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亮在洞外等得不耐地高声叫道:“好了,好了,你们还哭些什么?难道真是新婚夫妇,羞涩得见不得人,赶快出来,我们要前往独夫谷参与重阳大会,看看你师母这位‘女诸葛’的‘星卦合参’妙术,灵是不灵,如何做‘客星犯帝座,局外起风云’呢!”葛啸群等闻言,自然一齐走出石洞,并引介“冰心天女”花如梦与群侠重新见礼。
轩辕亮怪笑说道:“四海八荒与会群豪,已有多拨走进,我们这一拨,人数不少,是支队伍,常言道:‘军无令不行’,关于执掌兵符之事,责无旁贷,定然要偏劳石三妹这位‘女诸葛’了。”
石珠娘毫不推诿,扬眉笑道:“好,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轩辕大哥听令。”
轩辕亮苦笑说道:“这才叫‘作法自毙’,我大概要被派做前站先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这差事苦得很呢!”石珠娘摇头笑道:“轩辕大哥猜得不对,我不是要你充任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先行官,而是要你充任刺探敌情,通风报讯的联络官。”轩辕亮“哦”了一声,扬眉问道:“联络官?要我去和谁联络?”
石珠娘嫣然笑道:“自然是直到如今尚隐身在独夫谷内,必然已洞察对方隐微的‘竹剑先生’西门远了。”轩辕亮怪笑说道:“对,西门老怪物定会知道昨夜独夫谷方面,所传来的嘈杂怪声,到底是什么缘故。”群侠边谈边行,尚未走到独夫谷口,轩辕亮便愕然止步,略一凝神.向石珠娘怪笑说道:“三妹,有些俗语,简直往往会比神仙念的咒儿,还要来得灵验。”
石珠娘微笑说道:“经验二字,是最靠得住的学识,所谓俗语,多系前人积累经验,轩辕大哥,你想起什么俗语来了?”轩辕亮笑道:“说起曹操,曹操就到。”
葛文钦目扫四外,含笑问道:“轩辕大哥所说的‘曹操’,自然是指‘竹剑先生’西门远了,但不知这位武林大侠,现在何处?”轩辕亮答道:“他用‘传音入密’神功,暗暗约我上谷顶一会。”
石珠娘含笑说道:“西门大侠既找大哥,必有要事,大哥赶紧前去赴约,我们先入独夫谷,你随后赶来便了。”轩辕亮扬眉狂笑说道:“前站先行,刹那间改为后队,也是罕有妙事,在我未到之前,三妹多加谨慎,尤其要严如约束群儿等人,决不许傲慢轻敌。”话完,遂不与群侠同行,单独由侧面施展他旷代无双,傲视武林的“金雕身法”,翻上独夫谷顶。石珠娘依旧安然举步,进入独夫谷口,“五刀派”方面,是派“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中黄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遥等,在谷口负责迎接宾客。葛文钦、石珠娘冷眼旁观,见“五刀派”弟子之中,大部分神色安定.不像昨夜发生了什么大事故模样。但也有极少数“五刀派”弟子的眼角眉梢,仿佛流露出一种愤愤不服的奇异神色。“北海神偷”盖方朔正自心中揣测,葛啸群忽然回过头来,指着身后,向他含笑叫道:“盖大哥请看,‘北海三怪’齐聚‘勾滑’,陈二哥也终于赶来了呢!”盖方朔回头看去,果见“北海神相”陈靖宇眼上戴着一副茶晶眼镜,手中持着一根“报君知”,飘然而来。他一见之下,大喜叫道:“陈老二,你来得倒正是时候,我先替你引见葛啸群老弟的师尊师母,名震乾坤的葛堡主和石夫人。”
陈靖宇闻言,恭恭敬敬地向葛文钦、石珠娘深施一礼。
盖方朔又替他引见“冰心天女”花如梦,“毒龙公主”姬玉花、小玉、“西金霸主”辛锐、“南赤霸主”丁威、“东青霸主”巢楠及“红鼻酒仙”萧亚枫等,并一一说明身份。陈靖宇与众侠打过招呼,特别向花如梦、姬玉花二女.看了两眼,然后轻拍葛啸群肩头“哈哈”大笑说道:“葛老弟,你记不记得我在泰山送给你的两句卦浯,‘花开并蒂,苗山之阳’,如今果然应验了吧?”葛啸群赧然赞佩说道:“陈二哥真是神相。”
盖方朔怪笑一声,摇头说道:“葛老弟,你不要被陈老二蒙住。像你这等风神绝世,年少翩翩的美男子,俏英雄,自然到处都会赢得佳人属意,红粉垂青。娶上两位夫人是当然之事,毫不值得惊奇.两位弟妹若不对你严加管束.将来甚至于会媲美那位‘桃药坞主’唐六如,来个八美图、九美图都说不定。”葛啸群被他调佩得俊脸通红,盖方朔又复笑道:“不过花如梦、姬玉花二位弟妹的姓名之中,恰巧都有‘花’字,遂使他‘花开并蒂’卦语,听来有点神奇,但陈老二若是没有这两下子,他又怎配列名为‘北海三怪’之一?”
陈靖宇笑说道:“天下文章数三江,三江文章数浙江,浙江文章数我弟.我弟随我学文章,盖大哥倒真会连用这首诗儿中所蕴宣传妙理.但脸皮也委实厚得可以,我有了两下子,才配列名‘北海三怪’,你却是‘北海三怪’中的老大,岂非傲视八荒,独占光彩?”
盖方朔怪笑叫道:“陈老二莫再噜嗦,你且看看我们这些人的脸上,谁有晦纹霉色.也好自行多加小心,避凶趋吉。”陈靖字目光如电,在群侠面上来回扫视几跟.摇头笑道;“盖老大放心,你们脸上气色,煞中透吉,主有‘煞神’暗助,必无重大凶险,但花如梦姑娘,却似要与亲人分离。”花如梦娇笑说道:“陈二哥,你这回恐怕要砸了神相招牌.因为我孤苦茕独,从无亲人……”
话方至此,陡然神色大变,身上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目注“北海神医”诸轶凡,失声叫道:“诸三哥,我在神智失常之下,对虎儿兄弟所施毒手,确实经你解救,使他安然无恙了吗?”诸轶凡点头笑道:“险登幽冥路,生出鬼门关,我保证虎儿老弟所中奇毒,业已完全祛解,没有事了。”花如梦听诸轶凡这样说法,心中方自略宽,盖方朔又向陈靖宇问道:“陈老二,你是否说错话了,我只听过‘阴人暗助’,‘吉人暗助’,以及‘贵人暗助’,哪里有甚‘煞神暗助’之说?”陈靖宇摇头笑道:“常言道:‘隔行如隔山’,你对‘妙手空空’、‘偷龙换凤’之术,虽是大大行家,但对于星相卦筮方面,却属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呢!”
盖方朔怪眼双翻,扬眉叫道:“陈老二,满瓶不动半瓶摇,你莫要不知地厚天高发狂卖俏,我虽是门外汉,眼前却有大行家,你那点鸡毛蒜皮的星相卦筮本领,比起人家来,简直宛如‘掌石之拟泰山,斗酌之喻沧海’。”陈靖宇大吃一惊,目光又扫群侠。
盖方朔叫道:“陈老二,你不必看了.石夫人智慧超群,胸罗万象,尤其精于望气之术及‘先天易数’。”陈靖宇闻言,忙向石珠娘长揖为礼,躬身笑道:“请教石夫人,在下从远处走来.遥望独夫谷,似乎笼罩在一蓬凶戾变气之下,但到了地头,却无所觉,不知夫人曾否……”盖方朔不等陈靖宇往下再问,便接口怪笑说道:“陈老二,我说你那点学问,差得太远,如今有了证明了吧.石夫人于昨夜以慧眼望气,便‘星卦合参’.为今日之事。做了两句偈语。”陈靖宇目光一闪,扬眉问道:“石夫人是怎样作偈?”
盖方朔含笑吟道:“客星犯帝座,局外起风云。”
陈靖宇听后,立即双目微合,似在参详石珠娘这两句偈语之中,所含妙诸。石珠娘笑道:“陈大侠无须劳神推想,这是偶然触机之语,未必应验,何况今日重阳大会,正邪人物必起争端,血雨腥风,在所难免,独夫谷纵腾戾气,也是应有现象。”盖方朔哈哈大笑说道:“石夫人与陈老二不必再客气了,反正我已记熟‘客星犯帝座,局外起风云’及‘煞神暗助’之语,少时看你们两位谁的预言正确,便是谁的本领高强,神通广大!”说话之间,业已到了独夫谷内的广场之中。巍峨巨墓已爆,并被连夜夷平,广场只有一座主台,一座客台及另一座较技高台。群侠自然经人引领,上得客台落座,盖方朔目光微瞥,果见五岳三山的宇内武林各派,差不多均有代表人物前来,参与盛会。他们坐下不久,独夫谷口又来了两人。
这两人,一个是“竹剑先生”西门远,一个是“大漠金雕”轩辕亮,但在这两位武林奇侠身后,还由八名“五刀派”弟子,抬来一乘大轿。葛啸群看得皱眉,向盖方朔低声问道:“盖大哥,你看我义父与西门老前辈,在捣些什么鬼儿?他们两人走路,坐轿的又是谁呢?”
盖方朔笑道:“若照常情而论,坐轿之人的身份,必然高于走路之人。”葛啸群摇头说道:“盖大哥的这种说法,不太可能,因为当世武林中最高人物‘八大高手’之内,‘阴山蛇叟’呼延光死于太湖,‘南荒鸠婆’端木玖死于高黎贡山,‘陇右神陀’皇甫正在野人山落魂谷中凄然殉情,与‘落魂教主’余素英双双绝命,‘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与‘关东狂客’宇文苍,在白山黑水间,为民御侮,为国尽命,万古流芳。到如今硬果仅存的,只有我义父、西门老前辈,以及位居‘五刀派’掌门人的‘勾漏独夫’欧阳彝等三位,慢说是碰是遇,便算是寻是找,寻遍八荒,找遍四海,也决无身份比他们再高之人,故而,盖大哥持这种见解,我却先要向你请教,坐在那乘八抬大轿之内的,是什么东洚游仙,西天古佛?”
盖方朔伸手抓抓头皮,窘笑说道:“葛老弟,听了你一席话儿,我只好把我适才的看法收回,因为委实太不成熟,无法自圆其说。”葛啸群手指台前,含笑说道:“他们已在较技台前,停下大轿,我们无须乱猜,只要帘儿一揭,轿内人便将显露身份的了。”盖方朔注目看去,果见轩辕亮等,已在较技台前停步,这位“大漠金雕”与“竹剑先生”西门远,双双掀开轿帘,把轿内人儿抬出。盖方朔见他们伸手抬人,巳觉惊奇.等看到所抬出的,是个什么人时,不禁失声笑叫道:“葛老弟,你在你师母石夫人教诲之下,果然文通武达,无所不能,我真弄不懂你是怎样猜中轿内所坐的,真是一尊西天古佛?”
原来,“大漠金雕”轩辕亮与“竹剑先生”西门远合手自轿中抬出的,不是血肉凡人,而是一尊捧腹狂笑,泥塑木雕的大肚弥勒佛像。葛啸群疑心忽动,飘身纵下宾台,迎向轩辕亮、西门远,但两道目光,却凝注在佛像身上。他未加细看,虽起疑思,这近前细看之下.方知大肚弥勒佛像.实是从哪座寺庙中抬来,因为可以从佛像金漆剥落之处看出,确系泥土所塑。轩辕亮怪笑叫道:“群儿,你知不知道你西门远老前辈,要我帮他把尊佛像弄来,却是何意?”葛啸群先向“竹剑先生”西门远行礼参见,然后向“大漠金雕”轩辕亮,摇头答道:“群儿参不透西门前辈深意。”
轩辕亮伸手指着西门远,哈哈大笑说道:“他太慈悲了.认为这重阳大会,必肇无边杀孽.独夫谷内,也嫌煞气冲天,遂特地选了这么一尊笑嘻嘻的佛像,弄来安放在较技台前,想藉无边佛力及详和妙相,或可略挽劫数。”葛啸群虽然听出义父所说.只是推托之词,但因见佛像确系泥塑,遂也猜不出这两位前辈高人的葫芦之中.究竟卖的甚药?他看得清楚,想不明白,但也不便再问,只好陪同“大漠金雕”轩辕亮、“竹剑先生”西门远,上得客台落座。过了片刻,“当当当”三记清脆钟声.随风传来。
五刀派所有弟子,均衣冠楚楚地从独夫谷深处,列队鱼贯而出,走到广场主台之前,侍立两侧。轩辕亮怪笑一声,向西门远叫道:“西门老怪物,身为掌门,果然过瘾,你看欧阳彝老儿,十余年来,辛苦经营,委实气派不小。”花如梦注目细看,见虎儿不在“五刀派”众弟子的行列之中,不禁双眉深蹙。她如今名分已定,自然随葛啸群同样称呼,向轩辕亮低声问道:“义父,我虎儿兄弟何在,怎么不曾看见他呢?”
轩辕亮笑道:“花儿不要着急,欧阳彝爱极虎儿,哪会有甚差错,或许少时会带他同来,你难道未曾看见刁玄霜、马冰冰等‘五刀派’大弟子.也未在这些只是摆谱爪牙之内吗?”花如梦细一注目,知道轩辕亮所说不差,这才略放宽心。
“当当当……”又是九记清越钟声,接连响起。
“五刀派”众弟子中,有位喉音宏亮的,高声叫道:“掌门升座,圣事无疆。”
跟着便是一片鼓乐声息.由独夫谷深处,又出现子八名劲装佩剑之人,分为左右两行,慢慢走来,当中则簇拥着三乘小轿。盖方朔“咦”一声,诧然说道:“莫非欧阳彝又来了什么有力党羽,另两乘小轿中,坐的何人?”
葛啸群也失惊说道:“‘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等,均在这随轿而行的八人之中,虎儿却仍无踪迹。”轩辕亮摇手说道:“群儿何必费神乱猜,你若过分关心虎儿,且向那尊西天古佛通诚默祷,请他施展无边佛力,保佑虎儿逢凶化吉,遇难呈样,安然无事便了。”葛啸群闻言,果然合掌当胸,遥向较技台前的大肚弥勒佛像,连拜三拜。三乘小轿,到达主台之前停住,轿帘开处,每乘轿中,各走出一个人来。这三人露出面目,下轿以后,不禁把客台上的各派群雄.一齐看得满腹惊奇,莫名其妙。原来,从当中轿内走出的.是“百蛮老祖”厉无伦,从左边轿内走出的,是“无常鬼手”蔡长生,从右边轿内走出的,是“吸血幽灵”毛白羽。这只是“五刀派”三位贵宾,并不是“五刀派”的掌门人。
那位创设“五刀派”,身为掌门人,雄心勃勃,企图霸视武林的“勾漏独夫”欧阳彝,怎的不见?葛啸群心内吃惊,目光电扫,以为“勾漏独夫”欧阳彝还在后面,不知摆甚排场,端甚身份?但他这种想法,立被推翻.因为随在轿后的,哪里有什么“勾漏独夫”欧阳彝,只是适才在谷口迎客,有意归附“五刀派”的“中黄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遥等人。尤其“百蛮者祖”厉无伦、“无常鬼手”蔡长生,“吸血幽灵”毛白羽等三人,上得主台以后,竟毫不客气.坐上了陈设在主台中央的三具宝座之上。葛啸群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恍然有悟地向轩辕亮低声叫道:“义父,莫非‘勾漏独夫’欧阳彝引狼入室,养虎伤身,业已遭人毒手,而由厉无伦、蔡长生、毛白羽等,继为‘五刀派’的掌门人了吗?”轩辕亮目闪奇光,点头说道:“群儿的这样猜测,有点道理。”
盖方朔忽然站起身来,略整衣衫,向石珠娘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长揖。
石珠娘失笑问道;“盖兄为何如此多礼?”
盖方朔叹道:“我遇见活神仙了,怎能不对石夫人顶礼参拜?”
石珠娘笑问道:“盖兄此语何来?我怎么当得起所说的‘活神仙’三字?”盖方朔从脸上表现出万分佩服的神色,长叹一声答道:“石夫人的‘客垦犯帝座’偈语,委实太灵,‘勾漏独夫’欧阳彝身为‘五刀派’掌门人,在这独夫谷中.自然可以算是‘帝座’,而‘百蛮老祖’厉无伦、‘无常鬼手’蔡长生、‘吸血幽灵’毛白羽等三人,也是名符其实的恶煞‘客星’。”
话方至此.那“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忽然走到主台台口,向客台群雄,抱拳一礼,含笑说道:“本派前掌门人‘勾漏独夫’欧阳彝,于昨夜突然看破世情,淡于名利,立意独隐深山,皈依三宝,不涉江湖锋镝.并将‘五刀派’掌门人之位,郑重拜托厉、蔡、毛等三位前辈担任.三位前辈坚辞不获,只好勉为其难,刁玄霜敬将此事经过,奉告天下武林同道。”盖方朔气得咬牙骂道:“好不要脸,分明是‘客星犯帝座’,以无耻阴谋,夺人基业,却打肿脸充胖子,还耍说是欧阳彝郑重拜托,他们坚辞不获,才只好勉为其难……”葛啸群也眉腾杀气,目射寒芒,勃然说道:“更不要脸的是刁玄霜等这干东西,她们深受‘勾漏独夫’欧阳彝教养培植之恩,却如此毫无心肝骨气,甘于认贼作父。”盖方朔恍然又道:“难怪昨夜独夫谷中会传出那阵鼎沸嘈杂之声,原来竟发生了这等巨变!”葛啸群剑眉双挑,方想答话,忽然看见花如梦和小玉二人,业已无限伤心地泪流满面。他急忙问道:“花妹,你这等伤心做甚?”
花如梦呜咽答道:“连‘勾漏独夫’欧阳彝都已惨遭毒手.我虎儿兄弟,却哪里还有侥幸之理?”葛啸群听得无言可慰,心中一酸,也自掉下了两滴英雄珠泪。
轩辕亮见状,扬眉叫道:“群儿,你们相不相信你的师母?”
葛啸群应声答道:“当然相信,义父难道未曾听见盖大哥的说话,我师母几乎是‘活神仙’了。”
轩辕亮向石珠娘看了两眼.怪笑一声,点头说道:“我也承认她是‘活神仙’,但对于‘神仙’,应该恭敬虔诚,不应该把‘神仙’的‘仙话仙言’只听一半。”
葛啸群与花如梦等,一齐愕然瞠目,轩辕亮又眉头双挑,怪笑说道:“我们的‘活神仙’,共说了‘客星犯帝座,局外起风云’等两句话儿,如今,‘客星’虽已侵犯‘帝座’,‘局外’尚未起‘风云’,常言道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风云’既然未起,‘祸福’怎能遽判,你们不打起精神,准备卫道降魔,却婆婆妈妈地哭些什么?”
这一番话儿,把葛啸群、花如梦、小玉等三人,说得均有点不好意思,纷纷举袖拭泪。姬玉花也向花如梦劝慰说道:“花姊不要伤心,像虎弟那样一块精金美玉,那样一朵绝世奇葩,怎会遽告夭折,你看西门前辈脸上,毫无悲戚之容,虎弟是他一手培植,情同师徒父子.倘若有甚不祥征兆,老人家哪里还会如此安详自得呢?”
“竹剑先生”西门远虽未答话,却向姬玉花点头微笑,表示对她这种从心理上的判断推测,颇为赞许。就在此时,“百蛮老祖”厉无伦目光扫处,忽然瞥见较技台前,放着一尊捧腹大笑的弥勒佛像,佛身金漆且有多处剥落,现出泥土,仿佛是从什么荒颓庙宇之中,移来此地。他一见之下,自然莫名其妙,遂对刁玄霜连连招手,把她叫到身边问道;“较技台前,怎会有尊大肚弥勒佛像?”
刁玄霜躬身答道:“启禀掌门人.这是‘竹剑先生’西门远和‘大漠金雕’轩辕亮两位弄来的。轩辕亮说弥勒佛像笑口常开,如今把它搬到必然血腥气味极浓的较技台前,或可凭藉它的慈悲妙相,减消掉一些武林杀孽。”厉无伦皱眉说道:“轩辕老雕和西门老儿,不知又在弄甚鬼计,你去通知他们,烦缛俗礼,一概免除.过节恩仇.无妨清算,立即开始群雄竞技的‘重阳大会’。”刁玄霜躬身领命,又复走到主台台口,抱拳环揖.朗声说道:“各门各派光降独夫谷之武林同道请听,本派厉掌门人,命刁玄霜奉告各位.烦缛俗礼,一极免除.过节恩仇,无妨清算,立即开始互相竞技的‘重阳大会’。”刁玄霜语音方了,葛啸群便站起身形.向石珠娘低声说道:“启禀师母,群儿觉得今日之事既已大大变质.对于厉无伦、毛白羽、蔡长生等穷凶极恶之人,无须再存什么慈悲矜全意念,群儿请命出阵,向对方查询虎弟下落.并为‘勾漏独夫’欧阳彝前辈,报仇雪恨。”石珠娘闻言,向轩辕亮笑道:“大哥,群儿要想下场,使不使得?”
轩辕亮笑道:“三妹既是主帅,怎么又来问我?”
石珠娘微笑说道:“便真是身为主帅,也应该尊重各种人才的高明见解,何况群儿又是大哥义子,出斗群魔,安危堪虑,我这做师母的,只能做得一半主呢!”轩辕亮闻言,遂目注葛啸群,含笑问道:“群儿.你请命出阵.是想向谁挑战?”
葛啸群答道:“有义父及诸位前辈在场,群儿不敢僭越,是想与刁玄霜、马冰冰等‘五刀派’的第二代弟子较量。”轩辕亮摇头说道:“不行.你如今功力已不下于任何一流高手,怎能专斗对方的第二代弟子?故而.你不下场便罢.若是下场,便要在斗完刁玄霜等以后,连所谓‘五刀派’中的三位新掌门人,也替我斗上一斗。”葛啸群想不到义父竟会如此交代.不禁大喜笑道;“群儿遵命。”
轩辕亮摇头叫道:“群儿且慢高兴,你知不知道我对你有一桩极大期望。”葛啸群愕然瞠目,轩辕亮继续一扬双眉,怪笑说道:“我期望我们这边,只有你一人出阵,‘五刀派’便告瓦解冰消,换句话说,也就是要你一人,把那三位无耻狠毒,夺人基业的新掌门人一齐斗败,或是一齐除去。”葛啸群惊然一惊,剑眉双蹙,悄悄说道:“启禀义父,群儿虽受诸位前辈提携,略有增进,但若连斗厉无伦等三位绝代凶人,却恐没有什么取胜把握,万一有所失手,辱及师门……”他是悄悄答话,轩辕亮却偏偏哈哈大笑地接口说道:“群儿,对你期望如何的权力在我,能否达成期望的努力在你,你只消尽力尽心,不必顾及或成或败!”葛啸群听义父这样说法,遂豪情勃发,扬眉笑道:“义父放心.群儿尽力为之,务期不负所嘱就是。”
语音甫落,人已凌空飞起,到了较技台上,向主台方面,抱拳笑道:“太湖葛家堡门下,武林末学葛啸群,敬请‘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上台答话。”刁玄霜早在析成山“五狼窟”中,尝过他的厉害,后来又被夺去“乌芒绝音刀”,自对葛啸群深为惧怯。但如今当着举世群雄的方面,对于葛啸群的指名叫阵,却又无法不加理会,只好硬着头皮.跃上较技台来,问道:“葛朋友有何指教?”葛啸群扬眉问道:“我虎儿兄弟何在?”
刁玄霜略一迟疑,答道;“本派前掌门人,对他钟爱已极, 昨夜归隐之时,携带同去。”
葛啸群听得双眉一蹙,知道虎儿绝无侥幸.定然已与“勾漏独夫”欧阳彝,遭受同样命运。但对方如此说法,自己因事无佐证,遂只好厉声说道:“我虎弟的下落如何?刁姑娘心中明白,葛啸群不再多言,只凭一身艺业,向你要些公道。”刁玄霜早知事难善了,冷笑说道:“葛朋友莫要恃技凌人,你打算怎样动手.刁玄霜今日要好好斗你一斗。”葛啸群摇头笑道:“刁姑娘,人贵有自知之明,你独自一人,决非葛啸群之敌,我允许你尽量邀约你的同门姊妹相助。”刁玄霜闻言,心中大喜,但表面上却仍装出一副骄傲神色,哂然说道:“葛朋友尽管放心,此地虽在‘五刀派’的势力范围之中,但刁玄霜尚不屑倚多为胜。”葛啸群知道对方用意,摇手笑道:“刁姑娘,这是我自行提出要求,并非你主动倚多为胜,不至于贻笑江湖,因为我若单独斗你一人,会觉得胜之太易,不太过瘾。”这是葛啸群有意卖狂,替刁玄霜制造机会。
刁玄霜果然把握机会,冷笑叫道:“葛朋友,你既然如此骄狂,刁玄霜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葛啸群点头笑道:“刁姑娘早就该痛痛快快地邀人上台.何必多此做作?”
刁玄霜脸上一红,转过头来,对主台高声叫道:“马冰冰师姊、刘红芳师妹,请上台来,与我同以‘三才万胜刀法’,向对方领教领教。”马冰冰与刘红芳.经“百蛮老祖”厉无伦允许以后,果然纵登较技台,占了“三才”方位,把葛啸群围在其内。她们每人手中,均横持一柄奇毒苗刀,但除了马冰冰的“青芒冷魂刀”外,刁玄霜与刘红芳的“乌芒绝音刀”、“赤芒化血刀”,均系“勾漏独夫”欧阳彝后来仿造,已非原物。葛啸群星目之中,神光电闪.刚想拔出“灵龙剑”,想然听得义父轩辕亮高声叫道:“群儿,这三个女娃以内,刁玄霜与刘红芳均甘心归附外人,昨夜有蓄意杀师之举,故而罪恶昭彰,杀之不恤。代表老友欧阳彝传令,命你下手替他整肃门户,只对马冰冰网开一面便了。”轩辕亮的这几句话儿,不仅使刁玄霜,刘红芳听得胆战心寒,连厉无伦、蔡长生、毛白羽等三个混世魔头,也听得惊奇欲绝。“吸血幽灵”毛白羽“咦”了一声,眉头紧皱,低声说道:“这就怪了,昨夜之事,绝无人知,‘勾漏独夫’欧阳彝与虎儿均中了刁玄霜、刘红芳所进的茶中剧毒,人已半瘫,被囚在插翅难飞的阴风洞内,等我们今日应付完重阳大会以后,再做妥善处置,如此重大机密,怎会从轩辕亮的口中道出?”厉无伦狞笑说道:“他便知道这项秘密又便如何?反正欧阳彝在客台之下,秘密埋设大量地雷之事,已由刁玄霜报知我们,少时能胜便罢,万一形势有甚不利,只消把引信一燃,任凭轩辕亮、西门远等是什么样的盖世豪雄,必将与那些自命侠义的各派人物,齐化劫灰,天下武林还愁不由我们称霸称尊.操纵掌握吗?”“吸血幽灵”毛白羽与“无常鬼手”蔡长生,因均曾亲自察看过客台以下所埋的地雷火药,知道一经引发,威力奇强,绝非血肉之躯.所能禁受.故在厉无伦说完话后.一齐示意点头.并从脸上抽动起一丝森然冷笑。这时,葛啸群的“灵龙剑”业已出鞘,持着一泓秋水,横在胸前,目注刁玄霜,声声叱道:“刁玄霜,武林习艺,游侠江湖,最重行义行仁,教忠教孝,最恶叛师背祖.灭绝人伦,你能把昨夜之事,当着天下英雄.给我一个交代吗?”刁玄霜知道无可抵赖,只好冷然答道:“欧阳前掌门人于毁墓送客以后,突然冷尽雄心壮志,意欲取消重阳大会,并解散‘五刀派’……”葛啸群听到此处,点头说道:“这是欧阳前辈修练功深,才慧眼不泯,知机顿悟。”
刁玄霜冷笑说道:“‘五刀派’是由众力组成,不能由欧阳前掌门人的一人好恶,便定聚散,我们为了与天一豪雄,一分胜负的雄图霸业.准备多年,怎肯把所费心血,平白毁于一旦,何况新掌门人厉、蔡、毛三位.更不愿乘兴而来,败兴而返,他们遂只好在力劝欧阳前掌门人,不获接受,反遭逐客以下,取而代之,当仁不让的了。”葛啸群“哼”了一声,扬眉叫道:“说什么‘当仁不让’,分明只是你们见利忘义,结党叛逆,丧尽心肝而已。”话犹未了,这位心肠歹毒的刁玄霜,业已羞恼成怒,向马冰冰,刘红芳等做了一个暗号,三柄奇毒苗刀的精光电掣,宛如三道凌空冷虹,分从三个方向,袭向葛啸群上、中、下三盘部位。葛啸群因义父要自己在斗完刁玄霜等人之后,再向厉无伦等一代魔头一一叫阵,遂自然不肯与她们多作纠缠,白费精力,立意绝不容情,胜得越快越好。他打的这种主意,故而对刁玄霜等的三刀齐攻,不仅不想闪避,并还加以强力反击。葛啸群如今艺高胆大,他的反击方法,遂十分危险,也十分特别。
一道朱虹,一道青虹,一道乌虹,虽然刀光如海,汇成匹练,但攻处有别,朱虹是削脸缠头,青虹是拦腰猛挥,乌虹则是贴地如流,疾砍双足。好个葛啸群,身形微微一侧一旋,起右足,飞踢攻向下盘即刁玄霜的持刀右腕。伸右手,疾撮攻向上盘即刘红芳的持刀脉门。右手中的前古“灵龙神剑”,则挟着锐啸剑风.闪电般似地攻向中盘即马冰冰所持的“青芒冷魂刀”身。刁玄霜等均以为葛啸群对这三方同时进袭,御一不能御二,御二不能御三,多半是向“三才”方位的空隙上斜斜拔起,暂避来势。故而她们不约而同地,都准备等他飞身凌空,足不沾地之际,再同时变招,三道刀虹,当空齐合,看怎样抗拒或闪避这威力无边的“三才”刀阵的联手合击?葛啸群何等功力,手法何等快捷?此刻的一身艺业,已足与“勾漏独夫”欧阳彝相比,刁玄霜等人,如何能是敌手?葛啸群一足踢中,刁玄霜右腕立折,疼得惨嚎一声,那柄“乌芒绝音刀”化为电飞乌虹,颤巍巍地插到了主台的台板之上。葛啸群三指撮中,刘红芳脉门一紧,整个右半身顿感酸麻,一柄“赤芒化血刀”,立即到了对方手内。葛啸群一剑剁中,龙吟狂鸣,青芒乱掣,马冰冰的持刀虎口完全震烈,鲜血狂流,一柄“青芒冷魂刀”硬被“灵龙剑”剁成两截。他的“灵龙剑”不是第一次与“勾漏五刀”交锋,在此以前,便曾与“乌芒绝音刀”、“赤芒化血刀”,互相试过锋芒。虽然“灵龙剑”,锋芒利于奇毒苗刀,但两度硬接硬砍的结果相同,均不过使“灵龙剑”上添上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如今,马冰冰所用的“青芒冷魂刀”倒是原物,并非欧阳彝仿造,怎会过分相形见绌地断在“灵龙剑”下?这原因并不是“灵龙剑”的威力陡强,而是葛啸群功力猛进,一剑猛劈之下,何止千斤重力?这种一招败三女,古剑断苗刀的结果,震惊了天下豪雄。
客台上的群侠,心中暗暗喝彩,尤其葛文钦、石珠娘、轩辕亮以及花如梦、姬玉花等人,更是满心安慰。主台上的群邪忧心惙惙,尤其是“吸血幽灵”毛白羽,他觉得庐山一会,已觉葛啸群年少不凡,却想不到他竟有如此厉害。至于较技台上的四位少年人物中,葛啸群横剑傲立,目光如电,豪气如山,马冰冰用左手握着她那虎口崩裂,鲜血淋漓的右手,满面惊窘之容,神情异常瑟缩。为什么只提葛啸群及马冰冰,不对刁玄霜及刘红芳的情形,加以描述?原来这两位曾经叛派弑师的红粉凶人,如今是双双仆卧台上,未曾起立。葛啸群见状,心中有点莫名其妙,暗想刁玄霜只被自己踢伤右腕,刘红芳更只是被自己扣住脉门,夺下毒刀,她们为何竟双双仆地不起?想到此处,遂向刁玄霜、刘红芳冷然叫道:“刁姑娘和刘姑娘,你们若是输得不服,无妨起身另行施展所学,葛啸群愿意再奉陪斗上几阵。”葛啸群此话,并非恃技卖狂.含有相当用意。
他是为了义父轩辕亮适才曾命令自己,代替“勾漏独夫”欧阳彝,向刁玄霜、刘红芳行诛,以骼叛师弑上之罪。义父既已当众交代,自己应该如命做到,但武林豪侠,向来不肯对失去反抗能力之人下其毒手,故而葛啸群遂叫刁玄霜、刘红芳起身,再斗一阵。但他话音了后,刁玄霜与刘红芳却仍不应声。
如今不仅是惊奇,连那位“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也万分惊奇地走到刁玄霜等身边,诧声叫道:“刁师妹、刘师妹。”马冰冰刚叫了两声,忽然神色大变,伸手把刁玄霜和刘虹芳的身躯翻了过来。葛啸群目光注处,只见刁玄霜与刘红芳二女.均从七窍之中,流出不少鲜血,分明脏腑尽碎,气息早绝。他看得好不惊奇,暗忖较技台上,并无其他人物,自己又未施甚毒手,刁、刘二女怎会死得这般惨法?念犹未了,马冰冰已自厉声叫道:“葛啸群,你是施展了什么手法?心肠如此毒辣?”葛啸群不等马冰冰话完,便即扬眉狂笑说道:“马姑娘,她们不是死在我葛啸群的手下,而是服了天诛,叛上弑师、罪大恶极,昭昭天道,是决不相容的呢!”这两句话儿,几乎比适才的一剑猛劈威力更强,使马冰冰听得激灵灵地打了两个寒颤。葛啸群正色朗声,继续说道:“马姑娘大概昨夜未曾参与弑师之举,今日才会侥幸不死,你还不以她们的前车为鉴,退而思过吗?”马冰冰怯于威势,咎于天良.简直心胆皆碎,毛发生寒,哪里还敢有所倔强?凄然一叹,飘身下台,命人收抬刁玄霜、刘红芳的遗体。葛啸群收起“灵龙剑”,手中持着所夺来的“赤芒化血刀”.面对主台,扬声叫道:“厉、蔡、毛三位之中,哪位上台?葛啸群要向你们一一预教。”“吸血幽灵”毛白羽冷笑一声说道:“这小子倒真够狂妄,我去会他一会。”他一面说话,一面宛如个幽灵巨怪似地站起身来,“百蛮老祖”厉无伦低声说道:“毛兄前去,自然泰山压卵,必获全胜,但刁玄霜、刘红芳等,死得似乎太怪,你也要小心一点。”毛白羽点了点头,微提真气,纵上较技台,在未与葛啸群答话之前,先目光如电地对四周细看子一遍。葛啸群知道毛白羽的心意,遂冷笑说道:“毛朋友不必看了,多行不义,必服天诛.神道昭昭,就在你举头三尺。”毛白羽阴森森地笑了一笑,说道:“倘若真服天诛,我倒心甘情愿,只怕受人无耻暗算,却属冤枉透顶。”葛啸群勃然怒道:“毛朋友,你是在说谁无耻?”
毛白羽嘴角微撇,哂然答道:“谁是下手凶徒,谁就无耻,因为明面较技,倘若艺不敌人,死而无怨,像她们这等情形,分明是受人暗算。”葛啸群不等毛白羽话完,便展开反击地接口狂笑道:“葛啸群虽然年轻技浅,却尚知自重.从不鬼鬼祟祟地暗算于人.哪像毛朋友是此道中的大行家呢!”毛白羽听得怪叫一声说道:“你这‘大行家’三字,怎样解释?”
葛啸群双眉一挑,冷然笑道:“前些日,我花如梦妹子与虎儿兄弟,在这独夫谷底的阴风洞中,曾见你把‘百蛮老祖’厉无伦所豢养的一只巨蟹,一只……”葛啸群话犹未了.这位“吸血幽灵”毛白羽便发出了一连串声震山谷的“哈哈”狂笑。毛白羽这纵声狂笑之意,是想截断葛啸群的话头,并扰乱他的话音,不使厉无伦有所听得。因为,当时自己确实存了与厉无伦暗斗之心,但如今既巳互相携手,推翻“勾漏独夫”欧阳彝,共创事业,则应该避免在彼此之间,再起甚嫌隙隔阂。何况厉无伦对那三种毒虫,极为心爱,至今提起此事,仍觉愤愤不已,若是被他听去,岂非风波立起。但厉无伦的耳力何等聪强,早已把葛啸群这几句话儿,听得清清楚楚,从嘴角之间,浮起了一丝恶毒狞笑。毛白羽笑声一收,不容葛啸群再往下讲,扬眉叫道;“葛啸群,我们怎样动手?”葛啸群笑道:“你以‘幽灵鬼箭’、‘吸血阴功’及‘追魂十八掌’驰名,我愿意一一领教。”毛白羽因自己的“小幽灵鬼箭”,曾在庐山被“北海神偷”盖方朔偷去,只剩下一根“大幽灵鬼箭”,恐怕未必是葛啸群那柄威力极为凌厉的“灵龙剑”之敌,闻言以下.立即怪笑说道:“老夫的三般绝学,尚不屑对后生下辈尽数施为,且以‘追魂十八掌’与你周旋上个三招五式便了。”葛啸群嫌这毛白羽神色骄狂凶恶.过分倚老卖老,遂故意加以激怒地扬眉狂笑说道:“毛朋友难怪要想夺人基业,因为一派宗主.果然不同流俗,深具自知之明。你怎么知道所谓‘追魂十八掌’非我之敌,只能周旋上个三招五式呢?”毛白羽知道对方抓住自己语病,故意讥嘲.遂冷“哼”一声,狞笑叫道:“葛啸群,你不要再事轻狂,怎么还不进手?难道竟等我来先打你吗?”葛啸群哂然说道:“有志不在年大小,无才枉活百岁人。你若想先行攻击,便尽管出手,何必这样强充体面,找台阶呢?”毛白羽因知今日之事,决无善了,非与赴会群侠,互作生死一搏不可,遂不再复持身份,闻言之下,冷笑说道:“好,你既要我先行出手.我便让你尝尝‘追魂十八掌’的滋味.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语音甫落,右手已扬,向葛啸群当胸虚空按了一按。
葛啸群起初倒在凝功戒备,但因根本未曾觉得毛白羽这舒掌凌空虚按之举,寓有任何威力,遂不免心神略懈。谁知他心神方懈之下,陡觉全身一紧,仿佛有股强大吸力蓦然发生,要把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吸得脱体而去。葛啸群剑眉一挑,赶紧暗运“太玄真气”,护住天君,并在目光电扫之际,看出毛白羽舒掌虚按一掌,虽然虚飘飘的,不像是在施展什么上乘武功,但按毕收势的五指轻轻一抓.却寓有极强威力。他有此发现以后,恍然顿悟,知晓毛白羽表面上虽说仅以“追魂十八掌”和自己对敌,其实心存歹毒,开始便仍施展了他最拿手的“吸盘阴功”。葛啸群想到此处,哂然叫道:“毛朋友,你何必费甚心思,用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手段?你无妨大大方方地把‘吸血阴功’夹杂在‘追魂十八掌’中,甚至于连什么大小‘幽灵鬼箭’,也可一并取出,三技齐施,或许方能使我葛啸群尝受一些辛酸苦辣。否则我却意兴阑栅,觉得所谓‘追魂十八掌’,单调稀松,名过其实,味道淡得根呢!”这番话儿,够刻薄,也够骄傲,英风勃勃,豪迈无伦,居然博得了观战武林群豪的一片掌声。“吸血幽灵”毛白羽,本已讪讪难堪,再听了这阵掌声,自然越发不好意思,牙关微咬,双目中碧芒如电,“阴台炮烙”、“五殿摧魂”、“转轮普度”,一连三招,飞攻而出,用的仍是成名多年的“追魂十八掌”法。葛啸群剑眉双扬,晒然冷笑,身形晃处,避了两式,还了一招。
他闪避两式时,用的是“竹剑先生”西门远所传的“五行挪移身法”,还攻的一招,则用的是“银猬鬼见憨,大头蛆王”东郭斌所传的“上下古今鬼见愁”。毛白羽在葛啸群施展极为灵妙的“五行挪移身法”,闪避自己“阴台炮烙”、“五殿摧魂”之际.只诧不惊。但等对方闪过两招,出手还攻之际,却把毛白羽大大吓了一跳。
因为毛白羽名列“秦岭双凶”.本在关中为恶.就是硬被“大头蛆王”东郭斌,赶得心惊胆怕,蹑足潜踪地逃来此处。常言道得好:“一朝遭蛇咬,十载怕杯弓。”毛白羽何独不然?他自从饱尝东郭斌的厉害之后.慢说遇上褴褛花儿,就算遇上一位脑袋生得比较巨大之人.也会使这“吸血幽灵”特别提高警觉。如今,葛啸群风神秀朗,气宇高华,虽然不是什么褴褛花儿装束,但所用招术,却是东郭斌独创精研.极为精妙凌厉的“上下古今鬼见愁”,怎不令尝过滋味,知道厉害的毛白羽为之心神一怵?一来这招绝学的所蕴变化,太以精微灵妙;二来葛啸群本身功行大进,火候湛深;三来毛白羽曾经尝过滋味,望之生慑.不敢硬接硬架,故而,葛啸群才一还手,便把毛白羽逼得仓皇闪退出一丈三四。若在先前,葛啸群对东郭斌威震武林的“鬼见愁”绝学,只会一招,但自从与他猬大哥再度重逢以后。却已窥全豹。得理之下,怎肯让人?第一招“上下古今鬼见愁”既已发挥威力,则第二招“南北东西鬼见愁”,自又随后出手。假如“上下古今鬼见愁”的灵妙之处,重在“纵横”,则“南北东西鬼见愁”的精微之处.便在“捭阖”。于是,纵横捭阖之下,少侠客神威凛凛.气势如虹,腾挪闪展之间,老魔头心胆寒寒,凶芒顿减。葛啸群在“鬼见愁三式”之中.只把前两式回环运用.便占了上风,尚自保留了威力最强,变化最妙的第三式“人见不愁鬼见愁”,未曾施展。这也是异常巧合,当初“大头蛆王”东郭斌,也未施展第三式“人见不愁鬼见愁”,便把毛白羽收拾得夹尾而逃,亡魂丧胆。但招术虽然一样,分别从一老一少两位武林奇侠手下,所表现的威势,也相差不多.却由于人地不同的两点关系,对毛白羽的压力方面,遂有了轻重之判。平心而论,葛啸群纵令奇遇太多,进境神速,但与“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比较起来,总还差了一些火候。论功力.是东郭斌强于葛啸群。
论压力.是葛啸群重于东郭斌。
两者成为反比之故,便是适才提过的人地不同。
“吸血幽灵”毛白羽在“人”的关系上,他若败在当代武林中八大高手之一的东郭斌手下,根本不足为奇,他若败在年轻一代的葛啸群手下,却是足以贻笑江湖的奇耻大辱。在“地”的关系上,昔日与东郭斌交手,是在荒山野谷,别无他人,如今与葛啸群交手,则是在举世武林群雄的众目睽睽之下。常言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毛白羽背着人时,尽管甘愿对东郭斌忍气吞声,但当着人时,却绝不肯向葛啸群低头示弱。更何况毛白羽新与“无常鬼手”蔡长生、“百蛮老祖”厉无伦勾结,从“勾漏独夫”欧阳彝手中,夺得独夫谷基业,身为“五刀派”三大掌门之一,倘若当众败在年轻后辈葛啸群手中,却把一张脸皮置向何处?为了人非,为了地异,为了势迫,“吸血幽灵”毛白羽分明已被葛啸群两招“鬼见愁”绝学,攻击得奇窘不堪,他却仍要拼竭所能,败中求胜。恰好,葛啸群这时因连施追击,占尽上风,想向对方加以讥嘲,攻势略略一缓,毛白羽遂把握时机,一式“阿鼻逃魂”转化“九幽搜骨”,转守为攻,展开逆袭。这两招,全是“追魂十八掌”中煞手绝学,施展起来掌影漫天,阴风惨惨,威势的确极为凌厉。葛啸群似乎未曾料到毛白羽会如此不顾一切.逆袭抢攻,遂有点疏神失备地仓促随后抵挡,无论在招术上或身法上.均显然有了破绽。换了一般人物,多半心中狂喜,趁势加强攻击,但毛白羽却在见状之下,反把攻势略滞。因为他心机素深,认为以葛啸群所表现的功力程度看来,决不会在自己一加逆袭之下,便立告慌张失措,身法凌乱。既不应有此现象,而偏偏有此现象,可能对方是故意诱敌,布设了什么陷阱。毛白羽有此看法,他自不肯轻易涉险,遂把攻势略滞,想料透敌情,谋定而动。这种看法对吗?他是对了,但也上了当了。
原来这看来破绽甚多的随手抵挡招术,正是东郭斌所传“鬼见愁三式”之中,威力最强,变化最妙的一式“人见不愁鬼见愁”。毛白羽见而生疑.攻势刚刚略滞.葛啸群神威奋发.一声引吭长啸.两只手掌,不知怎么一挥之下,立即把凌乱化为灵妙,破绽化为神奇,把这位“吸血幽灵”,罩入了百变掌影之中。毛白羽情知不妙,也闪避不及,纵令仗恃多年修为,能够勉强避过这招突袭,身法也必凌乱,步履也必踉跄,对方只消再略加施为,自己哪里还可能有所侥幸?毛白羽洞明利害,深知在目前这种情势之下,只有一条路可走。“拼!”除此以外,尚有何策?于是.一位武林豪俊和一位旷世魔头的四只手掌,便自合在一起。这不单是“鬼见愁三式”与“追魂十八掌”之战,也是“太玄真气”与“吸血阴功”之战。“鬼见愁三式”与“追魂十八掌”之战.纵然前者强于后者,却还未必立判胜负。但“太玄真气”与“吸血阴功”之战,却不单立判胜负,并将立判生死。因为一来葛啸群与毛白羽,不是把这两种内家绝学,当作玄功比斗,隔空较技,而是化虚为实地硬打硬接。二来这两种内家绝学,恰好一刚一柔,性质完全相反。
葛啸群的“太玄真气”,是凝聚本身真气内力,向外猛攻,企图把对面击溃。毛白羽的“吸血阴功”,是凝聚本身真气内力,向内猛吸,企图使对方气竭血枯,精疲力尽而死。故而,四掌一合之后,便告难解难分。
他们谁也不能半途而废,只有一个凝足功力,向外猛攻,一个凝足功力,向内猛吸。局面紧张了,独夫谷内群雄,个个肃然注目,鸦雀无声。
一场惨剧即将呈现,只不知谁是留在台上的胜利英雄?谁是被抬下台去的失败脚色?假如葛啸群的真气内力先竭,则他可能变成一张仆倒较技台上的干瘪人皮,周身精血,都被毛白羽吸得干干净净。假如毛白羽的真气内力先竭,则他体内难禁对方的“太玄真气”猛攻,可能全身爆裂,飞散一台血肉。时光一寸寸地飞逝,危机一分分地加深,台上一位少侠客和一位老魔头的额角之间,均自沁出汗渍。时属九九重阳,地属勾漏幽谷,论气候星秋风多厉,暑热已消。
但葛啸群与毛白羽却不能不出汗,因为他们是在互做生死之争,太以费力。台上人必心中明白,台下人也心中明白。
他们两人,互有长短。
葛啸群的长处是奇遇太多.天赋太好。
毛白羽的长处是修为较久,火候较深。
看起来之间的所谓“长短”,只不过毫厘之差。
换句话说,任何一方,在获得胜利之上,保全性命之时,也必元气大伤,精力将竭。由于情势如此,主台及客台之上.均有人暗蹙双眉,心中关切。
主台上蹙眉担忧的是“无常鬼手”蔡长生,因为“吸血幽灵”毛白羽,是他师弟。客台上神色凝重的,自然是葛啸群的师父葛文钦、师母石珠娘和“冰心天女”花如梦、“毒龙公主”姬玉花等两位爱妻,以及盖方朔、诸轶凡、石玲等一干有关友好。“大漠金雕”与“竹剑先生”呢?怎么未加提及,难道他们就不加关注? .轩辕亮是葛啸群的义父,西门远也是葛啸群的师门长者,并曾传绝艺,嫌具半个恩师身份,照说更应担心,更应关切,但他们或许是对于大风大浪经得太多,见得太广,以致镇定功夫.异于常人,仍自满面安详笑容,眉宇间,未现忧色。旁人如此.本人如何?葛啸群和毛白羽的心中感觉,差不多完全相同,他们都知道非经万般艰苦,拼到最后关头,始能分出胜负。但他们也均有自信,认为于艰苦中获得了胜利的一方,必是自己。
约莫又过了半盏茶时分,谜底便告揭晓。
但为谜揭晓得并未出于局外人意外,却出于当事人的意外。
因为结果虽是一胜一负,负死胜生,但获胜的一方,却并未到达意料中的精疲力竭地步。原来葛啸群正自聚精会神,施展“太玄真气”,向“吸血幽灵”毛白羽不断猛加压力之际.突有一缕寒风,从背后拂来,在“脊心穴”部位,透骨而入。假如这是暗算,葛啸群要穴遭袭,必然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真气涣散.被毛白羽的“吸血阴功”吸成了一张干瘪人皮。但因这缕寒风,不是暗算,竟是助益,从“脊心穴”上,透骨入体之后,不仅未使葛啸群打甚寒颤,反而使他周身一窒,通阵皆舒,精神一振。葛啸群通体皆舒,精神一振,所运“太玄真气”,自然随之加强了几掌劲力。双方全神相搏,势均力敌以下,纵然一方仅有片羽之加,也会使另一方感觉多负千钧之重。如今.葛啸群的“太玄真气”陡加几成劲力,“吸血幽灵”毛白羽却如何能支?不支便败,一败便死。
“噗”一声,满台飞血肉,地狱添幽灵,莽莽江湖之中,则少了一名凶神恶煞。葛啸群胜了,但胜得一身冷汗,胜得莫名其妙!他不知道从背后透体而入的无形助力,从何而来?这是化气传神的登峰造极之玄功,群侠之中,具有此等能力之人,只有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及“竹剑先生”西门远前辈。但义父与西门前辈,坐在客台,离此太远,根本无法为助。
较技台附近,除了“五刀派”中的两名值设弟子以外,又无别人。
既非人助,难道是天助?神助?也不对,“天”与“神”,最多具有抽象式的威灵,决不会如此实际。
葛啸群在惶惑,在惭愧,但事实上却不容他多作思索。
因为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吸血幽灵”毛白羽既死,他师兄“无常鬼手”蔡长生,业已登台搦战。蔡长生此来之意,固然是要为毛白羽复仇,但也是想暗占便宜,乘着葛啸群元气新伤,疲劳未复之际,猛下毒手,定可省却不少气力。葛啸群见蔡长生飘身登台,忙自微定心神,一抱双拳,退后半步,含笑问道:“蔡朋友打算怎样赐教?”蔡长生因以逸待劳,自觉已操胜券,道答道:“随你。”
葛啸群正待开口,耳边忽然听得有人用“蚁语传音”功力,低声说道:“他既随你,你就和他比比玄功。”
葛啸群的性情异常高傲,换了平时,未必会对这耳边密语一定遵从,但如今他却毫不违抗。因为,葛啸群认定这如今向自己耳边密语之人,也就是适才给自己无形助力之人,对方不仅美意殷拳,自己更已受深恩.怎好意思对他所嘱密语,不加尊重?故而耳边密语才停,葛啸群业已目注“无常鬼手”蔡长生,应声答道:“蔡朋友.我们且在玄功方面,较量一阵如何?”
蔡长生目睹葛啸群在兵刃上及拳掌招术上,均显露了相当凌厉威力,故而听得他要比较玄功,便正中下怀,点头狞笑说道:“好,比较玄功就比较玄功,我们采取什么比较方式?”
葛啸群未加思忖,立即扬眉说道:“原则既已由我决定,细则应该由你决定,反正不论蔡朋友如何划道,葛啸群必尽所能,奉陪一较。”“无常鬼手”蔡长生闻言,两道阴森森的目光,电扫四周。
四周空空旷旷,除了主台客台之外,便只有这座较技高台。
还有一件东西,就是放在较技台前,那尊捧腹呵呵的弥勒佛像。
因为只有这一件东西,蔡长生遂手指弥勒佛像,向葛啸群狞笑说道:“我们就在这尊佛像之上,一分强弱如何?”葛啸群点头答道:“蔡朋友尽管施为.葛啸群自当学步。”
蔡长生狞笑一声,走到弥勒佛像左侧的七尺以外,向葛啸群叫道:“我们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各向弥勒佛像遥施玄功,看看谁火候精纯,威力凌厉?”葛啸群虽觉这样做,非把那尊弥勒佛像毁掉不可,却也只好点头应允,静看蔡长生怎样施展?就在蔡长生准备出手之际,“百蛮老祖”厉无伦忽然“噫”了一声.面现惊容,离座起立。满场正邪群雄.如今一齐凝神注视在“无常鬼手”蔡长生的身上,以致多未注意这位“百蛮老祖”厉无伦的行动。蔡长生的动作,仿佛极为简单,他只是缓缓举起一只鸟爪似的右手,向那尊弥勒佛像.凌空抓了一把。葛啸群正自静静旁观,蔡长生业已颇为得意地扬眉狞笑道:“葛啸群.我已施为完毕,如今该你的了。”
葛啸群听得暗吃一惊,方知蔡长生适才的伸手凌空微抓.定然也是与毛白羽“吸血阴功”相若的什么绝顶阴损狠毒功力。蔡长生见葛啸群脸上略现惊奇神色.不禁怪笑说道:“我适才所施展的就是‘无常鬼手’,休看这弥勒佛像半丝未动,无甚伤损,其实左半身业已碎如齑粉.只胜下一层空壳而已。”说完,举袖轻轻一拂,微风起处,那尊弥勒佛像的左半边的泥塑金身,果然化为尘土,不停散碎下落。但泥土簌簌下落了不少之后.“无常鬼手”蔡长生忽然把满面得意神色,转为惊容。原来弥勒佛像的左半身泥土.散碎落尽以后.其中所露出的,并非“无常鬼手”蔡长生意料的竹木空壳,而是出于绝大部分在场人物意料之外的一角金袍。这角金袍,虽然大出武林群豪的意料之外.但也使他们看得极为眼熟热。“无常鬼手”蔡长生方自诧然失色,“噗”的一声轻响起处,那尊弥勒佛像突然整个碎裂。佛像碎后,真相大白,方知腹中早空,只是外层有一些薄薄泥土金漆,里面则藏着两位武林人物。普通佛像神像,难藏两人,但弥勒佛像却因肚皮特大,却还绰有余裕。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两人竟系昨夜曾遭暗算,身中奇毒,瘫痪在阴风洞内的虎儿和“勾漏独夫”欧阳彝。欧阳彝一抖金袍,站起身形,向蔡长生冷笑说道:“蔡长生,这才叫‘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逆徒刁玄霜、刘红芳与你及厉无伦、毛白羽等勾通,在我茶中下毒之举,确实令我难防,惨遭算计,但你们得意忘形,却又在这桩得意杰作之中,留下了莫大败笔。”蔡长生情知欧阳彝既已脱困,彼此间非经恶斗不可,遂反倒把心情平静下来,冷然问道:“什么是莫大败笔?”欧阳彝冷笑说道;“第一桩败笔是你们既对我和虎儿下手,便该当时把我们杀掉,不应该留到重阳大会后再做处置。”蔡长生“哼”了一声,欧阳彝继续说道:“第二桩败笔是应该将我和虎儿身上的两样要紧东西搜走。”蔡长生愕然问道:“什么东西?”
欧阳彝道:“虎儿身边有粒厉无伦所赠的‘毒龙丹’,我的身边有柄‘金芒万毒刀’,‘毒龙丹’可以祛解我们所中奇毒,‘金芒万毒刀’可以使你难逃公道,在我刀下飞魂。”蔡长生心中一寒,回头向主台方面看了一眼,却见“百蛮老祖”厉无伦,不知何往.业已不在台上。欧阳彝继续说道:“你们把我和虎儿囚禁在阴风洞中不久,便被‘竹剑先生’西门远兄救出.我们虽已分服‘毒龙丹’,但瘫痪奇毒,却仍要相当时刻方能解消,遂由西门远兄借用废庙中弥勒佛像金身,将我和虎儿藏在其中,带来此处,放在较技台前,使我既可与虎儿在弥勒佛腹内,将息复元,一面又可亲手处死刁玄霜、刘红芳等两名逆徒.略泄心头之愤。”葛啸群听到此处,方对适才刁玄霜、刘红芳二女,无故身死之事,有所恍悟,知道她们竟是死在“勾漏独夫”欧阳彝独门秘练的“摧心神功”之下。不仅如此,连自己与“吸血幽灵”毛白羽互作死拼之际,从身后拂来,暗加助力的那缕寒风,也必是这位武林前辈所赐。“无常鬼手”蔡长生见“勾漏独夫”欧阳彝既已脱险,则“五刀派”中大半人物,势必仍拥旧主,自己竟居于独陷重围的绝对不利地位。他想到此处,不禁又向主台之上瞥了一眼。
“百蛮老祖”厉无伦仍自未见踪迹。
欧阳彝猜出蔡长生的心意,冷笑叫道:“蔡长生,你不要再指望‘百蛮老祖’厉无伦,此人阴损无比,大概见事不妙,早巳独自开溜了。”说到此处,从腰间取出那柄威震武林的“金芒万毒刀”来,一挑双眉,厉声叫道:“蔡长生,你赶快拿出些英雄气概,只要能胜得我这柄‘金芒万毒刀’,我保证让你安然退出独夫谷外就是。”蔡长生听得欧阳彝这样说法,知道是自己的唯一生机,遂把肩上一柄松纹古定剑抽出。这两位武林好手,各自凝神静气,方待进招,虎儿忽然剑眉双剔,目闪精芒,朗声笑道:“老人家,你既已顿司妙谤,淡尽名心,何必还起甚杀机?动甚嗔念?常言道:‘杀鸡岂用宰牛刀,有事弟子服其劳’,把这‘无常鬼手’蔡长生,交给我来打发好吗?”欧阳彝闻言,向虎儿看了一眼,皱眉说道:“你……”
“你”字方出,虎儿便又满面英风,豪情万丈地扬胥朗笑说道:“老人家传我的‘九变神刀’刀法,我已练得精熟,应该足可胜任,群哥哥今天业已出尽风头,老人家还不肯让我借重‘无常鬼手’蔡长生的人头在这重阳大会之上,当着举世群雄的面,成成名露露脸?”欧阳彝哈哈大笑说道:“好,有志气,我就把这桩任务,交付给你,你可要好好把握这一举成名,震动天下的大好机会。”话完,把手中的“金芒万毒刀”交付给虎儿使用。
“无常鬼手”蔡长生听他们一问一答之间,仿佛把自己看成了挥刀即死的待宰羔羊,不禁勃然大怒,恶气上冲。暗想自己比起“勾漏独夫”欧阳彝来或许稍弱一筹,难道还斗不过虎儿这乳臭未干的黄口孺子?念头刚了,虎儿业已手横“金芒万毒刀”,向他:“蔡长生,你听见没有?我要借你人头,出我风头,你是否能玉成其事,慷慨一点?”蔡长生冷“哼”一声,虎儿扬眉又道:“你倚老卖老,哼些什么?既然吝啬人头,不肯慷慨成全,我就费些力气,挥刀割取便了。”语音甫落,一片金色刀芒,已如飞虹掣电般,向蔡长生头上挥来,手法又准又狠,极为快捷。蔡长生吸气飘身,后退八尺,厉声叱道:“小娃儿,你既然不懂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就送你再往红脚盆中洗个澡吧!”语音一落,剑光也腾,把掌中那柄松纹古定剑,使得宛如泼风暴雨般,与虎儿战在一起。葛啸群冷眼旁观,见虎儿所用刀法,虽颇精妙,但“无常鬼手”蔡长生的一套“龙虎追魂剑”,也施展得诡厉万分,两人成了势均力敌之状,一时间似难分出胜负。谁知就在这台下群雄屏息静观,台上风云万般险恶之际,陡然一声巨响,从阴风洞方面,腾起了冲天烟雾。与会群雄莫不在惊,一阵骚乱,但心中吃惊最甚的,却仍是那“无常鬼手”蔡长生。因为蔡长生知道阴风洞方面的炸药,与这较技台下所埋,互有关联,只要阴风洞先有响动,则约莫半盏热茶时分以后,较技台下亦将随之地覆天翻,使左近群雄同归劫数。这是“百蛮老祖”厉无伦,就欧阳彝原来装置稍加改变的恶毒手段,除他以外,只有“无常鬼手”蔡长生、“吸血幽灵”毛白羽,“钫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等三人知晓其事。毛白羽、刁玄霜已死,自不必谈,其他与会群雄,不知即有粉身碎骨滔天祸变,也还稍好,但深明厉害的“无常鬼手”蔡长生,却怎不魂飞胆裂?他原以为厉无伦是见情势不佳,悄悄溜走了,却绝未想到这“百蛮老祖”,竟狠毒到如此程度,连自己也包括在内,要把举世群雄一网打尽。生死危机,已在目前,蔡长生心中如何不慌,如何不乱?
他虽慌虽乱,虎儿却镇定自若。
他随同“勾漏独夫”欧阳彝,藏在大肚弥勒佛的肚内之际,便知欧阳彝防患未然,已暗运“摧心神功”,把地下的火药引线完全毁掉。一个胆战心寒,仓皇欲遁,一个神凝气稳,岳峙渊停,两人起初虽秋色平分,到了这种局面之下,“无常鬼手”蔡长生,业已处于绝对劣势。虎儿极善于把握机会,压力陡增,刀法又变。
他一声长啸,身形高拔五丈,然后掉有头飞扑,手中的“金芒万毒刀”凝成了一片金色刀幕,既似天网骤张,又似天河急泻般,向“无常鬼手”蔡长生密罩而落。这一招刀法,极尽凌厉精妙,但对于葛啸群来说,却决不陌生。
他认出这说是穷尽“竹剑先生”西门远毕生心血,所研创出的“奋扬正气诛胡虏”、“倒挽银河洗甲兵”等两招绝学中的后者。只不过西门远所传的是剑法,虎儿却临时变通,用“金芒万毒刀”来施展这招而已。虎儿对于这招绝学,使用得恰是时候,蔡长生处在正常状态之下,或许尚可支持,如今生恐身化劫灰,心神大辞书,亟思遁身脱难之际,却如何再获侥幸?金芒一落,厉吼立腾,任凭蔡长生拼命支撑,竭力避闪,仍被此儿在右肩头上,划破了一道三寸来长伤口,鲜血送流,衣衫尽赤。前文曾经表过,这柄“金芒万毒刀”,刀长四尺,分具“赤芒化血、青芒冷魂、乌芒绝音、碧芒销骨”等四种毒力。虎儿决非有意,可能是这“无常鬼手”蔡长生平素做恶太多,报应临头,天降奇祸。他恰好是“金芒万毒刀”上的“赤芒化血”部位,破肉见血。
于是,这位盖代魔头,只不过全身微颤,木然片刻以后,便“长生”失望,命丧“无常”,化作一摊血水。这时,空中突有扑扑振翼之声。
群雄抬头看去,只见从阴风洞方面,飞来了一只硕大无朋的九头怪鸟。
“南赤霸主”丁威首先莫名其妙,暗向身边的“东青霸主”巢楠悄悄说道:“巢三哥,这才真是怪事,‘百蛮老祖’厉无伦所豢养的那只九头怪鸟,分明业已被我烧死,怎……”巢楠不等他话说完,便自伸手向空一指,含笑说道:“天下事无独有偶,奇禽怪兽往往成双,空中九头怪鸟,许是另外一只,丁四弟难道未看见鸟背上坐着两个人吗?”丁威抬头注目,果见九头怪鸟背上,坐的是“百蛮老祖”厉无伦,以及一位奇瘦无比,宛如带气骷髅的血袍老妇。厉无伦在鸟背俯视,见较技台下炸药关未爆发,自然极感意外,但也不愿再作逗留,遂提气厉声:“你们此次能逃劫数,总算命长,他日无妨来我百蛮山中,厉无伦夫妇竭诚候教。”九头怪鸟飞行极速,厉无伦的语音,犹在空中荡漾,两人一鸟的影儿,业已消失在天边密云之内。“竹剑先生”西门远眉头微蹙,向“大漠金雕”轩辕亮长一声叫道:“轩辕老雕,真想不到‘百蛮老祖’厉无伦的老伴儿‘血衣罗刹’牛二娘尚未顽强去,并及时乘鸟赶到,把他救走,这样看来,武林中尚未能就此平静,还将有一番风云雷雨!”
轩辕亮怪笑一声,指着石珠娘,扬眉说道:“石三妹,你的‘先天易数’,太以灵验,‘客星犯帝座,局外起风云’之语,果然丝毫不差,但我们应该先替群儿及诸轶凡老弟等主持喜礼,对于‘百蛮风云’那……”
话方至此,有人接口说道:“厉无伦、牛二娘夫妇双魔,是被我勾引出世,自然应该由我负责歼灭,轩辕兄等请返太湖,替群老弟、诸老弟主持婚礼,我来走趟‘百魔积德,以稍赎愆尤便了’。”这答话人正是饱受刺激,终于痴迷梦醒的“勾漏独夫”欧阳彝。
他是在向旧属宣称解散“五刀派”,并告诫从此务须悔恶向善,莫蹈覆辙以后,缓步起来,含笑答话。轩辕亮抢前两步,紧握着欧阳彝的手儿,满面欢悦神情,哈哈大笑说道:“欧阳兄一经放下屠刀,果然立地成佛。有你走趟百蛮山,厉无伦、牛二娘夫妇必然伏诛,但你孤身只影,独踏风尘,不显得太以寂寞吗?”欧阳彝摇了摇头,方待说话,虎儿忽在一旁笑道:“欧阳老人家不是独踏风尘,也不会感觉寂寞,我要跟他去呢!”欧阳彝回过头来,看了虎儿一眼,失笑说道:“你跟我前去‘百蛮’做甚?应该回转太湖,吃你群哥哥、诸大哥的喜酒去。”虎儿摇头笑道:“欧阳老人家,你以前是号令群豪的一派宗主,如今是如仙如佛的绝世高人,所说话儿怎能不算?承你垂青见爱,允以一身绝艺,尽数相传,我好容易获引机缘,在未把你压箱底儿的功夫,一齐学得烂熟,甚或青出于蓝,冰寒于水以后,肯轻易离开你吗?”群侠听得一齐暗暗点头,深赞虎儿果然善解人意,极懂事理。
因为“勾漏独夫”欧阳彝这次之能孽海回头,多半还是为了过分宠爱虎儿,使刁玄霜等生妒背叛,受了莫在刺激所致。虽然他已明心见性,视名利如过眼烟云,但多年基业,毁于一旦,若说心中毫无惆怅感觉,也委实是矫情之语。如今虎儿当众表示,愿意追随受教,则欧阳彝所愿得遂,一身绝艺有了传人,确实对于这位武林怪杰是一种莫大安慰。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群侠均在暗赞虎儿之际,欧阳彝的脸上,也呈现了一片欣慰祥和的微笑。虎儿目光微瞥葛啸群、区乡如梦、姬玉花等三人,神态顽皮地继续笑道:“关于我随侍欧阳老人家,前去‘百蛮’殊魔,耽误了大喝群哥哥和两位花姊姊,以及诸大哥和石姊姊的结缡喜酒一节,虽属憾事,但‘百蛮’归来,太湖聚首之际,定可向花大姊姊、姬二姊姊、石姊姊各要上几个红蛋吃吃,也就足够补偿的了。”这一番俏皮话儿,把老少群侠听得一齐哈哈大笑,花如梦、姬玉花、石玲三女,均自玉颊飞霞。无字天书书成,是非善恶有权衡。
英雄独生女名铮铮。
费心心思收旧笔,绞干脑汁写新声。
文人毕竟可怜生。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书路文学网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