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34节　互飙舞技

　　对六月来说，这是个展现自己、与其他人尤其是与迦蓝互飙舞技的机会，所以显得格外兴奋和投入。
　　她最终还是没有搬出林宅，自从那天隔日以后，她与迦蓝达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两人绝口不提柏林，似乎这世上从来也不曾有过这么一个人一样。
　　平时，六月加紧练舞，晚上有时会在家陪伴迦蓝，有时则去五哥那里，偶尔也会在五哥的住所过夜。比起以前，五哥的态度已经完全扭转，他对六月十分爱护，简直奉若珍宝。六月也多少知道一点五哥的事情，她明白，五哥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悼念母亲以及求得心灵上的救赎和释放。
　　六月觉得自己流浪的心终于找到了可以安置停留的港湾，夜晚对她来说不再意味着堕落和邪恶，而是温暖和宠溺。
　　她开始尝到幸福的滋味，有时候会觉得不可置信，但视觉、味觉、嗅觉、触觉，所有的知觉都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六月于是泪盈于睫，呵，她挣扎和盼望了那么久，上帝终于注意到了尘世一角中的这个卑微灵魂。
　　六月决定，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地、好好地珍惜，再也不许任何人夺走属于我的幸福!
　　她的目光是那样眷恋于美好的生活表象，无暇顾及别人的痛苦，也不愿意看见晦涩的哪怕是蛛丝马迹。因此，六月忽视了同住的迦蓝的变化，也不曾察觉五哥细密部署的行动和计划。
　　迦蓝的脸上则渐渐失去了笑容，原本澄透清澈的眼瞳也时常带上了几分恍惚和犹疑。她变得寡言少语，练舞时全神贯注，似乎要把全部的心思和力气都投入舞步中，甚至不给自己分神喘息的机会。
　　在大家的眼中，迦蓝和当初那个总是带了和煦笑颜、仿佛向日葵一般的流丽女郎的印象已经出现了错影。如果说那时的迦蓝还只是一湾清澈的小溪，那么现在的她已经蜿蜒着淌过最为平坦的浅滩，渐渐延展曲折地进入了遥远深海。
　　团员们佩服梁霄的眼光，果然是国际级别的大师，只有她才能看出迦蓝身上潜藏的资质。如今的迦蓝看起来气质沉静、常常泛起迷雾中憧憧暗影似的神秘气息，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交战中彷徨、崩溃中失措的人类脆弱犹疑的天性。
　　事实上，迦蓝本身所具有的脆弱中又隐约流露出不甘屈服的柔韧和坚强，正是这一点使她扮演的角色也别具了几分光彩，仿佛混沌昏暗世界中的一丝微光。
　　虽然微弱渺小，却给人希望和期待。
　　除了梁霄，团员们包括六月在内，都为迦蓝超越本身气质的出色演绎而感到惊讶。
　　只有梁霄知道，这其实只是出于迦蓝的苦苦挣扎。在清晰而又荒诞的现实和模糊却也诡异的过去之间犹疑不定、左右摇摆。
　　她不打算帮助迦蓝，甚至也不同情。她只是悄立袖手，不置一辞。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对于六月来说，这是她成年以来最充实愉快的一段时光，有事业、友情，也有爱情。
　　不过近来，五哥那边似乎在张罗着什么，六月也问过，五哥只是温柔地回答，要把国内的事业料理收拾一下，也许将来会带六月去欧洲找个安宁美丽的小镇安享太平。
　　六月没有异议，如果真的要她选择，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跳舞随着五哥浪迹天涯。正是因为早就有这样的决定，五哥怎么打算，她都没意见。
　　迦蓝表面上看起来非常平静，其实一直在忍受着巨大的精神折磨。
　　她几乎失去了完整的睡眠，每天晚上入睡前的时间对她来说都是煎熬等待的时刻。她渴望一个没有杂质的纯粹的睡眠，不要做梦，哪怕美梦也不要。可是，每晚的噩梦还是如期而至。
　　　　梦的内容也不一而足，但奇怪的是，它们之间似乎都有某种联系，比如一些相同的场景，支离破碎却相似的情节，面目模糊但依稀可辨的同样的人物角色。
　　迦蓝吃不准自己都梦见了些什么，但她肯定这些统统都无关幸福，令她紧张不安、精神恍惚。
　　可她又不敢主动探寻这些梦的根源，联想到自己那些古怪的行为和经历，迦蓝简直害怕把所有莫名其妙的线索拼接在一起去考虑，因为她不知道最后会拼出一个什么怪异东西出来。
　　“真相”这个词已经成为迦蓝内心深处不可碰触的伤口，一提到乃至一想到这两个字，她就觉得心脏激烈跳动的频率几乎像要冲破胸膛。
　　在她的潜意识中，好像有什么怪兽正安静地在深黑莫测的浓翳中沉睡，只要没有人唤醒它，自己的世界就还是完整无恙的。可一旦它惊醒了，自己连同身边的一切将都会灰飞烟灭。
　　迦蓝于是愈发小心翼翼地极力维持现状。
　　小叶并不清楚迦蓝和柏林之间发生了什么，在一定的尺度之内，他默默地关注着迦蓝，看着这个年轻女子慢慢敛去了欢颜，人也越发的清瘦苍白，而他却是无能为力。
　　知道六月和迦蓝同住，小叶便很少去林宅，倒是常常窝在“翡翠海岸”，有时会给迦蓝打电话叫她过来一起听听音乐，尝尝青越新进的咖啡或者黑牛新研制的调和酒。
　　迦蓝有时候来，有时候则不来。
　　闲时和青越聊起迦蓝，青越会打趣地问他为什么喜欢迦蓝却又不追，小叶侧头想了想才一本正经地笑着说：“迦蓝高兴就好，我不在乎她和谁在一起。”
　　“可是，迦蓝并不高兴。”青越轻轻地说。
　　小叶沉默了。“我也无能为力，如果迦蓝不愿意说，我不想逼她，我所能做的不过是远远地守望。”
　　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已经学会了独自扛起生活的重担，不祈求也不指望有人能分担或共享。无论是欢乐还是痛苦，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小叶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夜城”的排演情况愈来愈多地见诸报刊，业内外人士都震慑于舞剧史诗般的内容和尖锐深刻的喻指，而对还没揭晓的结局也都抱以极大的好奇和揣度。
　　踏足小红楼采访的媒体络绎不绝，梁霄却一概不见，只让小童代为接待打发，倒是允许媒体们拍摄记录团员排练的场景。
　　看着团员们挥汗如雨，文艺界热闹起哄，梁霄只觉得烦躁不堪。
　　结局!不夜城的结局!
　　她躲在自己窗帘密合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咖啡一杯接一杯的往胃里灌，烟也开始不离手，昏暗的环境中，指间的那一颗暗红透亮的火星格外刺目。
　　事实上，对于主演之一的六月，梁霄也开始不满。本来这是最早定下人选的角色，她见到六月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认定了她是不夜城里天生的居民，来演绎习惯黑暗、充满压抑沉郁情绪的吸血鬼是最合适不过。
　　可是，近来的六月，变化那么大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愤怒的、暴戾的、抑郁的黑夜女郎。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六月的脸上开始常常挂着甜蜜的笑容，和团员交流沟通的时候态度温文和煦。是，有时候，她静坐一侧休憩时还会流露出一些感伤忧郁的情绪，但仿佛晴朗夏日午后微风中的池塘，浅波荡漾却不掩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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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第34节 互飙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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