一经接触,心中骇然一惊,身不由己打了个冷颤。
萧夫人的狠恶的神情,一现即隐,长长叹了口气,问道:“你姓金吧?”
金仲池忙道:“不错!在下正是姓金。”
萧夫人又问:“你此番前来,可有什么目的?”
金仲池恭声道:“一则想见见从未谋面的弟弟,再则藉此机会拜谢老人家对舍弟的抚育之恩。”
萧夫人冷冷道:“他是我的儿子,要你来谢什么恩?”
金仲池淡淡笑道:“老夫人说的是!”
停了停,萧夫人又道:“廖大侠好么?”
金仲池叹道:“承蒙下问,养父他老人家,早已死在飞龙帮的追杀之下了。”
萧夫人“嗯”了一声,叹道:“你这次进京,都有什么人知晓?”
金仲池微微一愣,不解她这一问的意图何在,只当是句普通的应酬之词,为了不愿多费唇舌,简简单单答道:“在下只身进京,并无其它人知晓。”
萧夫人点了点头,客客气气道:“你既然是风儿的兄长,算起来咱们也不见外,如今风儿虽然不在家中,我夫妇也要好好接待你一番,外子不时即可归来,你且到外子书房小坐片刻如何?”
金仲池欠身道:“多谢夫人盛情,接待实不敢当,在下倒想跟二位老人家详细谈谈。”
萧夫人离座而起,道了声:“请随我来!”疾步朝里走去。
金仲池紧随在后,穿过一条幽雅小径,又折进一道精巧的雕廊,延廊直下,最后方踏入一间四壁挂满刀剑的静室。
金仲池四周扫了一瞥,不禁微微一惊,急忙转目望去,但见眼前寒光一闪,一只冷森森的利刃,已然刺到了胸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情况下,金仲池身形不退反进,胸腹猛一收缩,合身直向萧夫人闯去。
只听得“嘶”地一声,金仲池长衫被长剑挑开了一大片,身子也同时被萧夫人一掌推了出去。
金仲池趁势翻出丈余,回身喝道:“这便是你萧家的待客之礼么?”
萧夫人冷冰冰道:“少废话!赶紧亮剑吧!”
金仲池含怒道:“我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冒然出剑,谋取我的性命?”
萧夫人冷喝道:“试试你的剑法。”
呼喝声中,长剑又已递到,剑势又疾又狠,转眼工夫,一连劈出了二十多剑。
金仲池出道以来,连逢高手,却从未见过如此快速之剑,一时只被闪电般的凌厉剑势,逼得他东躲西闪,狼狈万分,连个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他再也料不到,京中竟有比“火凤凰”祝映雪还要高明几分的高手。忍无可忍的情势下,金仲池正想拔剑一拼,萧夫人的长剑又至,但见剑端一绞,金仲池紧抓剑柄的右手衣袖,整个被绞了下去。
金仲池突地灵光一闪,脱口叫了声:“梅花神剑!”
萧夫人道:“又被你猜着了。”
金仲池急问:“那么令主人必定是‘无风刀’萧少秋了?”
萧夫人瞪目喝道:“废话!武林之中,哪个不知我嫁了他。”
金仲池突然脖子一仰,纵声大笑起来。
萧夫人怒声道:“有什么好笑?”
金仲池笑道:“想不到我那弟弟,竟然误打误闯,做起了两位名人之后。”
萧夫人道:“他是他,你是你,两人长相虽同,命运却不一样。”
金仲池道:“你必是为了不愿萧风明了解自己的身世,而想杀我灭口了?”
萧夫人道:“一点也不错,你认命吧!”
金仲池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么?”
萧夫人断然道:“不必枉费心机了,我司徒霜决定的事,从来不愿更改,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待你死后,我一定将你厚厚安葬,将来风儿有了后代,也绝不中断你金家香火,你尽可安心死去。”
并道:“你倒光棍得很,死后之事可不顾了。”
金仲池安然道:“并非不顾后事,而是在下阳寿未终,根本就死不了。”
萧夫人瞧了瞧自己手上的长剑,又望了金仲池的血肉之躯.半晌没讲出话来。
金仲池悠悠叹道:“可惜呀!可惜。”
萧夫人愕然问道:“什么可惜?”
金仲池道:“可惜你的算盘打得太如意了。”
萧夫人难以置信道:“你……你想逃过我的‘梅花神剑’?”
金仲池冷笑道:“你枉活了这大把年纪,枉列七大名人之内,怎地这般糊涂?你只知自己的长剑能够杀人,却不想想人家的剑是干什么用的,你当我手上这口‘破剑’,是专门切豆腐的么?”
萧夫人被他连损带惊一顿,气得脸色变了几变,最后突然把小嘴嘬得“啧啧”乱响道:“够豪气!大概这就叫做视死如归吧?”
金仲池缓缓拔出利剑,剑鞘随手丢在一旁,虎视着脸色铁青的萧夫人道:“且莫自信过份,免得少时下不得台,输剑事小,丢脸事大啊!”
萧夫人狠狠道:“但愿你手上功夫,跟嘴巴一样凶狠。”
金仲池道:“凶与不凶,一试便知。”
萧夫人厉声喝道:“算你小子够种!看剑!”喝声未住,长剑已如奔雷电击般挥了过去。
金仲池知道这一战已是势所难免,牙齿一咬,也锐不可当地迎剑而上。
萧夫人的“梅花神剑”,一向以轻灵快速见称,一旦全力施展出来,其剑势之快,武林之中,绝对无人能出其右。
而金仲池的“太乙八剑”正好是套以静制动,以巧破快的剑法,自从这套剑法传到了金仲池手上,由于年龄和个性关系,静的一面虽然无甚进境,巧的一面,却已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较之文百川当年更见高明,已经大有青出于蓝之势了。
是以两人一经接触,立刻缠斗成一团,双方有攻有守,剑剑全奔要害,有时剑势仅仅处出一半,便已被迫换招,端的快速已极,转眼就是三十多个回合。
突然,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身形刹然分了开来。
萧夫人喘喘呼道:“难怪你狂得可以,原来是文百川的传人。”
金仲池也冷声应道:“你眼中还有‘太乙剑法’,难得!难得!”
萧夫人瞟了瞟甫落当场的一片衣襟,面含得色地说道:“当真是闻名不如亲见,黄衫客的‘太乙八剑’,也不过如此而已。”
金仲池傲然答道:“少吹大气,我因念你育弟之恩,才剑下留情,不忍叫你太过难堪,如若不信,嘿嘿!何不瞧瞧自己的胁襟?”
萧夫人低道一瞧,右胁之下,果然现出一条五六寸长的缺口.一时心中既惊且怒,提剑挑开衣钮,退下锦裳甩在一旁,尖声喝道:“我倒要瞧瞧,是你的‘太乙八剑’强,还是我的‘梅花剑法’狠!”
金仲池也趁机脱去破碎的长衫,冷冷应道:“当心!当心!说不定等你瞧清楚时,武林七大名人,已经只剩下六个了。”
只听得萧夫人一声厉喝,人剑一闪而上。这次萧夫人含怒出手,招势益加凌厉,金仲池为了保命,手底下也不绝容情,一时只听得风声刺耳,人剑难分。
正当此时,房门突然一暗,一个身形欣长的锦袍长者,匆匆忙忙赶了进来,那锦袍长者甫进房门,立刻被室中似火的缠斗吓呆了,目光灼灼地凝注两人一阵,方自“哇哇”叫道:“好小子!两年不见,你从那里学来这么一套‘气煞娘’剑法?”
金仲池听得闷声一笑,耳朵差点被萧夫人的长锋削下去。
萧夫人连逼几剑,猛然纵开,剑尖指着金仲池,喘喘叫道:“少秋!快些帮我把他杀了。”
身着锦袍的萧少秋,闻言哈哈大笑道:“你这婆娘心肠当真狠得可以,竟想杀害亲儿,长此下去,总有一天你要谋害亲夫了。”
萧夫人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你这老而不尊的,乱嚼什么舌根儿?”
萧少秋笑道:“我嘴巴不饶人,心肠却好得,很断然不会对自己儿子下手。”
萧夫人气急败坏道:“他……他不是我们的风儿!”
萧少秋眼谜谜瞧了金仲池一眼,道:“他若不是风儿,你定是‘疯娘’了。”萧夫人听得又急又气,一旁猛跺莲足不已。
金仲池开口道:“前辈可是‘无风刀’萧大侠么?”
萧少秋一楞道:“好教儿子大爷得知,你老子正是‘霉星高照刀无风’的‘无风刀’萧少秋。”
金仲池皱了皱眉,道:“前辈弄错了,晚辈姓金,名仲池,并非令郎萧风。”
萧少秋面色微微一沉,喝道:“你听何人胡言乱语,回家来寻你老子开心?”
萧夫人一旁叫道:“少秋!他真的不是风儿,我已经仔细查过了。”
萧少秋道:“你查过什么?”
萧夫人道:“他背上没有那块记。”
萧少秋神色微现激动,逼视了金仲池一会儿,问道:“你……
真的不是风儿么?”
金仲池郑重道:“晚辈的确不是令郎风儿。”
萧少秋道:“那么你是廖镇西身边那孩子了?”
金仲道:“前辈说得不错。”
萧少秋道:“廖镇西近况如何?”
金仲池对他一再直接道及养父名讳,心中十分不悦,答话难免迟顿了些。
萧夫人抢答道:“那廖大侠早已死在飞龙帮追杀之下了。”
萧少秋猛吃一惊,问了声:“当真么?”
金仲池黯然点了点头。
萧少秋长叹道:“早知如此,当年我将你一同带来就好了,也许可以免去廖大侠一场杀身之祸。”
金仲池神情为之大震,急忙追问道:“有关我金家灭门之祸的前因后果,前辈也都知晓么?”
萧少秋点道:“那些事说来话长,少时再聊不迟,倒是你能找到了我,当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言罢,仰头哈哈大笑,心悦之情,尽达于表。
金仲池瞟了一旁发呆的萧夫人一眼,不以为然地深深汉了口气。
萧少秋笑声一收,盯着萧夫人问道:“霜妹!你既知他远道而来,为何不好好接待于他,反倒将他引入静室,演起全武行来?”
萧夫人低声道:“他……他不是风儿嘛。”
萧少秋道:“不是风儿,岂不更好?”
萧夫人道:“有什么好?”
萧少秋道:“你一直说咱们的儿子太少,如今老天帮忙又给你送个现成的儿子来,还不好么?”
金仲池重重的“哼”了一声,心里要多不开心,有多不开心。
萧夫人道:“说什么老天帮忙,又送来一个?据我看来,不把另一个拐跑,已是万幸了。”
萧少秋恍然道:“原来你怕他拐走风儿,才想把他干掉。”
萧夫人理直气壮道:“不错!怎么样?”
萧少秋大摇其头道:“天下最蠢者,莫过于‘梅花神剑’司徒霜了。”
萧夫人不服道:“我哪里蠢了?”
萧少秋神色一整,庄容道:“风儿虽然非你亲生,却是由你一手带大,母子之情,早已根深蒂固,便是刀剑也难以割开,我真弄不明白,你究竟担心些什么?”
萧夫人伤心道:“我怕他知道自己身世之后,再……再也不肯回来了。”
萧少秋叹道:“便是他真的一去不归,我们也尽到了为人父母的责任,有什么值得怕呢?”
萧夫人悲声道:“咱们就这一个孩子,你叫我如何舍得他离开嘛?”
萧少秋道:“有道是男儿志在四方,纵是亲生骨肉也难免远离亲怀,那怕他去得再久,走得再远,你终是他的母亲,他总是你的孩子,这一十八年的母子之情,依然长存在他的心底,你还求些什么?难道一定让他永远像十几年前一样,整天倚在你怀里唤亲娘么?”
萧夫人愈听愈伤心,突然回身扑在一张椅子上失声痛哭起来。
顷刻之间,金仲池对他两人的印象,有了不少改变,尤其对于痛哭中的萧夫人,更油然生出了一片同情之心。
萧少秋和善地瞧着金仲池道:“方才没受伤吧?”
金仲池苦笑道:“还好前辈适时赶到,否则晚辈真有些支撑不住了。”
萧少秋笑道:“你被她唬住了,我这老伴只会割人衣裳,从来不肯伤人,便是打到明朝,你依然是你,她依然是她,只是你的衣裳可就不一定是你的衣裳了。”
金仲池失声一笑,抓起剑鞘,将长剑还了进去。
萧夫人回手将长剑远远甩开,道“我本想困住他,等你回来收拾他,没想到反被你损了一顿。”
萧少秋笑咪咪道:“等我干么?何不自己将他劈掉?”
萧夫人瞟了金仲池一眼,道:“你瞧这张脸孔,教人如何下得了手?”
金仲池接口道:“二位前辈尽请放心,晚辈这次前来只想会会自己从未谋面的胞弟而已,并无将他拐走之心,纵或他肯随同晚辈出外走走,也绝然不至一去不归,如若他真是那种顾亲恩的无情之辈,晚辈认了他这弟弟,又有何用呢?”
萧少秋叫道:“对呀!如若他真是那种无情之辈,便是亲生的骨肉,老子也要他赶出门去。”
萧夫人急道:“休来胡说,风儿绝对不是那种人。”
萧少秋笑道:“你既知他不是那种人,还担什么心思?”
萧夫人不安地瞟了瞟金仲池,自言自语道:“人老了,有时真也糊涂得可以。”
金仲池淡淡地笑了笑。
萧少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孩子!可要听听老夫与金家的关系?”
金仲池急道:“正想请教。”
萧少秋拉他坐下,悠悠说道:“二十几年之前,那时我初出江湖,仗着一柄宝刀,到处惹事生非,结下了不少强敌,你爹爹‘惊天一剑’金杰便是最令我头痛的对头之一。”
金仲池奇道:“据说家父武功,远不及七位名人高明,怎会使前辈头痛?”
萧少秋道:“你爹爹武功虽不及我,却是一位言行方正的大侠,我既不能杀他,他又不肯放松我,嘿嘿!我只好让他几分了。”
萧夫人一旁说道:“你那时一定没干什么好事,才结下金大伙那种对头。”
萧少秋“呵呵”一笑,接道:“我两人一直缠斗了两三年之久,后来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获得他的谅解,终于化敌为友。”
金仲池笑道:“想必是前辈改邪归正了吧?”
萧少秋斜了他一瞥,继续道:“当时他身居飞龙帮要职,经常留守帮中,我因时常找他聊天,也难免不时进出该帮,由此便慢慢结识了该帮帮主祝千秋之妹,‘火凤凰’祝映雪。”
萧夫人“哼”了一声,道:“不会是为了接近祝映雪,才想办法与金大侠结交吧?”
金仲池瞧她那付事隔多年,依然酸劲儿十足模样,忍不住偷偷一笑。
萧少秋干咳两声,道:“后来我与祝映雪愈混愈熟,进出该帮的次数也愈来愈勤,终于有一次,被我无意中发现了一宗惊人的大秘密。”
金仲池急忙问道:“什么惊人机密?”
萧少秋道:“想不到那祝千秋外表随随和和,内心却深沉无比,欲望之大,更是惊人,他竟在各大门派之中,预伏了不少内奸,意欲将各大门派一举瓦解,达成他一统武林的野心。”
金仲池半信半疑道:“这等机密大事,怎会被你发现?”
萧少秋道:“我那日由于北返在即,星夜登山,想跟祝映雪话别,甫自后山翻入,突然发现几名各大门派人物,鬼鬼祟祟摸了上去,我只当‘飞龙帮’与六大门派结了什么过节,才被人找上门来,一时好奇心动,便悄悄缀在那几人身后,唉!那里知道那几位名满武林的高人,竟是祝千秋手下的奸细。”
金仲池道:“其中必定包括峨嵋派的了尘大师了?”
萧少秋跳了跳,道:“你如何知晓?”
金仲池遂将自己求援武林裁判庭始末,大致说了一遍。
萧少秋点头道:“一点不错,便连那武当的元亨老道,也是那门同行之人。”
金仲池又问:“其中可有昆仑派人物?”
萧少秋道:“那日一行十数人之多,我哪里能够完全识得?想来大概不会独缺吧!”
金仲池“嗯”了一声,道:“前辈当时如何自处吧?”
萧夫人接道:“当然去找那祝映雪温存一番了。”
萧少秋苦颜一笑,道:“我哪里还有心情会她,当时急忙寻找惊天一剑金杰本想探个究竟,谁知身居祝千秋手下四大金刚的人,竟然一无所知,完全被人家蒙在鼓里。”
说到这里,探深叹了口气,接道:“谁知我这一问,却无意给你全家带来了一场灭门大祸,那‘惊天一剑’金杰是个性烈如火的人物,如何能任祝千秋胡作非为,当时便去找他理论,唉……”
萧少秋愈说愈难过,金仲池一旁看得不忍,从旁安慰道:“前辈不必难过,当时你便不讲,家父迟早也会发现,结果依然是一样,分别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萧少秋道:“难得你深明大义,老天还一直担心你弟兄获知实情之后,会怨恨于我呢!”
金仲池忙道:“前辈言重了,晚辈要恨,也只恨家父不能像及时雨公冶光一般,跟那祝千秋同流合污罢了。”
萧少秋听得愣了愣,陡然失笑道:“好小子!你居然‘幽’了你老子一‘默’!”
金仲池惨然一笑,道:“后来呢?”
萧少秋道:“我那时也没料到后果那般严重,第二天便照原定计划,整装北上,一路上愈想愈不对劲儿,当晚即匆匆折返回来,唉!结果依然迟了一步。”
萧少秋道:“不错!那时你全家早已被及时雨公冶光率领的凶手,杀戮得尸身遍地,只有‘阴阳神掌’廖镇西,身背两个出生不久的婴儿,血战在重重包围之下。”
金仲池忍了又忍,最后再也忍耐不下,满眶热泪终于洒了下来。
萧少秋惨然道:“那廖大侠当真了得,就在我微微犹豫之际,已然奋不顾身地杀出了重围,直向我隐身之处奔来,远远便赏了我一掌。”
萧夫人截口叫道:“打得好,打得好,那种紧要关头,你居然还在犹豫,当真是该打得很。”
萧少秋道:“他那一掌整个将我打醒,我立刻抽出宝刀,尽将追兵杀退,一路护送他到达安全之地,才携带着风儿离开,唉!早知如此,真该将你也一起带回来。”
金仲池站起身来,恭恭叙敬拜了一拜,道:“多谢前辈搭救之恩。”
萧少秋摆手道:“我与你金家的恩恩怨怨,再也休提,快快坐好,听我说下去!”
金仲池道:“还有么?”
萧少秋笑道:“多得很呢!你当那祝千秋就白白放过了我?”
萧夫人酸溜溜道:“便是他妹妹祝映雪,也不得轻易将你放手啊!”
萧少秋耳充不闻道:“从那时起,我连遭飞龙帮派出来的高手追杀,一年之中,不下二十几次之多,当真是避不胜避,防不胜防,最后逼于无奈,我才断然进京,投身官府,借以保身活小。”
金仲池恍然道:“难怪前辈势派如此之大,原来做起官来了。”
萧少秋叹道:“我虽身在朝中,一颗心仍在武林,每年总要找个机会到飞龙帮探上一次,一则可以了解祝千秋的动向,二则也可将自己体会出来的破解‘追风剑法’招式印证一下……”
萧夫人截口道:“三则又可会会老情人。”
萧少秋微微一笑,接道:“这十几年来,‘飞龙帮’的潜力越来越大,我的官位也越来越高,祝千秋一再想置我于死地,怎奈他已经鞭长莫及,力不从心了。”
金仲池诧问:“既然远在二十几年之前,祝千秋便在各大门派中伏下内奸,何以至今尚未发动?”
萧少秋冷笑道:“还要发动什么?如今六大门派岂非都成飞龙帮的六个分舵了。”
金仲池想起了了尘和尚那段,不禁点了点头。
萧少秋沉声接道:“这些年来,我一面拼命往上爬,来巩固自身的地位,一面专心教导风儿武功,来培养将来复仇的资本,唉!那时知道,风儿竟不知我的一片苦心,只吵了几嘴,便开溜了。”
萧夫人怨道:“谁叫你逼他入赘王府呢?”
萧少秋叹道:“我逼他入赘王府,不过是因为他的处境比我更险,他的责任比我更重,没有一个得力的靠山,如何是那‘云龙九现’祝千秋之敌?”
金仲池忙问:“萧风知道自己的身世么?”
萧少秋道:“我正想告诉他,哪知尚未等我开口,他已走了,他这一走,可把我害惨了。”
金仲池笑问:“可是那王府向您追人?”
萧少秋一拍大腿,道:“着哇!正是这么回事儿,当初老夫拼命搭线,事情刚刚弄得八九不离十,正主儿却飞了,那糊涂孩子哪里知道,他这一走,整个把他老子摔在热锅上了。”
金仲池歉然道:“前辈何不将他追回来,跟他说个明白?”
萧少秋苦脸道:“唉!那小子滑溜得紧,老夫追了他几次,就是追他不上!”
萧夫人搭腔道:“追上也没用你,就是说得舌上生莲花,他也绝对不肯入赘的。”
萧少秋急道:“那入赘之事,不过是临时应应景而已,待我们报了大仇,谁还要做什么官?”
金仲池听得大皱眉头,暗道:“这办法太缺德了。”
萧夫人道:“缺德!缺德!亏你想出这种缺德办法,那么一来,你教人家郡主如何做人?”
萧少秋脸不红,气不喘道:“有什么不好做人?难道我萧家的媳妇,还辱没他不成?”
萧夫人道:“虽然我萧家在武林中的地位,不比他王府差到哪里,这办法总是有欠光明,何不再说说看,教他家郡主嫁过来算了。”
萧少秋发急道:“唉唉!事到如今,还谈什么嫁娶,只要能够寻回风儿,给我个台阶下,那怕找个借口,把这亲事推掉,都可以商量。”
金仲池道:“前辈莫急,我明日便去寻找,将您苦衷说给他听,我想他会马上回来的。”
萧少秋耸眉道:“分明是自己的儿子,却一口一个前辈,听起来真蹩扭。”
金仲池道:“前辈说得是,分明是自己的弟弟,却不得不叫令郎,当真是蹩扭得很。”
萧少秋眼迷迷瞧了金仲池一阵,道:“这些年来,你可曾闯下什么家业?”
金仲池道:“不瞒前辈说,晚辈上无只梁片瓦,下无立足之地,至今依然是孑然一身。”
萧少秋椅子朝前拉了拉,忽问:“有意思做我的儿子么?”
金仲池怔了怔,道:“前辈说……说什么?”
萧少秋又往上凑凑,慢慢说道:“你上无亲人,我下无子女,我瞧你干脆做我的孩子吧!”
金仲池道:“这……这怎么可以?”
萧少秋正色道:“有何不可?凭我跟你金家的关系,凭我替你教养胞弟的一番苦劳,凭我为你金家复仇的一遍心思,凭我儿子长得跟你一样的面孔,那一点不能做你的爹爹?”
萧少秋说得一点不错,每一条都足以构成金仲池难以推卸的理由,哪一条都够他金仲池感激涕零的了。
金仲池瞧着萧少秋满怀期待的神色和萧夫人泪光闪烁的双目,心头一软,屈膝拜了下去,口中喊着:“义父母在上,请受小儿一拜。”
暗地却大呼倒霉不已,只因在当今七大名人之中,他对“百手孟尝”纪庸和“无风刀”萧少秋的印象最差,可是无巧不巧,这两人在数日之间,却都变成了他的尊长,你能教他不窝心?
心中想着,脑袋不停地朝下拜,一连磕了十几个头,好像还没磕够,看上去依然了无停意。
只喜得萧夫人眉开眼笑道:“好孩子!好孩子!够了!够了!”
金仲池这才警觉过来,急忙起身站在一旁。
萧少秋高兴得大笑一阵,说道:“你这二十几个响头,为父不能教你白磕,多少总得教送你点见面礼。”
金仲池忙道:“义父不必客气。”
萧少秋面含得色道:“如果你知道为父要送什么给你,嘿嘿,谅你再也不肯往外推了。”
金仲池笑道:“但不知义父要送给孩儿什么?”
萧少秋道:“一套专门破解‘追风剑法’的招式。”
金仲池大喜道:“孩儿先行谢过了。”
萧少秋摇头摆尾道:“且莫喜欢,后面还有条件呢。”
金仲池愣了愣,道:“还……还有什么条件?”
萧少秋一付理所当然的模样,道:“你仅仅费了刹那工夫,为父却为了这套招式负伤六次,苦苦研究十五六年,你不觉得太不公平了么?”
金仲池点头道:“义父说得是,的确有些不公平。”
萧少秋道:“所以后面不得不带上小小个条件。”
金仲池道:“义父尽请吩咐。”
萧少秋道:“只要你肯将嘴上这个‘义’字免掉,一切模仿风儿的口气就成了。”
金仲池道:“这有何难,只要二位老人家喜欢,今后我便称二位爹娘是了。”
萧少秋满意地点了点头,接道:“既然你跟风儿长像一样,口风也相同,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你们是两个人,我瞧你干脆暂时充充他算了?”
金仲池急道:“那怎么可以?”
萧少秋翻了他几眼,道:“为什么不可以?简单得很,只要人家唤你一声‘少爷’你痛痛快快答应一声就好了。”
金仲池半信半疑道:“就这么简单么?”
萧少秋道:“当然简单了,风儿既然无妻小,又少至友,平日接触人物,少之又少,充起来最便当不过。”
金仲池点头答道:“好吧!就依爹爹吩咐。”
萧少秋得意地,搓了搓手,又笑道:“既然你是风儿,那便再好不过,为父的问题,也就应刃而解了。”
金仲池急问:“什……什么问题?”
萧少秋哈哈笑道:“当然是那要命的郡主问题了。”
萧夫人一旁叫道:“老糊涂!你已经逼走一个还不够么?我先警告你,如果你再把池儿逼走,当心我跟你拼命!”
萧少秋忙道:“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
金仲池苦颜道:“别的倒可以商量,唯有这件事,关系人家郡主名节,我与萧风虽是同胞手足,也绝对胡乱顶替不得。”
萧少秋笑容不灭道:“池儿,你误会了,为父并非教你将她讨回来,更非教你入赘过去,只想教你露个面儿,把这宗亲事推掉算了。”
金仲池道:“如何一个推法?”
萧少秋道:“那郡主极端任性,喜欢的东西非得弄到手,讨厌的东西看也不屑看一眼,你只要想个办法,教她讨厌你,便算大功告成。”
金仲池道:“那太容易了,孩儿狠狠赏她两巴掌便了。”
萧少秋吓了一跳,慌道:“千万打不得!千万打不得!爹爹还想在京中多混两年呢。”
金仲池为难道:“这种事情,孩儿外行得很恐怕无能为力。”
萧少秋笑眯道:“别只往难处想,这种事情要多简单,有多简单,你只要在她面前常常皱眉挤眼吐痰抹鼻涕,瞧瞧漂亮的丫头,偶然吃上几句豆腐等等,不就好了么!”
萧夫人啐了一口,道:“你这一说,连我都讨厌了。”
金仲池苦笑道:“说起来固然容易,做起来可不简单,一个人的习性,岂是能够装出来的?”
萧少秋哀声道:“池儿!勉为其难一次如何?”
金仲池勉勉强强道:“好吧!万一坏了事,可不能怪我。”
萧少秋连忙答应,停了停又道:“你与风儿生长的环境不同,神态虽似,口气多少总有些不一样,以后可得改改,别连丫头都骗不过去,就别想骗郡主了。”
金仲池忙问:“孩儿从未见过弟弟,叫我从何改起?”
萧少秋道:“简单!简单!只要言辞之间,加上三分傲气就可以了。”
金仲池笑道:“这个……大概还可以办到。”
萧少秋满意地大笑几声,突然指了指金仲池手上的长剑,道:“你的工夫如何?”
金仲池含笑瞟了萧夫人一眼。
萧夫人道:“文百川的徒弟,还错得了么?”
萧少秋吃惊道:“巧哇!你们弟兄两个,竟然连上了三个名人。”
金仲池四双手指一伸,道:“四位。”
萧少秋讶然问道:“那一个是谁?”
金仲池道:“‘非金不打’纪庸。”
萧少秋眉头紧紧一皱,道:“你怎么跟那魔头搭上了?”
金仲池脸孔一红,道:“许润万师伯出面作主,孩儿有什么办法?”
萧少秋楞楞地问:“作什么主?”
萧夫人一旁笑道:“当然是纪庸把女儿许给咱们池儿了。”
萧少秋“哇哇”叫道:“那纪庸的女儿,一定不是个好东西,许化子真多事。”
萧夫人娇叱道:“休来胡言乱语,你怎知人家女儿不好?”
萧少秋道:“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纪疯子的女儿,还会有好东西么?”
金仲池道:“如今纪庸已经改邪归正,投入丐帮了。”
萧夫人惊叫道:“什么?‘非金不打’入了丐帮?那……那他还打什么?”
萧少秋陡然暴笑道:“滑稽!滑稽!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非金不打’居然讨饭了。”
金仲池不悦道:“这就是爹爹的不对了,只要一心向正,纵然讨饭,又何足为耻?”
萧少秋愣了愣,点头道:“对啊!只要他言行方正,讨饭有啥关系,当年‘铁面追魂丐’还不是处处受人尊重,连爹爹的刀都不忍劈他!”
金仲池猛想起他连唱带扭的一段,忍不住“噗”地一笑。
萧夫人担心道:“他爹爹进了丐帮,把女儿摆在那里了?”
金仲池道:“这半个月来,都跟孩儿走在一起,如今正待在城南的一间客栈里。”
萧夫人嗔责道:“瞧你这孩子!怎么把大家一个大姑娘丢在客栈里?”
金仲池笑道:“娘别担心,那丫头手底下硬得很。”
萧少秋哈哈大笑道:“走!带我去瞧瞧!我倒要试试她手底下硬到什么程度。”
言罢,立刻站了起来。
金仲池忙问:“即刻就去么?”
萧夫人喝道:“此时不去,等待何时?你真教人家一个大姑娘家在客栈里过夜么?”
金仲池莫可奈何地随在两人身后,朝外走去。
临出室门,萧夫人随手从墙上取下一柄金光闪闪的短剑。
那悬剑的墙上壁上,钉着一块木牌,牌上书写着宝剑的来历,金仲池凝目一瞧,不禁吃了一惊,原来那木牌之上,写得是:“纪庸大战朱铁马用剑”九个小字。
时近三更,北风吹得窗格“沙沙”作响。
摇摇摆摆的灯苗下,端坐首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不时流露出一抹焦急的神色,好象正迫切地期待着什么。
萧少秋轻轻拉了金仲池一把,悄声问道:“就是她么?”
金仲池微微点了点头。
萧少秋大拇指一挑,嚷道:“蛮漂亮么?”
萧夫人叱道:“废话!不漂亮,咱们池儿看得上么?”
金仲池听得淡淡地一笑。
萧少秋挺了挺胸,道:“你们等在这里,待我试她一试。”
萧夫人忙道:“别难为人家孩子。”
金仲池笑道:“但愿那孩子别难为他老人家就好了。”
萧少秋 蛮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双足一点,轻飘飘落在窗前。
房里传出一阵娇滴滴的声音:“是大哥么?”
萧少秋无声息地抽出背上的“无风刀”,刀尖慢慢朝窗格挑去。
房中人儿惊觉了,喝了声:“什么人?”
喝声未完,灯火已熄,里外一片昏暗。
萧少秋艺高胆大,猛将窗门挑开,身形一翻而入。
陡闻一声娇叱,萧少秋就刚刚翻进去的身子,又原封翻了出来,身形尚未站稳,忽觉背后生风,身躯急朝一旁一扑,但听“嘶”
地一声,一道金光擦肩飞过,肩膀上立刻现出一条白白的丝绵来。
萧夫人惊声问道:“我的天哪!她使的是什么手法?”
金仲池道:“纪庸新创出来的‘回旋镖’法。”
萧夫人闷笑道:“这回你爹爹的人可丢大了。”
金仲池笑道:“再不回来,人还有得丢呢。”
说话间,萧少秋身形一纵,跃回两人身旁,手抓着肩膀,神情狼狈道:“这丫头好厉害!”
金仲池半吹半唬道:“刚刚不过是起手式而已,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萧少秋长袍一脱,叫道:“我就不服气,非要掂掂她的分量不可。”
突然,房门“忽”地闪开,一条黑黑忽忽的长影,疾疾飞了出来。
三人都以为纪雪雪沉不住气了,讵料三人定眼一瞧,那里是人,分明是一条长凳。
几乎同一时间,一道窈窕的身影,已经穿窗而出,俏生生落在院中。
金仲池得意道:“慢慢往下瞧吧!”
这时,但见纪雪雪妙目一转,敞开嗓子叫道:“别装缩头乌龟,再不出来,你家姑奶奶可要骂大街了。”
此言一出,萧少秋夫妇登时吓傻了,金仲池心里拼命念佛,暗自祷告道:“我的姑奶奶!嘴下留点德,千万骂不得,便是骂也要骂得中听一点儿。”
纪雪雪一听没回音,火气更大了,仰起脖子,正想破口骂上一场,萧少秋已经没胆子听了,乖乖地走了出去,远远叫道:“别骂!别骂!咱们有话慢慢说。”
纪雪雪指着萧少秋鼻子喝道:“嘿!你三更半夜,直闯闺房,究竟是何居心?你若不还你家姑奶奶一个明白,我剥了你这张贼皮。”
萧少秋急咳一阵,道:“姑娘且莫误会,老夫不过听人说你武功了得,想来领教几手高招罢了。”
纪雪雪小嘴一撇,冷笑道:“凭你这付土头土脑土包子模样,也配跟你家姑奶奶过招?你吃了豹子胆么?你不要命了么?”
萧少秋瞧了瞧自己一身打扮,找不出半分土味,不禁失笑道:“有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用斗量,老夫虽土里土气,工夫却精得很哪!”
纪雪雪鼻子里“哼”出一声,喝道:“姑奶奶倒要秤你一秤!接着!”
呼喝声中,两点金星,一前一后,直向萧少秋打来。
萧少秋刚刚吃过苦头,再也不敢大意,小小心心避过两片金叶,方自透了一口气,那两片金叶又掩了回来,只吓得萧少秋连翻了两个筋斗,才算没把老脸丢掉。
萧少秋喝了声:“再试试看吧!”
是时身子已经窜了上去。
纪雪雪双手一阵乱挥,两片金叶满天乱转,逼得萧少秋不得近身。
萧少秋迫于无奈,宝刀重又出鞘,挥刀将其中一片劈落在地。
纪雪雪惊声一呼之际,另一片金叶也栽在了脚下。
萧少秋安安稳稳站在纪雪雪跟前,笑道:“你瞧我这土包子的工夫够不够精?”
纪雪雪眼睛眨眨地瞪了他一会儿,忽然尖声叫道:“咦!你不是那个喜欢唱曲的‘无风刀’萧少秋么?”
萧少秋微微一怔,笑道:“姑娘好眼力,老夫……”
语声方半,纪雪雪的身子陡然冲了上来,登时拳脚齐飞,尽是空手入白刃的招式,攻势好生凌厉。
萧少秋一时失察,手中的宝刀,险些被她套去,等待情势扳平,纪雪雪已经飘身而退,遗落在地上的两片金叶,早已被她抢了回去。
纪雪雪手托着十九两七钱二分黄金,笑嘻嘻道:“无风刀!咱们要不要从头来过?”
萧少秋老脸一热,道:“你除了丢金子,使心眼儿,还会干些什么?”
纪雪雪傲然的接道:“我纪家的‘挥金十八剑’,天下知名,名头也并不比你那‘无风刀’小到哪里。”
萧少秋道:“不错!纪庸的‘挥金剑法’,确实有些名气,但不知姑娘练到了几分火候?”
纪雪雪想了想,迟迟疑疑道:“七……八……九成吧!”
萧少秋笑道:“何不干脆说十成算了。”
纪雪雪瞪眼道:“便是九成,也足够对付你这口破刀了。”
萧少秋笑眯眯道:“拿出剑来试试吧!”
纪雪雪娇颜一惨,道:“我……我哪里有什么剑!”
语音方落,远远突然响起一声娇喝:“接稳了!”
一道金光,疾射而至。
纪雪雪随手一抄,焉知那东西奇重无比,险下脱手掉在地上。
萧少秋笑道:“好了!好了!姑娘的称手兵刃来了。”
纪雪雪小心捧着短剑,扬声喝了声:“多谢借剑!”也不罗嗦,翻腕将剑刃拔了出来,稍微犹疑了一下,狠狠在上面咬了一口。
萧少秋轻声问道:“滋味如何?”
纪雪雪声惊道:“我的妈呀!‘金母短剑’!”
远远隐身角落的萧夫人笑道:“这回总算被她喊中了。”
金仲池发出一声会心的轻笑。
只听得萧少秋笑声问道:“这口剑如何?”
纪雪雪信口胡吹道:“有这一剑在手,便是多了个‘梅花神剑’司徒霜,姑娘也不放在心上,我说‘无风刀’呀!我劝你还是乖乖回去算啦!”
萧少秋问了声:“为什么?”
纪雪雪大刺刺道:“你不是本姑娘的敌手,何苦自找难堪?”
萧少秋哈哈大笑道:“老夫身子重,凭嘴巴是吹不跑的,快些拿出真工夫来吧!”
纪雪雪“咯咯”笑了一阵,娇滴滴道:“如此可要得罪啦!”
萧少秋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短剑未动,金叶先行出手,登时手脚大乱,慌里慌张躲过了一击,金剑又已刺到,刚刚挥开剑锋,脑后金风又起。
只弄得萧少秋忙了好一阵,方才松了口气,不禁气呼呼叫道:“你这是那门子剑法?”
纪雪雪嘻嘻笑道:“挥金第九剑,‘满头金星’,味道还不错吧?”
萧少秋气得闷哼一声,再也不跟她搭讪,拼命在手底下加劲儿。
那“无风刀”,当真是刀如其名,挥砍之际,无声无风,端的令人难防。
纪雪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金剑穿滚在刀光之中,居然有攻有守,俨然名家风范。
两人一来一往,足足缠斗了六七十招,纪雪雪才略略显出些不支的现象。
转眼之间。已经进入了八十四合,萧少秋愈战愈轻松,打到后来,老毛病犯了,京腔小调,登时全部出笼。
纪雪雪可就不同了,情势每况愈下,不但手脚逐渐缓慢,额角腮旁也隐隐泌出了一遍汗渍。
远远观战的萧夫人,悄然自语道:“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金仲池摇道道:“别忙!早得很哩。”
萧夫人讶然回头道:“难道那丫头还有什么绝招不成?”
金仲池神色庄重道:“以她的功力而言,至少也可支持到二百回合以后,如今未满百招,便已败象毕露,其中必定有诈。”
萧夫人半信半疑地重向场中望去,但见萧少秋连打带唱,神态潇潇洒洒,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而纪雪雪却是一转团慌乱,金剑挥来,已力不从心,模样极端狼狈。
金仲池轻声道:“快了!快了!”
萧夫人奇怪地问:“你不说还早么?”
金仲池笑道:“我是说爹爹他老人家快上当了。”
萧夫人忙道:“何以见得?”
金仲池:“您没瞧见,她那原本持在左手中的两片金叶,如今已经分开了么?”
语声未了,陡闻一阵刀剑交鸣之声,纪雪雪掌中金剑,应声脱落在地上。
萧少秋依然唱作不停,苍昂的曲凋中,刀锋一闪,直对纪雪雪起伏的酥胸抹去。
就在萧夫人惊极欲呼之际,只听得纪雪雪一声娇喝,两支金光闪闪的手掌,倏然一合,正好将萧少秋去势如电的刀尖,紧紧夹在掌间。
萧少秋哪里想得到她还有这一套?登时大吃了一惊,曲子再也唱不下去了,急忙抖腕摇撼了一阵,讵料那支五脂般的纤掌,就像变了铁钳,将刀尖咬住一般,抽也抽不开,拔也拔不动,一时正在无计可施,那纪雪雪突然娇躯一拧,翻身旋转起来。
当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萧少秋再能,也不得不乖乖随她转了几转。
纪雪雪身形一停,冷冷喝道:“你若再不放手,姑娘只好牵着你转下去了。”
萧少秋在武林中是何等身份,岂肯陪着个后生晚辈大翻筋斗?恼怒之下,陡然一声暴喝,招腿猛朝刀背踢去。
“哗”地一响,但见纪雪雪掌中金星四溅,“无风刀”登时变成了“有风刀”,刀身脱开两个掌握夹风向半空射去。
萧少秋身随刀起,临空一个疾旋,重将宝刀捞在手里,身形远远飘落在两丈开外,回身呆呆地瞧着纪雪雪发愣。
纪雪雪也趁机抽回金剑,叫了声:“平分秋色!”
萧少秋咽了口唾沫,愣愣道:“这算哪门子工夫?”
纪雪雪得意洋洋道:“这便是我纪家‘挥金十八剑’最后一招的‘金掌拜佛’,怎么样?”
萧少秋大摇其头道:“像这种不要命的招式,也只有纪疯子那种人才想得出来。”
纪雪雪小嘴一撇,挖苦道:“剑法虽然没什么了不起,十几来年,却有不少自命不凡的大英雄大豪杰,毁在这招之下,但不知方才你萧大侠的感受如何?”
萧少秋被她奚落得正在哭笑不得,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娇笑,萧夫人适时而出,远远扬声赞道:“好剑法!端的好剑法!”
纪雪雪眼睛眨了一眨,娇声问道:“夫人可是这口金剑的主人么?”
萧夫人应道:“姑娘说的不错,不过……如今这柄‘金母短剑’已经是你的了。”
纪雪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急问:“夫人说什么?”
萧夫人笑道:“这口短剑,已经送给姑娘了。”
纪雪雪惊喜莫名地怔了一会儿,嗫嚅道:“这……教我如何敢当,有道是无功不受禄,我与夫人素不相识,又没替夫人做过什么事,怎能无故接受夫人如此珍贵之物?”
金仲池突然接腔道:“只要你好生磕上几个头就成了。”
纪雪雪这才发现萧夫人身后的金仲池,高兴得大叫道:“大哥快来,你不是要找萧少秋么?我已经把他抓住了。”
金仲池失笑道:“雪儿!你哪支手把人家抓住了?快拿给大哥看看?”
纪雪雪指了指萧少秋,道:“喏!那不是么!”
金仲池摇道道:“雪儿啊!这种牛可乱吹不得!人家明明站在两丈开外,怎能算被你抓住了?”
萧夫人急忙喝阻道:“池儿!不准难为人家孩子。”
说罢,轻步走到纪雪雪面前,拉起她那软绵绵的手掌,怜声道:“好孩子!难得你练得一身大好工夫,我们这般老人,当真比你不上了。”
纪雪雪怔怔地问:“夫人是……哪位前辈?”
萧夫人笑道:“有话慢慢再谈,天色已经不早,咱们还是先回家吧!”
萧少秋含笑收起宝刀,喝了声:“掌柜的出来答话!”
一个四十开外的壮汉,提灯而出,恭声喏道:“萧大人吩咐!”
萧少秋官势十足道:“店钱多少,从速算来!”
店掌柜问道:“大人想将这两人带走么?”
萧少秋道:“不错!”
店掌柜道:“店钱早已付过,不劳大人费心。只是这两位贵客,曾有人托给小店,小的刚刚已派人前去报信,请大人少候片刻,待正主儿到来,再走不迟。”
萧少秋瞪目喝道:“管他什么正主歪主,本大人要走就走,谁管得着?”
店掌柜脸色一沉,口气也改了,冷森森说道:“萧大侠!你如今已是官场中人,在下等一介草民,实在不愿多惹是非,不过……你萧大侠若是倚势欺人,不给在下弟兄一口饭吃,嘿嘿!在下等便是拼着丢了这份家业,也得领教领教萧大侠的高招!”
萧少秋怒道:“我便是不拿官势欺你,凭你又能将我奈何?”
店掌柜冷笑道:“在下等虽然未必能把你萧大侠奈何,可是你萧大侠若想冲出大门,恐怕也得费上点手脚!”
正在萧少秋怒不可遏之际,萧夫人闪身而出,娇声问道:“前面可是‘横江五条龙’里的常二当家的?”
店柜柜愣了愣,道:“不错!在下正是常青!”
萧少秋哈哈大笑道:“我当什么人如此大胆,原来是名震大江南北的‘横江五条龙’的常老二,想来其它四位也必定都在了?”
身后火光一闪,同时亮起四只灯笼,每只灯下,都有张冷冰冰的脸孔。
萧少秋怔怔地环视着五张脸孔,诧异道:“怪了,你弟兄五人,不在长江里啃泥巴,跑到北京城来喝什么西北风?”
常青冷声答道:“不瞒你萧大侠说,我弟兄五人,不能见容于飞龙帮,人家帮大势大,我们只好夹着尾巴走路,如果由于今夜之事,你萧大侠不予谅解,尽管知会一声,我弟兄惹你不起,照样滚出北京,不过要想带走这两人,在正主儿未露面之前。哼哼!免谈!”
金仲池在一旁听得既佩服,又可笑,急忙说道:“常掌柜!我二人自愿随同,萧大侠前去,那也不成么?”
常青叹道:“少侠不必怕给我弟兄惹事,我弟兄一路北上,若无丐帮暗中协助,早就变成‘横尸五条龙’了。如今好不容易能替丐帮出点力气,别说他一口‘无风刀’,便是再加上一柄‘梅花神剑’,我弟兄五人也接定了。”
萧夫人笑矜矜道:“五位真想试试我夫妇的一刀一剑?”
常青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中年美妇,不禁惊退一步,失声道:“你……你是司徒女侠?”
萧夫人端庄地应道:“不错!老身正是司徒霜!”
常青嘴上吹得虽响,一旦两大顶尖高手并立眼前,不禁回顾了身后四人一眼,一时还真拿不定主意。
只听得身后一名精干瘦汉,狠声道:“纵然是天王老子驾到,咱们也跟他拼了!”
萧夫人唤了声:“四当家的贺通!”
贺通挺胸道:“正是在下!若是司徒女侠认为在下言辞失当,少时尽管照顾下来。”
萧夫人微微颔首道:“好说!好说!”
居中一名短须环目老者,长叹道:“看来我弟兄辛苦经营的一点儿家业,又保不住了。”
萧少秋笑问:“你必是大当家的曹俊了?”
曹俊招目恨恨地瞪他一眼,手中灯笼一抛,沉声喝道:“弟兄们!今宵不死,咱们再从头来过,亮家伙!”
四人齐声一喏,随手把灯笼丢开,刀剑全都出了鞘。
五只灯笼,同时燃烧起来,熊熊的火光,照着五张坚定不移的脸孔。
萧少秋陡然大拇指一挑,脱口赞道:“久闻‘横江五条龙’英雄了得,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曹俊大喝道:“不劳谬奖!萧大侠请赐招吧!”
萧少秋环顾四周一瞥,问道:“你们这间客栈,连个伙计都没有么?”
常青冷冷道:“难道我弟兄五人五条命,还不够你萧大侠打发么?”
萧少秋叹息道:“便是叫我们等待,也该赏个坐位,总不能让人站在这里!”
五人听得一齐愣住了,相顾对视了一阵,常青才迟迟疑疑的问道:“萧大侠的意思是放过在下兄弟了?”
萧少秋大刺刺道:“你五人几时听说过我‘无风刀’下,斩过忠义之士?”
常青即刻高声呼道:“伙计们!看坐!”
一时应声四起,刹那工夫,大小板凳搬来了一大堆。
远远的屋顶,忽然响起一阵豪笑,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名蓬头垢面的叫化子,一齐从屋顶上翻落下来。
常青笑声问道:“陈大哥怎么从天上飞来了?”
陈泰应道:“你前门上闩,后门下锁,不从天上飞来,难道还教我从地下钻进来么?”
说话间,人已到了萧少秋眼前,含笑拱手道:“萧大侠!还记得我陈泰么?”
萧少秋笑道:“你这张笑面孔,教人怎舍得忘记。”
“笑面丐”陈泰,哈哈大笑道:“萧大侠身居重职,依然不忘故人,当真是难得的很。”
萧少秋皱了皱眉头,道:“陈兄几时到了北京?”
陈泰道:“我一直驻守北京分舵,难道萧大侠一无所闻么?”
萧少秋含糊应道:“如此最好不过,今后咱们也好多亲近亲近。”
陈泰急忙摆手道:“你做你的禁军总教习,我当我的叫化子头,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还是躲远一点的好。”
萧少秋苦笑道:“想不到我一入公门,江湖同道都不屑与我为伍了。”
陈泰咳了几声,道:“萧大侠可要将这两人带走么?”
萧少秋应了声:“不错!”
陈泰道:“这两人与我丐帮有极深切的渊源,请萧大侠赏个薄面,高抬贵手吧!”
金仲池急道:“陈舵主,这两位乃在下的义父义母,在下自愿随他们回去,绝无牵强之情。”
陈泰皱眉道:“金少侠,这官府的人,难惹得很,你要小心哪!”
金仲池道:“多谢舵主知会,在下清楚得很。”
陈泰点头道:“少侠既然清楚,那便再好不过,如若一定要去,少侠自当请便,至于纪家姑娘,还是留下的好。”
萧夫人—旁不悦道:“不知你陈舵主以什么身份来阻止她跟我回去?”
陈泰道:“夫人有所不知,这纪家姑娘,乃是我丐帮长老纪庸之女,就等于是我全帮家属,我自然有责任照顾于她了。”
萧夫人道:“她虽是纪庸之女,如今却已是我萧家之媳,俗语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家的媳妇,我们自己不会照顾?要你们多操什么心思?”
陈泰矜持道:“这个……且待我与总舵联系之后再说吧!”
萧夫人冷笑道:“可以!不过我萧家的媳妇绝不能在外边过夜,如若你陈舵主一定不准我将地带走,我即刻写张退婚书,只要你有胆子接下来,以后的事,随你如何处理,与我萧家无涉。”
陈泰听得登时愣住了,一时再也答不上话来。
纪雪雪一听退婚,魂都吓没了,急急的叫道:“陈舵主,他两位老人家既是我大哥的爹娘,便是我的……我的……”
萧夫人接道:“自然是你的公婆了。”
纪雪雪点头道:“对!对!所以……我理当跟随二位老人回去才是。”
陈泰顿足道:“姑娘有所不知,这萧大侠是武林前辈,如今却已作了清廷鹰犬,我丐帮中人,岂难认……认……”
萧少秋截口喝道:“认贼作父么?”
陈泰咳了咳,没好意思接腔。
纪雪雪忙道:“严格说来,我也算不得你们丐帮中人。”
陈泰沉重地说道:“姑娘!你要知道,一入他萧家大门,便成了武林之公敌,后果极端严重,我身受帮主之托,不得不设法阻止,若是姑娘执意要去,将来上面一旦怪罪下来,姑娘可要自己担待啊。”
纪雪雪道:“多谢舵主好意,我年纪已经不小,再大的事情自己也能担当,绝不至推到别人肩上,陈舵主说得那般严重,至于我嘛,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爹爹既已将我许配给大哥,莫说是上一代之事,纵然他本身甘心为恶,我也只好认命,贵帮上下一番关怀之情,我纪雪雪心领了。”
萧夫人欣然将纪雪雪拥进怀里,连声赞道:“好个懂事的孩子!好个懂事的孩子。”
陈泰深深叹了口气,喝了声:“让路!”
萧夫人当先挽着纪雪雪走了出去。
萧少秋呆呆地站在陈泰面前一会儿,欲言又止,正待转身而出,陈泰忽然拦住去路,厉声道:“萧大侠,你若错待了纪家姑娘,我丐帮虽难找出你夫妇那种刀剑,却有教你砍不完的化子头,你萧大侠估量着办吧!”
萧少秋心中气恼难禁,抬腿将脚下一张凳子远远踢了出去,扭身大步去了。
金仲池拍愣在一旁的“横江五条笼”二当家常青的肩膀,道:“常二当家!安心做你的生意,今夜之事,就像没发生一样。”
常青拱手道:“多谢少侠关照!”
金仲池回身瞧了瞧脸色铁青的陈泰,既不能当众道出义父隐私,更不能责怪人家丐帮无理,只好顿足长叹一声,急急追了出去。
金仲池离了萧夫人房里,已是四更天了。
迈着昂阔的步子,穿出内院,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衣美婢,俏生生待立关月门旁边。
经过萧少秋大半个时辰的细心指点,金仲池眼角微微一扫,便知这小门头正是萧风房里四婢之首,以聪明机智,独冠全府的冬梅姑娘。
冬梅笑盈盈迎了上来,喜溢眉梢地说道:“少爷回来了?”
面对着萧少秋一再知会的人物,金仲池丝毫不敢大意,立刻加了三分傲气,神气十足的道:“嗯!你……一直待在这儿么?”
冬梅笑应道:“得知少爷回府,小婢哪里还敢走远?”
金仲池奇道:“为何呆守门外,不知进去侍候?”
冬梅笑颜不减道:“未得少爷呼唤,小婢怎敢擅自进去。”
金仲池暗道:“臭规矩可不少!”
嘴上漫不经心应道:“我倒忘记了招呼一声。”
冬梅上前接下金仲池手中长剑,微微怔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少爷几时改刀习剑了?”
……
冬梅微微一笑,疾走朝前走去。
金仲池大步跟随在后,一路上摇摇大摆,昂然阔步,好一付大少爷派头。
顷刻转进了一座跨院,又是一名美婢迎了上来。
金仲池只瞧她奔来的步子,即知她是全府丫头群中,功力最杰出的秋菊姑娘。
秋菊远远万福道:“恭迎少爷回府。”
金种池瞟了她一眼,鼻子里“嗯”了一事,算是给了她回答。
秋菊双手接过冬梅手中长剑,惊问道:“少爷怎地习起剑来了?”
冬梅急道:“少费话!前头带路!”
秋菊哼也没敢再哼一声,紧随冬梅走进房里。
甫入房门,一名文皱皱的美埤,睡眼惺松的赶了出来,躬身福道:“小婢一时贪睡,有失远迎,请少爷恕罪。”
金仲池知道她是专管房中财源杂物的“小财神”夏荷姑娘,斜目瞧了瞧那只昨夜哭红的双眼,摆手道:“免礼啦!”
寒声道来,比他老子还要神气几分,听得夏荷微微一颤,急忙让到一旁。
金仲池大刺刺朝太师椅上一坐,唤了声:“梅儿!”
冬梅喏道:“小婢在!”
金仲池道:“我离家两年期间,房中可有什么变化?”
冬梅恭声应道:“回少爷!一切都跟两年之前一样。”
金仲池冷哼一声,道:“当真全跟两年前一样就糟了。”
冬梅淡淡一笑,道:“武功财物,当然例外。”
金仲池横了她一眼,又唤了声:“荷儿!”
夏荷应道:“婢子在!”
金仲池问道:“财物情况如问?”
夏荷道:“回少爷!两年之间,现银增添了一倍有余,目前库中净存七千四百二十两,福记钱庄结存六千五百两,和记钱庄结存五千三百五十两,顺丰银号结存五千二百两,总共是二万四千四百七十两正,其它生财不计在内。”
金仲池冷冷道:“要这么多银子何用?想办法花出去!”
夏荷好好地愣了一阵,喘喘道:“少爷的意思……少爷的意思是……”
冬梅截口道:“夏荷!慢慢动动脑筋,改天再与少爷商量不迟。”
这时,春兰忽然走了出来,满脸笑容道:“替换衣物均已备好,请少爷入内更衣!”
金仲池道:“少时再换不迟,兰儿!我且问你,这两年之中,你都做了些什么?”
春兰笑应道:“这两年里,小婢依照冬梅姐姐吩咐,清晨随秋菊姐姐练刀,白天跟冬梅姐姐习字,夜晚帮夏荷姐姐算帐,学到了不少东西。”
金仲池微微点了点头,陡然腾身而起,挥掌直向秋菊劈去。
秋萄娇躯疾向旁一闪,险险避过一击,惊呼道:“少爷!您……您……”
冬梅一旁喝道:“少爷要试试你的功夫,快些接手吧!”
秋菊闻言,急忙将长剑递到一旁的夏荷手里,未待转身,金仲池双足已经连环踢了过来。
秋菊身形晃了几晃,巧妙地让开攻招,口中道了声:“小婢失礼了。”出拳迎了上去。
两人一来一往,闪电般对了二十几招,打得金仲池惊心不已,暗自思忖道:“想不到一名侍婢,竟有如此身手,难怪爹爹连口称赞于她了。”
转念间,又是几掌劈了出去,那秋菊竟也毫不退让,拳脚一齐反击回来。
金仲池有意拉长与她四人间的距离,才在她们面前施威,岂肯跟她缠战下去?双臂一振,立刻将“擒龙手”刁成传给他的“风雷三掌”施展出来。
“风雷三掌”虽为掌法,其身法步法也堪称一绝,施用起来,极端神妙。
秋菊原以萧少秋的“无风掌法”对金仲池的“阴阳神掌”,尚可从容应付,如今金仲池掌法身形陡然一变,立刻露出了不支状态,勉强接了几招,稍微一个失神,只听得“拍”地一声清脆声响,金仲池的手掌,已经轻轻击在她的右腰之上。
秋菊猛觉脚下一浮,全身重心顿失,整个娇躯斜斜栽了出去。
金仲池正想赶上去托她一把,那秋菊身形一挺,平平稳稳落在地上。
金仲池不禁暗赞了声:“这丫头端的好工夫!”
口中却怒声叱道:“这两年里!你都在干些什么?”
秋菊急道:“少爷明鉴!这两年之间,小婢一直朝夕苦练,从未敢将工夫扔下。”
金仲池怒喝道:“好个朝夕苦练,我萧家武功是何等了得,适才我只使用廖大侠的‘阴阳神掌’即可与你斗个高下难分,‘风雷三掌’仅仅施出两招,你便败下阵来,这就是你苦练的结果么?”
秋菊颤声应道:“少爷教训的是,小婢今后……”
金仲池截口喝道:“还什么今后?你只知闭门造车,不肯多花心思研究,长此下去,纵令再给你练上十年又有何用?我当初只当你聪颖过人,才从老人房中将你要了过来,对你亲加传授,刻意教导,谁知你竟是如此不知长进,我看你还是回到老夫人房里去吧,免得惹我生气。”
秋菊听得娇躯乱抖,双腿一软,“咚”地跪了下去,可怜兮兮求道:“小婢今后一定痛下苦功,少爷就请念在婢子追随多年份上,饶我一遭吧!”
金仲池重重叹了口气,趁机说教道:“你必定怪我甫归家门,便有意找你麻烦,其实不然……”
秋菊截口道:“小婢绝无责怪少爷之意。”
金仲池接道:“你要知道,我萧家所以隐退江湖,移居至此,并非为了贪图这份功名富贵,而是为了躲避强敌,才不得不跻身公门,以求自保。”
说到这里,语声方自一顿,冬梅立刻问道:“婢子怎么一直未曾听人谈起过?”
金仲池道:“敌人动向未明之前,告诉你们又有何用?”
冬梅忙道:“少爷说的是!”
金仲池继续道:“据我出外两年探得,强敌声势日益壮大,看来我萧家奇祸即将临门,那时双方唯有各凭武功,一决生死,工夫强硬一分,便多出一分胜机。”
捧剑侍立一旁的夏荷,惊声问道:“以老爷夫人的武功声望,谁敢跟他们两位老人家为敌?”
冬梅一旁应了声:“飞龙帮!”
金仲池扭首掠顾了她一瞥,继续对秋菊说道:“双方一旦接触,那时我大敌当前,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时间照料你们?我一直以为这两年中,你四人武功必定大有进境,多少总可免去我一些后顾之忧,讵料平日深受倚重的你,也不过如此而已,其它三人之能,不问亦可知矣!思想起来,当真令人担心得很。”
秋菊张皇叫道:“小婢知罪了。”
金仲池挥手道:“起来吧!”
秋菊应声立起,道了声:“多谢少爷恩典。”
金仲池目光灼灼地环扫了四人一眼,悠悠一叹,沉重地道:“如今我已将事实言明,要生要死,随你们去吧!”
言毕,回身冲进内房,轰然一声,将房门合上。
四婢芳心忡忡地呆立在当场,谁也不敢出声,更不敢跟随进去侍候,便连专责照顾萧风起居的春兰也没胆子推开那房门。
金仲池的目的算达到了,多费了许多手脚,却免去了不少唇舌,就在四婢连大气不敢哼的环境下,舒舒服服唾了一大觉。
一觉睡到近午,模模糊糊中,突闻院中有人轻轻唤了几声:“梅姑娘!梅姑娘!”
“嘘……”地一声,起初是三人同时发出的,好像生怕将沉睡中的金仲池吵醒。
接着,是冬梅娇滴滴的声音!
“连大叔!有事么?”
夏荷接道:“送金子!有这么好的事?快去请少爷起来!”
金仲池暗片失笑道:“这丫头派给雪儿使唤,倒是对味得很。”
停了停,冬梅说到:“少爷昨夜迟睡,此刻尚未起身,叫他再等一会儿吧!”
连大叔急道:“那摇卦的凶狠得紧,言明午时之前不见,他便硬闯进来。”
秋菊狠声道:“一个走江湖的,竟敢如此大胆,连大叔何不将他赶出去?”
连大叔苦声一笑道:“菊姑娘有所不知,那人手底下极端了得,大门上几人,恐怕没一个是人家敌手。”
秋菊道:“待我前去会他一会。”
冬梅轻叱道:“菊儿!又胡来了,万一那人当真是少爷至友,咱们岂非又惹上了麻烦?”
秋菊冷哼一声,道:“少时问过少爷,如果他只是个冒牌角色,嘿嘿!就有他瞧的了。”
冬梅轻声吩咐道:“兰儿!进去看看少爷醒了没有,手脚可要轻悄一些!”
春兰应道:“我……我不去!”
嘴上讲不去,脚步声却传了过来,不消片刻,已然停在门外,活像头小猫似的,叫道:“少爷!少爷!”
金仲池应道:“声音太小了,根本没听见!”
门房呀然一响,伸进个娇艳的俏脸儿来。
“少爷醒了么?”声音果然大得多了。
金仲池道:“没醒!睡得正酣。”
春兰讶然道:“睡梦之中,哪里还能说话?”
金仲池道:“说梦话!”
春兰这才知道少爷寻她开心,忍不住“嗤嗤”一笑,身子一侧,闪进房来。
金仲池瞧她一身打扮,即知她练功方罢,不禁问了声:“练得如何?”
春兰嗫嚅道:“小婢能有秋菊姐姐七成火候,已经不错了。”
金仲池含笑点了点头,道:“唤梅儿进来!”
语声未落,冬梅已经闻声进来,笑盈盈说道:“少爷何不多睡一会儿?”
金仲池横目道:“纵是死人,也已被你们吵活,哪里还睡得下去?”
冬梅淡淡一笑,娇声问道:“大门外有位摇卦先生拜访少爷,说什么给您送金子来的,不知少爷要不要见他?”
金仲池道:“请他客堂待茶!叫菊儿好生看住他,那家伙花样多得很。”
冬梅微微一怔:“少爷认识那人么?”
金仲池道点首道:“那人便是名震江湖的骗徒‘金钱神卜’。”
冬梅急道:“‘金钱神卜’陈玉堂,也是武林知名之士,咱们怎可怠慢了人家?”
金仲池冷笑道:“我萧家门前,哪有他撒野的份儿?不必多说,依照吩咐行事便了。”
冬梅应了一声,迟迟疑疑退了下去。
金仲池推拿下床,匆匆梳洗完毕,整襟跨出寝房,冬梅夏荷两婢,早已焦急地待在门外。
金仲池不慌不忙唤了声:“荷儿!”
夏荷忙道:“少爷吩咐!”
金仲池道:“速去老夫人房中,请那纪家姑娘代我会客,神态可得恭谨一些,人家算起银子来,可要比你高明得多了。”
夏荷听得莫名其妙,既不知纪家姑娘是何许人物,也不懂少爷话中的含意,含含糊糊地应喏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金钱神卜”陈玉堂,大模大样坐在会客堂里,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香茗,一双鬼眼,不时在静待一旁的秋菊身上乱瞟。
秋菊轻轻将背上的钢刀朝上一托,算是给他一个无声的警告。
那知陈玉堂丝毫未将区区一柄钢刀看在眼里,一付个中老手的派头说道:“小姑娘,这年头都在流行佩剑,你怎么背了口刀?多难看!”
秋菊冷冷道:“少废话!喝你的茶!”
陈玉堂“嘿嘿”笑道:“在下也是一番善意,姑娘何必这般模样?”
秋菊道:“谁要你多管闲事?”
陈玉堂眼睛翻了翻,道:“瞧你身背兵刃,定然也晓理武林之事了?”
秋菊鼻子里“哼”了一声,傲劲儿十足。
陈玉堂摆出一付了不起的姿态,拉长腔调问道:“姑娘可知道在下是何许人么?”
秋菊小嘴一撇,道:“瞧你一付鬼头脑模样,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玉堂脸色微微一变,道:“你可听人说过‘金钱神卜’陈玉堂其人其事么?”
秋菊讶然道:“你就是那大名鼎鼎的‘金钱神卜’陈玉堂么?”
陈玉堂傲然点首道:“不错!”
秋菊忽然啐了一口,满脸不屑的道:“陈玉堂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靠嘴巴混饭吃的大骗子罢了。”
陈玉堂猛将茶碗朝桌上一摔,怒道:“你说什么?”
秋菊眼睛一瞪,横不讲理道:“我说你是个骗子!怎么样?”
陈玉堂推座而起,虎虎喝道:“小小年纪,竟敢侮谩长者,待我替你家尊长教训教训你!”
呼喝声中,挥掌而上。
那秋菊比他更快,身形一闪,已经抢到他的面前。
陈玉堂挥出去的手掌,即将触在秋菊的身上,忽然发觉一口寒光森森的刀尖,无声无息地透过秋菊的肋间,闪电般穿了出来,正好迎向他的手掌,只要那手掌再移前一分,那苦练二十年的功夫便算缴回去了大半。
只惊得陈玉堂浑身汗毛全都竖立起来,拼着老命朝后一闪,跄跟地倒退几步,一跤跌回坐椅上,口中惊骇地叫道:“无……无……无风刀!”
秋菊冷冷哼道:“算你狗眼不瞎,居然还有点儿眼力。”
陈玉堂登时傻了,没想到误打误闯,闯到老虎口里来,整了整吓干的喉咙,吃吃说道:“没想到是‘无风刀’萧大侠府上,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姑娘了。”
秋菊跟本不吃他这套,刀尖指着他吓塌的鼻梁,恨声喝道:“少罗嗦!快些把茶碗端起来!”
陈玉堂苦笑道:“在下一点儿也不渴,多谢姑娘好心。”
秋菊刀尖晃了晃,道:“管你渴不渴!叫你端起来,你就得端起来。”
陈玉堂愣了愣,道:“为……为什么?”
陈玉堂哭笑不得道:“这……便是贵府的待客之礼么?”
秋菊喝叱道:“一种客人,一种待法,对待你这类客人,赏你一口茶喝,已经算客气的了。”
陈玉堂当年吃过萧少秋的苦头,这时哪里还有胆子耍威风,乖乖端起茶碗,说道:“好!我喝!我喝!”脖子一仰,热气腾腾的一碗香茗,一口气灌了下去。
停了片刻,陈玉堂硬挤出个笑脸,道:“贵主人想必贵人多忙,在下先行告退,改日再来拜见。”
秋菊冷冷喝了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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