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65节　隐约淌出

　　令迦蓝意外兼惊喜的是，前些日子以来一直关门落锁的酒吧大门居然半掩着，蒙尘的招牌也已经擦拭干净，有个熟悉的工读生正在重新换过门口放置的已经枯萎的几丛盆花，而店堂里面细碎柔和的钢琴乐曲也伴随偶尔出入的客人隐约淌出。
　　刚要上前，迦蓝却又迟疑起来，小叶他真的愿意见到我么?垂首踯躅良久，还没等迦蓝决定进去与否，已经有人先行趋近招呼。“迦蓝，是你吗?为什么不进来?”迦蓝抬头循声望去，正好迎上青越沉静的笑容，旁边高大黝黑岿然站立的正是黑牛。
　　期待了这么久，失望了这么久，突然看到青越与黑牛，迦蓝只觉得心里似有潮汐暗涌，一时千言万语竟是无从说起，只愣愣地站在那里，丧失了思维的能力。
　　奇怪的是青越和黑牛也都静静地站着，注视着迦蓝，眼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如疾风掠过，虽然一言未发，迦蓝也已经领略到其中非比寻常的意味。
　　迦蓝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几番嗫嚅也无法开口，她同时清晰地看到青越似乎亦是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才要说话又被黑牛有意无意的细碎动作制止。
　　呵，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了。迦蓝自忖已经了解其中暗喻，有点黯然地笑了，努力打点精神勉力闲话几句就告辞离去。回身举步的时候，迦蓝在心里最后一次默念，再见了，小叶，祝你一切安好。
　　望着迦蓝独自离去的落寞背影，青越有些嗔怪又不忍地转脸责备黑牛：“你!真正铁石心肠!”
　　黑牛没有说话，只默默盯住青越，肃穆深沉的面孔突然变得温柔：“你忘记小叶之前的嘱咐，嗯?是他关照我们不要在迦蓝面前提及。”
　　青越挑起一道秀眉：“你为什么不索性改名叫笨牛。小叶是关照过不要提及，那只是因为怕迦蓝担心，难道你看不出来?”
　　黑牛轻轻地笑了，宠爱地看着青越：“我岂能真的不知，只是看小叶从头到尾爱的辛苦，做兄长的忍不住帮兄弟小出一口闷气。不过看来小姑娘也已经尝到当初小叶苦挨的滋味，呵呵……”
　　这下了无牵挂了。听到机场广播中自己搭乘法航班机的登机提示，迦蓝想着便从坐椅上站起，拍拍手提起身旁两具小小的行囊。
　　可是，真的放得下么?真的了无牵挂么?
　　迦蓝的眼前迅速闪过小叶漂亮的眉睫，那双清澈的眼睛亮若晨星。她觉得心口一阵刺痛，旋即用力摇摇头试图摆脱那个影像。不要紧，迦蓝，时间的灰烬最终会掩埋一切。她想。
　　迦蓝努力挺直背脊，取出机票护照向登机口走去。
　　等到沿着长长的通道上了飞机找到自己的位置放好行囊安坐下来，迦蓝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自以为父母飞机失事后惧高十多年以来第一次搭乘飞机，不但不小心签了个靠窗的座位，而且还是十二个钟点的长途飞行。她的神经一下子全部绷紧，不由合起了双眼，双手手指紧紧绞握在一起，用力得指节都发了白，无论心脑都再也无暇顾念其他。
　　在静默的屏息等待中，迦蓝感觉到身旁的位置有人坐下，她没有睁眼，只是悄声安慰鼓励自己，等待飞机起飞。
　　终于，飞机广播中传来空姐温柔动听的声音，提示乘客系好安全带，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迦蓝同时感觉到，飞机机身开始缓慢地滑动，慢慢转向起飞跑道。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得那么激烈，激烈得仿佛要从喉咙口一跃而出，她不得不一边深呼吸镇定心神，一边伸出颤抖的手指摸索着系上安全带，可手心已经沁透冷汗，指尖不住打滑，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没法把安全带的两头扣合。
　　就在这时，一双温暖干燥而有力的手掌悄悄从旁边伸过来，从迦蓝手中接过带扣，轻轻扣上拉紧，然后便一把覆住迦蓝冰凉濡湿的双手。
　　迦蓝几乎惊跳起来，用力睁大眼睛转脸看去，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置身梦境。
　　面前那张清瘦帅气的面庞，如剑般的浓眉下那双精璨璀然的眼睛，略略上扬的嘴角边挂起的那朵浅浅微笑。不是小叶是谁!
　　看着迦蓝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秀丽的脸庞上且惊且喜，明明展开了笑颜，黑影憧憧的眼瞳中却漾起点点波光，小叶亦略为心酸地咧嘴笑了。
　　迦蓝。迦蓝。
　　你不知道，当那颗子弹距离我的心脏不足一厘米时，我有多么害怕。我怕和你从此天涯永隔，再难相见。小叶再也忍不住，伸出一条手臂揽住了迦蓝的肩头，两人的额角紧紧地抵在了一起。
　　飞机就在这时加速，突然脱离了地心重力的羁绊，腾空而起冲向云霄。迦蓝只觉得心内一荡，整个人一轻，有种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袭来，她不由得轻声惊呼，马上就有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上她的脸庞一侧，小叶用力屈身护住了她。
　　原来，这就是飞翔的感觉。迦蓝缓缓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就像身不由己坠入爱情的深谷，身心飞扬。
　　“对不起，迦蓝，我因为一些事情无法脱身，昨天才回家。”飞机已经进入平稳飞行，小叶却还不肯放开迦蓝，在迦蓝耳边低声说，“天可怜见，总算来得及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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