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里子在雪地上拼命跑。
国友的肩上背着绳索,率先跑在前头。珠美和绫子也跟着来。
幸好雪地十分明亮。
“小心脚畔!”国友边跑边叫。
那是连护栏也没有的山道,完全不设防。
一旦滑了脚,说不定滚跌到悬崖下面去。
夕里子回头狂喊,“珠美!不要靠近悬崖那边!留意姐姐!”
“知道了!”珠美挥挥手。
由于她和绫子在一起,行动总是慢一点。
可是——夕里子不解地侧侧头。
到了这种时候,石垣园子的丈夫依然不见影子。
园子找到了绳索,表示要留下来联络警方,至于她丈夫,她只说一句“他很疲倦……”
奇怪极了。夕里子不生气,而是出奇的觉得有点不安。
“在那边。”国友停下来。
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胎痕迹。
“车子停在那儿啊!”
细看之下,见到车子在雪堆中翻转过来,位于五六米的斜坡下,没有太大的损坏。
“这佯可能有救。”国友大声喊。“喂——什么人,回答一声!”
“敦子!如果听到,应一应!”夕里子也扯大嗓门喊。
接着——
“喂!”传来男人的声音。
“水谷老师!老师!”
“佐佐本吗?”
“绳子垂下来啦!”国友喊。“可以动吗?”
“没问题!大家没有受伤!”
好极了!夕里子呼一口气。
“但是不能不快一点!”国友把长长的绳子放长。“车子不一定一直停在那里,如果再往下掉就救不到了。”
“那快点吧!”夕里子说。
国友先把绳子捆在自己身上,另一端绑一个结,抛到下面去。车门打开了,水谷匍匐着爬出来,捉住下垂的绳子。
“我让学生一个个先上来,帮忙拉一拉吧!”
“知道!”国友答。“夕里子你也拉一拉吧!”
“好。珠美!快!”
珠美和绫子终于赶到了。
首先是敦子。绳子捆住她的腰,被人从车上推出来后,国友和夕里子等人一齐尽全力往上拉。
“好!就是这样!”
终于,全身雪白的敦子爬上来了。
“敦子!”
“夕里子!我好怕!”敦子哭着抱住夕里子,立刻又自己解开绳子说。“快,还有其他人!”
国友再把绳子抛下去。
接下来是川西绿。她被拉上来时,跟敦子一样浑身是雪。夕里子问“你没事吧”,她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快,下一个!”
接着是金田吾郎,他的体重不轻,拖上来时,撞伤了少许。
拉到第三个时,也许倦了,花了一点时间,金田吾郎总算跌跌撞撞的爬了上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我得救啦!”
“哎,你是男人大丈夫哦!”夕里子捉住金田的肩膀。
“站起来!把水谷老师拉上来吧!”
“嗯。”
金田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解开绳子——对了。国友先生,预备。”夕里子喊。
“替我抛下去。”
“好。一、二——”
夕里子的手停住了,呆呆地望着下面。
“怎么啦?”国友走过来。
“车……”
刚才的地方,已经没有车子了。
车子继续滚跌下去,雪地上的痕迹一直往下伸延。
“水谷老师,怎会……”夕里子喃喃地说。
“还差一点点罢了。”国友气喘喘地。“不过,起码救到了学生们。做得很好。”
“可是……难道老师没得救了?”
“不知道。”国友摇摇头。“总之,绳子去不到那么深的地方,必须请正式的救助队来……”
“看!”夕里子喊。
往下面一些的雪堆中,有什么东西隆起,正觉奇怪时,倏地水谷的头冒了出来。
“喂!我在这里!”
“老师!”夕里子欢呼。
“有惊无险地跳出来了!给我绳子吧!”
“是!”
夕里子使尽浑身力量,把绳子往水谷抛过去。
水谷几乎是凭自己的力气爬上来的。
“大家平安无事吧!”
说完,他已软瘫瘫地坐在原地。
“做得好!”国友拍拍水谷的肩膀。
“老师开的车,绝不能让学生丧命。”水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得救了!我刚才在想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先去山庄吧!”夕里子说。“大家都筋疲力倦了啦。”
“好,走吧!喂,金田。”
“是!”
“你去扶川西绿。我来扶片濑敦子——”
“她不在呀!”敦子说。
“嘎?”夕里子回过去。“不在?”
“川西绿——不见了!”
“不可能的!”
然而却是事实,在明亮的雪地上,到处不见川西绿的影子。
“珠美!你没看见她?”
“没有。因我全神贯注的拉绳子。”
“姐姐呢?”
“我也没看到。”绫子摇摇头。“我累极了,坐在地上——”
“怎会这么荒谬——”
川西绿的确上来了的。
她跑到哪儿去了?
“川西同学!”
“小绿!”
众人大声呼唤,可是终究徒然。
完全失去了川西绿的踪影。
安顿下来时,已经半夜了。
水谷、敦子和金田三人,洗过热水澡,吃过饭,终于回复过来。
夕里子他们也好不了多少。
手皮擦伤了,红红肿肿的,洗澡时有火辣辣的痛。
“这样下去,明天会肌肉疼痛一整天。”
在客厅里,国友说。
“辛苦你啦。”夕里子洗过澡,在睡衣上加一件毛衣走过来。“可是,为何偏偏少一个……”
“呃,的确奇怪。”国友点点头。
“来,请用茶。”石垣园子拿着柠檬汁来了。“可以消除疲劳哦!”
“太感谢了。”
水谷接过来,一饮而尽。
“对不起。”夕里子对园子说。“救助人员呢?”
“那真是——”园子似乎十分过意不去。“刚才我想打去警局,可是电话不通。”
“呃?电话不通?”
“下雪的关系,这里常常发生这种事。”
“那就联络不上罗。”
“是的,我想过一两天又会接通的。”
“那样来不及了。”国友说。“我开车到山下的市镇跑一趟好了。”
“没用的。”有声音说。
“秀哉!你还没睡?”园子意外地说。
“秀哉君,你说没用,为什么?”夕里子问。
“雪崩了,塞住马路,车子过不去。”秀哉说。
“你怎知道?”夕里子说。
“我从二楼看到的。如果不信,不妨上去看一看。”
“秀哉。”园子用有点严厉的语调说。“早点睡吧!”
“嗯。”秀哉走出了客厅。
夕里子看看国友。
“我出去外面看看。”国友站起来。“即使雪崩,也许车子还是过得去。”
国友出去后,敦子走进来。
她穿着款式可爱的唾衣。
“敦子,这样会感冒哦!”
“感冒没关系,刚才差点死掉了。”敦子和夕里子在沙发上并肩而坐。“啊,活着真好!”
“什么意思?”
“可不是吗?”敦子呼一口气。“假如我死掉了,恋爱和结婚都只是梦想。我在车上想过啦!”
“想什么?”
“如果获救,我就不停地交男朋友。因为不晓得几时大祸临头呀!恋爱必须趁早,人生苦短啊!”
“敦子真是。”夕里子苦笑。“这跟在市场买东西不同哦!可遇不可求。”
“已经有情人的人别出声!”
说完,敦子笑了。
其实不应该笑的。不过,获救之后,心情轻松了不少的缘故。
“川西绿到底怎么啦?”敦子说。
“晤……”夕里子沉思一会。“你觉不觉得,她那个人有股怪里怪气的?”
“对。”敦子点点头。夕里子很在意昨天离开休息站时,川西绿对她说的那句话、她有预言家的味道,但是令人觉得什么地方不正派。
“一个预言家就够了。”夕里子喃喃地说。
“那是什么意思?”敦子好奇地问。
“车子掉下去的时候的事,你记得吗?”夕里子问。
水谷似乎听见夕里子的说话,向她们两个走过来。
“佐佐本,你打算把这件事向学校报告吗?”
“迟早会知道的,车子必须设法吊上来嘛!”
“话是这么说……”
“老师,你想我们堵住嘴巴不说?”
“不是的。”
“如果考试全给一百分,不说也可以。”
“胡说!”水谷气鼓鼓地。“我绝对不干那种事!”
“那你为何这样问?”
“我想亲自报告。所以,你们如果先说出去就头痛了。”
“我懂了。”敦子嚷。“老师只想强调你救学生的事。”
“原来如此。”夕里子点点头。“为了避免让人知道自己的驾驶技术出问题,才造成这次的车祸,对不对?”
“那个别说出来嘛。”水谷难为情地说。“不过,我考路试时曾被赞赏过哪。”
“再开十年车才载学生好了。”夕里子刺他一下。
“佐佐本,你有看到我们的车掉下去吗?”
“有,从这边看到的。”
“是吗?其实,我绝对不是想逃避责任。只是,当时的情形怎么看也有古怪。”水谷是认真的。
“这话怎么说?”
“我们的车胎装了铁链,来到出事的地点之前一直跑得十分顺利。片濑,你也这么想吧!”
“嗯,那是真的。车胎没侧滑,也没蛇行。”
“那部车虽然不大,可是马力很够。在那种路面上,可以跑得十分稳定。”
“可是掉下去啦!”
“就是嘛,总觉得有古怪。总之太突然了,其中一边轮胎好像突然碰到了什么——”
“对。这也我也记得。”敦子说。“好像不是车胎侧滑的感觉。”
“即是——不是意外了?”
水谷沉默了片刻,最后点点头。
“正是这个意思。”
这时,国友回来了。才出去一会儿,他的脸就苍白了些。看来外边相当寒冷。
“怎么样?”夕里子问。国友为难地说。
“不行啊!从这里望过去也知道,整条路都被雪埋掉了。”
“那么严重?”
“如果步行的话,也许可以走过去,可是又担心途中会雪崩。”
“难道没有别的路了?”
“刚刚问了这儿的石垣太太了,好像没有别的下山的路啦!”
敦子听了瞪大跟晴。
“那么说——我们不能从这里下山去啦?”
“晤,两三天内电话就会接通吧!太太说食物很充足,吃饭不成问题。”
听到这里,夕里子反而觉得不安。这个山庄的主人,为何一直不露脸呢?
川西绿去了什么地方?假如水谷他们的车子是被人故意弄下山去的话,又是为什么目的?
秀哉既然什么都懂了,干嘛需要家庭教师?还有……
“总之,今晚没法子动弹了。”国友说。“大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天亮后,到周围找找看好了。”
“睡觉睡觉!”唯独珠美朝气蓬勃。“姐姐,走吧!”
“干嘛如此兴奋?”夕里子边走边说。
“有啥关系?若是一直住在这里,可能不必上学啦。”珠美说。
“你就想!——大姐呢?”
“已经睡了吧!”
“哦?能够这样安心就好了。”夕里子由衷地说。
因为每次都是由我来担当操心的角色之故!
夕里子等人被困山庄,一股冷飓飓的空气笼罩着四周,但在东京的某个房间,更有另一种的透骨心寒。
白布掀开时,妇人连忙把视线从尸体脸上移开,口中短促的“啊”一声叫起来。
三崎刑警有些顾忌地望着那对夫妇,说:“是不是令干金?”
做妻子的哀哭着,身体摇摇欲坠,被丈夫紧紧拥住。
“她是小女。”丈夫说。
“她是平川浩子吧!”三崎提醒一句。
“是浩子。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父亲的声音颤抖,眼睛闪着泪光。
“不幸的事。”三崎稍微鞠躬。“我一定逮捕凶手归案!”
“拜托了。如果可能的话,我想亲自勒死凶手!”
“我明白的。”三崎说。“有事请教两位……”
平川浩子的尸体,再度被白布盖起来。
的确很幸运。不,尸体的身分揭晓,不知道应不应该叫做“幸运”,透过失踪人士呈报单、指纹和电视新闻报导,完全无法弄清少女的身分。
好些人出面认尸,结果全是认错人。
就在这个时候。
“很像是浩子小姐哪。”
三崎部下的一个刑警蓦地喃喃自语。
“浩子?”
“我有个外甥女,跟她长得很像。年龄也差不多……”
可是,生人和死人的外形完全不同。
为了慎重起见,三崎叫那名刑警跟少女的父母联络。
得到的答案是女儿当家庭教师住在宿在学生家里,少女的父母一度以为是认错人。然后父母担心了,打电话到女儿去当家教的地点。
然而,那个号码已经不再使用。双亲变得坐立不安,于是跟三崎联络,才出现这次令人伤痛的会面。
“你们没问她到什么家庭去当家教吗?”三崎说。
“没有。”父亲摇摇头,问自己的太太。“你呢?”
哭个不停的母亲用手帕抹抹眼泪,调整呼吸,颤声回答说:“不……我也什么都没问。”
“可是——”
“我信任她,因为是大学老师介绍的。”
“对了。”父亲抬起脸来。“那位教授应该知道才是。”
“他叫什么名字?”三崎拿出记事簿。
“沼……什么来着?”
“沼渊教授。”母亲说。“叫做沼渊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