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的钟点,杨克回到办公室,仅仅对着贴满照片的墙壁发了不足一分钟的呆,助理就把一大摞文件送过来了。这里面包括上一个案子留下的报告表以及正在处理的杀人案全部相关资料。
迈克尔留下来的咖啡和三明治给这间冰冷的小屋多少添加了一些人情味。喝了一口忘记加糖和奶的咖啡,嘴里充满的苦涩滋味倒是正符合他目前的心境。
桌面上用不着的东西很快被推到一边,杨克翻开卷宗,三明治就立刻没了味儿:安琪莉亚.希立安,26岁的住院处护士,未婚,自从22日10点钟结束夜班之后就再没有被人看见,人们猜测她是在那个时候离开医院的——没有谁对此有清晰的印象,值班室的护士恍惚记得她收拾好衣物离开了——但是过一会儿又怀疑自己的说法,杨克明白这种错觉,一成不变的生活状态常常糊弄着我们的记忆系统;阿尔伯特医生最后一次看到是23日夜晚,在跟着杨克一行人寻找梅丽尔未果之后不久,就回到了办公室,途中碰见了一名护士,对她说自己还要为了明天的手术做些准备。
如果把连续失踪与公寓血案联系在一起,杨克很快整理出一份时间表:梅丽尔.克莱默是在22日晚十点左右的半小时内失踪的;与此同时,护士安琪莉亚.希立安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次日夜里2点,阿尔伯特医生回到办公室,并在至24日早上9点这段时间内不见了踪影;23日夜3点,杰西卡.坦迪护士与同居男友的公寓发生杀人案,罗伯特先生与邻居加尼斯医生遇刺身亡……其中,安琪莉亚与阿尔伯特的准确失踪时间难以断定。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一连串事件呢?杨克的心里,已不再怀疑两起案件之间是否存有某种微妙的关联了。
吉米推门进来的时候,杨克还举着半个三明治苦苦思索。
“嘿,你可真是把我吓了一跳,”吉米快活地叫着,这个留着银白色头发的年轻小伙子一下班就会戴上耳环和项链跑到朋友堆里狂欢,“这儿可真乱,你是总统吗?”
杨克抬头索然一笑,他知道这外表滑稽,甚至放荡的家伙有着别人难以比拟的能力,“我习惯了,杂乱有利于我的思考。”
“这可不像你,”年轻的博士大大咧咧地拉过一张椅子,在坐下去之前还把白色的大褂往裤子里塞了塞,“我是说,至少不像你外表的样子,嗯?”
“也许吧,我也不了解自己。”
“得了吧,别那么一本正经的,现在又不是国务卿在探讨对华关系……嗯,我来是为了什么,呃?我有一点想不起来了。”
“别卖关子了,你是想告诉我尸体解剖的结果。”
“不不,亲爱的杨克,化验单没那么快出来,我想说的是……”吉米掩饰不住发现新大陆似的喜悦,他故作神秘地撇嘴笑笑,“说说看,那可怜的一老一少因为什么而丧命呢?我敢保证就像女孩儿的内裤颜色一样难猜。”
杨克从椅子上站起来,“就算你喜欢说笑,但那还是刀伤,你总不会说是霰弹枪打中的吧?”
“不,不,不,拉尔夫警官,”吉米面带胜利的微笑,“比那个还要夸张,纽约更像是古世纪的热带丛林,他们……是被剑齿虎咬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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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看这儿,警官,”吉米用钳子小心地夹起尸体脖子切口上的皮肤,“别害怕伙计,它们不会坐起来,也不会吃人,来看看。”
杨克皱着眉头顺着那开口望过去。
“你看到什么了?喉管、颈动脉还有那些血管,它们被惊人地一下子割开了不是吗?还有脖子侧面的那个血洞,它意味着什么?我老爸生前是研究古生物的,他崇拜一种面叫剑齿虎的极具雄性魅力的动物,相比之下,我更看好施瓦辛格。不过老头子的教诲倒是在这时候帮上了忙。他说过,这种凶猛的大家伙长着一副奇特的獠牙,对付猎物的方法与现在的肉食哺乳动物类似,唯一区别就是它的武器。它会扑到敌人,毫不留情地向对手颈部咬下去。牙齿从侧面插入,紧接着一下子切开里面所有的管道。如果那些虚拟的电脑影像不错的话,那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剑齿虎的猎物了。现在,你知道你在和什么东西较量了吗?”
杨克点点头,“你是说,我们可以寻求鉴证科以及武器专家的支持。”
“Yeah-Ha!”吉米像牛仔一样地吆喝了一声,“我才不会傻到认为有人拿着古生物化石来杀人呢!虽然我不能确定那是一把刀,但总之是一种类似剑齿虎大门牙的玩意儿。杀手不是个打算留下信息的惯犯,就一定是凶悍的猛兽,虽然强硬大脑却像哺乳动物一样简单,不让就不会使用如此有特点的家伙。”
“它会不会是自制的呢?”
“有可能,毕竟我没有见过它,但是,以这种干净利落的切口来看,自制的可能性不大。我还建议你派人去档案库看看,也许以前就有人用这东西干过。”吉米得意地扭动着身体,“看看我像不像先知。”
杨克傻呵呵地跟着笑笑,希望开始涌现。如果那真是一把罕见的特殊武器,就有可能查到踪迹。
在道谢走出法医鉴定室的时候,正碰见赶来的迈克尔。
吉米还在打着响指,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对着迈克尔,“真是对牛弹琴啊,不过,倒是一个乏味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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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器鉴定方面并非一帆风顺,在找到凶器之前,所能做的不过只是怀疑而已。专家们把目标放在一种名叫“哈比”的刀具身上——它最具解剖学特征。
他们对拥有“哈比”的可能性作了推断,得到的最有可能的解释是博览会交易时被什么人买到了,当然,这个人也有可能是亲自去过南美洲搞到了它。
关于武器的这一突破虽然有意义,却缺乏实际价值,它并不能缩小嫌犯的排查范围。
迈克尔多少有些沮丧,杨克则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老样子。
“你的左手为什么总插着口袋,那里面有什么?”迈克尔为了排解郁闷开始没话找话,杨克已经坐在办公桌前对着文件愣了将近半个小时。
“你说什么?”
“我问你到底揣着什么好玩意儿,整个儿一个上午我老是看着你手指在里面动来动去的。”
“你说这个吗?”杨克掏出了手机。
“就只是这个?!”迈克尔失望地吐了口气,“算了,医院里的那个女孩儿还好吗?”
“不,”杨克摇摇头,无奈地说,“医生说她受到过大刺激,可能很久都只能是那个样子了。”
“妈的,对了,你不打开声音吗?所以才整日摸着那玩意儿。”
“啊,半年前有一次我忘记了关闭铃声,那之后就……”
杨克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手机猛烈地振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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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小饭馆就像一辆废弃的大型巴士,条形的空间里整齐地摆放着一张张餐桌。与窗外老树干差不多一个颜色的桌面擦拭得干干净净,正中央搁着一桶牙签,抄写整齐的价目表摆在它的边上。这是一家颇有特色的小饭馆,轻松优雅的隐约即使没有上乘的音箱一样沁人心脾,不过人们并不是因为这个才来的。家常却美味的菜肴以及隔绝城市嘈杂的温暖气氛,加上热情亲切的招待才是吸引用餐者的地方。不过,现在既然已经过了饭店,人自然也就不多了。老板娘在寥寥无几的客人中间穿梭来去,大多数光临的客人都是老主顾了,她也就格外的殷勤,不时跟他们闲散地聊上几句。
若在平常,料理酒水的老板娘最小的那个儿子,必然懒洋洋地坐在吧台里,无聊地跻身于深深而舒服的靠椅中,一如既往地开始思考人生了。有些事情总是耐人寻味的很,放弃了芝加哥年薪十万的工作而招来哥哥的挖苦可以放在一边——毕竟人的追求各不相同,换到的这份宁静和安逸来之不易。不过,闲下来,差不多就是这个时段吧,小伙子总难免浮想联翩,想想成为著名制片人却总对家里心存芥蒂的哥哥,还有芝加哥那个漂亮风骚但又志不同、道不合的前任女友,不过考虑最多的还是自己爱好的摄影艺术。
凡事都并非一成不变,几天,这位年轻老板的视线就全被一位特殊的客人占据了。那男人坐在角落里,戴着很大的墨镜和一定压得很低的帽子,看不出准确年龄——按照过世的老父亲的说法,人能准确辨认出年纪的总是那些年轻于自己的人。这仿佛怕被别人认出来的中年男子(大约),只要了一壶红茶,然后不断地续杯,那样子就像是要把一辈子的水都在这当儿喝完似的。他还经常舔舔嘴唇,又不时向外面张望着。
不要去接触那些自己不了解的怪人,这是小伙子的信条,不过,却不能阻止他的遐想。这男人是做什么的呢?他看起来有些紧张,不,是很紧张——书上不是说过,紧张会叫人感觉口渴么。他是个有身份的人,正在等待自己的情人吗?还是一位名人走到那里都怕被别人认出来,又讨厌身边总被一群保镖包围的那种约束感?或者他干脆就是一个心术不正的家伙,打算……
他的种种猜想很快就被打断了,因为新来了一位客人:个子高高的,有6尺5吧,与这身高不成比例的瘦弱的身子让人感觉在宽大的衣服里面打着晃儿;茶色的头发半长不短地耷拉在额前,衣着算不上讲究却也整洁;特别是那带着点儿忧郁的眼神格外引人注意。他进来后先是环视了一下,发现店主正对着自己打招呼,赶忙点头示意,走向前台的时候还被椅子腿儿绊了一下。
且不乱老板是怎么猜测着他的身份,至少有两个结论是可以肯定的:这个人一定不是个坏人,并且,他就是先前那个怪人等候的人。
来人正是杨克.拉尔夫,他要了一杯咖啡便也坐在那张靠近角落的餐桌边了。
克莱默先生并没有除去自己的伪装,他用饱含激动却用力按捺着的声音说:“我真的不是有心调慢手表的,真的不是我。”
杨克一头雾水,不明白对方在指什么,不过,从他那沙哑的声音中,他听出他肯定遇到了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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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杨克看着克莱默,眼眸中透着澄净的光芒,“米洛特警官的猜想确实不一定禁得起推敲。”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看的!”克莱默先生眼里闪耀着希望,“你会帮我的,对不对?不是你正在调查这个案子吗?”
“什么?”杨克肩部微微一抖,“您是怎么知道的?”
对方慌忙把头低了下来,双手紧紧攥住茶杯,像是要从中吸取能温暖自己的热气,“我……我拜托一位朋友,他说……说有一位个子高高瘦瘦的和米洛特警官一起负责这个我女儿的案子,我以为,以为……”
“那大概是提肯警官,他比我健壮不了多少。”杨克仍然为克莱默刚才的话感到奇怪:自己负责的案子确实和梅丽尔失踪案彼此关联,但是,警方尚且无法证实,这种事情除非凶手,谁敢肯定呢……
“克莱默先生,”杨克打破沉默,缓缓地说,“米洛特警官的观点有疏忽,即使您有半个小时不知去向,但是也不应该和梅丽尔的失踪有直接关联,医院里的人不可能都没有看到您带走女儿,监控录像也没有显示。”
“可是我真的没有……”克莱默极力辩解着。
“克莱默先生,那表后来还慢吗?”
“呃?什么意思?”
“我是说,您在杰森先生家的时候,手表慢了半个小时,后来呢?这个表您没有调回来吗?”
“我当然调回来了,回到医院之前就……”克莱默先生突然语塞,发现说错话了——他刚刚说过不知道表慢了这一情况,对米洛特也坚持11点半到达聚会,但是,从聚会出来怎么一下子就发现表慢了呢?
“我是看到车里的表,所以……”他马上改口。
“克莱默先生,”杨克干脆打断了他,正色说,“如果您真的需要帮助的话,就不该对我有所隐瞒。您的说法比米洛特更加站不住脚,22日晚10点半,梅丽尔失踪了,第二天您和您太太都证实了这一点,不管您看的是医院的挂钟还是您自己的手表,这个时间都是无可置疑的,对吗?”
“是的,可是……”
“您知道那时候的准确时间,然后开始寻找自己的女儿。一个焦急等待或是找寻的人有可能不去看时间吗?您不会每一次都要跑到楼里看医院的表吧?如果那时候您抬起手腕,马上就会发现不对劲儿。您于11点离开医院,这是有很多人可以证明的。半个小时的路程您却走了一个小时,您难道想说是杰森家的佣人故意作伪证坑害您吗?米洛特关于您用半小时做了私事的假设是对的,只是绕了一个圈子,如果他知道医院里事就根本不用费力推理了。”
“另外,就算您在医院时没有时间,还有一件事可以正是您的谎言。梅丽尔曾对我提起过她送给您的这块人工动能手表,如果它慢了半个小时,那只能是出现了机械故障,可您为什么现在还把它戴在手腕上呢?是拿去修理了吗?”
“我……”克莱默先生再次支吾着低下头,“我也是没办法的,你要相信我啊。”
“如果您要我相信您,那么就请把您的苦衷和盘托出吧。”
“我……”克莱默终于狠下了心,“我在外面有个女人……我们一直很小心,但是几天前收到了一封要挟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