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快马奔襄阳_诸葛青云《百劫孤星》

　　文素文痴痴坐在窗际，双目凄迷地凝视着天边闪闪的寒星，内心说不出的凄凉。
　　身侧的婢子小雯，轻轻说道：“小姐！咱们还是走吧！”
　　文素文轻摇粉首道：“要走早就走了，何须等到今天。”
　　小文叹道：“小姐！你该知道，主母的个性乖张无比，凭我主婢两人，是左右不了她老人家的。”
　　文索文闷了一阵，方道：“纵然明知无望，也得拼命一试，咱们再留上一个时期再说吧！”
　　小文急道：“不成呀！如今甘大侠以及吕氏双雄均已拾装北上，丐帮众护法也早已分散，咱们已经处在孤立无援之境，万一弄得不好，到那时便是想走，怕也走不成了。”
　　身后忽然有人接腔道：“不错！到那时想走也走不成。”
　　主婢二人闻声大吃一惊，急忙转身过去，但见一个衣着玄裳，腰佩金剑的端庄美艳女子，正笑吟吟的站立在门边。
　　当然，那美艳女子，正是远从洛阳赶柬的纪雪雪姑娘。
　　小雯惊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纪雪雪缓步走了上来，边走边道：“我是你家小姐的姐姐。”
　　小雯闪身拦住她的进路，娇叱道：“还不给我站住。”
　　纪雪雪依言却步，问道：“你是小雯姑娘了？”
　　小雯讶然道：“咦？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纪雪雪笑道：“我既是你家小姐的姐姐，岂有不知自己妹妹贴身待婢芳名之理？”
　　小雯“哼”了一声，叫道：“休来与我胡言乱语。我家小姐根本就没有什么姐姐，你想来骗谁？”
　　纪雪雪皱眉一笑，道：“哟！好凶啊！”
　　没待小雯接腔，文素文已经轻声喝道：“雯儿闪开！”
　　小雯不放心地退去一旁。
　　文素文打量了纪雪雪一阵，沉道问道：“姑娘究竟是谁？”
　　纪雪雪道：“我爹爹将我许配给你师哥，你爹爹也将你配给了他，我年纪稍长于你，不是你姐姐是谁？”
　　小雯一边喊道：“你是纪家小姐！”
　　纪雪雪颔首一笑。
　　文素文俏颜微露不安地微微一福道：“原来是纪家姐姐，小妹这厢有礼了。”
　　纪雪雪轻声笑道：“姐姐就是姐姐，还分什么这家那家？难道你真要他讨那么多么？”
　　文素文红脸嚅嚅道：“姐姐说的是。”
　　小雯一旁问道：“纪小姐，我家小姐真的已经许给了金少侠么？”
　　纪雪雪煞有事道：“有师伯为媒，天下英雄为证，还会假的了么？”
　　小雯诧异道：“天下英雄？都是些什么人？”
　　纪雪雪信口胡吹一阵道：“‘铁马金怆’朱大侠，‘无风刀’萧大侠，‘梅花神剑’司徒女侠，还有……还有‘百发不中’侯大侠，还有……还有‘千面神丐’石帮主，再加上我那‘非金不打’的老爹爹，够了么？”
　　主婢二人听得同被吓傻了。
　　纪雪雪“噗哧”一笑道：“如果还嫌不够，后面还多得很哩，我可以逐个一一道来。”
　　小雯颤声叫道：“够了，够了。”
　　窗旁的文素文姑娘，只羞得一张俏丽的脸蛋儿几乎帖在自己酥胸之上。
　　纪雪雪悄悄抿了抿小嘴，轻轻唤了声道：“雯儿。”
　　小雯即恭声应道：“婢子恭候小姐差遣。”
　　纪雪雪道：“你速去打点细软，准备立即动身。”
　　小雯恭应一声，飞步而去。
　　文素文急忙说道：“姐姐！小妹不能走。”
　　纪雪雪移步而上，道：“为什么不能走？”
　　文素文苦笑道：“小妹得设法说动家母……”
　　纪雪雪截口道：“不必了，令堂之事，将来叫令尊来解决吧！”
　　文素文急道：“那怎么可以，万一两老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怎生是好？”
　　纪雪雪道：“那是他们文家的事，如今你已是金家的人，还管他那么多干吗？”
　　文素文急形于色道：“自己父母之事，身为子女者岂能置之不问。”
　　纪雪雪道：“有道是许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文家一切的家务，都与你无关了。”
　　她将“嫁”字换成了“许”字，弄得文素文半响没有再出话来，良久方道：“可是小妹还没嫁呀！”
　　纪雪雪俏脸一沉，道：“嫁不嫁都是姓金，文家的事我管不着，金家一切都得听我的。”
　　文素文怔了怔，道：“姐姐何苦强人所难呢？”
　　纪雪雪瞪目道：“什么强人所难？有道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的话便是家法，就连你师哥，都得听信几分。”
　　文素文愣了半响，又道：“姐姐就不能宽限小妹数日么？”
　　纪雪雪冷冷道：“不必多费唇舌。我这人一向言出必行，说今晚走，拖到明朝也不成！”
　　文素文心中一急，泪珠夺目而下。
　　纪雪雪这才将脸色和转下来，拂着文素文耸动的香肩，柔声问道：“妹妹，你可知道姐姐为何急急赶来接你？”
　　文素文轻摇粉道，呜咽道：“小妹不知。”
　　纪雪雪道：“我是受你师哥一再嘱托，才漏夜飞骑而至。”
　　文素文喘喘道：“他……他现在去了那里？”
　　纪雪雪道：“已经赶去襄阳，如今恐怕已与飞龙帮之人干了起来。”
　　文素文闻言身形陡地一颤，急急道：“飞龙帮声势日益强大，帮中高手如云，姐姐怎放心叫他一人前去涉险？”
　　纪雪雪道：“妹妹放心，襄阳方面亦不止他一人，许大侠和家父等人都在那里。”
　　文素文忙道：“莫非丐帮与飞龙帮起了冲突？”
　　纪雪雪摇首道：“如今正邪决斗即将开始，襄阳之战只不过是个开端而已。”
　　文素文恍然道：“原来如此。”
　　纪雪雪微微一叹，道：“至于丐帮和咱们大哥，正是这次大战的先驱，任务最重，风险也最大。”
　　文素文不安道：“小妹对忠义相传的丐帮，一向敬仰得很。”
　　纪雪雪“噗”地一笑，道：“难道你对咱们大哥就不敬仰了么？”
　　文素文急忙扭过脸去，雪白的粉颈那已涨得红晕起来。
　　纪雪雪又是一叹，道：“这次襄阳之行于情于理，姐姐都该与他同往，只因为姐姐深知大哥平日念你忒甚，为了免去他的后顾之忧，才决心将你接出，再一同赶去助他一臂之力。希望你千万不可再来拖延时刻，免得教他悬心两地，不能专心一意作战。”
　　文素文陡然回转身形，凝视着纪雪雪脸孔道：“难得姐姐深明大义，小妹能与姐姐共伺师哥，真是天大的幸事。”
　　纪雪雪微微一笑，道：“自己姐妹，毋须客套。”
　　文素文道：“小妹这就去家母处辞行，立刻追随姐姐前去助师哥一臂。”
　　纪雪雪忙道：“最好不要面辞，留封书信也就够了。”
　　说话间，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刀剑之声。
　　文素文惊道：“小妹倒忘了问问姐姐，这碧云山庄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守卫极端森严，不知姐姐是怎样进来的？”
　　纪雪雪轻轻松松道：“大摇大摆走进来的，中途连个弯都没转。”
　　文素文骇然道：“那些守卫之人呢？”
　　纪雪雪道：“都被手下点倒了。”
　　文素文忙问：“不知姐姐带了多少人来？”
　　纪雪雪道：“仅仅四个婢女。”
　　文素文急道：“快些叫他们进来，万一碰到家母就没命了。”
　　纪雪雪安然笑道：“妹妹放心，我那四名婢女身手极端高强，纵是出尽‘三才教’高手，也休想将她们奈何。”
　　文素文一百二十个不相信道：“姐蛆千万不可大意，须知家母功力高强得很。”
　　纪雪雪道：“比诸当今七大名人如何？”
　　文家文道：“纵有胜负，也当在四五百招之外。”
　　纪雪雪安然如故道：“不要紧，不要紧，我那四个丫头也跟她差不了多少。”
　　正当文素文惊愕之时，楼外也响起子一阵娇声呼喝：“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闯入我碧云山庄来，你们不要命了么？”
　　一阵娇滴滴的声音答道：“老太婆，别这么凶好不好，我们陪我家姑娘进来玩玩有啥关系？”
　　文素文变色道：“不好，家母来了。”
　　纪雪雪道：“不要害怕，她们留不住咱们的。”
　　说话间，夏侯飞琼又叫道：“你家姑娘是谁？”
　　那娇滴滴的声音应道：“我家姑娘便是名震武林，大名鼎鼎的‘金剑飞星’纪雪雪，老太婆，你怕比怕？”
　　纪雪雪听得“噗哧”一笑。
　　夏侯飞琼冷冷道：“原来是个无名小辈，快点叫她出来领死！”
　　那娇滴滴的声音再也不娇了，蛮不高兴叱道：“臭老太婆，你要再敢言出不驯，辱及我家姑娘，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夏侯飞琼一声怒吼之后，立刻响起了一阵疾快的刀剑声音。
　　从声音上听来，那两人正好棋逢敌手，杀得好不紧张。
　　文素文为之动容道：“那姑娘是谁？”
　　纪雪雪道：“‘四季花婢’里的夏荷。”
　　文素文不解道：“什么四季花婢？”
　　纪雪雪道：“那四人名字分了个春、夏、秋、冬四字，是以称为四季花婢。”
　　文素文又问：“这‘四季花婢’之中，可是以夏荷功力最强？”
　　纪雪雪摇首道：“你娘若是碰上那最强的，早就没这么轻松了。”
　　文素文怔了怔，道：“姐姐！你这四个婢女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纪雪雪轻笑道：“姐姐哪有这种本事。她四人乃是‘无风刀’萧大侠二子萧风房中的丫头，我只是中途接收过来而已。”
　　文素文诧异道：“萧少秋？姐姐怎么跟他家攀上了关系？”
　　纪雪雪一笑方道：“以后切莫指名道姓，如今大哥已经拜在他老人家膝下，咱们都是人家的儿媳妇呢！”
　　文素文俏脸一红，道：“师哥怎……怎会无故拜在他老人家膝下？”
　　纪雪雪道：“谁说无故？那小无风刀萧风，便是大哥的孪生胞弟金仲甫，由于这个关系，你说不拜成么？”
　　文素文讶然道：“孪生兄弟？”
　　纪雪雪忙道：“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分别只在那萧风背上有块红记，以后你得特别小心，莫要忙中出错，投进另一个人怀抱，那就闹出大笑话了。”
　　文素文俏脸又忍不住红了起来。
　　外边刀剑之声愈来愈紧，陡闻夏荷大声喊道：“姑娘！这老太婆身手高强的紧，小婢有些支撑不住了。”
　　纪雪雪扬声喝道：“放她进来！”
　　夏荷应了一声，又转对夏侯飞琼说道：“老太婆，不跟你玩了，我们姑娘正在叫你，你还不快点进去。”
　　夏侯飞琼喝一声：“便宜了你！”
　　刹那之间，人声俱已到了门外。
　　但见剑光一闪，门帘整个削落，夏侯飞琼闪身冲了进来。
　　文素文不安地趄后缩了缩，喊了声：“娘！”
　　夏侯飞琼扫过不动声色的纪雪雪，瞪着惊慌的文素文叱道：“好丫头，居然勾引外贼进来，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娘亲么？”
　　文素文急道：“母亲不可误会，这位纪姐姐是孩儿的朋友，今晚是特来寻访孩儿来的。”
　　纪雪雪遥遥一福，道：“见过文伯母！”
　　夏侯飞琼狠狠“啐”了一声，吼道：“住口！谁是你的文伯母？”
　　文素文一旁喊道：“娘啊！她是女儿的朋友，不唤您伯母唤什么？”
　　夏侯飞琼恶声叱道：“什么朋友，这丫头分明是是萧少秋的女儿，你当我不知道？”
　　纪雪雪接口道：“错了，侄女是萧大侠的儿媳，并非女儿。”
　　夏侯飞琼喝道：“管你是谁，今天你休想全身而退。”
　　这时，正好小雯提着两个小包，一头窜进屋里。
　　夏侯飞琼瞪得神色一变道：“好丫头，原来想溜！”
　　文素文急急的说道：“孩儿不过想随纪姐姐出去办件急事。正想到你老人家房中辞行，哪里谈得上溜？”
　　夏侯飞琼狠狠道：“少想好事，自今而后，你休想出庄一步，待我先将你的耳目收拾了再说。”
　　言毕，挥剑直向小雯劈去。
　　一片惊吼，纪雪雪身形一闪，一把将小雯抱在怀里，高声喊道：“菊儿上来！”
　　但闻远远传来一声清喏，喏声未了，菊儿已经穿窗而入，看也不看凶神般的夏侯飞琼一眼，径向纪雪雪道：“姑娘有何吩咐？”
　　纪雪雪道：“你负责护送文姑娘主婢到咱们预定之地，中途不可多伤无辜！”
　　秋菊道了声：“小婢遵命！”
　　转对文素文万福道：“小婢秋菊，见过姑娘。”
　　文素文不安地还了一礼，一双惊慌失措的目光，直对脸色铁青的夏侯飞琼望去。
　　突然，夏侯飞琼身形一闪，一招“雪漫中天”，疾向秋菊背后刺去。
　　文素文和小雯主婢二人，齐声惊叫起来。
　　但见秋菊头也不回，身躯微微一挫，反手拔出钢刀，轻轻一拨，已将来剑封住，口中冷冷喝道：“你这招‘雪漫中天’没有练到家，瞧瞧我的！”
　　这时方才转身，以刀代剑，同样一剑刺了出去。
　　“丝”的一声，夏侯飞琼的衣襟破了一大块。
　　只惊得她接连倒退数步，骇然吼道：“你……你是文老儿派来的？”
　　秋菊冷冷道：“看在文姑娘份上，我也不为已甚，但愿你能知彼知己，不要难已难人才好。”
　　言毕，她对文素文一福，道：“文姑娘请上路！”
　　文素文心头一酸，眼泪连绵而下，缓缓跪了下去，遥对愣愣的夏侯飞琼一拜，道：“请恕女儿不孝了。”
　　夏侯飞琼气得浑身乱抖道：“好，好，你既然反了，也别怨我对你不起了。”
　　纪雪雪一旁笑道：“伯母可是打算跟我们一拼么？”
　　夏侯飞琼恨恨道：“何须我老人家自己出手，如今这座小楼已被我‘三才教’高手团团包围，你们纵然生出翅膀，也休想逃出我的天罗地网。”
　　纪雪雪“哜咯”一阵娇笑，道：“伯母，你自己瞧瞧自己，下面可有一个三才教之人？”
　　夏侯飞琼怔了一怔，急忙跑到窗前，低首垂望之下，大大吃了一惊，下边除了刚刚与自己动手的小丫之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夏侯飞琼好好愣了一阵，猛将身子一扭，女儿丫头都已不见，只剩眼看一丈之处的纪雪雪，依然巧笑嘻嘻的站在那里，心头不禁大急道：“她们呢？”
　　纪雪雪道：“走了！”
　　夏侯飞琼回手一指，道：“我楼下的人呢？”
　　纪雪雪没事人儿一般道：“也走了！”
　　夏侯飞琼疯狂喊道：“你把他们骗去哪里？”
　　纪雪雪笑道：“我一直站在这里，岂能分身出去行骗？”
　　夏侯飞琼急问：“那么是谁干的！”
　　纪雪雪道：“自然是冬梅了。”
　　夏侯飞琼惊道：“冬梅是哪个？竟有这么大本领。”
　　纪雪雪“嗤嗤”笑道：“不过是我纪雪雪座前一名小丫头而已·。”
　　夏侯飞琼牙齿一咬，恨恨吼了声：“臭丫头！我跟你拼了。”抡剑扑了上去。
　　纪雪雪扬手道：“且慢！”
　　夏侯飞琼身形一缓，道：“你有什么遗言，从速道来！”
　　纪雪雪道：“伯母呀！奉劝你忍忍吧，一旦动起手来，吃亏的一定是你自己。”
　　夏侯飞琼猛地“啐”一声，发疯般扑了上去。
　　陡见纪雪雪玉腕轻挥，“呼呼”一声，两点金星疾射而来。
　　夏侯飞琼身形转闪而过，剑锋直取纪雪雪胸部要害。
　　那纪雪雪说像个铁打的金刚一样，挺挺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直到剑尖到了胸前，陡见她双掌一合，竟将剑尖紧紧抓住。
　　夏侯飞琼正待挣动，身后金声又起，其势快似流星，情急之下，剑也顾不得要了，猛地就地一滚，总算给她让了过去。
　　纪雪雪扔剑堕地，收回金叶，笑嘻嘻喝了声：“好身法！”
　　夏侯飞琼骇然叫道：“你……你是纪庸的女儿？”
　　纪雪雪点首道：“这次被你猜到了。”
　　言毕，莲足一扫，还回夏侯飞琼长剑，道：“可要试试我纪家的‘挥金十八剑’？”
　　夏侯飞琼捞剑在手，喝道，“正想领教！”
　　纪雪雪缓缓拔出短剑，笑眯眯说道：“为了教你有个准备，我先跟你报报实力，要不要听？”
　　夏侯飞琼眼珠转了转，道：“说吧！”
　　纪雪雪道：“这神镖手法，轻灵俏巧方面，即堪称宇内第一高手。”
　　夏侯飞想了想，道：“领教过了。”
　　纪雪雪又道：“这口金剑，曾与‘无风刀’萧大侠激战数百回合，结果是‘平分秋色’！”
　　夏侯飞琼嘴巴咧了一咧，道：“吹牛！”
　　纪雪雪微微笑了笑，继续道：“镖剑合壁，曾与‘火凤凰’祝映雪二度激战，两战皆南！”
　　夏侯飞琼诧异道：“什么两战皆南？”
　　纪雪雪道：“对方两战皆北，我不是两战皆南么？”
　　夏侯飞琼尖叫道：“谁要听你信口胡吹！”
　　纪雪雪剑锋一晃，大喝道：“究竟是否胡吹，一试便知分晓，来吧！看在文妹妹份上，我先让你三招。”
　　夏侯飞琼迟疑一阵，陡然身形一闪，穿窗而去，远远喝了声：“失陪了！”转瞬之间，身形隐没。
　　纪雪雪“咯咯”笑了一阵，回首叫道：“伯母已经去了，你们快些出来吧！”
　　床后应了一声，文素文、秋菊和小雯三人，鱼贯走了来。
　　纪雪雪道：“咱们也该走了。”
　　言毕，当先缓步出房，带领几人大摇大摆从正门出庄而去。
　　金仲池飞骑驰进与襄阳一江之隔的樊城，已是第二日午后时分。
　　游目所及，满街尽是丐帮子弟，显然各舵人马都已相续赶到。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喊道：“前面可是金少侠？”
　　金仲池转道望去，但见五龙会五当家赖云大步奔了上来。
　　金仲池连忙落马，笑道：“仅仅二十几日光景，贵会竟已伸延到汉水地面，好快的腿啊！”
　　赖云哈哈一笑，道：“岂止汉水，已经到了长江了。”
　　金仲池惊一惊，道：“贵会准备之速，在下好生佩服。”
　　赖云又是哈哈笑了一阵，道：“少爷急急赶来，可是要过江去协助丐帮一臂之力么？”
　　金仲池道：“不错，有劳五当家派条小船，速将在下送过去如何？”
　　赖云摆手道：“别忙，别忙，早得很呢！”
　　金仲池诧异道：“难道还没开火么？”
　　赖云道：“早就干上几天了，在下说早得很，不过是今天的时刻尚未到罢了。”
　　金仲池浑然不解道：“打架还有固定时刻？”
　　赖云道：“少侠说得不错，不但时刻固定，而且还准时无比。”
　　金仲池忙问：“什么时刻？”
　　赖云道：“每夜三更，准时发动。”
　　金仲池又问：“是哪一边发动？”
　　赖云道：“当然是人家那边了。”
　　金仲池道：“咱们就不会打过去么？”
　　赖云道：“双方实力过于悬殊，咱们能够守住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敢打过去。”
　　金仲池皱眉道：“听你说来飞龙帮方面好像来了不少高手似的？”
　　赖云点首道：“的确不少，连该帮中顶尖人物都已到了。”
　　金仲池心中一动，道：“哪一个？”
　　赖云道：“‘及时雨’公冶光。”
　　金仲池听得精神一振，欣喜之下，连道了几声：“好！好！好！”
　　赖云苦笑道：“还好呢，再好丐帮就没命了。”
　　金仲池咳了咳，又问：“丐帮伤亡很重么？”
　　赖云道：“自然不会轻了。”
　　金仲池奇声道：“怪了，对方实力既然那般坚强，大可一手将丐帮襄阳分舵挑掉，何必每夜打来打去呢？”
　　赖云忙道：“我们大哥也曾言及这点，他说：飞龙帮好像有意将丐帮人物全部引来，实行一手扑灭……”
　　金仲池截口问道：“曹大当家的如今在哪里？”
　　赖云朝南指，道：“最前面！”
　　金仲怔了怔，道：“长江？”
　　赖云道：“也许已经开进洞庭了。”
　　金仲池急忙道：“管它何时发动，快快送我过江。”
　　赖云道：“少侠远道而来，何不歇息一阵，也让我五龙会稍尽地主之谊。”
　　金仲池道：“多谢五当家的盛情，如今丐帮正置身水火之中，咱们怎好在这襄把酒言欢？在下改日再行叨扰吧！”
　　赖云脸孔一红，道：“少侠说的是，既然如此，在下这就新自渡送少侠过去。”
　　位居荒郊的丐帮襄阳分舵，门里门外一遍凄惨景象。
　　金仲池扫视着三三两两的负伤子弟，唏嘘穿过而入，帮主石中天早已迎出堂外，远远说道：“少侠也来凑上一角么？”
　　金仲池道：“这事全由在下引起，在下怎好置身事外？”
　　石中天哈哈一笑，道：“少侠客气了。”
　　说话间，两人把臂进入堂中，刚刚坐定，丐帮两大护法许润成和纪庸，都已闻声赶了出去。
　　金仲池一一见礼完毕，纪庸急忙开口问道：“池儿！冬梅姑娘没有来么？”
　　没待金仲池答话，许润成已经叫道：“纪老弟，你莫非被飞龙帮那群鬼嵬子吓糊涂了？”
　　纪庸微微一怔，道：“此话怎讲？”
　　许润成道：“你不问问自己女儿之事，先探听别人姑娘家行止何为？”
　　纪庸咳咳道：“那冬梅姑娘一向随在小女身侧，先问哪个不是一样？”
　　许润成瞟了面含哂笑的金仲池一眼，摇头不迭道：“不对，不对，其中必定有些缘故。”
　　纪庸忽然叹了口气，道：“许兄猜得不错，这其中确是有点原因！”
　　许润成忙道：“什么原因？说出来听听！”
　　纪庸道：“如今咱们又加了个池儿，人手方面已经足与对方抗衡，只是少了个跟‘及时雨’公冶光老鬼勾心斗角的人物……”
　　许润成截口道：“你嘴里的……什么梅姑娘，莫非是个足堪与公冶光斗法的人选？”
　　纪庸点头道：“一点不错，那冬梅姑娘非但心思机敏，料事如神，筹谋运计亦是高人一等，是个大好的军师人选。”
　　石中天一旁问道：“那位冬梅姑娘是什么人？”
　　纪庸道：“是小女身旁的一个小丫头。”
　　石中天皱皱眉头，道：“纪护法不得太过大意，这襄阳之战，乃是正邪斗法的开端，胜负关系双方士气甚大，千万不可等闲视之。对方断然派出该帮最高护法公冶光主阵，便是一个最好的实证……”
　　说到这里浯声一顿，轻轻摇了摇头，又道：“那冬梅姑娘，再是聪明机智，也终是个小丫头而已，所见所闻总是有限。她哪里是老奸巨猾的‘及时雨’公冶光之敌？”
　　纪庸奈于身份，不愿与石中天抬杠，心中却有说不出的不服气，登时脸孔涨得通红，一双冒火的眼神直向金仲池逼去。
　　金仲池清了清嗓子，接口道：“岳父也真糊涂……”
　　纪庸惹不起石中天，却惹的起金仲池，闻言立刻截口喝道：“你说什么？”
　　金仲池斜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石帮主一向雄材大略，这里有他坐阵，还哪里用得着冬梅那种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手。”
　　许润成一旁捧场道：“侄儿说的是极，本帮帮主手上玩艺虽然不成，肚子里的东西却与那公冶光少不了多少。”
　　金仲池冷冷道：“可是这次却无端做出一件……愚蠢事来。”
　　“池儿不准胡说！”同是一句责言，声音却一大一小，大的是许润成，那小的几不可闻的自然是纪庸。
　　石中天满不在乎的冷冷大笑道：“不知在下蠢在那里，还清少侠教诲。”
　　金仲池道：“难道帮主就没发觉这里是个陷阱？”
　　石中天笑眯眯道：“早就发现了，他飞龙帮每次都不肯全力进攻，杀杀打打像玩的一样，只要稍有脑筋的人，都不难立刻发觉。这有何奇？”
　　金仲池冷笑一声，道：“既然明知是个陷阱，为何还死死守在这里？难道贵帮子弟的性命就这么不值钱么？”
　　石中天笑颜不改道：“少快责备得对，可是……你却忘却了一件极端重要的事。”
　　金仲池忙问：“什么事？”
　　石中天道：“那‘及时雨’公冶光是个什么人物。”
　　金仲池怔了一怔，道：“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花样？”
　　石中天道：“这便是计中之计，想那公冶光是何等诡计多端，怎会使出这么一个幼稚的计谋，来引我丐帮各舵精英入伏？”
　　金仲池的脖子红了，闷了半响方道：“但不知其中究竟藏着什么计中之计？”
　　石中天哈哈一笑，道：“不瞒少侠说，在下一路上一直未曾想通，直到昨夜跟他们干了一架之后，才渐渐明白过来。”
　　金仲池忙道：“请帮主指教。”
　　石中天两眼眯成一格细缝，细声细语道：“何不等冬梅姑娘到来，问问她瞧！”
　　金仲池“哼”了一声，道：“好吧！就拿这个问题考她一考，也好教你石帮主……”
　　石中天截口道：“只要她能在三个时辰之内猜断出来，我石中天就心服口服了。”
　　金仲池摇道道：“那里要那么久，有个大半个时辰也就够了。”
　　石中天难得脖子粗了起来，粗声说道：“少侠未免太过自信了吧？”
　　金仲池露齿一笑，道：“咱们可要赌上一赌？”
　　石中天立刻叫道：“赌了！”
　　金仲池道：“她若在一个时辰之内不能断出飞龙帮的计谋，我愿捐出四万两纹银，做贵帮改善弟子的生活之资。”
　　石中天微微一惊，道：“四万两？”
　　金仲池点首道：“不错，以你帮十万计算，每人也可分得四钱银子。”
　　许润成一旁急道：“侄儿休来胡闹！你那里有那么多银子好输？”
　　纪庸立即接口道：“许兄放心，区区四万两之银，在他说来，也算不得什么，随手倒可掏出来。”
　　石中天闻言心中一喜猛地站起来，道：“我若输了，本帮十万弟子，敬候少侠差遣，直到飞龙帮战灭为止。”
　　金仲池沉着比道：“包括两大护法和帮主在内么？”
　　石中天目光忙朝许、纪两个望去，纪庸狠狠把脑袋一点，许润成叹了口气，也勉勉强强点了点头。
　　石中天这才肃容说道：“包括两大护法和本帮主在内！”
　　金仲池也缓缓站起身来，慢慢将手掌伸了出去。
　　“拍、拍、拍”三声，四万两银子赌十万个人，金仲池太划算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堂中四人就如四具木制的菩萨一般，各个紧闭双目，不言不动。
　　突然，门外有人高声报道：“启禀帮主，对岸来了消息。”
　　四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石中天喝了声：“报上来！”
　　门外弟子道：“五龙会打出信号，说纪姑娘一行七人已经到了对岸。”
　　石中天道：“通知何舵主，速速派人到岸上迎接。”
　　弟子应了一声，急走而去。
　　纪庸望着金仲池道，“怎么七个？那两人是谁？”
　　金仲池神色不安道：“文姑娘主婢。”
　　许润成闻言喜道：“文丫头出来了？”
　　金仲池道：“雪儿迟来，便是为了转去碧云山庄接她主婢两人。”
　　许润成瞟了纪庸一眼，道：“听起来那雪儿姑娘倒蛮贤惠？”
　　纪庸傲然一笑，道：“这话幸亏是出自你许兄之口，若是换了别人我又要骂了，许兄也不想想看，我纪庸的女儿还能错的了么？”
　　许润成急忙随声附和道：“对，对你纪庸的女儿那里还会不贤惠？我这人也端的糊涂得可以。”
　　言毕，两人相顾大笑。
　　石中天却一直眼眯眯瞧着金仲池一张不安的脸孔，良久方道：“少侠可是有些悔意么？”
　　金仲池勉强笑了笑，道：“帮主放心，这区区四万两银子，在下还没有看在眼里，倒是帮主下的赌注太大了。”
　　石中天道：“少侠不必为我操心，说句良心话，纵然咱们不赌，凭交情我丐帮也有意助你报仇，何况这次事关武林正邪存亡之战，理当有个人出面领导，她若真的机智若神，莫说我丐帮上下该听她的，便是天下正道人物，也尽都在她指挥权限之内，她是雪儿姑娘的丫头，还不等于是你少侠的丫头一样？我与你做赌，不过想顺水捞一票罢了……”
　　语声未住，许润成已单叫道：“帮主！如此说来，咱们岂不等于骗了人家？”
　　石中天道：“也不尽然。师伯想想看，假如少侠赢，偏不叫咱们打架，发道命令叫咱们全帮总动员去开山，咱们还不是要乖乖去干？”
　　许润成惊道：“对呀！万一……万一……”
　　石中天截口笑道：“师伯放心，金少侠断不会真叫咱们去开山的。”
　　金仲池一旁苦笑道：“时间已经不多了，帮主还有什么威风，快些施展出来，少时冬梅一到，你的时代就完了。”
　　石中天闻言哈哈大笑，三人也情不自禁地陪同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石中天忽然问道：“少侠既不在乎银子，何以又满脸愁容？”
　　许润成一旁接道：“莫不是为了怕文丫头不高兴？”
　　金仲池于形不安道：“没……没有的事，师伯莫听帮主戏言。”
　　石中天笑声道：“大概就是这件事了，我瞧师伯干脆一并成全了他，替文大侠出面将师妹许配给他算了。”
　　许润成偷偷瞟了纪庸一眼，迟疑道：“恐怕……不太好吧？”
　　纪庸道：“别看我，要干就干，若是少个媒人，不妨也算上我一份。”
　　许润成双手一拍，叫道：“好！就这么办了。”
　　金仲池一旁涨得面色通红，却连吭也没有吭一声出来。
　　说话间，弟子又在门外报道：“启禀帮主，纪姑娘等人到了。”
　　石中天急忙喝道：“快快有请！”
　　不消片刻，堂门一花，七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鱼贯走了进来。
　　纪雪雪当先叫道：“大哥！小妹幸不辱命，已将文妹妹接出来了。”
　　金仲池咳了咳，道：“好，好，辛苦你们了。”
　　文素文悄悄溜了金仲池一瞥，立即移至许润成眼前，深深一福道：“侄女儿见过师伯！”
　　许润成哈哈一笑，道：“不必与师伯客气，快快见过你纪伯伯！”
　　文素文又是恭恭敬一福，道：“拜见纪伯伯！”
　　纪庸眯眯打量她一阵，赞了声：“好人品！”
　　许润成眼睛一翻，道：“这话是出自你纪老弟之口，若是换了旁人，我也要骂了，你也不想想看，我文老弟的女儿人品还错的了么？”
　　纪庸哈哈一笑，道：“好快的回马枪。”
　　欢笑声中，文素文又见过石中天，方才轻轻道了声：“师哥好！”
　　金仲池忙道：“师妹好，师妹好。”
　　石中天一旁叫道：“你们师兄妹谈的日子多得很，不心急在一时，倒是快些替我引见一下，这冬梅姑娘究竟是那一位？”
　　冬梅远远应道：“小婢冬梅，见过石帮主。”
　　石中天道：“久仰姑娘足智多谋，在下佩服得很。”
　　冬梅微微一笑，道：“帮主抬举我了，小婢这点门道，怎及得上你石帮主万一。”
　　石中天道：“休要与我客套，我已与你家少爷赌上了。”
　　冬梅睨了金仲池一瞥，忙问：“不知赌些什么？”
　　石中天眼睛转了转，道：“姑娘何不猜上一猜？”
　　金仲池急忙喊道：“此事不在赌注之内。”
　　冬梅“嗤”地一笑，道：“石帮主与我家少爷赌的莫非是‘及时雨’公冶光真实的意向？”
　　石中天骇然叫道：“果然不凡！”
　　冬梅立刻接道：“帮主可要小婢猜猜两位的赌注？”
　　石中天怔了半晌，方道：“猜得出么？”
　　冬梅道：“简单得很。”
　　石中天忙道：“那么请姑娘猜猜看吧！”
　　冬梅道：“我家少爷最讨厌的就是那四万两的银票，而你石帮主仅有的，也是最划算的，就是手下十万弟子，四万对十万，大概错不了吧？”
　　语声止住，许润成、纪庸二人霍然大笑起来。
　　石中天粗声叫道：“我十万人对四万两银子，平均每人只合四钱，那里谈得上划算？”
　　冬梅矫声接道：“帮主难道没有加上一条飞龙帮覆帮的截止期限么？”
　　石中天忙道：“纵然有那一条，又有何用？试想你家少爷高兴起来，教我们合帮去移山填海，我们还不得照干？”
　　冬梅“嗤嗤”笑了一阵，道：“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人家都去拼命，却叫你们去练身骨。”
　　石中天一时为之语塞，嘴巴动了半晌，没吭出一个字来。
　　金仲池一旁笑道：“帮主要想撤回赌注，现在还来得及，若是坚持到底，丐帮弟子就要改成这项正邪之战的先驱了。”
　　石中天理也不理他，仅对冬梅喝道：“说！公冶光老鬼的心意是什么？”
　　冬梅神秘兮兮道：“小婢不但能断出‘及时雨’的心思，便是帮主心里想的，也有把握猜出……十成！”
　　石中天脸色一红，讪讪道：“我……我哪里有想什么？”
　　冬梅道：“帮主不是想将计就计，将万柳庄众人以及天下正道人士都引来襄阳么？”
　　石中天沉沉叹了一声，道：“姑娘才智惊人，在下服了你了。”
　　金仲池诧异道：“帮主忙着将大家引来襄阳做什么？”
　　石中天有气无力道：“少侠有所不知，目前与飞龙帮正面为敌者，只有丐帮十万弟子，遭受该帮迫害最重的，也是我们，长此拖延下去，我丐帮必定亡在他们手上，是以才将计就计，想将正道人士全部引来，在这里决一死战。”
　　金仲池忙问：“那公冶光想的又是什么呢？”
　　石中天道：“表面看来，他们好像别有图谋，其实早在数年之前，该帮便已选定这个地点，正道人士来得愈多，他飞龙帮也出兵愈多，待大家凑得差不多时，六大门派之人必定倾巢而出，从四面八方赶来，里外夹攻之下，不难将正道人士一举消灭。”
　　金仲池不解道：“他们为何偏偏选上襄阳，而不在岳麓山布下罗网呢？”
　　石中天道：“只因此地正是该帮以及各大门派聚兵最速的中心之地，至于岳麓山，乃是该帮心脏所在，岂容外人践踏，何况正道人士一灭，天下门派仍在，他若将老巢弄得一遍凌乱，还拿什么压制随时有反扑可能的六门中人？”
　　金仲池点子点头，道：“好吧！这场赌赛，就自不分胜负，咱们快些研究个妥善对策。”
　　石中天忙道：“少侠不必推卸，这场赌赛，我丐帮输得心服口服，今后切都听你的！”
　　冬梅一旁接了句：“直到飞龙帮垮台为止。”
　　石中急忙点头道：“姑娘说的不错，直到飞龙帮确确实实覆灭为止。”
　　金仲池瞧了瞧自信满满的冬梅，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在下有僭了。”
　　石中天道：“少侠不必客气，但请发令便了。”
　　金仲池转对冬梅道：“梅儿！你就做我的军师吧！”
　　冬梅笑应道：“小婢遵命！”
　　金仲池道：“依你之见，这场仗该当如何打法？”
　　冬梅不假思索道：“咱们也选个有利的地方，集中人力，与他决一死战。”
　　金仲池“嗯”了一声，道：“你瞧什么地方对咱们最为有利？”
　　冬梅轻垂粉首，微微索起了眉尖，难得她也沉思起来。
　　众人各个屏气凝神，静静等候她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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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快马奔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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