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27节　期待一个结局

　　本来已经初步建立的社会秩序轰然崩溃，神祇们忘记了善良的意愿和光明的追求，恶魔们也因为被愚弄之后的狂怒而撕下最后的伪善面具。失落的吸血鬼和弱小的凡人身不由己地卷入了更深切的绝望中。
　　这样浓郁的悲愤情绪在天地之间蔓延，逐渐波及到所有的城池，甚至连天庭和地狱都遍布末世般的哀伤。
　　三大结界的执掌者开始恐慌，他们无法继续控制原本各自虽有交涉却大致相安无事的辖区，眼看所有的文化沉积和物质建树都要毁于一旦。
　　叙述到最后，梁霄微微仰起了头，双目合起，语气轻柔，似乎已经完全沉醉在自己的语声中。所有的团员也都有种恍若梦中般的缥缈感觉，脸上都出现了一种沉溺的神情。
　　梁霄突然收了声，团员们静静地屏息以待，她却只是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最后到底应该是一个怎样的结局，我还不知道。”
　　她的目光掠过所有团员的头顶投向不知名的远方，几乎自语似的说：“是啊，最后的结局我们谁也不知道。但是，总会有结局的，不是吗?”
　　团员们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梁霄却已经不再回答他们的任何问题，匆匆离去前她交代了一句：“你们先加紧练习已经派发的基础舞步，脚本设定届时小童会整理出来发给你们。”
　　说罢，梁霄离开了教室，留下大段不着边际的空白，令所有团员都陷入了沉默。
　　结局!
　　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在期待一个结局。
　　会由谁来决定这个结局呢?
　　梁霄感慨地想，无论结局如何，都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经失去了最美的年华，而在我最美的时候，你却没有留在我身边。
　　所以，不夜城的结局，已经与我无关。
　　想着，梁霄的嘴边挂起一丝苍凉的微笑。
　　迦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睁开双眼时思维还停留在梦中。
　　那不是一个愉快的梦，虽然甫一睁眼立刻忘记了大半的情节，迦蓝犹自记得梦中一些画面碎片。
　　比如低低垂下的暗红色帘幕，璀璨摇曳的枝形水晶吊灯，长长的水面般清冷的大理石甬道，面目模糊的巨型人像油画，还有大的圆形喷水池中铺着青苔的石头雕像在月光下泛起淡淡的波光。
　　这是什么地方呢?迦蓝苦苦思索那些带有浓郁中世纪宫廷风格的场景，那么华丽却又那么冷清，即使在梦中亦能强烈地感受到其间弥散的深深寂寞。
　　迦蓝再次合上眼睛用力摇摇头然后才又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置身自己卧室的床上。昨晚发生的事情点点滴滴开始回到脑中，从六月的房间到建筑工地到小红楼再到“翡翠海岸”，桩桩件件都清晰地再现眼前，至于最后是怎么回来的，却已经没什么印象。
　　抓起床头的SNOOPY闹钟一看时间，迦蓝几乎惨叫一声，这下就不是迟到的问题了，根本就是跷班嘛!
　　忽然想起昨晚在小红楼撞见的旖旎景象，还有梁霄恶意的无声喊话，迦蓝只觉得泄气，自从初见梁霄的那个夜晚开始，她的生活、工作就陷入了一片窘迫，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命定，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脱离以往规矩运行的轨道，失控在自己的掌握之外。
　　现在回想起来，梁霄对自己的态度和一度说过的话语其实都已经透露出太多含糊不清却又毫不掩饰的暗喻线索，迦蓝开始怀疑，这林林总总许多的怪事根本就是串连成一线的相同背景在作祟。
　　可是，拨开所有谜团后的真相会以怎样的面目出现在自己眼前呢?
　　迦蓝细细回想记事以来的记忆，表面上似乎很圆满，并没有突兀破绽。除了十一岁至十四岁之间，因为父母意外逝世给幼小的心灵太大的打击，一度封闭了与外界交流的心扉，接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辅导，在疗养院里颇住了些时日，而那些记忆也简陋得乏善可陈，其余的阅历过程和一般年轻人没有太大区别。
　　那么，问题会不会就出现在那三年余痛苦而又模糊的心灵修复期记忆呢?
　　迦蓝觉得头痛万分，现状太过混乱，头绪又无从理起，她简直不知道先该烦恼哪一件。是探寻奇怪的灵异碎片?或是追问梁霄的暧昧意旨?还是处理柏林的背叛行为?
　　柏林。呵，柏林!
　　想起这个名字，迦蓝的心就立刻揪了起来，痛得几乎落下泪来。她是那样相信他，相信自己和他的未来。还有六月，她几乎已经视之为情同手足的朋友。他们就这样毫不留情地、狠狠地捅了她一刀。
　　而她对他们丝毫不曾设防，这才是真正猝不及防的致命伤啊!
　　想起这些，迦蓝几乎没有勇气推开房门走出去，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同住的六月，如果柏林也在，她更加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和心情去应对。
　　明明自己是最无辜的受伤害者，为什么还会这么怯懦和心虚?迦蓝想自嘲地笑笑，可脸上的肌肉和神经似乎已经失去作用，不不，根本就失去了表情，好像脸已经凝固成了面具，徒具容颜，而不会变化。
　　原来人最难过的时候，不会哭泣也不会发怒，只会失魂落魄，茫然地失去表达情绪的能力。迦蓝悲哀地想。
　　可是，我总不能在房间里躲一辈子啊。迦蓝转头注视着窗帘缝隙中斜斜映入的阳光中翻飞的纷乱微尘，好像芸芸众生在人生的漫漫旅程中跌跌撞撞、茫然失措一样。既然躲不过，那就顺其自然地面对吧。
　　迦蓝轻轻叹了口气，强打精神起身梳洗更衣，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六月的房门开着，里面没人，迦蓝顺楼梯下来，很意外地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合目安睡的小叶，看来昨晚是小叶送自己回来，之后就没有离开，也许守护自己很久，到自己熟睡后才在楼下沙发上睡着了。
　　迦蓝没有唤醒小叶，她找了一圈，没看见六月，不知怎的反而觉得松了口气。至于柏林，唉，不见也罢。
　　重新回到客厅，迦蓝注视着小叶安睡的容颜，不由又想起昨晚见到的路易。我以前认识路易么?应该认识吧?有几次看见小叶时心里都会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情绪，就是因为他令我想起路易么?一定是的。那么，路易是谁?我和他，还有那个莱蒙，又有什么关系呢?梁霄似乎也提起过路易，天哪，她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怎样的背景中呢?
　　迦蓝的头又剧烈疼痛起来，额角的血管暴突跳跃，她紧紧咬住了下唇伸手按住了太阳穴。小叶的睡颜也并不安详，如剑般英挺的浓眉微微蹙起，嘴角紧抿，脸上流露出郁结难消的忧伤情绪，有时还会微微转侧叹息。
　　在梦中，你想起了什么?是失去的亲人么?还是以往曲折辛苦的灰色生涯中留下的阴影暗伤?迦蓝默默地看着小叶，尽管和自己在一起时的小叶大多数时候都那么体贴风趣俏皮，可她依旧能够感受到他不经意中常常会流露出的沧桑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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