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札尔和苏提并肩坐在尼罗河畔,迎接新的一天的诞生。经过一晚的夜游之后,太阳战胜了黑暗与企图摧毁它的邪恶之蛇,重新跃出沙漠,染红了河水,鱼群也欢喜地跳出水面。
面对着—片欢愉的朝气,苏提突然这么问:“帕札尔,你是个认真的法官吗?”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帕札尔反问他。
“如果法官尽喜欢做些不正经的事,可能头脑就不会太清楚了。”
“啤酒店是你拉我去的,而且你玩乐的时候,我都想公事。”
“是在想你的心上人吧?”
此时河面闪闪发光,破晓的血红已渐渐淡去,只余清晨的一片金黄。
“像这种充满危险与神秘的色彩的欢场,你来过几次?”
“你喝醉了,苏提。”
“这么说你从来没见过莎芭布了?”
“没见过。”
“可是只要有人有兴趣听,她就打算告诉他,你也是她众多思客中的一个。”
帕札尔脸都白了。他这时想到的倒不是自己的声誉将从此一败徐地,而是奈菲莉会怎么想。他愤然道:“有人收买了她!”
“没错。”苏提点头说。
“会是谁呢?”
“我们尽情地缠绵之后,她就爱上我了,所以才肯和我说这桩阴谋,但是她没说出主谋是谁。不过我觉得并不难猜,这根本就是警察总长孟莫西的老把戏嘛。”
苏提十分确定地说,语气有点调佩的味道。
“我会否认的。”
“这样没有用。我已经说服她什么也别说了。”
虽然好友有这样的自信,但是帕札尔对人性却没有如此把握。“别作梦了,苏提!
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背叛我们的。““我可不这么想。这个女孩还算有点道德良知。”
“对不起,我不得不怀疑。”
“在某些情形下,女人是不会撒谎的。”
“我还是想跟她谈谈。”
近午时,帕札尔法官在凯姆和狒狒的陪同下,来到了啤酒店门口。有一名努比亚女孩哧坏了,慌慌张张地躲到椅垫下,另外一个女孩比较不害怕,便出面见法官。
“我要找你们的女主人。”帕札尔对她说。
“我只是店里的员工,而且……”
帕札尔见她支支吾吾,似乎有意隐瞒什么,便直接拿法律压她:“莎芭布女士呢?做伪证是要坐牢的。”
“我如果坦白说,她会打我。”
“如果你不说,我就依法控告你。”
“我又没做什么坏事。”女孩一脸无辜地说道。
“你只是还没有被告发而已,快说实话。”
女孩在法官的胁迫之下,不得不实说:“她到底比斯去了。”
“知道地址吗?”
“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
如此看来,酒店女主人决定一走了之,躲得远远的。
此后,帕札尔更需要步步为营,否则随时会有危险。躲在暗处的敌人,已经开始进行对他不利的行动。有某个人,应该是孟莫西,收买了莎芭布散布谣言毁谤他。
莎芭布若是屈服于高层的威逼,便会立刻开始造谣中伤他。如今帕札尔的安全暂时不受威胁,完全要归功于苏提的诱惑力。
帕札尔心想,偶尔的荒唐其实也不是那么罪不可赦。
几经思量,警察总长终于做了一个可能导致严重后果的决定,要求私下面见首相巴吉。他难抑紧张的情绪,不断地对着铜镜反复练习,以便找出最恰当的脸部表情。每个人都知道这位埃及首相绝不妥协的个性,盂莫西自然也不例外,巴吉一向不愿浪费时间,因此颇吝于言词。而他由于职责所在,一切控诉都要有真凭实据,否则他绝不受理。因此那些纠缠不清、捏造事实、恶意中伤的人,都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面对首相,你所说的每个字以及一举一动,都得非常谨慎。
孟莫西在接近中午时分前往皇宫。早上七点,巴吉与国王交谈,然后下指令给各个重要干部,并审查来自各省的报告。接下来是他每天开庭的时间,专门处理其他法庭无法解决的各种案件。在用午餐之前,若有紧急状况,首相也会格外接见。
他在办公室接见了警察总长,室中陈设简单朴实,完全无法与他身在高位联想在一起。一张有靠背的椅子、一张草席、几个置物箱和纸莎草篓。假如不是巴吉穿着一件又厚又长、只露出双肩的袍子的话,真可能让人误以为他只是个小小的书记官。他的脖子上挂了一条有心形铜坠的项链,表示他有用之不竭的精力可以听取申诉陈情。
首相巴吉今年六十岁,他身材高大,背有点驼,长长的脸上挺着一个又高又尖的鼻子,头发蜷曲,有一双蓝色的眼睛,但身子十分僵硬。他从来不做运动,皮肤很怕晒太阳。他的手指修长而优雅,颇有绘画的天赋。他最初当过手工艺匠,后来到文字厅教书,更成为几何专家。顶着这项头衔的他,更证实了自己个性上的一丝不苟。于是他受到朝廷重用,先后被任命为几何总长、孟裴斯省大法官、门殿长老,最后当上了首相。有不少朝臣想抓他的小辫子,但都只是白费心思。这个让人敬畏的巴吉,可说是自因赫台以来,促使埃及繁荣壮大的伟大首相之—。虽然他的严刑重罚偶尔会引发民怨,可是在法律上他总是站得住脚。
直到目前为止,孟莫西都只是遵循首相的命令办事,讨他欢心,因此这一次的会面着实让他坐立不安。
首相满脸倦容,看起来像是在打盹儿。“孟莫西,有话说吧,简略一点。”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孟莫西有点不知从何简略起。
“长话短说。”首相还是惜字如金。
“是这样的,有几名退役军人从大金字塔上意外跌落丧生了。”
“调查了吗?”
“军方调查过了。”
“有异常迹象?”
“好像没有,我没有调阅正式公文,但是……”“但是你从其他渠道得知了内容。
孟莫西,这样是不合乎规定的。“这项指控使得警察总长有些担心,不由得分辨道:“这是长久以来的习惯了。”
“要改过来。如果没有不对劲,你为什么来见我?”
“因为帕札尔法官。”
“他渎职吗?”首相一针见血地问。
孟莫西面对首相犀利的问话,鼻音变得更加浓重了。“我不是要指控他,只不过他的行为令人担忧。”
“他不守法吗?”
“他坚信声誉卓著的卫士长之所以失踪,其中有不寻常的原因。”
“他有证据吗?”
“完全没有。我觉得这名年轻法官是故意引起骚动,以打响自己的知名度。
我对他这种用心感到遗憾。”
“你这么说我觉得很欣慰,孟莫西。”首相嘉勉了这么一句之后,话锋一转问道,“你本身对这件意外事故有什么看法?”
他却很不以为然地应道:“根本毫无意义。”
“不,我很想知道真相。”
如今陷阱已经逼得他进退两难了。孟莫西实在不敢做选择,他只怕一旦表明了立场会受到苛责。
首相张开了眼睛,湛蓝的眼神中有一股冷冷的锋芒,仿佛可以穿透人心。孟莫西逃避他的注视,支吾其词:“这些不幸的人的死很可能并无可疑之处,只是我不知道文件的详细内容,无法有确切的想法。”
“如果连警察总长都不能确定,那么法官为什么不能抱持怀疑的态度?他的首要工作便是不能接纳现成的事实。”
“首相说的是。”孟莫西嗫嚅道。
“孟斐斯不会任命一个无能的法官,所以帕札尔一定有他出色的地方。”
听首相这么赞美帕札尔,孟莫西还是不死心。“这个年轻人刚开始要适应大城市的新环境,加上他事业的野心,又突然握有这么大的权力,他所背负的责任不会太重了吗?”
“这个以后就知道了。”首相说道,“若真是如此,我会免去他的职位。不过这段期间,就让他继续查吧,也希望你能够给予支援。”
巴吉说完,头往后一仰,又闭上了眼睛。孟莫西心想,他必定还透过阂着的眼险在观察自己,便起身鞠躬,然后离开,一肚子的怒气就留给他的下人了。
矮壮结实、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的卡尼,天亮后便来到厂帕札尔法官的办公室。
他在紧闭的大门前面,傍着北风而坐。驴子,一直是卡尼梦寐以求的。有了驴子,就可以帮他背载重物,他也不必一次又一次挑着那么重的水罐,到菜园子浇水了。
由于北风张着大大的耳朵,他便娓娓说着自己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说着自己对土地的热爱,说着自己如何细心地挖凿灌溉渠,说着自己见到作物收成时的欣喜。
他这番心里的话被帕札尔敏捷的脚步声打断了。帕札尔有点讶异,“卡尼……你想见我?”
只见这名菜农用力地点头。
“进来吧。”
卡尼迟疑了一下。法官的办公室和大城市一样,都让他害怕。一离开乡下,他就浑身不自在。这里有太多噪音、太多令人作呕的气味、太多视野的阻隔。要不是事关他的未来,他绝不会踏入孟斐斯的街道一步的。
“我迷路迷了十次呢。”他向法官解释。
“喀达希又找你麻烦了?”帕札尔则直截了当地问。
“是的。”
“这次是为了什么事?”
“我要走,他不答应。”
“要走?”
“今年我菜园的收成比往年多了三倍,所以我可以独立工作了。
“这是合法的。”帕札尔赞许地点点头。
“可是喀达希不承认。”卡尼显得十分委屈。
“把你那一小块园子描述给我听听。”
御医长在豪华别墅外绿叶成荫的庭园里接见奈菲莉。他坐在一棵开满了花的刺槐树下,喝着淡而清凉的玫瑰红酒,身后有—名仆人帮他扇风。
“美丽的奈菲莉,真高兴见到你!”
奈菲莉的穿着正规保守,并戴了一顶旧式的短假发。
“你今天好严肃。这件衣服不是已经过时了吗?”
奈菲莉不理会他的应酬话,仍正经八百问道:“你打断了我的工作,把我叫来,请问有什么事情?”
奈巴蒙要仆人先暂时离开。他对本身的魅力自信满怀,又确信庭园的美会使奈菲莉动心,因此决定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你不太喜欢我哦?”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奈菲莉不改颜色地回答。
“好好把握这美好的一天、品尝这等美酒、享受我们身处的这个天堂吧。你又美丽又聪明,比任何著名的执业医生都还要有天分。但是你没有钱,缺乏经验,我若不帮你,你将会在小村子里默默度过一生。也许刚开始道德勇气能让你克服艰难的考验,可是年纪一大,你一定会对自己所谓的清高感到后悔的。事业是不能以理想为基础的,奈菲莉。”
奈菲莉交叉着双臂盯着水池看,莲时间有几只戏水的鸭子。
奈巴蒙又继续说:“你将来会喜欢我的,我还有我做事的方法。”
“你的野心与我无关。”奈菲莉冷冷地说。
“你有资格当御医的妻子。”
“你错了。”奈菲莉仍旧毫不领情。
“我了解女人。”
“你确定吗?”奈巴蒙脸上哄人的微笑僵佐了。“你忘了你的未来全操纵在我的手上吗?”
“你错了,我的未来是在众神的手上,不是你。”
奈巴蒙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说:“我要你放弃众神,来服侍我。”
奈菲莉断然拒绝,“不可能。”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警告。”
“我可以回实验室了吗?”眼见奈菲莉根本不为所动,奈巴蒙终于使出了杀手钢。
“根据我刚刚收到的报告,你的药学常识非常不足。”
奈菲莉并不慌张失态,她放开双臂,定定地看着这个批评她的人。“你明知道这不是事实。”
“报告上写得很清楚。”
“是谁写的?”奈菲莉不服气地问道。
“几个热爱工作的药剂师,由于他们小心谨慎,很快就能获得迁升。假如你配不出复杂的药方,我就不能让你成为精英队的一员。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也就是说你根本不可能有进阶的机会。你将停留在原位,无法使用实验室里最好的药品,因为这些药材由我控制,我会限制你的使用权。”
“你这么做,受害的是病人。”
“你得把病人交给比你更有能力的医生。当你无法忍受自己地位的卑微时,你自然会拜服在我的脚下。”奈巴蒙得意洋洋地说。
戴尼斯的轿子来到喀达希别墅的门口时,帕札尔法官也正好要请门房通报。
“牙痛吗?”戴尼斯问道。
“是法律上的问题。”
“算你运气好!我的牙根暴露,难过死了。”戴尼斯抱怨病痛之后,不忘关心地问道,“喀达希有什么麻烦吗?”
“只是一点小事。”
红手的牙医见到上门的顾客,汀了个招呼,问道:“哪一位先来?”
“戴尼斯是来看病的,至于我,则是来跟你谈卡尼的事。”帕札尔说。
“我的园丁?”
“现在已经不是了。他的工作使他有权独立门户。”
“胡说八道!他是我雇用的人,永远都是。”喀达希斥道。
“这份文件你盖个章。”
“我不盖。”喀达希颤抖着声音拒绝了。
“那么我只好采取诉讼途径了。”
戴尼斯见情势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常“你们先冷静一点!就让这个园丁走吧,我再帮你找一个。”
“这是原则问题。”牙医反驳道。
“圆满的安排总比打不赢的官司好吧!忘了这个卡尼吧。”
虽然满心不情愿,喀达希还是听从了戴尼斯的建议。
雷托彼利斯是位于尼罗河三角洲的一个小城,城的四周全是麦田。这里的祭司院专门研究何露斯神的传说,这个神以猎鹰为化身,展开后的双翅广袤如宇宙。
奈菲莉请求要见院长,他是布拉尼的朋友,对于奈菲莉被官方医生团体开除的事十分清楚。院长让奈菲莉进入一间侍奉着阿努比斯神像的礼拜堂,这个狼头人身的神抵,不只披露了木乃伊防腐的秘密,并负责为正直人士的灵魂开启另—世的大门,他能将已无生气的肉 體转变为光明体。
奈菲莉绕过了神像,在背后的柱子上刻着——连串很长的象形文字。这是一篇探讨传染病治疗与淋巴净化的专业医学沦文。奈菲莉将文字内容深深印在脑海中。
布拉尼已经决定,将这一门奈巴蒙从来没有碰触过的医疗技术传授给她。
这真是累人的一天。帕札尔倘祥在布拉尼家的阳台上,细细品尝着夜的宁静。
整天留守在办公室的勇士,现在也总算能好好休息一下了。即将沉灭的天光划过苍弯,直奔向天的尽头。
“你的调查有进展吗?”布拉尼问道。
“军方打算把事情压下来,而且有人正在策划一项对我不利的阴谋。”
“是谁唆使的?”
“我实在不能不怀疑亚舍将军。”
“不要有先人为主的想法。”布拉尼温言劝道。
“我有一大堆公文要审查,根本动弹不得。这大概是孟莫西搞出来的。我本来预定要出远门,现在也不得不取消。”帕札尔的声音中透着疲惫与无奈。
“这个警察总长是个可怕人物,为了爬上这个位子,他已经毁了不少人。”
布拉尼看着自己的爱徒。
“不过,我至少让一个人很快乐,就是卡尼!现在他是自由工,而且已经离开孟斐斯到南部去了。”
“他是我的药草供应人之一。他不好相处,但是热爱自己的工作。喀达希对于你的介入一定很不高兴。”
“他听了戴尼斯的建议,服从了法律。”
“他不得不慎重。”
“戴尼斯说他学乖了。”
“他毕竟是个商人。”
中过帕札尔心里还是有些怀疑,觉得事情人简单了一点,便间老师:“你相信他是诚心改过的吗?”
“大多数人的行为都还是为自己的利益着想。”
“你最近见过奈菲莉吗?”
“奈巴蒙还是不死心,竟然向她求婚。”
帕札尔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勇士感觉到主人不对劲,便抢起头来看着他。
“她……答应了吗?”帕札尔颤抖着声音问道。
“奈菲莉虽然外表温顺,但是她不愿意做的事,谁也强迫不了吧?”
没有听到老师具体的回答,帕礼尔又追问了一句:“她拒绝了吧?”
布拉尼微笑着说:“你能想象奈巴蒙和奈菲莉站在一起的场面吗?”
帕札尔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狗儿看主人没事了,又趴下去睡觉。
“奈巴蒙想尽办法要使她就范。”布拉尼说,“根据一份假造的报告,他以能力不足为理由,将奈菲莉逐出了官方医生团体。”
帕札尔气愤地握紧了拳头,“我会办这些做伪证的人。”
“没有用的。很多医生和药剂师都是奈巴蒙底下的人,他们不会改口的。”
“奈菲莉一定很失望……”
“她已经决定离开孟斐斯,搬到底比斯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去。”布拉尼说出了奈菲莉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