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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美拿好超级市场的袋子,按了一下电梯钮,电梯徐徐上升。也许为了防盗吧,这种公共住宅区的电梯门上有玻璃窗。从玻璃窗可以望见经过的各层楼地板的厚度,平常的电梯无法见到的景物映入眼帘,使她觉得十分有趣。
其实,这种玻璃窗在发生火灾时更危险,可是在住宅区内,电梯内犯罪的危险性反而比火灾更高。
这里是东京郊外的“新城住宅区”,其中一幢十一层高的楼宇的第十一楼,就是石津租来的单位。他一厢情愿地梦想将来跟晴美结婚,因此先租下这个两房一厅的单位,对于单身汉而言是一笔奢侈的开支。
现在,晴美住在石津的寓所里。石津呢?却到片山那里去挤了。因为……
到了十一楼,电梯的门打开。晴美拿出钥匙开门进到屋里。
“晴美,我回来啦!”晴美说。
是的,晴美是叫晴美。片山晴美与三浦晴美同住在石津的寓所里。当然正也也在一起,还有福尔摩斯。
“我们的公寓,怎样招呼晴美他们来住?”
当片山叫晴美来照段三浦晴美时,她首先这样说。
“假如只有我和晴美母子还可以,万一遇到哥哥裸着身体从浴室出来时,晴美要躲到哪儿去才好?”
“我怎会裸体走来走去?”
“你不会穿着衣服洗澡吧!总之,你必须离开!”
“为何我要从自己的家里被赶出来?”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接这份差事!”
“你别无理取闹!”
“难道你不同情他们?你要任凭他们无人理会了?”
“我……好吧!我去石津那儿住!”片山自暴自弃地说。
“对了!”晴美顿时欢呼。“这是好主意!”
结果是采用片山的相反提议。把石津赶去跟片山住,晴美和三浦晴美母子搬到石津家里。虽然有点麻烦,不过也是逼不得已的临时措施。
“晴美!”晴美进到饭厅四处观看,不见三浦晴美。里面的房间,小正也正在酣睡着,福尔摩斯蜷起身体在旁边看守。
起初为福尔摩斯跟谁住的问题争论过。他们让福尔摩斯选择,结果是它决定跟晴美,确保肚子饿时有饭吃!
名侦探并没有勤奋到废寝忘食地热心办案的地步!
晴美走出露台,深深吸了口气。十一楼的风比较大,今天的风很干爽,令人不由想作深呼吸。
从这里可以远眺广阔的住宅区景色。郊外的住宅区绿意盎然,山恋起伏,与钢铁森林似的城市中心住宅区大异其趣。
晴美提议三浦晴美暂时来这里住,由于这里的环境比较幽雅,暂时离开她那间窄小的寓所,起码心境变得平稳些。
“她到哪儿去了?”
晴美低喃着,在屋里转一圈。有福尔摩斯在,应该不必担心发生什么的……
“原来你在这里!”
三浦晴美呆呆地坐在房间中央,见到晴美惊醒过来。
“你回来啦。对不起,一时没留意。”
“没关系。我买了糯米饭团,要不要吃一点?”
“好。我去泡茶。”
“有劳了。我把其他食品摆进冰箱去。”
晴美知道,必须让她做点什么比较好。实际上,在这里住了一个礼拜,令她感触良深。虽然晴美也抱过别人的婴孩,然而眼见三浦晴美每天照顾正也的情形,发现看孩子困难多多,不是想象中那般轻松。
晴美挑了一团红豆沙的馅给福尔摩斯。福尔摩斯吃了一口,很满足地回去正也身边。
“它吃了一口就够了吗?”三浦晴美打趣地说。
“它怕胖,不敢多吃哩!”晴美说。
喝着热茶时,她们又陷入沉默。终于,三浦晴美开口说:“好快!已经一个礼拜了。”
“就是呀。”
“今天看报纸吓了一跳,我还以为过了三天而已。起初那几天好像不是自己的,像行尸走肉!”
“我能了解的。”
“现在回到自我了。给你们添了麻烦,真过意不去!”
“哪儿的话。这几天不必上班,我觉得惬意得很!”
“你们全是好人……你哥哥、石津先生……”福尔摩斯在房里喵了一下。“对,还有福尔摩斯!”
两个晴美相视大笑起来。
“有没有找到杀我丈夫的凶手线索?”
“这……这两天我没打电话给他们。放心,一定捉到元凶绳之以法!”
“他是大好人!杀的是我还有道理可言……”
“不要这样想!”晴美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有正也在身边,不能胡思乱想哦!”
恰好这时,正也哭了起来。
“醒了……来啦!”三浦晴美急急奔进房里。
“你已经完全没事了吧?”
片山问片冈玲子,一边接过她端上的红茶。
“没事了。托福!”玲子微笑。虽然睑色依然仓白,不过似乎天生体质如此,不必太担心。
“对不起,我想外子他该回来了……”
“没关系,我可以等。他是个大忙人吧?”
“呃,在旁人眼中,写文章的人大都生活悠闲。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不是礼拜天也到处溜达。其实他是等别人都睡了以后,夜里拼命工作,根本没时间好好休息。”
“各行有各行的苦处。”片山点点头说。当刑警的人还不是没得好睡,随时准备出动?
“晴美没事了吧?”玲子担忧地问。
“我妹妹?她很好。啊你是说三浦晴美?对不起。我想已经没事了。”
“哦,你是说,你妹妹也叫晴美?”
“是的。只是两人的性格完全相反……”
片山不好意思说晴美的坏话,只想趁机发泄积愤。
玄关的门铃应时响起。
“大概回来了。”玲子走出去,过一会传来以下的对话。
“外子不在家。”
“总之我想见见他。”
不像是推销员的语气。片山往外窥探一下,是个矮小的秃头男子,顽固地挺立在玄关处。
“你不是片冈家的……泷川吗?”片山说。
“是的。刑警先生,是你呀。上回真是抱歉!”
“没什么。你有事找义太郎先生?”
“是的。老爷为着公三郎和秀二郎少爷的葬礼先回去了,嘱咐我无论如何要把义太郎少爷带回去。”
“原来这样。可是……”片山的话还没说完,听见玲子用颤抖的声音在嘶喊:“不要管我们!为何不放过我们呢?我们过得如此幸福,为何偏偏打岔进来干扰我们?”
“不,不是的……我们不敢……”泷川语无伦次地说。“我也是奉老爷之命做事……”
“这女人不好惹。”泷川搔搔头皮说。
“看来你要改变主意,不要再来麻烦她了。”
“可是我必须向老爷报告……”泷川突然睁大眼睛,“对不起,打扰了!”然后慌张地奔了出去。
怎么回事?片山回头一看,吓了一跳。但见玲子拿着菜刀望着大门。
“太太,请你镇定些!”
“哦?不,不是的。我只是想削梨子。”玲子难为情地浅笑一下。片山觉得她突然年轻起来。
“要不要吃梨?”
“好的。我是来者不拒!”片山坦白地说。
刚好这时门开了,片冈义太郎走来。
“我回来啦!你干什么?想恐吓刑警先生?”
“不是的。”玲子双颊泛红,急忙跑进见房去。
听了片山的叙述,义太郎笑了。
“啊,刚才遇到的果然是泷川。我在奇怪,他为什么如此慌里慌张的。”
“今天是奉上司的命令来找你的。”片山说。“他要我确定一下,你有没有意思回故乡?”
义太郎的脸严肃起来,似乎在沉思。玲子站在他旁边等他说话。
“我想,我必须回去一趟。可是,可以吗?”
“你又不是重要涉嫌人,当然可以。”
“是吗?那么,我会快去快回,让一切有所决断!”
“义太郎……”玲子的手搭在丈夫的肩膊上。
“玲子,你不必跟我回去,我马上就回来的。要说的话十分简单。”义太郎握着她的手。玲子还是不安心的样子,另一只手又放在丈夫的手上。
“晴美女士打算怎样?”片山说。
“她……也许不想回去。不过,这些事必须有个清楚的了结才对……”
“明白了。”片山站起来。“待会我要去她那边,你要不要一起去?”
“是吗?也好。玲子,那我出去一下。”
“晚饭以前……”
“当然,我会赶回来吃晚饭。”义太郎温柔地在妻子的脸上轻吻一下。玲子脸都红了。
“不要这样……当着刑警先生面前哩。”
片山也红着脸快步走向玄关,心里暗骂一声:同样是义太郎,人生境遇何以如此不同!
“有人来啦。”晴美抬起头来说。她正在为福尔摩斯烤竹荚鱼。福尔摩斯嗅到香味,早就坐在脚下等着了。
“我去开门。”三浦晴美走出玄关去。
“大小姐!”
“啊!你是村内吧!”三浦晴美挤出一个笑容说。
“好久不见了!”
“不必客套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三浦晴美直截了当地说。
“老爷打发我来,他说……”
“叫我回家,是不是?我不想回去!”
“大小姐!”
“不要叫我‘大小姐’好不好?我已是别人的妻子——不,现在是未亡人了。”
“是,大小姐。”村内明知故犯。三浦晴美叹一口气。
“你走吧!”
“可是,老爷千叮万嘱,一定要我把大小姐带回去……”
“爸爸现在一定很高兴,因为我的丈夫被人杀了!”
“不,没有的事……”
“我不会改变主意。绝对不回家!你回去吧!”
村内无精打采地嘟哝了几句,终于离开了。三浦晴美正想转身进屋,门铃又响了。
“忘了什么东西没拿?”
三浦晴美再度开门。站在眼前的是片山和义太郎。
“那么说,你打算回去罗?”
三浦晴美左臂抱着孩子用奶瓶喂他喝奶。义太郎浮起一丝笑意说:“你做母亲的角色愈来愈有样子了。”
“你还不是溺爱孩子爱到糊涂了?还笑我!”
片山和晴美兄妹深怕干扰他们谈话,离远一点观望这幕温馨的情景。
“你已经……没事了吧!”义太郎有点踌躇地说。
“我?没事了。我已习惯于忍受悲哀的事!”
“你的运气不好。”义太郎叹一口气。“晴美,到我这里来吧!我们一起生活,不是很好吗?”
“怎么可以!”三浦晴美睨他一眼。“你有玲子在呀!”
“玲子也是这样说的,有什么关系?我和你情同手足,只是兄妹吧!”
“可是,我们毕竟不是兄妹。”三浦晴美平静地说。“别忘了,我们曾经像夫妇一样共同生活。这样的我岂能介入你们的家庭?”
义太郎没有回答。
“而且,玲子只是口头上那样说而已,心里绝对不会愿意。我不是不信任她,而是站在她的立场这样想。不管怎么同情对方,如果一个女人答应丈夫将他的旧情人接到家里同住,表示她并不爱她的丈夫!”
“我明白的。也许是你所说的把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你说以后?总会有办法生活下去的,我又不能一直接受片山先生他们的厚意……”
“哎,没什么大不了,何足挂齿!”晴美插嘴说。
“不。我不能继续消沉下去了,光是想念丈夫不是办法,人很容易衰老呢!我想早日开始做生意!”
“你一个人?”
“我还不知道,总之试试看。忙着工作,我就没空暇去绝望和胡思乱想了!对不对?”
义太郎笑一笑说:“你跟从前一样好胜,不肯认输!”啜了一口茶又问:“那你决定不回那边了?”
“回了又怎样?丈夫死了,那些土地对我已经失去意义。不过,你是应该回去的。你有妻有女,必须回去一趟,把一切弄清楚再回来!”
“我也是这样想,所以才叫你一起回去。晴美,听我说,以后你就有苦吃了。失去丈夫,加上那间店的抵押金尚未还清,凭你的力量不容易偿还债务啊!”
“我可以把店铺关掉!”
“你带着孩子,要找事情做谈何容易?你看如何?我跟你父亲说说着,我想他愿意拿一笔钱出来,让你继续经营下去。”
“跟父亲拿钱?”三浦晴美凝视义太郎,脸上表情突然僵硬起来。“义太郎,你怎么……”
“听我解释。不错,我们都抛弃故乡和家庭了。这点我很明白。可是现实之中,片冈家只剩下我,山波家只剩下你一个了。我当然不愿意被父亲的钱束缚,反正我有工作,三餐不成问题。我只想让太太和女儿正式入籍,把户籍转来这里之后就回来,不要家里一分钱!可是你是个好人之家呀!而且还有正也。如果接受家里一点儿帮助,并无伤大雅,有什么关系呢?”
片山和晴美听了义太郎那一席话,对望一眼。晴美有同感,点点头表示赞成。可是另一个晴美顽固地摇摇头。
“我们已经死了,义太郎。当那天我们一同跃身跳进浊流时就死了!事到如今,难道化身成为幽灵向家里要钱?我不答应。”
义太郎垂下头去。三浦晴美停顿片刻又接下去。
“谢谢你为我担心……可是,我不愿意接受父亲的施舍。与其要他一分钱,我宁可带孩子一同跳楼自尽!”
三浦晴美轻描淡写的说法,更加令人心惊胆颤。
“知道了。”义太郎叹了口气,笑着说道:“顽固的你.一成不变!”
“你还不是一样?”三浦晴美放下奶瓶,把正也抱起来。
“来,妈妈帮你打嗝儿……”
2
“拜托你们照顾她了。”坐在计程车里时,片冈义太郎这样对片山说。
“有我妹妹陪着,不会有事的。而且还有福尔摩斯在呢!”片山说。
“她一点儿也没变。”
“是个意志坚强的人。”
“是的。这点尤在我之上。大凡女人做了母亲以后,在各方面都会妥协,她这情形却是有增无减,更强硬了。”
“你还是决定一个人回去家乡?”
“是的。”义太郎点点头。一路上二人沉默无语。然后,计程车在义太郎的家门口停下来。
“谢谢你送我一程!”
“哪里。用的是公费呢!”片山笑笑。“那么,决定哪一天出发以后请通知我一声。”
“好的。”义太郎下了计程车。行个礼转身走。片山叫计程车开往自己的公寓,突然想到刚才应该下车的。
已经入夜了,该是吃晚饭的时间。晴美不在家,等于没有厨师的餐厅,换句话说,唯有到外边打游击。
不如坐计程车去吃东西,连晚餐的费用都开公帐……不行,警长精明得很,一定要他列出详细的帐单。吃了汉堡肉就不能喝咖啡……算了,还是先回家再说!
“咦,石津那家伙回来啦?”
片山嘀咕着上楼梯时,发现窗子是亮的。那就索性邀他一起吃饭好了。
“我回来啦。”片山一边开门一边说。
“哟,你回来啦!”回答的竟然是个女声。
“对不起,搞错房间了!”
片山慌忙冲下楼梯。回头一看,没错,是自己的家呀!门上的名牌写的明明是“片山”,不错是自己的寓所。
刚才的女声。难道是石津发出的?一想到石津扮女装用女声的场面,片山顿时毛骨悚然。不可能的!他不会有这份闲情逸致……
“刑警先生,你没有搞错呀!”
大门开了。出现在眼前的,不是那个死在水床上的片冈秀二郎的情人田所久子吗?
“这是你自己的家呢!请进!”
“打搅了!”
田所久子噗嗤一笑。“你真好玩!来,晚饭预备好了,进来吧!”
田所久子穿上围裙,一如年轻妻子的装扮。片山进到屋里后,顿时目瞪口呆。餐桌上摆着生鱼片、天妇罗、烤鱼等等。还有味噌汤冒着热腾腾的烟,宛如过节一般。
“希望你喜欢吃……”田所久子笑盈盈地说。
“……这是怎么回事?”
“我呀,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是啊。总之,我出来了,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去朋友家嘛,又伯马上被父母找到。去男朋友家嘛……”
“男朋友?你不是片冈秀二郎的……”
“他是情人。跟男朋友是不同的……”
片山既没情人也没女朋友,压根儿不明白其中区别。
“男朋友是男孩子。我怕在男人家里过夜,万一他在半夜过来侵犯我怎么办?——来,吃饭吧!”
肚子已在咕咕叫了,片山慌忙假咳一声。反正饭菜都历准好了,不吃白不吃。于是他开始狼吞虎咽!
“味道如何?饭够不够软?”
“恰恰好。”
“真的?这是本小姐有生以来第一次烧饭!”
“什么?那这些菜,也是你第一次做的?”
“这些全是外边买回来的!”田所久子微笑着说。
“原来如此。”
从外表看她的家庭科目成绩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若是亲自做出全部菜式就不得了了。
“为什么来这里?”
“呃,是这样的。我考虑了许久,觉得请警察保护才是最安全的。你们做警察的不会侵犯女孩子吧!”
“那个当然!不过,我要马上通知你的家长!”
“我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才来找你的。”田所久子说,“我知道你是非常斯文的人,一定肯听我的要求。而且你是警察,一定不会对我非礼的,对不对?”
似懂非懂的一番话。片山吃饭了,好不容易回复镇定。
“不过,你不方便在我这里过夜的!”
“我是指望你才专程来的。拜托啦!”
田所久子突然靠过来。片山跳起来。又来了!他妈的!为何每次都是我被女人攻击!
“不要逃嘛!”
“我没有逃。只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何必讲得那般冷酷无情?我来要求保护,警察怎能拒绝?”
“这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总之,我需要你的保护!”
说完,田所久子扑过来,刹那之间跟他完全接近。片山怪叫一声栽倒在地,田所久子的嘴压在片山的唇上,胸前的压力紧迫片山的胸膛。他在内心呐喊:需要保护的是我啊!
就在那时,石津开门进来了。
“片山兄!这么早就回来啦!”定睛一看,眼都大了。
“对不起!”石津惊慌地逃出门外。
片山好不容易才挣扎起身。
“刚才什么人来过?”
“是你多心罢了!”田所久子泰然说道。
片山晴美突然醒来。房间很暗。离开一点的地方,三浦晴美睡在婴孩旁边,安静地发出睡眠中的呼吸声。
什么东西?原来是福尔摩斯在用前肢轻碰着晴美的脸。
“福尔摩斯,怎么啦?”晴美低声问。
福尔摩斯走到隔门边,短鸣一声。
仔细一听,玄关传来金属相碰的声音。有人在开锁!
“是不是小偷?福尔摩斯,拜托你了!”
晴美跳起来。三浦晴美还在静静安眠。本来想叫醒她,考虑一下又改变主意。自己曾经出生入死,化险为夷,小小的小偷算什么?一个人就可以对付了!
于是晴美捉起防身用的木棍,穿着睡衣走出饭厅。往外张望一下,大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手伸了进来,好像在尝试拉开门上的挂链。
晴美蹑足走近门边。挂链拉开了,小偷一定在为闯空家而暗喜吧!是个运气不错的新手小偷儿!
门开大了。晴美悄悄走到门边,用力一推门钮。
“哇!”对方的手被夹住,痛得哇哇大叫。
“对不起!”晴美一边为石津的手包绷带一边道歉。“干嘛不先喊一声呢?”
“我知道你们睡了,不想吵醒……”石津搔着头说。
“骨头有没有夹到?”
“没关系。我是硬骨头,没事的。”石津露出抽筋似的笑容。
“哥哥到底想干什么?”晴美气愤地说。“趁我不在,公然把女人带回家,成何体统?”
“当时给我的感觉,他们俨然是夫妻一样!”
“他忘了有你在吗?而且,哥哥不会有人爱上的呀……”
晴美不解地说。
“说的有道理。”石津认真地点点头。
“我们过去看看吧!”晴美站起来。
“去公寓?”
“都半夜了,他还会上哪儿?石津,你的手受了伤,还能开车吗?”
“没问题。”
“那就好了。你飞车吧,敢不敢?”
“敢呀!”石津立刻龙马精神。“不过,她怎么办?”
“你说晴美?”晴美往里边望了望。“她睡着了,不要紧的。福尔摩斯,你也来!如果哥哥被那女人侵犯了,咱们合力把她揍个遍体鳞伤!”
“喵!”福尔摩斯好像很赞成似的出到玄关。
“我要锁门才去。”晴美抓起钥匙。“对了,我还得换衣服。石津,闭起眼睛!”
“是!”石津摆出义犬的忠实脸孔,紧紧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双手握拳,连呼吸都屏住了。
“可以啦!”听晴美一宣布,他才全身松驰下来。
二人一猫轻轻推门出去,晴美顺手锁上大门。
一按电梯掣门就开了。再按“1”的按钮,电梯徐徐下降。
“这部电梯速度好慢。”
“公共住宅都是这样的。”
“绝对不会违反速度……咦,好像有人经过外边。大概是这幢楼的住客,没有什么奇怪。”
他们好不容易才下到一楼。石津的红色跑车就停在大楼门前。
“福尔摩斯坐在后面,我们坐前面。”晴美如此宣布,然后等石津为她开车门。适时,一部计程车在不远处停下来。
下车的人竟然是片山!
“哥哥!怎么啦?”晴美瞪大眼睛。
“一言难尽!我遇到不幸的事!”片山摇头叹息。
“是不是被女人欺负了?”
片山吓了一跳,问:“你怎么知道?”然后发现石津站在一边。“原来是你。刚才是你回去了吧!干嘛不救我一把?”
“跟女人接吻的男人求救?难以置信!”
“可是,你明知道我的弱点……”片山还在埋怨不休。
“那个女人是谁?”晴美问。
“田所久子。”
“啊!片冈秀二郎的情人?你这大傻瓜!”
“她死缠着我不放,又不肯回家。”
“那你现在怎么能来这里?”
“我假装投降,趁她洗澡的时候逃了出来!”
“真是靠不住!绝对不能让她在我们家里过夜!你快回去,跟她好好谈判!”
“可是晴美……”
“可是什么?没有人愿意被赶出家门的。振作一点!”晴美暴躁地说,突然有所醒觉,加上一句:“哎,当然也有例外情形。”她发现石津是被他们赶出家门的缘故。
“总之,你跟石津一起回去,把田所久子赶出去吧!在必要时叫石津把她揪出去!”
“她又不是小猫!”
福尔摩斯抗议似的叫一声,声音尖锐得不寻常。
“福尔摩斯,怎么啦?”晴美蹲下去问。福尔摩斯发出又长又尖的叫声,并且往天空看。
片山他们不由仰头观望。十一楼的露台上有个人影探深出来,同时高喊:“救命啊!杀人啊!”
“晴美!快点上去!不晓得发生什么……”
片山、晴美、石津以及福尔摩斯冲进大楼。
“糟糕。电梯停在十一楼。”晴美拼命按上升的钮。
福尔摩斯开始爬楼梯,这幢楼的楼梯刚好沿着电梯旁边扶摇而上。
“我也走楼梯。”片山大喊。“你留在这里把守。因为不知道犯人从哪边逃走!”
“知道了。片山兄,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你别从门缝里把人看扁好不好?”
片山跟在福尔摩斯后面直冲上楼。留下石津和晴美在楼下,担心地面面相觑。
“不要紧吗?万一他在半路遇到犯人……”
“我是担心他爬上十一楼时。已经死翘翘了!”
片山很顺利地上到五楼。福尔摩斯已经跑远了。片山边走边喘气,一边勉励自己。
他的速度突然下降,上九楼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心脏快要破裂了。
从十楼上十一楼时,片山是匍匐而上的。嘴里直咒着一些没有意义的话,好不容易才看到第十一楼的电梯。
“晴美小姐!”片山大嚷,可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看到电梯开始下降,透过那个长方形的电梯玻璃窗,可以望见三浦晴美的脸,痛苦地扭曲着。除她以外,还有另一个人在电梯里面!
他只看到一条手臂。穿黑衣的手臂,戴着手套,手里握着一把刀!接着的瞬间,电梯往下消失了。
片山跌跌撞撞地冲到电梯前。福尔摩斯走到石津家的大门前,尖锐地叫着。
“对了,正也……”片山蹒跚地站起来。打开玄关的门。福尔摩斯冲了进去。
里面的灯亮着,婴孩的床却是空的,棉被乱成一团。正也到哪儿去了?
“福尔摩斯!帮忙找小孩!”片山大叫。
福尔摩斯走进大房间,把头转来转去,突然尖叫一声,走向壁橱。
“是不是在里面?”片山拉开壁橱的门。里面有几张多余的棉被重叠着,福尔摩斯用鼻尖拼命向里头钻。片山将上面三张棉被拿起来,看到正也的脸。
“岂有此理!”
婴孩快要窒息了!片山抱起婴孩。他好像没有气力哭泣!脸色发紫,已经奄奄一息!
“也许有得救!福尔摩斯跟我来!”
片山嚷一阵,抱起婴孩冲出房间。电梯正慢吞吞地从二楼下去一楼。
“还是走楼梯下去好了!”
片山紧紧抱着小正也,开始下楼。十楼、九楼、八楼……比上搂快速多了。
可是,运动神经不好的片山开始疲倦。从四楼下到三楼之际,双腿不听使唤,往前扑倒下去。
福尔摩斯尖叫。快要跌在地上了!奇迹似的,片山在千钓一发之间,把婴孩抛给福尔摩斯。说时迟那时快,福尔斯斯,好好把婴孩衔住了!
片山滚落在楼梯口。当他感觉痛楚的一刹那,同时觉得全身支离破碎,顿时失去知觉。
3
“哥哥,你醒醒啊!”晴美的脸朦朦胧胧地出现。
我怎么啦?片山觉得自己好像喝了太多酒,第二天酒醒之后的样子。这里似乎是石津的寓所。
对了。我从楼梯滚下来。为什么?因为抱着婴孩。谁的婴孩?三浦晴美的。她呢?对了,她在电梯里面……
“晴美……”片山虚弱地叫了一声。自己命大,竟然跌不死……
“晴美小姐。”石津的声音。他一定是趁自己晕倒的时候亲近了晴美!“片山兄他……”
“我看是绝望了。可以准备葬礼啦。”
什么?绝望?葬礼?片山吓得打冷颤。
“好。你准备花多少钱……”
“最便宜的就可以了。其他钱留作我们结婚用吧!”
“好极了!”
这个混蛋!老子还没死呢!
“这么一来,你的劳苦之根从此解脱了!”
“是啊。他也不是坏哥哥,除了-嗦一点、糊涂一点、吝啬一点之外……即使活着也没什么作为的!”
什么?片山火冒三千丈了。自己还没死就被拼命诅咒说坏话!好没心肝!
“喂!我还活着啊!”片山终于跳起来大声喊。
晴美和石津失声大笑。“我们知道你死不了!”
“什么?原来你们作弄我!”片山不由苦笑。
“正也救活了!”
“真的?那就好了。我怕跌坏了他呀!”片山放下心头大石。“三浦晴美呢?她没事吧!”
“她受了重伤,神志不清。”晴美的脸布满愁云。
“她是被人刺伤的吧!凶手是谁?”
“不知道,还找不到线索。”
“怎么不知道?”片山反问。“石津不是在电梯前面等着么?”
“是啊。当时我在地下,发现她倒在电梯里,腹部流血,已经失去意识了……”石津说。
“有人跟她一起坐电梯下去的呀。”
“不,只有她一个!”
“怎么可能?”
“哥哥,为何这样说?”晴美问。
“我看到了!我爬到了十一楼时,电梯正好下降。我从玻璃窗看到三浦晴美的脸,还有另一个的手,手里握着刀!”
“这就奇怪了!”晴美说。“凶手并没有坐电梯到地下哇!”
“你没有看错吗?”石津怀疑地问。
“不会的!我肯定有人在里面!”片山强调着说,然后拍一下手。“我想到了!凶手在半途出去,再从楼梯逃跑了。因为,当时你们忙着叫救伤车。对不对?”
“你说的对。”晴美说。“当时石津看顾着三浦晴美,而我专心护理婴孩,忙着送他们进医院。”
“凶手就是趁那个时候逃掉了!”
“那就奇了。我们一直站在一楼等候电梯从十一楼下来,可是,凶手并没有下来啊!”
“是的。”石津点点头。“那部电梯在途中并没有停下来。”
“什么?”片山顿时哑然。“不可能的!”
“却是真的!”
“哥哥,是不是你的错觉?”晴美说。“你把晴美的手误认为是别人的手……”
“没有的事!我亲眼看到刀子!刀子有没有在电梯里?”
“没有。”
“的确是有人刺她一刀啊!”
“所以说,我们认为晴美是在外头被刺,然后坐电梯逃命的!”
“不对!我肯定有人跟她一起下来!”片山坚持地说。“喂,福尔摩斯,你也帮忙说点什么呀!”
福尔摩斯蜷缩在屋角,对片山的话置若罔闻。
“确实,电梯是以相同的速度下来的,下得很慢,我们有点等得不耐换了。”
“让我想一想。”片山思索起来。“当我们走进来时。电梯确实是在十一楼。然后我奔上楼去,爬到十一楼,可是,那时电梯才开始从十一楼下去而已。”
“大概被人一直按着开关的吧!”石津说。“不然就是用什么把门顶着了。”
“会不会是电梯下到地下,然后再上去?”
“那是不可能的。”晴美摇摇头。“电梯一到,我们立刻发现三浦晴美晕倒在里边,其后一直按着紧急的擎,电梯并没有再上去!”
“真的?你们会不会站在不同的电梯前面?”片山开始胡诌。
“胡说!这幢大楼只有一部电梯而已!”
“不管一部还是一架,问题是凶手怎样从电梯里面消失踪影!”
“假如凶手当时一起坐电梯的话!”
“我们去看看!查查看,电梯里面有没有秘密的藏身之所!”
“电梯里面有藏身之所?”石津瞪大眼睛。
“对。说不定挖退路跑掉了。走吧!”
片山坐起来,瘸着腿一拐一拐地走向玄关。晴美和石津对望一眼。
“哥哥没事吧!也许应该替他验验脑波!”晴美严肃地说。石津同意地拼命点头。
“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快来!”片山怒吼。
“现在不要惹他为妙!”石津悄悄地对晴美说。“他会大发脾气,甚至动粗!”
福尔摩斯也打着哈欠跟着他们走出去。
电梯上来了,片山走进去看一遍。
“没有地方可以藏身!”
“当然啦。哎呀,电梯下去了。有人在下面按钮了。”
“石津,你把电梯暂停一下!”
“哦。”石津看看阶数,已经过了七楼。他用手按“6”字,电梯马上停在六楼。
“石津,你出去外面。晴美,你躲在角落上。对了。OK。石津,看到晴美吗?”
“没有。”
“那就对了。凶手当时躲在这个角落上,而你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三浦晴美身上。”
“不可能的。不管当时怎么注意她,也不应该没有发现有人躲在那里。别忘了,我曾经加入无数的搜查工作,身经百战……我肯定当时里面没有人!”晴美说。
“可是……”
还在争论不休时,电梯已经抵达地下。片山他们走出去。别的住客挤了进去,电梯又往上升了。
“咦?石津呢?”
“大概丢在六楼没下来。”
一会儿,楼梯方面传来吧达吧达的脚步声。
“哎,做了一场好运动!”
“比起昨天的我,你轻松多了!”
“我想起来了。”石津说。“电梯顶上有个出口,我想是用来修理或检验的。”
“那就是了!”片山喜悦地大叫一声。
“别那么大声!我们再坐一次看着。”
电梯箱子的天花板仍旧纹丝不动。
“没办法,到管理处去问问看好了!”
三人一猫走出外边,太阳已经升高了。
“哥哥,还痛不痛?”晴美问。
“全身还在隐隐作痛,不过不碍事。”片山说。“对了,必须到医院走一趟。还有,我们的房子怎么样啦?”
“不是时候吧!我没回去看过!”
“田所久子不会鹊巢鸠占,赖死不走吧!”
“不会的!”
管理处对电梯的事一窍不通,最终问到定期检查电梯的维修公司。
“天花板的盖子?”话筒的另一端传来惊讶的声音。“你要打开来干什么?”
“我是警察,在搜查上有这个必要。”
“哦。知道了。不过不容易打开来的!”
“是吗?有没有可能从那里爬出去?”
“除非有人想触电而死,不然的话……”
忙了一顿,电梯公司答应傍晚过来一趟。
“肚子饿死了,什么地方有东西吃?”片山发着牢骚说。
“附近有间餐厅。”石津说。
三人走进那间适合家庭的餐厅用饭,福尔摩斯没有提出投诉,蹲在晴美脚边一起“聚餐”。
“三浦晴美真是不幸的人。”
“动机何在呢?”
“不可思议啊,她根本不想要山波家的遗产。丈夫被人杀,她成为未亡人。杀了她,还有什么人得利?”
“片冈公三郎、山波千造、三浦真……一个个被杀了,一定有人得利……”
“会不会是复仇?不过,三浦真不像会惹人怨恨的呀!”
“可疑的毕竟还是义太郎,对不对?”
“加上姓氏好不好?好像是我可疑似的!”
“这一连串的命案,并没有共通之点!”
“如果三浦晴美得救就好……”
食物来了。石津食欲旺盛,不受事件进展的影响。女侍应在排列刀叉时,不小心将一把餐刀滑跌在地。
福尔摩斯跳起来。
“对不起!”女侍应是住在附近的兼职太太,她微笑着捡起跌落的刀子。福尔摩斯抬头盯住她的动作……
“你要什么?”片山说。因为福尔摩斯跳到他的腿上,前肢搭在餐桌上,轻轻在一碰餐刀。
“你也想用餐刀吃东西?”片山笑起来。
“不是的,哥哥。它有话要对你说!”
“哦?想说什么?”
“我懂了!”晴美和石津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石津,你发现什么?”
“不,没什么。”石津慌忙摇头否定。“晴美小姐,请说!”
“我发现,除了玲子女士是煤气中毒之外,其他一连串的事件都有共通性存在。”
“你指什么?”
“这个!”晴美拿起福尔摩斯碰过的餐刀。
“刀?哦,即是说,凶器就是刃物?”
“是的。片冈公三郎和山波千造是用刀互刺而死。三浦真是被勒在绳子上的刀杀死的。还有三浦晴美,也是被刀刺伤……”
“凶手喜欢用刀。”
“通常来说,用刀杀人流血很多,不是太方便的凶器。看来是身上携带的东西!”
“习惯用刀的人是……”
“医生。对不对?”
晴美瞪大眼睛。“你说仓持先生,不可能吧!”
“不可能的事却一直发生。”片山说。“对了,石津,你刚才说你懂了,是不是有所发现?”
“不,没什么。”石津假咳一声。“我的想法跟睛美的差不多一样。”
“说说看嘛。无论任何小疑点都可能是线索!”
“呃……待我整理一下再告诉你。”
需要整理吗?片山耸耸肩。看来是多此一问。
“吃过饭,到医院去看看吧!”
“好的。希望晴美女士恢复健康……”
三人沉默进食。石津有点食欲不振的样子,不过配莱方面吃剩的只有两条炸薯条和一条红萝卜。
4
“没什么事了吧?片山。”站在病房前面的根本刑警一见片山就问。
“嗯。幸好没有折断骨头。”
“那就好啦。”根本说着,然后依序跟睛美和石津打招呼。
“你不是目黑警署的吗?听说你动手打人。”
“那个人口出秽言,该打!”晴美说。
“三浦晴美的情形怎样?”片山问道。
“还是老样子,处于危险状态。”根本望望病房的门说。
“希望她能得救!”
“假如她见到凶手,搜查起来就省事多了。”根本点点头说。
“孩子的情形如何?”晴美问。
“已经恢复正常,差那么一点他就成为孤儿啦!”
根本的性格不惜,就是缺少一点细心,跟片山的差别在此。片山则是同情心过剩。
“对了,片山,你有没有看到凶手?”
“怪就怪在这里。”片也把自己所目击的事,与石津证词不一致的事说明一遍。
“晤,的确奇妙。会不会是你的错觉?”根本说。
片山气愤,为何他们只相信石津而不信自己?
“总之。凶手从电梯顶盖逃走的可能性不能排除。电梯公司会派人在傍晚时过去检查一趟。”
“也好。”根本不太在意的样子。“这些事件诡橘难测,有如走过云里雾中。”
“杀死秀二郎的涉嫌人找到没有?”
“没有。他的情人田所久子,我们查过了,找不到杀人动机。他也不像去是结怨的那种人。不是很受欢迎,大致上就是可有可无那种人物。”
“跟哥哥一样!”晴美调侃着说。
“什么意思?”
“好啦。片山,你的“另一半”来了!”根本说。
回头看,片冈义太郎和仓持医生匆匆忙忙地走过来。
“我刚接到消息……”义太郎扭曲着脸问:“晴美她……没事吧!”
“目前还不能说。”片山说不出安慰的话。“不过,孩子倒是平安无事了。”
“真的吗?那就好了……”义太郎不断重复这句话。
“拿出精神来。”仓持拍拍他得肩膀,然后对片山说:“我想见见主治医生。”
“好,我问问护士看。”
“主治医生姓小田。”根本对片山交代一句。
片山和仓持会见医生后,义太郎站在挂着“谢绝面晤”牌子的病房门前,疲倦不堪地垂着肩,最后在走廊的长凳坐下。
“晴美小姐……我有话想告诉你……”石津蓦然地嗫嚅着说。
“哦?什么事呢?”
“其实……”石津欲言又止,晴美催促他,他踌躇一阵,最后摇摇头说:“没什么了。忘了吧,请别挂在心上。”
“我不会生气的。你说嘛……不是想趁这个时候向我求婚吧!”
“不不不。这么重大的事,怎会……”
“你太夸张啦!”晴美不由苦笑。
“晴美小姐,我发香,不管片山兄遭遇什么,我一直站在你这边,像义犬一样常伴你左右!”
义犬?那么猫又如何?福尔摩斯似乎很不满地抬头望石津。石津这才记起它的存在,连忙交代一句:“记住我的话。不管片山兄遭遇什么,我一定站在你这边!”然后匆匆离开。晴美愣愣地目送他。
“今天每个人都神经兮兮的!”晴美耸耸肩。“除了我,啊!还有福尔摩斯以外!”
仓持跟主治医生聊过之后,片山问他。
“希望有多少?”
“好像不太乐观的样子。不过并非完全绝望。要看这一两天的情形而定。”
二人走回三浦晴病房的路上,片山突然想起来。
“对了,我有一事请教。是关于片冈玲子的事。”
“玲子?她怎么啦?”
片山把三浦晴美告诉他。片冈玲子相信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事讲出来,仓持苦笑不已。
“她是从哪儿听来的?”
“难道不是事实?”
“当然不是。”仓持毅然说道。“前些天发生煤气中毒骚动时,医生很仔细地检查过了。如果她有什么不妥,早就知道啦。”
“那她为何如此深信不疑?”
“不知道。不过,她有神经衰弱症倒是事实,天生体质衰弱。也许是从书本上的知识胡乱猜测,杞人忧天罢了!”
“是这样的呀!”
“我也替她看过几次病。下次我再问问看,到底是谁告诉她这样消极的话。”
“拜托你了。”
“这些事件还要持续到见时呢?呃,我不是责怪警方,只是我猜不着是谁,根本无法防备。”
“啊,差点忘了。”仓持说。“山波听说自己的女儿晴美受了重伤,又到东京来了。”
“山波又来了?”
“这件事当然瞒不住片冈家,他也跟来了。”
片山叹一口气,事情似乎愈搞愈复杂。
“我有一个想法。”仓持说。“万一晴美有什么三长两短,山波家就因此失去继承人了。”
“是的。”
“这么一来,我就无法捉到凶手真正的目的何在。所以我想试探一下,凶手的意图是怎么回事。”
“你的意思是……”
“义太郎和晴美,乃是所谓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仓持突然说出一些文不对题的话。“你晓得,朱丽叶是用什么手法跟罗密欧私奔的吗?”
“嗯哼……”片山假咳一声。虽然他读过莎士比亚的作品,但是详情记不清楚。他看过这部电影,女主角是奥利花荷西吧!只记得她的胸脯很大……
“对,好像是吃药袋死的。”
“对了。当然现实中不可能有那种药。可惜她无法联络罗密欧,最后还是以悲剧收场。”
“相反。我想请警方放风声说晴美的伤势很轻,以此胁迫凶手采取行动。”
“啊?”
这个办法很普遍。可是实际上能不能逼凶手现身却是疑问。万一凶手真的现身了,而晴美被杀,纵使把凶手逮捕归案,也是警方的失策。
栗原警长一定因此被开除,当然自己也难逃噩运。主动辞职和开除乃是两码子事,大不相同哩!
片山考虑一下,推托地说:“让我跟上司商量一下……”
“好哇,不妨试试看。”栗原说。
“啊?可是……”片山接不下去,他怕挨骂。
“反正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栗原站起来,走到写满案件关系人名单的黑板前面。“片冈公三郎和山波千造之死究竟是否谋杀,不知道。片冈玲子煤气自杀未遂,不,也许是杀人未遂。可是方法呢?凶手呢?毫无线索。只有三浦真是用显明的办法被杀的。还有片冈秀二郎,恐怕也是谋杀吧!水床不会那么容易破,大概是有人故意弄破的。总之,目前找不到凶手的任何眉目。然后是山波晴美被刺。”
“她是三浦晴美了!”
“还不是一样?”栗原随便挥挥手。“关于这个,听你说,凶手是在电梯里面消失了。”
“千真万确!”
“我又没说是假的!”栗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总而言之,这些命案一点也不确实!”
“这是个不确实的时代!”片山卖弄一句文艺腔。
“命案也进入不确实的时代?”栗原摇摇头。“以片冈秀二郎和三浦真的死为例,那种死法究竟确不确实,还是未知数呢!”
福尔摩斯轻轻跳上栗原的桌面,喵了一声。由于晴美留在医院,片山就把它带到警视厅来。
“你也这样想么?英雄所见略同!”栗原愉快地笑着,很熟悉地伸出手指抚摸福尔摩斯的鼻端。
“三浦晴美被刺的事,我想……”
“我知道。她还没死。”栗原用手摸摸下巴。“那叫仓持的医生,似乎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
“是的。如果他就是凶手,而我们接受他的提议去做,不是很危险吗?”
片山把片冈玲子煤气中毒的事除外,其他案件全是使用刀子的共通点指出来。
“原来如此,这是猫小姐的想法,对吗?”
为何不说是我的想法?片山心里极不愉快。然而事实如此,有什么法子?
“看来片冈秀二郎的情形,也是用刀把水床割破的。而且。仓持是医生,他应该知道秀二郎的心脏不好!”
栗原的眼睛开始发亮,表示案件有点眉目的讯号。
“仓持可疑。可是他没有杀人动机呀!”
“这点问题,日后自然会招供!”栗原胡诌着说。
“可以逮捕他吗?”
“找不到证据呀!而且,他为什么那样建议?你有什么看法?”
“不知道。只是觉得着他心存不轨,轻信他的话很危险!”
“这个程度的危险我当然知道,可是为了解决命案,冒多少危险也在所不辞!”
片山有点不祥的预感,世事总是这样,好的预感很少应验,坏的预感多数不幸言中。
“可是,三浦晴美真的受了重伤,怎能使她假装轻伤?”
片山还在抵抗,虽然明知无谓。
“找人冒充她,请个女警官代替她躺在床上。”
片山吓呆了。“对方会轻易受骗吗?”
“你听好。不管凶手是仓持还是另有他人,当然不会这么容易上当。对方一定将计就计,我们也来将计就计!”
“什么将计就计?麻烦你说清楚些好不好?”
“等等。我在整理思绪。”
警长不能走旁门左道啊。通常搜查采取正攻法,是栗原坚持的原则,怎么可以突发奇想?
栗原正想开口说什么时,桌上的电话响起。
“根本吗?什么事……真的?知道了。”
旁人听起来,栗原就像在听一个等于报告“捡到一百元”的普通电话,可是片山知道一定不是寻常的事。
“什么事?”片山问。
栗原不答。他又站起来,走到黑板前,把写在“三浦晴美”名字旁边的“杀人未遂”四个字之中的“未遂”两个字擦掉。
“她死了?”片山明知故问。
“这样一来,我们就不能设下圈套了。”栗原沉吟一阵,望望片山。“喂,不必如此垂头丧气呀!”
“当然垂头丧气。如果她得救就好了!”
“你想也无济于事。知道吗?我们对外发布说她死了,其实不妨当她还活着。”
“那不是很麻烦吗?”
“对凶手而言,最怕的是三浦晴美恢复意识,如果听说她死了,就会松一口气。当对方放松之际,再把她还活着的谣言放出来。即是说,为着保护三浦晴美的安全,必须发布说她已经死了!”
“原来如此。”
确实,这个办法也许可以诱使凶手中圈套。这么一来,需要有人做替身了。
“必须找个适当的人做替身。”栗原望望福尔摩斯,认真地说:“当然不可能找你。”
片山抵达石津住的新城住宅区时,已经四点多。
石津已经离开医院,片山以为他回家了,谁知扑了个空。没法子,只好下到一楼,刚好还到电梯公司的作业员来到,片山把事情说明之后,请作业员打开电梯的顶盖。
可是,天花板的顶盖的确镶得很紧,作业员站到脚凳上,并且使用螺丝起子,依然打不开。为慎重起见,他伸头上去窥望,只见积满尘埃,没有人走动过的痕迹。
“除了这里以外,还有其他方法可以从电梯出去吗?”
“没有,除非把地板撬开!”作业员笑道。
片山坐计程车去医院。下车时,后面跟着的两部计程车也相继停下,同时车门打开。
先下车的是山波幸造,晴美的父亲,身边跟着的是随从村内。第二部车是片冈义一,泷川慌张地走出来。
山波发现片山,停下来搭讪。
“你是刑警先生吧?我女儿晴美的情形怎么样?”
片山迟疑一下,问道:“你们刚到吗?”
“我们是从东京车站直接来的。”
那就还不知道实情了。
“嗯,是这样的。……”片山最不善于担任这种职务。正在难以启齿时,听到一阵怒骂声。先行过去的片冈义一被他的儿子义太郎推出来。
“出去!”义太郎抖着声音说:“你不是我的父亲!为什么不放过我们呢?”
“义太郎,你听我说!”
“废话!滚回去!”义太郎作势要打父亲。“杀死她的是你们!”
山波听到脸都青了。“晴美……死了?”
“哼,你也来啦。对,晴美死了!如果你们不来找我们,就不会发生这种惨事了!”
“且慢!晴美是我的女儿。我一直在找她!”
“找她?为了杀她?是不是?”
“胡说八道!”山波的脸僵硬起来。
“等一等!”片山介入他们。“各位……不能在死者面前吵架啊!”
这句陈腔滥调,居然有点作用。义太郎压抑内心的激动,叹口气说:“对不起,我实在控制不住……”
“让我见见那个孩子。”山波认真地说。
“不行!”义太郎说。
“为什么?连父亲也不能见死去女儿的最后一面?”
“总之。警方不准我们见她。这是命令!”义太郎说着转头问片山。“片山兄,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片山含糊地推托说。一定是栗原警长下令,不准死者的亲友见到尸体。虽然引起怀疑,不过正是目的所在。
“先进去再说吧!”片山率先走向病房。
走廊最里边有个候诊室,但见片冈玲子抱着美沙子坐在那里,仓持医生站在地旁边。
“哦,全体集合起来啦。”仓持带着调侃的语气说。片冈玲子的表情蓦地僵硬起来。
“片山,你来一下。”根本刑警在三浦晴美的病房前面叫住片山。在他走开前,仓持拉拉他的手臂。
“刑警先生,请你问问看,干嘛不准我们见到晴美的尸体?”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上头的命令。”
片山急忙躲也似的走到根本面前。
“你听警长说了吗?”根本压低声音说。
“嗯。听说要找个替身……”
“就是呀,警长愈来愈神经了。不过是命令,只有照做!”
“现在怎么办?”
“这里的医生跟警长直接说过了,三浦晴美的遗体暂时寄放在此,然后,把替身睡的病床搬出去!”
“然后呢?”
“把她送你妹妹住的——即石津刑警的房间去。”
“送去那边干什么?”
“那边有个普通葬礼用的聚会所。已经准备妥当了。”
倒是布置周到、可是为什么这样做?
“把替身放进棺材里面安置。”
“活生生的人,放进棺材里?”
“当事人觉得无所谓,还有什么好讲?”
天下竟有如此好事者,片山觉得遍体生寒。
“懂吗?待会告诉那些人,明天才让他们跟遗体会面。当然谁都会觉得奇怪,不过为要确定凶手在不在其中,知道吗?”
片山搔搔头,感到这种做法未免太过牵强附会。
“替身现在在哪儿?”
“在隔壁的病房,从远处看就像是三浦晴美的病房。现在要推出来了。”
根本打开房门,喊道:“OK。推出去吧!”
两名男护士拆掉车轮的锁制,病床开始移动。片山越过根本的肩膀眺望一下那个全身盖着白被单的替身。当她离开病房之前,脸罩部位的布掀开一下,片山吓呆了。
原来是自己的妹妹晴美,她向片山偷偷打个眼色。
警长真是岂有此理。妹妹又不是女警,竟然找她做替身!可是现在生气也于事无补,他只好紧绷着脸,回到候诊室。
“刑警先生……”山波奔过来。
“对不起!请你们等到明天才能见面!”
“岂有此理!”山波勃然大怒。
“对不起,这是命令。”
“命令又怎样?你们没有权利阻止死者的家长见到女儿的遗体!”
就在这时,片冈义太郎发现推到走廊上的病床。
“就是那个!她是晴美啊!”
那个确实是“晴美”。
“是的,可是现在不能……”片山说。
“走开!”山波冷不防地推开片山,片山身材瘦长,一时失去重心,跌个四脚前天。接着山波、义太郎和仓持接二连三地冲过去追病床。
“福尔摩斯!阻止他们三个!”片山大喊。
福尔摩斯在不远的地方冷眼旁观眼前的闹剧,但是,没有行动的迹象。病床一直往前移动,三人在背后穷追不舍。刚好来到转弯处,一名手提氧气瓶的女护士背向他们走来。
“危险!”片山急得大声叫。
来不及了。那名护土著着实实地摸到病床,病床立刻旁边倾倒。
“哇!”晴美大叫一声,掀开白布跳起来。从后面赶上得三个人吓得魂飞魄散,山波当场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义太郎回头问。“请你解释一下。”
片山站起来,叹一口气。福尔摩斯若无其事似的,在诊室的长椅上打哈欠。
“我想他们弄错了……”片山假咳一声,“我妹妹睡着了,被他们当遗体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