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次日清晨,痴佛红云赶回金龙寺中,一进方丈室内,便向病佛孤云叫道:“北岳无忧,南海妙法,与那个天香玉凤严凝素,均已即将来此拜会,我们赶快放掉吕崇文,仅留下那柄青虹龟甲剑好了!”
病佛孤云被他叫得没头没脑,皱眉问道:“四师弟怎的说话如此笼统?无忧、妙法来此由他来此,我们却要放那吕崇文作甚?”
痴佛红云因一夜急赶,说话未免冲口而出,一切因果,均未叙明,无怪大师兄听得糊涂,连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好笑!遂啜了一口香茗,把妙法神尼自认是大漠神尼师妹之事,细说一遍,然后笑道:“大漠妖尼既有嫡亲师妹在世,我们与吕崇文,即无嫌怨可言,继续将他囚禁慧光塔中,不但徒与静宁老道结仇,也授人一种以大压小,以众凌寡口实,所以小弟业已答允无忧、妙法,在他们到此之前,放人扣剑!”
病佛孤云一想,妙法神尼既然出面承担她师姊大漠神尼与本门的一段前仇,则吕崇文确无再行囚禁之理,遂点头说道:“四师弟长途跋涉,且请稍息,我去释放那吕崇文,并通知二师弟三师弟,回到寺中,按照武林规矩,正大光明的接待无忧、妙法!”说完便往慧光塔方向走去,但边走边想:无忧、妙法,昨夜均与四师弟痴佛红云朝相,则来这金龙寺中留书,及慧光塔顶扰闹之人,难道是北天山冷梅峪的静宁道长?这样一来,金龙四佛会斗宇内三奇,到真是近三十年来的一段武林大事!
到得慧光塔内,把一切情形,细告醉、笑二佛以后,便自启锁开门,准备放人!
吕崇文今日态度更见安详,连昨夜的冷傲神色,均已除去,在病佛孤云告知冤仇业已有主承担,与他无涉,从此便可自由行动,或返中原,或在此相候令师,均无不可,但那柄青虹龟甲剑,因系两派结怨主物,却仍须留在这金龙寺内以后,只是微微一笑,右掌斜举,劈空一击,那扇由寸余粗细钢条所铸的窗棂,竞自轻轻易易的应手全毁,飞坠塔下,现出方圆二尺的一个窗洞,凡属稍具有轻功之人均可一穿而出!
病佛等人因事出意外,愕然互相惊视之时,吕崇文纵声笑道:“何必劳驾孤云大师,亲来释放?你看吕崇文是否随时均可离此?不过心中总觉贵派先德法元,平生所行,邪恶已极,才以一个佛门弟子,得号‘魔僧’!北天山绝顶,大漠神尼的青虹龟甲剑下,委实斩者无罪,倘若竟把此事,当作深仇大怨,一来不是学佛参禅之人的朋心见性之道,二来循环报复,世世生生,何时方了?所以不愿仇上加仇,宁愿忍辱负重,暂居此间,静待大师等悟彻真如,消除嗔念,化解一场天惊石破的浩劫奇灾,为一桩流传百世的武林佳话!
吕崇文虽然人微言轻,但既有所得,不敢不告,请听金龙寺内的钟声已响,我恩师与无忧师伯,妙法师叔,想必齐来,但愿三位大师,能珍惜西域一派的缔创艰难,不必各走极端,则吕崇文这数月幽居,便不算毫无价值的了!”
话完昂然举步下塔,病佛孤云真有点为这少年英风豪气所折,加上前寺钟鸣不已,知道果然有人明面入寺拜会,遂顾不得再去思素那粗的纯钢窗棂,怎会被吕崇文一掌整个击碎之故,忙与两个师弟,奔往前寺!
等并醉、笑三佛,与吕崇文四人,到达金龙寺中,痴佛红云业已陪着一个须眉奇古的披发头陀,一个缁衣老尼,与一个骨傲神清的绝美白衣女子,在禅堂之上谈话。
吕崇文见自己的严凝素姑姑侍立那位缁衣老尼身后,不问可知,定是南海小潮音的妙法神尼,遂上前一一礼见。
严凝素心中本以为吕崇文这等气傲心高少年,被禁这久,一定急怒填膺,那知他此时脸上神情,却笑吟吟的如同没事人儿一般!
不由心中大诧,柳眉接连几皱,思忖其中缘故,吕崇文看出她心思.走到身边,低低笑道:“这几个和尚,除了不知天高地厚,有点狂妄自大以外,还并不算太坏,我慕容叔父伤势也已痊愈,少时就来,倘若他们识得好歹,严姑姑劝劝妙法老前辈,趁这藏边一会,双方各释嫌怨,把当年北天山之事化解,免得西域中原,永成世敌!”
严凝素见吕崇文不仅不想报复被囚之恨,反而请自己劝思师化解双方嫌怨,自然大出意外,但听得慕容刚无恙,并即将来此,芳心之内,更觉一宽,遂微微颔首示意。
此时金龙寺四佛,与无忧、妙法均已礼见,病佛孤云听吕崇文讥诮自己师兄弟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语意之中,颇为轻视!心中自然有气,但对方师长已到,不再向小辈斗口,只得强作大方,含笑说了一声:“无忧、妙法二位……”。
突然寺外云钟“当”然又响,病佛孤云眉尖略挑,侧顾醉佛飘云说道:“寺中传钟报汛,又有人来,这回想是北天山冷梅峪的静宁道友,我在此陪客,二师弟代我出迎。”
醉佛飘云起立踅出,少时果然迎进一位神如古月苍松的静宁道长,和潇洒英武的铁胆书生!
严凝素关心最切,一双秋水眼神,凝注慕容刚,觉得意中人不但依旧英风俊朗,反而更添了几分安详之气,心中一喜,娇靥以上,自然而然地梨涡微露,笑意盈盈!
慕容刚当然也领略到心上人,原来眉尖聚集的悬念离愁,在一见自己之下,涣然冰释的那份深切关垂情意!但因妙法神尼在座,自己早经静宁真人指点,目光只与严凝素一接便收,走到妙法神尼身前,整顿衣冠,恭谨下拜说:“弟子慕容刚,拜见潮音庵主妙法前辈!”
妙法神尼的一双炯炯神目,自一见慕容刚,就在留意观察,这刹那之间,所得印象颇佳,觉得此人丰神倜傥,并极其沉稳的安详,毫无轻浮佻挞之状,爱徒慧眼果然识人,遂伸手命起,含笑说道:“彼此均在客中,贤侄不必多礼!”
严凝素知道师傅脾气极怪,但偷眼看见妙法神尼对慕容刚之神色,心中积压甚久的一块大石,已自落地!
病佛孤云俟诸人礼毕坐定,小僧献过香茗,向无忧、静宁妙法等人,合掌为礼,微笑说道:“宇内三奇,齐降西藏,实在令这阿耨达池,及金龙寺一并生辉!
孤云不善虚语,此次远赴皋兰,得罪贵门下,全为本派欲复当年北天山绝顶的一剑之仇,闻我四师弟传言,潮音庵主愿意承担令师姊昔日所为,独揽此事么?”
妙法神尼微哼一声,静宁真人已先笑道:“昔年北天山绝顶,青虹龟甲剑对抗日月金幢的一场震惊江湖大战,大漠神尼是应中原武林各派之请,方始出手!
就事论事,魔僧法元一身武学,固然超卓无伦,但心性之劣,却与四位大师,难以相比,残酷乖寡,所作所为,西域声名之狼藉,才引起南北少林一致公愤,出面联合各派,邀请大漠神尼出手,诛除这佛门败类,魔僧死后,西域一派的清誉遂复,此后十年西域参禅,更赢得举世武林交相赞佩!故贫道据此进言,大漠神尼不仅与贵派无怨,且有深恩,四位大师佛门高僧,皆具灵机妙谛,对此当有善知善识!贫道惟恐潮音庵主与四位大师,见面之下,万一有所误会,特于昨夜先行赶来留函,天山一剑,皋兰一掌,再加上我这小徒的数月被禁,双方嫌怨,应可相消,把一场武林浩劫,化成一片祥和,既免得中原、西域永生门户之争,四位大师功德,也自无量!”
静宁真人的这一番话,入情入理,病佛孤云几乎无话可答,只得把面容一冷,强辞夺理说道:“昔日之事是非,殊难论断,各执各理,根本无法辩明!三位大驾既临,潮音庵主又说明大漠南海,原是一派,愿意承担此事,则不如仍按武林向例,彼此比划一下,四佛对三奇,我们虽然多出一人,但慕容、严、吕三位小施主,联手齐上,也可算得一位,金龙寺四佛如败,不仅交还青虹龟甲剑,并从此约束门下,永谢江湖,不谈武学!如若侥幸承让,则拟请潮音庵主出面,邀来南北少林十位高僧,到这阿耨达池衅的金龙寺内,为先德法元,做三日水陆道场,并将那柄青虹龟甲剑,改铸日月金幢,便算了断两家之事!这样无论孰胜孰孰负、均引不起甚么浩劫奇灾,三位大概也不能责怪孤云师兄弟们一意孤行,妄自狂大了吧?”
妙法神尼见这位病佛孤云,竟也颇擅词令,所说听去似乎颇合情理,其实他们如胜,自己需邀少林十僧,来此为魔僧法元,作三日水陆道场,并毁去青虹龟甲剑,改铸日月金幢,西域一派自然光辉万丈!但己方如胜,他那永谢江湖,不谈武学,却是虚无飘渺的一句空话!不由心中有气,正待驳他几句,却见静宁真人,向自己微施眼色,笑向病佛孤云说道:“贫道等如若怕事,也不会迢迢千里,远来藏中,不过总觉得凡事必需先尽人力而然后凭天,大师们既然必欲赐教,则只好客随主便,我们大概不必像一般俗手,呼号,掷刃,拆招换式,四位大师有何高明办法?”
病佛孤云点头笑道:“静宁道友快言快语,我这金龙寺外的阿耨达池,号称藏中圣地,景色尚佳,孤云命人设置座椅香茗!就在池上较技如何?”
宇内三奇,一齐点首,病佛孤云遂命人安排,合掌引道众人,走向金龙寺外。
无忧、静宁、妙法三老,与金龙寺四佛,并肩齐行,慕容刚、严凝素、吕崇文,随在身后,慕容刚因此处全是自己人,不比在王屋翠竹山庄,遂大大方方的向严凝素笑道:“素妹大概想不到我与文侄,皋兰扫墓,祭奠他父母之时,会出了这等事故!在南海等我叔侄,等急了吧?”
严凝素微笑低声说道:“等你不来,知道必有重大变故,每日均在猜疑,澄空师兄把噩耗传到,你们二人,一个连人带剑被掳,一个身受重伤,才真真令人急煞!如今你已痊愈,文侄也已获释,但那柄青虹龟甲剑,却在那病佛孤云身上,我看着总不服气,文侄平日花样甚多,想个法儿,先弄回来才好!”
慕容刚听严凝素把平昔称呼自己的“慕容兄”,又换成一个“你”字,分外显得亲切!方待答他所说,吕崇文业已一拉严凝素,放慢脚步,压低声音笑道:“严姑姑!你莫看那病佛孤云,神气活现,其实青虹龟甲剑早已到了我们手中,他身上剑匣以内,不定装的是甚么东西?等发现之时,可能要气得半死!”
严凝素知道金龙寺四佛之中,以这病佛孤云功力最高,青虹龟甲剑既由他随身佩带,吕崇文业已设法弄回,对方居然毫未觉察,岂非不可思议?
吕崇文看出严凝素心意,又自笑道:“严姑姑你先不要猜疑,这些花样,早说穿了还有甚么意思?我被禁在慧光塔顶,起初真是气得要死,但最后几月却是随时想走便走,故意住在里面,等他们明了因果,主动释放而已!总之今天不论斗智还是斗功,这金龙寺的和尚们,都非败不可?”
说笑之间,业已走到阿达耨池池畔,相互礼让落座。
这池颇不算小,风动清波,谷纹细展,迷离芦蓼,影接峰峦,远眺遥方,泱漭澄泓,恍与天光一色!但近寺一带,却宛如葫芦似的,凸出一个半环,范围比较窄校静宁真人啜了一口香茗笑道:“临流论武,披上较功,四位大师这个方法,确实高人一等!贫道等如入考场,敬候大师们出题目了!”
病佛孤云向静宁真人合掌说道:“在彼此未曾过手之前,孤云有一事想向道长请教!”
静宁真人稽首还礼笑道:“大师有话请讲!”
孤云问道:“昨夜慧光塔顶?有人以石子破窗投入,但周围数十丈之内,并无人踪,孤云百思不解……”话犹未了,吕崇文接口说道:“此事是吕崇文因在隔室听得三位大师的言语之中,将对家师不敬,才行发石相阻!”说完自囊中取出一粒黑色铁石围棋子,用旋转巧劲,向前方打出,果然那粒围棋子,在空中绕了一个大半圆弧,回到原来方向,“呼”地一声,照准隔着几个坐位的病佛孤云飞到,就如同人在对面直接所发,准快已极!
病佛孤云接到手中一看,果与昨夜嵌在壁中的圆形黑石,一般无二,遂含笑说道:“吕小施主这围棋子手法真高,启我茅塞!”
转头对醉佛飘云说道:“二师弟!你那步步生莲身法,可以先向几位道友,任选一位,讨教几手!”
’
醉佛飘云,端起几上的酒葫芦,喝了几口,向静宁真人呵呵笑道:“这阿耨达池,当前十丈池水之内,我们师兄弟平日为了习练功力,特别制造了九九八十一朵铁铸红莲!此时低于水面半寸,但略加内家吸弓!之力,便会自动升出!红莲安排之法,前后左右,每距三尺一朵,绝无差错,静宁道长昨夜光临慧光塔上,走得匆忙,飘云未及招待,此时想在这九九八十一朵铁铸红莲以上,与道长较量一个‘快’字,我们双方同时跃登水面,以内力贯注脚底,吸引红莲,一步一升,谁先升起了第四十一朵红莲,便算他得胜,道长意下如何?”
静宁真人一听题目,便自暗觉这醉佛飘云,不但不醉不飘,而且刁得厉害!
这八十一朵铁铸红莲,既有机关升降,他们长年在上操练武功,位置方向,自然记得热而又熟!
自己任凭功力再高,生疏难免,他不约自己在这红莲以上,较量剑术掌法,却要提出这颇为动听的‘步步生莲’,来比一个‘快’字,几乎已占七成胜面!
但以自己在武林之中的名望地位,已然说过请人出题,岂能畏难不接这碴!只得向无忧头陀及妙法神尼笑道:“上人与庵主二位,且为我掠阵,这位飘云大师,好灵的心思,好难的题目,第一阵便指定要我丢人现眼!”
醉佛飘云,把葫芦之中的所贮美酒,一倾而尽,起立哈哈笑道:“静宁道长,休得过谦!你那独门七禽身法,不但是轻功翘楚,压盖中原,连我这穷边小僧,也钦佩已久!阿耨达池的圣水之上,步步生莲,彼此比较一个‘快’字,飘云决占不了丝毫便宜!我们闲话少提,请到池边,先看看这九九八十一朵铸铁红莲的布置之法!”
静宁真人微笑起身,池水离众人座位,不过丈许,一到岸边,便可看出那八十一朵红莲,掩映碧波之下,排列得极为整齐,九朵一行,共计九行,四四方方,并没有丝毫奇妙之处!
静宁真人起先以为他这八十一朵红莲,排列错综复杂,自己一面要运气粘吸,使步下升莲,一面要注意方位,自然非败不可!如今见这红莲,布置成了一个正方形,每朵之间的距离,也匀称已极,心头却自一放,向醉佛飘云笑道:“贫道勉为其难,大师请自先登,为我引路。”
醉佛飘云,呵呵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飘云有僭,道长也请!”
黄色僧袍的大袖一展,真如一朵轻云,平步凌虚,飘空丽起,落向池内红莲之上,并回头向病佛孤云叫道:“大师兄请以金钟三响为号,我与静宁道长,同时起步升莲!”
静宁真人,见醉佛飘云这一纵一落,便悟出这场比赛,自己业已输得定定!
他那捷如云飘的“平步凌虚”身法,虽然极其迅疾轻灵,却最多也不过和自己不相上下,但落足之处,却占了全阵要点“天元”之位,九九八十一朵红莲的中心一朵!
飘云既占此处,则金钟三响,他必然先行举步,升起这“天元"之位的一朵红莲,由此开始,双方倘若身法快捷程度,及足下粘吸之力,完全相等,自己至少也需比他多迈三尺,才能争取那关系胜负的第四十一朵红莲!
双方均是顶尖好手,虽然仅仅相差这三尺之微,即极难平反败局!最可笑的是自己素来精擅围棋之道,怎的一时大意,被这醉佛飘云,藉着自己一让之间,乘机先占这不败要点!
但事已至此,只有一拼,轻轻纵上水内红莲,对醉佛飘云笑道:“大师一占天元,优先三尺,贫道已落下风,但不能不勉强学步,请令师兄击钟开始,不要耽误了旁人施展!”
醉佛飘云微笑不答,只把右手一扬,病佛孤云遂向几上预先置备的一只小小金钟,哨哨哨的连敲三下!
这番较技,果然别出心裁地好看已极!掩映碧波之中,随着静宁真人及醉佛飘云,每一举步,便有一朵红莲,冉冉升出水面!
两人全是一样的先行抢走内圈,然后再往外绕,静宁真人把三十年车北天山冷梅峪秘练神功,施展到九成以上,但始终未能把醉佛飘云抢占“天元”的那一着先机平反,争取均势!
刹那之间,碧波之上参参差差升起红莲,已有三四十朵,无忧头陀长眉微皱,向妙法神尼低低说道:“庵主你看,静宁道兄误中对方巧计,棋差一着,情势不大妙呢!”
吕崇文一旁插口低声笑道:“两位师伯不必担心,我师傅虽然上当,却决败不了!”
妙法神尼也觉无论如何,静宁真人已居劣势,方对吕崇文说道:“你师傅虽然七禽身法,神妙无比,但……”。
说到“但”字,妙法神尼语音忽住,因为眼前奇事突生,那所有水下红莲,竟不等静宁真人与醉佛飘云,用内家真气贯注足底一朵朵地往上粘吸,全部自动冉冉升出水面!
病佛孤云一看这桩奇事,便知定然有人在金龙寺中,操纵这水下红莲的秘室之内捣鬼!眼角一瞟痴佛红云,痴佛会意离座,带着在旁侍立的离悟、离空两名红衣僧人,转回寺内察看。
八十一朵红莲,突然一齐自动升起,静宁真人与醉佛飘云的这嘲步步生莲”
比赛,自然无法继续!醉佛飘云中断必胜之机,不由愤怒已极,纵回岸上,冷笑一声,向病佛孤云问道:“八十一朵红莲,自动升起,到免去了我在静宁道长面前,现眼丢人,大师兄可曾派人去看看那控制室内,有没有什么鬼魅作怪?
静宁真人知道他疑心自己这边,暗中还有帮手,微微一笑,也不答理,只向无忧头陀、妙法神尼,低声说道:“我一着棋差,把天元让敌,若非满池红莲突然自升,真要折在对方足下!这金龙寺四佛,不但武学不俗,心计亦工,到确实不可加以轻视呢!”
无忧、妙法一齐含笑颔首,表示会意,这时痴佛红云,业已面带疑诧之色,由寺内返来,向病佛孤云等人,低声皱眉说道:“大师兄!近来怪事真多,那红莲控制室内,毫无他人侵入痕迹,只有轮值弟子,醉卧其中,似是无意之下,手臂压动机括,才令这满池红莲,骤然一齐升起!”
病佛孤云,满布病容的一张蜡黄脸上,神色不变,只低低“哦”了一声,向笑佛白云说道:“三师弟,你那‘伏虎降龙二十七式’,可向北岳无忧,讨教几招!”
笑佛白云一阵震天狂笑,起立向无忧头陀说道:“无忧大师!你般禅掌力,誉重武林,白云自不度德,要在这九九八十一朵红莲之上,领教几手!”
无忧头陀呵呵一笑,方要起立,铁胆书生慕容刚却先恭身禀道:“这笑佛白云,在皋兰曾对弟子有一掌之惠,敢请师伯让弟子把这场恩怨,在此了断!”
无忧头陀知道金龙寺醉、笑、并痴四佛,非同小可,而慕容刚气质早经变化,素来沉稳,怎会忽然讨令出战,其中定有缘故,不由看了他一眼,静宁真人在旁已自笑道:“只要彼此较量真实武功,不弄阴谋鬼计,贤侄但去无妨!”
无忧头陀闻言,便知慕容刚此次北天山疗伤期间,定然得了静宁真人秘密传授,不然他不会如此说法,逐含笑点头示可。
慕容刚仍然是一袭青衫,也就略为施扎,便向笑佛白云抱拳笑道:“白云大师!慕容刚不才,想在大师手下,再行讨教几招,尚望不吝指教!”
笑佛白云在皋兰吕家庄上的一记大金刚掌,把慕容刚伤得极重,以为他是要在此找场,不能不接,但又觉得对方口气神情,丝毫未含寻仇报复之意,不由略为迟疑,点头答道:“皋兰一会,你与吕崇文人手太单,难怪不服,今日在这九九八十—朵红莲之上过招,一来我们忝为地主,自较熟练,二来辈份有关,我让你一只左手,只用一只右掌对敌便了!”话完腰间微扭,平空拔起三丈来高,轻轻落足水上红莲,僧袍飘拂,显得极其意态悠闲,丝毫没有把对手放在心上。
铁胆书生慕容刚由他卖弄张狂,一面轻轻纵上红莲,一面心中却在暗想这八十一朵红莲,除了是植在水中以外,因系铁铸,比起同一类的青竹梅花阵,罗汉束香桩,及金刀换掌,容易着力得多,以金龙寺四佛功力之深,不应如此平淡无奇,难道其中另有什么奥妙?
心中既有所疑,逐展开步法,宛如流水行云般的,把这八十一朵红莲,全部走遍,觉得朵朵均可着力,无一虚栽,不由微感出于意料!
笑佛白云见状业已猜透慕容刚心事,卓立红莲之上,傲然笑道:“这九九红莲大阵,虽然内藏变化,但此刻尚未到变化时期,只把它当做极普通的莲花桩,便无差错!当日皋兰之战,未展所长,此刻贫僧有话在先,仅以一只右掌应敢,怎的还不进手?”
慕容刚剑眉微剔,移步换过三朵红莲,与笑佛白云,距仅六尺,说了一声:“慕容刚遵命放肆,大师接招!”
探身发掌“龙项探骊”,用的是恒山秘传“天龙掌法”!笑佛白云果然如言不用左手,右掌猛挥,一抖僧袍大袖,硬接慕容刚来势。
慕容刚一所他拂袖所带风声,便知道笑佛白云,是在他得意掌法“伏虎降龙二十七式”之中,暗藏铁袖神功,想把自己第一招便折在这碧水红莲之上!
这种铁袖神功,一经运足气劲,软绵绵一只大袖,能够坚逾精钢,对手倘若不知底细,稍一失神,手臂极可能应袖而折!
用意虽然歹毒,但在这种茎细如指的虹莲之上,能够凝劲发力,身形足下仍然保持美妙轻灵,这功力,也委实令人惊佩!
慕容刚此次远来西藏,实是一片苦心孤诣,决无丝毫寻仇报复之念,所以这第一招,那肯互相接实?收势飘身,闪过两朵红莲,口中却点明说道:“大师你好俊的铁袖神功,你再接接慕容刚这招‘花开拜佛’!”
身形盘旋绕进,双掌蓄力,在胸前合十,往外一开,竟以般禅掌力,劈空遥击!
笑佛白云见对方颇为渊博,识得自己的铁袖神功,逐哈哈笑道:“你既识得我这铁袖神功,怎不接上一招?看看可抵得上你们自诩为恒山绝学的般禅掌力?”
僧袍大袖一抖,又是一般奇劲罡风,迎着慕容刚劈空击来的般禅掌力发出!
慕容刚见他仍是恃强硬干,微微一笑,再度收势。岸上观战的吕崇文,虽然心中有数,知道今日阿耨池之上互相恶斗,金龙寺四佛,绝对难占便宜!但自己这位铁胆书生叔父,平日何等气吞河岳?如今怎的一再避让,难道这笑佛白云的什么金刚掌力与铁袖神力,就厉害到如此地步?
无忧头陀却向静宁真人低声笑道:“慕容刚似在故意骄敌,然后乘隙硬拼,他功力虽然不弱,但比较白云,恐怕还要差上半筹,他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突作如此企图,难道你竟把乾元罡气之中的化劲打力,传了他么?”
静宁真人笑声答道:“他们叔侄二人,被那西门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事所感,气质较未下北天山之前更有变化!龙其是慕容刚,挨了笑佛白云那夹背一掌,几乎震断心脉,死于非命,但醒来时,见已由狄云送到北天山,对我所讲的第一句话,便是不论他伤势能好与否,求我只救吕崇文,不要为这一掌之仇,弄得中原、西域世世生生,永为仇敌!我见他宅心如此仁厚,才不惜大费心力,在他伤愈之后,传授他方才所说乾元罡气中的化劲打力之法,并费我七昼夜苦心,替他打通‘任’、‘督’二脉,所以到得稍晚!如今他已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与你我相较,也不过是火候之差而已了!”
吕崇文听得师傅这一番话,才替慕容叔父放下心来,而那碧水红莲之上,也到了不可开交阶段!
原来笑佛白云,见铁胆书生慕容刚,一味游斗,不敢实打实接,以为对方尝过自己“大金刚掌”威力,心存怯惧!逐益发逞威,狂笑连连,就凭一只右掌,一会儿“大金刚掌”,一会儿“铁袖神功”,逼得个铁胆书生,运用出燕青十八闪翻中的“速、孝绵、软、巧”五诀,在八十一朵红莲之上,处处腾挪退让!
突然颇为静寂钓遥空之中,一声怪异鸟鸣,慕容刚此时正以“影落寒塘”身法,闪过笑佛白云的一股强烈袖风,但似为鸟鸣分心,足下略为一慢!
笑佛白云怎肯放过如此机会,施展绝顶轻功“达摩渡海”,肩头晃处,连越四朵红莲,贴近慕容刚,右掌猛捣直向对方后背击去!
慕容刚单足才点红莲,忽然人似陀螺,转过身来,与笑佛白云,成了正面相对,他也自放弃左掌不用,单以右掌当胸一立,与对方接在一起!
此举颇出笑佛白云意料之外,他这一掌,本来知道不易打实,但因彼此近只三尺,慕容刚纵然避过,也必慌忙,只要他闪式腾身,略慢丝毫,便可跟踪追扑,就势施展铁袖神功,克敌奏效!所以这一掌,笑佛白云,只用了七成真力,但突见慕容刚旋身接掌,心中不由暗笑对方,螳臂挡车,几次处于主动地位的蓄势发招,尚且不敢硬拼自己掌力,如今这倏然旋身,足下不稳之际,却突变打法,岂非自取败辱?
遂原势不变,右掌再加一成劲力在狂笑声中,打算随手便把慕容刚震下这碧水红莲!
那知双方手掌才一接触,慕容刚便即微缩半寸,笑佛白云暗叫不妙,已感觉慕容刚掌上所发是一种往内吸收的奇异掌力。
笑佛白云身为武学大师,当然懂得这种往内吸收的奇异掌力,是一类极高无上的借劲打力手法,要在把自己所发掌力,消卸得将尽未尽之际,才连同对方本身的真力,回头反震!
自己真未想到手下败将铁胆书生,能有如此高深武学!在目前情势之下,只有冒险把自己所有潜力,孤注一掷,倘能压制慕容刚,在自己余劲犹存,未受反震之前,便把对方推下红莲,尚有胜望!否则,只要他能够忍到自己余力用尽,略加功力反震,笑佛白云四字,便算在这阿耨达池的碧波之上交代了!
念头至此,竭尽所余的两成真力,缓缓前推,慕容刚也提一口静宁真人新近秘授的乾元罡气,凝神相对!
两人各站在一朵红莲之上,单掌相接,外行人看来平淡无奇,但在高手眼中,这是荣辱胜败立判的生死之搏!
岸上诸人之中,关心最切的,当然要数天香玉凤严凝素,柳眉紧蹙,凑近妙法神尼身畔,刚待启齿,妙法神尼已知她心意,低声笑道:“素儿不必担心,照你静宁师伯所说,慕容刚督任二脉既通,他方才又连连引得笑佛白云,滥发大金刚掌与铁袖神功,消耗不少真力,这一战大概不会落败!”
果然妙法神尼看得不错,铁胆书生慕容刚,双颊之上,一阵飞红,咬紧牙关把笑佛白云最后一点残余真力,消卸之后,却未化劲反震,祗是轻轻把笑佛白云,往后微推,免得他在自己骤然收力之下,有所蹉跌!
口中低低说道:“武技一道,最高本意原在强身,而动手过招主旨,也无非切磋求益,何苦定欲争胜?弄得为了一点声名之累,彼此冤怨相寻,演为世劫!
奉劝大师,适可而止了吧!”
语音停处,施展在静宁真人处学来的七禽身法“孤鹤冲天”,拔起两丈来高,转化成“紫燕斜飞”,纵回岸上!
笑佛白云,在最后一点余力用尽,仍未推下红莲,便知必败无疑!谁知这位恢弘豁达的铁胆书生,居然不念皋兰一掌之仇,反为自己顾全脸面。
看他临下红莲,所施展的七禽身法,足见尚有余力将自己震落水中,但舍此不图,反而以几句义正词婉之言,暗加规劝,真把天理人情,一齐占尽!
弄得自己明面虽未分胜负,但实在无颜下这碧水红莲,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病佛孤云眉头紧皱,袍袖轻轻一展,便自飞落红莲以上,向笑佛白云说道:“三师弟既与对方打成和局,请回本阵,还是我来与潮音庵主,谈谈手学,把昔日北天山之事,作一了断!”
笑佛白云借此台阶,微叹一声,纵回岸上,但心中确实泯除不少嗔念杀机,而对这铁胆书生慕容刚,佩服已极!醉佛飘云见病佛孤云,已在红莲之上,向妙法神尼叫阵,遂执起小锤,向那几个金钟,当当当的敲了九下!
金钟一响,奇事又生,原来颇为平静的池水之上,顿时微泛波澜,而那九九八十一朵铁铸红莲,也自右往左的慢慢转动起来!
病佛孤云,沉着一张黄瘦脸庞,轻飘飘的足点红莲,任它慢慢转动,遥向妙法神尼,合掌叫道:“潮音庵主,我们不必再一场场地比斗下去,孤云拟请庵主在这圣水活莲之上,互换几招,就以这一阵,了断昔日北天山之事!谁先退下这八十一朵活动红莲,便须依照所言,或是你约来少林十僧,为先德唪经,或是贫僧约束门下,永世不再涉中原一步!”
妙法神尼见他这红莲能够转动,便知道水底定然是一个极大铁盘,有人在远处听令控制,而醉佛飘云那金钟九响,即是开动红莲号令!
红莲前后左右部位,均是每隔三尺一茎,虽然徐徐转动,在上面过招动手,较为困难,但似乎并难不倒自己,遂向无忧头陀,及静宁真人笑道:“让贫尼与他作一了断,免得多费手脚也好,不过这种水上活莲,是否还有。.....”。
一言未了,更奇的事又生,那徐徐转动的八十一朵红莲,突然加足速度,转动得宛如风飙电掣!四围卷激起丈许高的水花,不但把站立红莲中心的病佛孤云身形遮没,并因水花飞溅甚远,逼得岸上诸人,不得不离座向后趋避!
醉佛飘云先前与静宁真人较量那“步步生莲”之时,八十一朵红莲,不待吸引,自动一齐冉冉升起,就猜疑控制室中,有人弄鬼,虽经痴佛红云前往察看,说是值班弟子酒醉,误触机关所致,心中始终尚在存疑,此时突见怪事又生,一声怒吼,纵身便往寺内赶去!
老远便见寺中秩序井然,好像并无敌人侵入模样,但到得控制室内,却见轮值弟子离惠大师,口中酒气极浓,醉倒在那控制红莲转动快慢开关之上,把机钮压到尽头,才弄得那八十一朵红莲,电旋星飞,碧波腾浪!
醉佛飘云,虽然觉得自己金钟九响,红莲开始转动,足见彼时轮值弟子离惠,尚属神智清醒,遵照规定开动机钮,怎的刹那之间,便会醉到这般地步,未免太已可疑!但已无暇细想,祗把离惠抱开,使机钮回复正常,转身又往阿耨达池赶去!
但才到中途,病佛孤云,已满脸悻悻之色,陪着宇内三奇等人回寺。原来病佛孤云一身武学,在金龙寺四佛之内,确实独秀群伦,足与宇内三奇之中的任何一人,互相颉颃!谁知才上红莲,便即发生那种怪事,起先知道必会有人处理,还想在红莲之上,略为等待,但红莲越转越快,到了后来,九九八十一朵红莲转得以目力看来,竟已成了一片外包丈许白色水雾的绝大红光,再好的武功,也无法在上面站得住脚,万般无奈,病佛孤云借着那急旋转之力,穿出水雾,回到岸上,但已被转得头晕眼花,气喘吁吁,一身黄色僧袍,也完全湿透,紧贴身上,难看已极!
妙法神尼等人,也想不到病佛孤云,会遭遇到如此怪事,方待请他略为休息,再谈比斗之事,病佛孤云已先怒目切齿,合掌说道:“孤云门下无能,防范不严,致令金龙寺内,已有奸徒侵入,暗中闹鬼,三位道友,名重一时,孤云当然不敢猜疑与此有何关联,但请惠允把我们这场比斗,略为耽延,等我先澈底排搜寺内,处置了这令人痛恨的无耻奸徒再说!倘若搜不出这奸徒踪影,西域一派,也无颜再与中原武学争雄,金龙寺从此闭关。并奉还青虹龟甲剑,北天山之事即算了断!”
妙法神尼尚未答言,一向不大开口的无忧头陀,已向病佛孤云,合掌答礼笑道:“些须小事,大师何必生嗔?我等来此本意,只求化解嫌怨,不在争胜,一切听从大师吩咐就是!”
病佛孤云此时肝火大旺,目射凶光,转身便往金龙寺内走去!
吕崇文见他那一身水湿,气得周身皮肉连连抖颤的说不出来的奇窘怪相,不禁掩口葫芦!慕容刚怕病佛孤云在极度难堪之下,倘若再闻月崇文笑声刺激,可能不顾一切,愤走极端,而令自己一行来时释怨解嫌主意,无法实现!遂赶紧对他微使眼色,吕崇文也自会意,不再发笑。
入寺以后,彼此在大殿之上落坐,轮值弟子献上早就备好的香茗,病佛孤云,举茶让客,自己也嗓了一口,便把脸色一沉,面罩寒霜,对醉佛飘云等人说道:“轮值红莲控制室弟子离惠,无端醉酒误事,罚打四十戒板,并往香积厨下烧火三年!我在此陪客,三位师弟,立即率领所有二三两代弟子,仔细排搜寺内,及左右周围,务须把那暗中作怪的大胆奸徒,擒来见我!”
霎时间这大殿之上,除了两名伺候茶水的轮值弟子以外,全随醉、笑、痴三佛,往搜各处。
病佛孤云此刻似把方才的极度愤怒淡却,不时举茶敬客,与坐得离他最近的无忧头陀,闲聊一些内外武功及佛家经典。
天香玉凤严凝素,心细如发,侍立妙法神尼身后,螓首微低在恩师耳畔,用极滴声音说道:“恩师!弟子觉得这病佛孤云脸上由急愤骤然转变的笑容之中,隐隐含有一种诡谲得意之色,莫非他们有甚么阴谋毒计不成?”
妙法神尼经严凝素一提,暗加注意,果然发现病佛孤云脸上有一异常得意神色,于不知不觉之中,自行流露,不由暗暗打量这座大殿,觉得不像有特殊布置,而且茶水之内,众人饮用已久,并无何反应,而且茶色极清,茶叶亦醇,似是上等雨前龙井,其他方面,也找不出足启人疑之处!
此时无忧头陀,静宁真人也自然而然地觉到病佛孤云的笑容之后,似乎藏有无数锐利钢刀,或是一种极为毒辣奸谋,令人从心灵上起了一种森森之感!
就在宇内三奇与铁胆书生慕容刚,天香玉风严凝素及小侠吕崇文等,心内生疑,面疑团难释之际,醉佛飘云、笑佛白云、痴佛红云,相继回殿报道:“小弟等率人遍搜寺内各处,均未发现有外人潜伏!”
病佛孤云,长眉一层,冷笑连声说道:“三位师弟搜他不着也罢,我们且再敬无忧大师各位一杯香茗,孤云有话交代!”
金龙寺四佛一齐擎杯起立,无忧头陀等人不知他们用意如何,也只好举杯一饮而尽!
病佛孤去,脸上突然极其明显地现出那种得意狞笑,妙法神尼说道:“依孤云之意,令徒天香玉凤与那柄青虹龟甲剑,可暂留金龙寺内为质,等庵主邀来南北少林十僧,为先德法元,举行水陆道场以后,便即放回!”
妙法神尼被他说得摸不着头,诧然怒声说道:“彼此胜负未分,大师何出此语?难道水上活莲过手,你就准能胜我不成?”
病佛孤云一阵仰天狂笑说道:“事到如今,谁还与你们过甚么手?”
妙法神尼倏然变色,起座叱道:“我念你也是三宝弟子,饶你一次,再如口角轻狂,休怪贫尼剑下无情,要叫你伏尸佛殿,流血五脏!”
病佛孤云,看了妙法神尼一眼,冷然哂道:“你们死在眼前,还敢如此张狂?
可知道方才那茶水内,你已饮下了本寺特制无色无嗅的‘七日断魂散’,如不服用独门解药,到时必然五脏皆裂而亡么?”
妙法神尼才知自己等人,先前那种心灵预感,果然不是无因而作,本想盛怒而起,与这干无耻贼子,奋力一拼,但眼角瞟处,忽见无忧头陀与静宁真人,脸上并无多大惊容,慕容刚与严凝素,亦均尚能镇静,尤其是吕崇文,面上居然仍自微微含笑,好像根本就未听见病佛孤云说是茶中已下慢性剧毒一般!
遂把满腔愤怒,勉强再为抑压,眼望病佛孤云,用极其冷峻的声音,缓缓问道:“你们金龙寺四佛,就仗着这种鬼蜮无耻伎俩,来与中原武学争雄么?”
病佛孤云得意笑道:“吕崇文所居慧光塔顶密室之内的钢窗,无故自毁,九九八十一朵红莲,在我二师弟飘云,已占优势之下,无故自升,以及孤云亲上红莲的那种无故急速转动,还不是显出了你们另外有人在暗中捣鬼?既然先自作俑,怨我何来?不过孤云此举,也颇费一番苦心,你可知道我师兄弟四人,为了免你们生疑,一样奉陪服下剧毒,但我们解药现成,你们却除非完全听我命令,否则越是妄逞凶顽,毒力越是提前发作!不是孤云自诩,我这七日断魂散制法精妙,休看此刻宛如无事一般,到时肝肠寸断,死得却极其惨呢?”
无忧头陀与静宁真人,在妙法神尼与病佛孤云答话之间,已自各用功力,潜自默察,果然觉出对方所言不虚,一种奇异毒力,业已深藏脏腑之中,慢慢散入血液之内!
妙法神尼此时也有同样觉察,她昔年仗剑江湖,诛戮群邪,性情极暴,手下亦辣,此番因三十年南海潜修,毕竟减去不少火气,又看出无忧、静宁,意中化解中原、西域世仇,处处委屈求全,不欲与金龙寺四佛争胜,才一再力加忍耐!
如今既然觉出已中对方暗算,病佛孤云并在信口雌黄,说那暗中对他们作怪破坏之人,是自已有意布置,以作他们毒计伤人藉口,不由盛怒狂冲,无法遏制,隔座出声怒叱,“无耻西域僧人,信口雌黄,行为狠毒,且吃你家庵主一掌!”
右掌一挥“呼”然作响,一阵强劲无比的劈空劲气,便往病佛孤云打去!
病佛孤云,不防妙法神尼这等刚强,在身中剧毒,必须求取自己独门解药保全生命的情况之下,仍敢动手!哈哈一笑,僧袍大袖双挥,也自迎着妙法神尼的掌风拂去!
这种情形之下,双方均系各以全力施为,两股劲风一接,高下优劣立判!妙法神尼面罩寒霜,巍然不动,病佛孤云却连坐椅均被震翻,满脸惊容,人也退出数尺!
他称雄藏边多年,那里受过如此挫折?还自不信妙法神尼功力高过自己,以为仓卒应变,吃了暗亏,方把双眼—瞪,暴射凶光,准备提足真气,主动进搏妙法神尼!但一口真气,才提聚心头,脸上突然现出比不敌妙法神尼掌力更惊愤十倍的奇异神色!
这时醉佛飘云等人,见双方业已破脸,也纷纷离座,准备应敌,病佛孤云双掌一伸,拦住己方众人,长眉深锁,沉声说道:“三位师弟,且各自缓缓提聚一口真气,看看你们心头可有异状?”
醉佛飘云等人,被病佛孤云这种举止,弄得莫明其妙!如言各提一口真气,但面上均自悚然变色,个个觉得心头仿佛有物蠕蠕而动,难过已极!
病佛孤云,一看师弟们脸上神色,便知与自己同一遭遇,不由冷笑一声,向妙法神尼说道:“你方才骂我心肠歹毒,其实你们枉自身居中原伙义领袖,心肠更比我歹毒十分,这一来也好,金龙寺四佛,与宇内二奇,两败俱伤,但搭上铁胆书生,天香玉凤,和吕崇文三人,我们并不亏本,不过孤云到由衷佩服你们那位暗中接应之人,几度搜查,均无所获,他到底藏在什么秘密所在……”。
话犹未了,大殿中的佛幔之后,突然极其轻微的“嘘”了一声,病佛孤云脸色骤变,大袖拂处,一阵劲急罡风,把那黄绸佛幔,和幔后的佛像金身,震得四分五裂,一片烟尘,但出声主人,仍然毫无踪影!
病佛孤云此时心中不禁惊诧到了极点,心想以自己耳音,这近距离,绝对不会听错!分明声出自殿中佛幔之后。又未见人逃遁闪避,却徒自毁损佛像,仍未发现敌踪,难道来人功力,高过宇内三奇?宛如鬼怪不成!
而且自己这一妄动无名,拂袖发力,心头更觉有物不住爬行,难过得几乎支持不住!不由更觉心惊,对方所用究是何种毒物,能有如此厉害!
慢说病佛孤云等人,连宇内三奇都觉得这在暗中自动接应,与金龙寺四佛作对之人,所作所为,实在神妙莫测!
殿中片刻沉寂以后,吕崇文忍俊不禁,笑声叫道:“和尚打佛,真是天下奇闻!老前辈再不现身,他们疑困难释,可能把这座大庙要拆掉了!
殿中离那被病佛孤云袖风击碎的大佛右侧三四尺远,一片较小的黄色佛幔,倏然一开,窜出一位身材瘦削微矮,长眉朗目,五官端正,但双颊之上,深深印有两个十字烙痕,五十来岁,肩插长剑的葛衣老人!
身法颇为快捷,一闪便到宇内三奇面前,病佛孤云知道今日之事,大半坏在这葛衣老人手中,不由愤恨已极,强忍心头那种奇异痛苦,双掌猛推,大殿之中顿时寒风四起,又以阴毒掌力,向葛衣老人的后背袭去!
静宁真人见这病佛孤云,好似灵智已失,一再妄自逞凶,眉头微皱,道袍大袖迎着对方所发阴毒掌风往外一展,劲急绝伦的玄门罡气起处,病佛孤云闷哼一声,腾空退出五六步去,跌坐地上,全身关节疼痛欲敞,心头更加一片蚁爬,己然无法支撑起立!
醉佛飘云这时才知道自己先前与静宁真人,比赛那“步步生莲”之时,不过是因所占红莲位置之利,略占先机!若论真实功力,大师兄原为群伦之冠,而既败于妙法神尼掌下,如今又被静宁真人的玄门罡气,震出这远,可见金龙寺四佛,确实尚不足与宇内三奇,互相抗衡,一争长短!
衡形度势,不敢再逞强,只得招呼笑、癫二佛,把病佛孤云慢慢扶起!
葛衣老人此时回头笑道:“你们阿耨达池水面,九九八十一朵红莲之上,双方互相较技,胜负未分之下,便已心怀歹毒,派人事先准备毒茶,作为万一不敌,反败为胜之用!这等卑鄙无耻行径,那里像是西域一派的宗师所为?却怪不得我将计就计,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你们四位主座的茶杯之内,多放一点觅自苗疆的‘天蚕恶蛊’!”
金龙寺四佛一听自己心头蠕蠕爬动的那种奇异感觉,竟是在自以为得计之间,误服下了“天蚕恶蛊”!不由面面相觑,个个色如槁灰,知道天蚕恶蛊是蛊毒之中的最狠一种,除了养蛊本人以外,走遍天涯,也无法找得出其他解药!而且蛊毒发作之际,宛如蚕食心肝,必须煞受三日三夜以上的无边痛苦,才得死去!
葛衣老人见金龙寺四佛闻言以后的这种神色,微微一笑又道:“你们大概业已知道这种‘天蚕恶蛊’的厉害,不用我细赘述!孤云僧人两动无明,妄提真气,蛊毒已将发作,先服我一包解药,静待宇内三奇老前辈们,加以发落!”
随手掷过一个黄色小包,便即略整衣衫,转面向宇内三奇说道:“弟子九华山西门豹,以无边罪孽之身,拜见三位前辈!”无忧头陀离得最近,那里容他下拜,伸手相拦,呵呵笑道:“西门施主屠刀一放,早成度世菩萨,善果无边,何孽之有?无忧对你极度钦佩,神交已久,前辈之称,万不敢领!”
西门豹见三奇一齐含笑相拦,不令下拜,只得改行长揖说道:“晚辈蒙铁胆书生慕容老弟,不嫌旧恶,折节论交,辈份早定,怎敢狂妄僭越?三位老前辈望重当世,年高德劭,更是举世武林之中的泰山北斗,论那一样,西门豹也应恭执弟子之礼,弟子风闻天南双怪,已莅中原,这金龙寺内的一段纠缠,还是尽速了断的好!”
无忧头陀见西门豹坚欲自居后辈,也只好由他,改口笑道:“西门贤契既然如此谦恭,就烦你把中原、西域,昔年今日的两段恩仇,代我等作主,作一了断!”说完便与静宁真人妙法神尼,含笑就座。
西门豹知道这类奇人不必推诿,刚转身向着金龙寺四佛,还未开言,醉佛飘云已先悻悻说道:“西门豹你休得意,我们虽然误服‘天蚕恶蛊’,但无忧、静宁、妙法等人,也同样中了我们独门毒药‘七日断魂’,何必弄个两败俱伤?不如彼此交换解药,或是重行比斗,或是另约他日,各凭真实武力,了断新仇宿怨!”
到此略顿,打量了西门豹几眼,面带诧色的又复问道:“还有一事,,飘云亦欲请教,就是水上红莲,突生变故的刹那之间,我已赶到控制室中,但除去轮值弟子离惠醉倒以外,别无一人,虽经四周仔细搜查,毫无发现,当时你究竟藏身何处!”
西门豹默默听完,摇头微微说道:“你第一个念头,便已打错!西门豹昔年匪号‘千毒人魔’,天下何种毒物无法化解?不然我岂能听凭三位老前辈等以鸩解渴,而不加阻止?至于你们虽然服下‘天蚕恶蛊’,我因体念三位老前辈立意化解嫌怨的慈悲本旨,也必将解药相赠!但由于你们行事乖张,心肠歹毒,目前只能留下些阻遏蛊毒发作的普通药物,真正的解蛊灵丹,却要等三年以后,西门豹亲自到这金龙寺内,察看你们是否澈底改悔之时,再定与否!”
说到此处,藉着转身取茶却向天香玉凤严凝素,微使眼色,也不管那茶中置有什么“七日断魂散”毒药,便自徐徐饮下!
铁胆书生慕容刚见西门豹说话之间,突然向严凝素微使眼色,方在猜度用意,天香玉凤端的冰雪聪明,在他耳边低低笑道:“这位千毒人魔,实在高明!你不要猜疑,我已懂得他的用意!”
西门豹眼角余光,略略一瞥,业已知道严凝素猜出自己所打哑谜,微微一笑,又向醉佛飘云说道:“至于西门豹在你金龙寺内,所弄狡狯,也当问一答三,详细说明,好让你们深切体会,凡事骄敌必败,即令十拿九稳之局,偶一粗心,便会不可收拾!你且先把孤云身上所悬的那柄青虹龟甲剑,抽出看看!”
病佛孤云心头上宛如虫爬的奇异难禁苦痛,自服下西门豹那包黄色药粉之后,业已渐渐消止,闻言暗想我就不信你这千毒人魔,能有多大神通?连在自己贴身所悬的青虹龟甲剑上,都会做了手脚!
手笼剑柄,往外一抽,金龙寺四佛不由全部脸上变色!
剑仍是剑,但只是一柄普通青钢长剑,那里还是剑身之上,隐镌龟甲暗纹,冷气森森,青芒如电的大漠神尼昔年所用故物?
西门豹见状哂然,在自己肩头拔剑,青虹腾彩,不住龙吟,双手交还吕崇文,并向慕容刚等人含笑说道:“翠竹山庄会后,西门豹还未及返问仙霞岭一元谷,老友欧阳智之处,便被我侄儿西门泰追上,告以西域四佛十三僧,发现青虹龟甲剑不真,回头重扑翠竹山庄!我一闻此言,便知不妙,匆匆赶到皋兰,慕容老弟与吕崇文。业经失事!几番踌躇之下,断定慕容老弟既已脱围,则三位老前辈极可能在短期之内,齐下藏边,遂独自慢慢潜行入藏,想在暗中防护崇文贤侄,免得万一在三位老前辈等,未到之前,有所不幸!”
说话至此,转对金龙寺四佛笑道:“那知你们在三位老前辈未到之前,根本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夜郎自大,骄狂已极,金龙寺内,完全未加任何防范,被我乘着孤云独自饮酒之际,觅机替他加了一粒睡丸,便把青虹龟甲剑,轻轻易易地换回手内!”
病佛孤云听至此处。枯黄如蜡的脸上。不由也自泛起一片羞红!
西门豹微笑又道:“我得剑之后,正好潮音庵主妙法前辈,率领严女侠已到康境的警报传来,你们才开始警惕,欲以飘云、白云,去往慧光塔顶防守!但西门豹抢先一步,就用青虹龟甲剑,斩断塔顶钢窗,与我崇文贤侄,在密室之中,同居三日!”
慕容刚,严凝素这才知道吕崇文被禁如此之久,脱禁而出,竟然未闹丝毫意气,全是西门豹的先期开导之力!
西门豹又自饮了一口毒茶解渴,笑道:“你们明知有人在红莲控制室中捣乱,却查助不出,弄得疑神疑鬼!,其实酉门豹何曾藏匿,只不过暗中迷倒轮值僧人离惠,借了他那一身打扮,略为施展我昔年又号‘千面人魔’的易容化装故技,公然醉卧室中,随兴所至的开动那些机掣而已!不想这一偶然游戏,却害得那位真正的离惠大师,平白挨了四十戒板,还要罚往香积厨下,烧火三年,西门豹委实问心难安!戒板已打,无法补救,那烧火三年之罚,敬祈赦免才好!”
吕崇文听得几乎要笑出声来,病佛孤云却气得周身抖颤,戟指西门豹说道:“还……还有一件,方才你分明在这当中佛幔之后发声,不见闪躲!怎会人在三尺以外?”
西门豹起立走到方才所藏身的佛幔之后,取出一根四尺来长的青竹,微笑说道:“我虽然知人在急时,防远不防近之理,藏身殿内,但因你们这些武学名家,耳音太灵,已经自觉过份胆大,再如随便出声,岂非找死?这根青竹,早经凿空,伸至中座佛像之后,轻轻一吹,诱你提气发力,才好自知身中蛊毒,不敢率意逞强!否则此刻那里还能在这大殿之中,相对静坐,把前因后果,娓娓清谈,金龙寺内,恐怕早已化成一片腥风血雨!不过这等作法,累得金身被毁,有点唐突我佛如来,西门豹回转中原,立愿诵经三日,忏悔这段罪孽!话已讲明,别无牵挂,这一瓶药粉,足可遏止蛊毒发作三年之久,到时西门豹决不食言,定当亲携解蛊灵丹,再到宝寺奉访!尚望四位大师自朗灵明,善消嗔念,便可化无边浩劫,成一片祥和,西门豹就此告别!”
话完自怀内取出一个黄色药瓶,和七粒清香怡人的解毒灵丹,分与宇内三奇,慕容刚、严凝素、吕崇文,与他自己每人一粒,就用毒茶送入腹中,并把黄色药瓶,放在几上,便欲起身。金龙寺四佛,深知蛊毒厉害,性命在人手中,那敢逞强?只得一齐罩脸寒霜,默默无言,准备送客。
天香玉凤严凝素突然盈盈起立,向西门豹含笑说道:“西门……大侠的一切神妙处置,严凝素佩服无已!但有一事……”。
西门豹不等严凝素话完,便已接口笑道:“千毒人魔居然变成了西门大侠,严女侠这个称呼,未免令我受宠若惊!有何高见,尽管请讲!”
严凝素嫣然笑道:“我想问西门大侠,要点东西!”
西门豹点头笑道:“只要我囊中所有,无不竭诚奉送!”
严凝素玉颜之上,现出一片湛湛神光,朗声说道:“我想要金龙寺四佛所中天蚕恶蛊的解蛊灵药!”
西门豹略一迟疑,慨然说道:“西门豹应诺在先,不能不给,但望严女侠深体纵虎归山,难加约束之意!”
便从怀中另一玉瓶之内,倾出四粒大如桐子,色红似火的解毒灵丹,递与天香玉凤。
严凝素接过灵丹,毫不考虑地交到病佛孤云手中,霭然说道:“昔年魔僧法元,残酷不仁,恶迹昭彰,才引起中原武林公愤,邀我万法师伯大漠神尼,在北天山绝顶,约战魔僧,加以诛戮!衡情论理,江湖自有是非,四位大师均为参禅学佛,明心见性的有道高僧,委实不应此事深怀芥蒂!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本不怕对方寻仇报复,但冤有头,债有主,倘为此一剑之仇,把武林各派一齐牵入旋涡,演成浩劫更有失健体葆元的研求武术本意!今日之会四位大师先以毒茶起意加害,才引得西门大侠仗义援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严凝素私心以为,冤家宜解不宜结,特地将解蛊灵药讨来,奉赠四位大师,务望明察是非,彼此解冤释怨,否则南海小潮音的潮音庵内,严凝素与我恩师,愿意担当—切四位大师倘仍嗔念难消,请随时驾临南海,不必迁怒旁人,搅得武林之中,一片腥风杀气!”
病佛孤云手中接得天香玉凤严凝素向西门豹要来的解蛊灵药,一张枯黄脸上,由黄变红,由红转白,最后眼皮微闭,双掌慢慢渐往胸前合十,再睁目时,已是一片湛湛神光,向严凝素欣然为礼说道:“严侠女善根善识,菩萨心肠,几句至理名言,宛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孤云回首知非,定当约束我门下弟子,不再记起昔日北天山之事!诸位远来劳顿,何必如此急行?且在我金龙寺内盘桓几日,容孤云师兄弟,略尽地主之谊!”
无忧头陀、静宁真人与妙法神尼等宇内三奇,均已看出病佛孤云,此时确实已被天香玉风严凝素大仁大义感化,语出自一片至诚,反正中原之事,并不急在一时,遂个个含笑点头,愿意与这金龙寺四佛就机结缘,将其澈底度化!
病佛孤云见宇内三奇等不嫌旧恶,愿意结交,脸上更自现出一副安慰笑容,向西门豹合掌笑道:“孤云此刻被严女侠启迪得灵明全复,嗔念齐消,休看西门大侠你把我师兄弟玩弄于股掌之上,但孤云却对你的妙算神机,钦佩已极,倘若无事,真想挽留你多住几月,好好讨教讨教!”
西门豹哈哈笑道:“这些日来,我在暗中到处流连,觉得阿耨达池的风光绝美,不愧称为藏中圣地!若非中原有事,便你不留我,也要多玩几日!大师既然折节下交,西门豹将来可能就要在你这金龙寺中,求个永久归宿,不过你们是‘佛’,西门豹是‘魔’,佛为魔扰,耽误了正果清修,却怪我不得呢?”
众人一番谈笑,方才的生死强仇,刹那之间,却成互相交契的老友一般,这也就是武林侠义中人,至性至情的可爱之处!
情势变化到了这般地步,不但铁胆书生慕容刚,吕崇文叔侄,就连宇内三奇,也暗对西门豹,翘指称佩!知道是他示意严凝素,主动讨赠解蛊灵药,并以微言大义,感化西域诸僧,使得自己一行的来此本意,完全实现!
但天下事,往往难得十全十美,宇内三奇,西门豹,慕容刚叔侄,天香玉凤严凝素等人,为了结缘金龙寺四佛,使中原、西域,永息纷争,化仇为友,在这金龙寺内,阿耨达池之旁,小作流连,多勾留了几日,却几乎害得一位武林隐士,平白无辜,遭受了出自意外的飞来横祸!
这日,病,醉、笑、痴四佛,正陪着众人,在阿耨达弛之上,荡舟畅游,突然听得金龙寺内的云钟,又自“当当”的敲了两下!
病佛孤云眉头微皱笑道:“金龙寺内,又有人来,除了诸位以外,居然还有何方嘉客,光降穷边,西门大侠猜得出来么?”
西门豹哈哈笑道:“大师既来考我,西门豹不妨就猜上一猜,据我看来,来人不是要找四位大师,可能找的是宇内三奇老前辈,或者铁胆书生慕容刚老弟,与天香玉风严女侠的!”
天香玉凤严凝素瞿然一惊,向西门豹问道:“听西门大侠之言,你是猜测中原业已出了惊人变故!”
西门豹点头笑道:“我不过是自作聪明的如此猜测,究竟如何?我们游兴已尽,且回寺去,看看来人是谁,再作道理吧!”
众人回到金龙寺内,来人居然又是无忧头陀的弟子橙空!无忧见他未奉己命,亦自这远赶来,知道果然不出西门豹所料,中原定有变故,略皱眉头问道:“你这远赶来,神色又颇急遽,中原出了什么变故?”
澄空拜罢三奇、四佛,并与慕容刚等人,相互礼见之后,说出一番话来,原来澄空自南海小潮音参谒妙法神尼以后,便即渡海西归,赶往王屋翠竹山庄,通知双首神龙裴伯羽,业已获讯玄龟羽士宋三清,在近期之内,即将随天南双怪,再履中原,极可能重夺翠竹山庄,复振旧业,要他留神戒备防范!
但方到河南,便已遇见了恩师无忧头陀,无忧告以闻得玄龟羽士宋三清,对那西门豹的愤恨程度,超越任何人之上,如果一旦重莅中原,第一步便要到仙霞岭一元谷中,寻他报复!
西门豹此人,不但生具大智大慧,其改邪为正,遍弥前恶的一段事迹,尤其是江湖中偶然失足之人的绝好鉴镜!所以闻讯之后,特地略延西藏行期,在此等待澄空,命他再跑趟仙霞岭一元谷,告知西门豹及早趋避,等宇内三奇向四佛十三僧,救人素剑事了,回到中原,便可不惧天南双怪,妄逞凶焰!
无忧因西藏途遥,嘱咐以后,便即匆匆自去,澄空既然已到河南,离王屋不远,遂决定仍然先到翠竹山庄,会晤双首神龙裴伯羽,然后再往仙霞岭一元谷,兼程急赶,去向西门豹告警!
自三月三日大会,毒心玉麟傅君平碎骨飞魂,玄龟羽士宋三清仓惶远遁,煊赫十余年的四灵寨,一旦瓦解冰消以来,双首神龙裴伯羽,虽然仍住庄中处理善后,但已遣散寨徒,并将所有房屋,分赠附近贫困山民,只留下一所比较清幽的听水轩,暂作居停,以便于监视是否尚有恶心不死寨徒,私自啸聚,作出为害江湖之举!
澄空一到翠竹山庄,便见双首神龙裴伯羽所居的听水轩,业已被人夷为平地,裴伯羽本人也根本不知去向,及吉凶祸福!连向附近山民探询,均无头绪可寻,万般无奈之下,想起翠竹山庄既有人来,仙霞岭一元谷,可能危在旦夕,遂只得把漫无头绪的裴伯羽之事,暂时撇开,日夜兼程,赶往闽北!
澄空幼随无忧,早得真传,功力高出铁胆书生之上,这一拼力急赶,那消多日,便自到达仙霞岭璇玑居士欧阳智所居的一元谷内!
但一进谷口,澄空心中又自暗叫不妙,只见欧阳智苦心布置的那条璇玑迷径,被人摧毁得一塌糊涂,所住的几间茅屋,也已化成灰烬!
澄空千里奔波,两度迟人一步,祸变已作,虽然禅定功深,也不免无明业火,高腾三尺!
暗想西门豹、欧阳智,以及双首神龙裴伯羽,均算得武林之中的一流人物,居然颇像齐遭他人毒手!难道竟是天南双怪,不守明岁岁朝泰山绝顶相会之约,先期肆虐中原。对这几位玄龟羽土宋三清结有深仇的侠土加害,不然尚有何人,俱此功力?
澄空既然起疑,遂竭尽心力,四处察访,果然被他访出一些端倪,听说是天南双怪,禁不住玄龟羽士宋三清再苦缠,大怪韦昌,为求对抗宇内三奇,确保优势,特地远赴野人山中,邀请约有四十余年未复出江湖的鸠面神婆常素素,出手相助!二怪韦光,却随玄龟羽士宋三清,来到中原,擒去双首神龙裴伯羽和千毒人魔西门豹,并扬言要在泰山绝顶,开辟一所基业,以备来岁岁朝,战败宇内三奇,就在该处重立四灵寨,扬威天下,永为霸主!
澄空探得这些讯息以后,未免深自为难,踌躇不决!因为据常理判断,双首神龙裴伯羽与西门豹,倘若未死,极可能被天南二怪白骨天王韦光,玄龟羽士宋三清师徒,带到泰山囚禁!自己武功虽然不畏玄龟羽士,但却知决非白骨天王老怪韦光敌手,万一暗中救人不成,激起老怪杀机,把裴伯羽、西门豹立时加害,岂非反速其死?
尤其天南大怪,骷髅羽士韦昌,到野人山去请的那位鸠面神婆常素素,是今世硕果仅存的唯一厉害无比魔头!风闻她在野人山中久居,偶然因习练一种魔功,为苗疆毒瘴所侵,两腿风瘫,不能转动,已有四十余年,未履尘世!如今大怪韦昌,既去相邀,可能常素素的风瘫宿疾,仗着一身超绝武功,自行疗治业已复原!
这个老魔头年逾百岁,六十年前,武林之中即无敌手,万一真被骷髅羽士韦昌邀来,恩师与静宁、妙法三位师叔,恐怕不但大费手脚,并是否抵挡得住,尚属疑问?
利害轻重,在心头细一衡量,澄空的一把无明业火,便自渐渐平息!觉得不能妄逞一时不忍之愤,先期打草惊蛇,还是赶赴藏边,把自己所探各情,禀明宇内三奇,请老一辈的作主为当!
不辞万里,远涉重山,等他到得阿耨达池畔的金龙寺内,三奇四佛业已弃嫌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