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第二天早上,小谷从东京打来了电话,说找到“百合”的池上玲子了。
池上玲子说,昭和六十年八月二十四日晚上,壶井合三的确来过“百合”,还把池上玲子叫到座位上去。小谷把壶井的照片拿给池上看,池上认出了他。而老板娘对壶井一点印象也没有。
也就是说,壶井在店里待的时间很短——只去过那一次,而且只待了三十分钟左右。
“他们说了什么?”吉敷问道。
“池上说他们没怎么说话。”小谷回答。
壶井把池上叫到他坐的座位那里去,说是鹿儿岛的茂野惠美介绍自己来的。池上说“啊,她知道我认识在中山马场工作的人,问我能不能介绍那人给你认识。”
但池上玲子和那个人也不熟。虽然那个在中山马场接待处工作的女人和池上是老乡,但池上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马场工作。
壶井好像有些失望:“是女的啊……”
“有些失望?”
“是的。”小谷回答。
“嗯。”
为什么他听说在马场工作的人是女性时会感到失望呢。
看来,壶井还不知道池上认识的这个人是男是女就去了东京。他也真够莽撞的,还不了解情况就出发了。或者他把这层关系当做救命稻草,所以仓促之下去了东京。壶井为什么那么急切窘迫呢?
“此外他们还聊什么了?”
“没有了,只有刚才那些。”
“只有那些?”
“对。说完那些话,壶井只是问了在马场工作的那名女性的名字。”
“嗯,然后就急忙走了?”
“据说是这样的。”
“那大概是什么时候?”
“八月二十四号下午六点半左右。”
“六点半?真够早的啊。”
“是啊。他是那天第一个到‘百合’的客人。”
“这样啊。他是一个人去的吗?”
“对。”
“难道壶井离开‘百合’后,就去和佐佐木见面了?”
“有可能。”
“壶井那时候穿的什么?有没有浅灰绿色的薄夹克?”
“这个啊,池上说记不清楚了,但她记得不是浅灰绿色的夹克。”
“哦,这样。”
在早上的电话里,吉敷和小谷就说了这么多。吉敷放下听筒,躺在床上思考着:
壶井合三自己去了龟户的“百合。那时候他还没穿上浅灰绿色的夹克。但之后佐佐木可能在别处请壶井吃饭喝酒,让他换上夹克,把他带到芝区T宾馆的安全楼梯,最后把壶井从那里推了下去。
这样说来,佐佐木是不是在八月二十四日那天一直跟着壶井呢——从他离开旗田宾馆,到他灰心丧气地离开“百合”,然后马上向壶井打招呼、请他吃饭。
但为什么壶井听说在中山马场工作的人是女性时,他那么失望呢?这仍然是个谜。
也就是说壶井原以为池上的朋友是名男性,这才来到东京的。为什么必须是男性呢?壶井试图接近在中山马场工作的男性,他有什么目的呢?
就在去“百合”之前,壶井在A报纸上看到了《骑手泄露马匹状况》的报道,并把它撕下来放到了自己口袋里。壶井的所作所为和这则报道有什么关系吗?
不管有什么关系,这些事情和他讨好佐佐木德郎一事性质都是一样的吧。
这样来看,事情的起因就比较容易判断了——为了钱。
佐佐木德郎常年在N证券公司工作,深受公司信任,甚至自称“专业人员”,负责运输现金的工作。而且这种运输方法没有任何戒备——把大量现金装在普通的手提包里,打车去送。
如果了解了佐佐木的工作,就可以趁他运输现金的时候对其进行袭击,从而很容易的抢到现金。佐佐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控制自己的交友。
那么壶井从佐佐木转向中山马场职工的原因也就显而易见了——因为中山马场也聚集了大量的现金,当然也有现金的运输。就是说,佐佐木和中山马场职工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有可能接触现金运输的工作。壶井是不是瞄准了这一点呢?
难道壶井计划抢劫现金吗?但朝这个方向进行推测的话,吉敷找不到任何站得住脚的依据。
原因有很多。首先,壶井是孤单一人,没有朋友。而一个人很难完成抢劫这种辛苦粗暴的事情。
还有就是壶井的性格。吉敷根据打听到的情况,认为壶井虽然有些冒失,但性格相对温和。无论是佐佐木还是中山马场,都没能按他的计划进行,可以说是接连受挫。他还没弄清状况,就急功近利地采取行动,由此可见他的冒失和鲁莽。而且,他问都没问就以为池上玲子的朋友是男性,于是去了东京。
很难想象壶井这样的人能下定抢劫的决心。
不过这样的人自己单挑独斗抢劫银行,也不是没有可能。吉敷知道几个这样的例子,也亲身经历过一起这样的案件——住在川崎廉价旅馆的一个搞笑男子,拿着一把菜刀去蒲田一家银行抢劫。
不过这种案件一般都有一个共通的原因——他们常常是被高利贷主逼得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的。他们只是在自杀和抢劫中间选择了后者。但壶井的情况不一样。他虽然没什么节余,但还不至于债台高筑,而且他并不缺钱。
那么,他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接触有现金运输的地方呢?
后来,留井到旅馆接吉敷,他们一起去了佐佐木的公司。但一天下来都没什么收获。
晚上,吉敷刚回到旅馆,电话就响了。
“喂,是警官先生吗?”话筒里传来一个有点鼻音的女声。
“怎么是你啊。”吉敷看了看手表,时间是晚上八点多。“你在工作吗?上班时间溜出来打电话可不行啊。”
“没关系的。警官先生,我让你尝尝香喷喷的拉面吧。”
“什么时候?今晚吗?”
“你别着急,我说的是明天。”
“哦,明天啊。”
“你那里有锅吗?”
“锅?那种东西我哪有啊。”
“没有啊?是吗……”
“喂,你不是要过来给我做饭吧。”
“这个嘛……你就等着吃好吃的吧。”
“这样行吗。”
“那我去买个锅吧。”
“不用了,别乱花钱。”
“说的也是,嗯,那明天见。”
“啊,好。”
惠美挂了电话。吉敷不免担心起来:她那种状态,能好好工作吗。
警方的调查遇到了瓶颈——虽然问询还在进行,但没有什么新的线索。吉敷心想,接下来就是脑力劳动了。
吉敷如鲠在喉,觉得有话堵在嗓子眼却又说不出来,心里很是着急。
有件事吉敷还是没想明白——壶井合三这个游手好闲的人,为什么要试图接近那些和钱有关的地方呢,而且还由此引发了谋杀等事件。
这些仍是未解的谜题,前方一片“谜”雾重重。根据以往的经验,吉敷觉得等待着他们的答案只可能是——壶井是在策划现金抢劫。
但壶井身上并没有这样的迹象。那么壶井为什么如此处心积虑地寻找那些和钱有关的地方呢?
此外,为什么壶井又被人谋杀了呢?如果真的是佐佐木杀害了壶井,他的动机又缘何而生呢?
就在壶井被杀的五天前,佐佐木家的屋顶掉了下来。那时候壶井和佐佐木家只有一窗之隔。这本是绝好的机会,可以卖个人情,但壶井却落荒而逃。这又是为什么呢。
谜题仍未解开。介绍壶井和佐佐木认识的是茂野惠美,她和佐佐木认识是佐佐木晕倒在天文馆路上的时候。佐佐木那时候为什么会晕倒呢?
想来想去,他还是很着急。很多事情完全不合道理。
第二节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吉敷以为今天是阴天。但当他在楼下咖啡厅吃早餐的时候却发现——这不是阴天,而是火山灰在作祟。火山灰像一层薄雾,悄无声息的降落在鹿儿岛的街道上。
吉敷坐在窗边吃早餐,发现路上、咖啡厅的黑色钢制窗框上都落了薄薄一层白色的火山灰。
吉敷吃完时,留井十兵卫警官到了,他的圆顶礼帽上也有一层薄灰。
“哎呀,您已经吃完早餐了啊。”
“嗯。”
留井脱下帽子,避开桌子,掸了掸上面的火山灰。
“哎,又降灰了,真是愁人啊。我最讨厌这个了。”留井咬牙切齿的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留井一成不变的点了早餐套餐,也探着身子坐在了桌边。
“吉敷先生,今天我们去哪儿?”
他这么一问,吉敷也跟着发起愁来。想去调查的地方都去过了。
“外面,灰降的厉害吗?”
“啊,这种程度的降灰对我们鹿儿岛人来说倒是不算什么,不过也够烦人的了。”
“那么,我想去看看樱岛。”吉敷说道。
说出这句话,吉敷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不过吉敷觉得,自己就快离开鹿儿岛了,走之前也应该看看鹿儿岛特有的樱岛火山。
“樱岛是吧,明白了!”留井精神抖擞的说道,“那我通知川上把车开过来。”说着就向电话机那边走去。
警车在山脊路上挣扎着前行。当引擎的声音变得和悦的时候,樱岛在眼前缓缓展开。
因为日照很强,海水呈现出南方特有的深邃的蓝色,十分清澈。漂浮在海面上的樱岛正喷吐着滚滚白烟。白烟在空中化作白灰,随风飘向吉敷他们所在的鹿儿岛。
吉敷他们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吉敷、留井和川上并排而立,眺望着不断喷发出火山灰的樱岛。这是鹿儿岛这座古城所要面对的奇特考验。
“您知道鹿儿岛这个名字的来历吗?”留井望着樱岛,问道。
留井虽然体格健壮,但个子并不高。所以吉敷能看到留井外套的肩膀处和圆顶礼帽的帽沿上都落了灰。
“不知道啊。”吉敷回答说。
“是吗。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提到鹿儿岛,总会联想到‘笼中之鸟’。”
“啊,‘笼中之鸟’啊。”
“是啊,是‘笼中之鸟’。我们这些鹿儿岛的居民就像笼子里的鸟,被困在窄小的笼子里,根本逃不出来。而且还有火山灰不断的往‘鸟笼’里面落。就像被困在捕鼠箱里的老鼠,还要用烟去熏它。这滋味真是不好受。但是这里的人怎么也逃不出去。怎么也逃不出去啊。所以说这里是‘笼子’。”
吉敷一边听一边应和着。他想起了他认识的鹿儿岛人:东大毕业却又从东京返回鹿儿岛的佐佐木德郎、从川崎来到这里的茂野惠美,还有壶井合三。
是不是鹿儿岛这块土地有难以抗拒的魅力呢?是不是这里的人离开了这里就无法生活,所以他们才紧紧抱住这里不放手呢?但如果是这个原因,其他地方的人也多多少少会有这种倾向吧。
“鹿儿岛湾那么宽,偏偏要把城市建在离樱岛最近的地方。所以现在才深受樱岛火山灰的危害。”
“但也不是每年都降灰吧?两年前的那次不是特殊情况吗?”
“是的。据记载,上次大规模的降灰是安永八年[1],除此之外没有这么厉害的降灰。两年前那次的确特殊,把房顶都压下来了,其严重程度可想而知。”
“是啊。鹿儿岛人以前都经历过穷苦的日子,所以大都有些爱慕虚荣。比如,其实西乡隆盛另有其人。这个您知道吧?”
“没有,第一次听说。另有其人?”
“嗯,这么说可能不太恰当,但坊间都在悄悄地说,西乡隆盛的照片被人误用,之后就将错就错了。”
“哦?”
“比如上野那座山上的西乡隆盛像,揭幕式那天西乡先生的夫人来了,她看了雕像一眼就说‘这不是我先生’。这个故事很有名的啊。”
“啊,是这样啊。”
“其实西乡先生本人没有那么高大威武,真人更瘦弱一点。”
“哦。”
“鹿儿岛人就是这么爱面子。佐佐木家可能也是这样的人。他们住的房子那么旧,屋顶都能掉下来,无非就是因为房子看起来气派嘛。”留井笑了笑。吉敷也笑了。
“不过鹿儿岛是座很好的城市啊。”吉敷说。
“吉敷先生喜欢日本历史吗?”
“嗯,不讨厌,但也不是很了解。至今为止还没碰到不学日本历史就办不了的案子,所以只读过《古事记》之类的。”
“这样啊。对于喜欢日本历史的人来说,鹿儿岛有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好像听说过。”
“这边山地地区的深处有个‘雾屋岛久国立公园’。”
“嗯。”
“那里就像火山评比会一样,有各种各样的火山。因为天孙降临而远近闻名的高千穗峰也在那里,还有和它相邻的韩国岳,这座山的名字真是意味深长。我常常觉得这很有学术研究价值呢。”
“哦,原来是这样。”吉敷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之后留井对吉敷说了句“对不起,失陪一下”,然后往附近的电话亭走去了。看样子是要和警署联系一下。吉敷和川上一边看着还在喷烟的樱岛,一边等留井回来。
正在这时,
“吉敷先生!”留井大声叫道。吉敷慢慢转过头,看到留井正跑过来。
“怎么了?”吉敷问道。
“不好了,出大事了。”留井边跑边喊道。留井快跑到吉敷身边的时候,用手势指示川上上车。
“出什么事了?”吉敷又问了一遍。
“是惠美,茂野惠美。”
“茂野惠美怎么了?”
“她被杀了。”留井急急忙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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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安永八年为1779年。(译者注)
第三节
“在哪里被杀的?”坐车下山途中,吉敷问道。
“鹿儿岛西站后面,从一座叫H楼的杂居楼上被人推下来了。也有可能是她自己跳下来的。”
“不,应该不是自杀。”吉敷立刻回应道。
“为什么这么说呢?”留井好像觉得不可思议。
“我只是觉得从那孩子的性格来看,她是不会自杀的。”
“没有目击者吗?”
“她从屋顶上掉下来的那一瞬间好像没有人看到。H楼是栋很古老的楼了,没有人会到H楼的楼顶去。”
“屋顶上没有铁丝网之类的吗?”
“没有啊,只有扶手。”
在东京,这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虽然没有目击者……”留井欲言又止。
“但是?”吉敷催促道。
“但是有人看到她摔倒地上,马上叫来了救护车。这个人听到了茂野惠美临死前嘴里嘀咕的话。”
“啊,是什么话?”吉敷变得紧张起来。
“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她好像在说‘大家都被他给害了’。她只说了这一句就死了。”
“大家都被他给害了……”
“是的,好像是这么说的。”
“这样啊……”吉敷陷入了沉思。
吉敷对茂野惠美的话感到很意外。不对,要说意外的话,茂野惠美被杀这件事本身给他的冲击更大。她说“大家都被他给害了”,——
意思是说这个事件幕后还有一个人吗?这一个人杀了壶井、杀了佐佐木、又杀了茂野惠美?吉敷思考着。
但,那个人是谁呢?迄今为止,自己走遍了东京和鹿儿岛,本以为与案件有关的人物已经都被找出来了,到底还有什么人呢?
川上驾驶的警车回到了鹿儿岛中心地段。火山灰还在继续降落,城里就像被大雾笼罩着一样。川上打开了警笛。
“大家都被他给害了……”吉敷反复念着茂野惠美临死时说的话。
透过楼房之间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鹿儿岛西站。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现场。让人不由自主变得紧张的警笛声也突然停了。留井还没等车停稳,就急匆匆地打开车门往现场跑去。车停稳后,吉敷也紧随其后下了车。
事故现场已经被人群包围的水泄不通,留井用力拨开人墙,挤出一条缝来,吉敷也跟着挤了进去。
本以为人墙包围着惠美的尸体,但尸体已经被搬走了。中间是一片空地,好像街头艺人为了表演专门空出来的场地一样,只有白色的粉笔线和一滩粘稠的血。
白色粉笔线勾勒出年轻的惠美的轮廓,那姿势好像是在跳舞一样。但是这个充满朝气的身影没有像以前一样快快乐乐的对吉敷打招呼。
站在粉笔线旁边抬头向上看去,古老而肮脏的杂居楼房的外墙像断壁一样矗立着。隐约能看到楼顶上有一排低低的扶手。火山灰的颗粒掠过那扶手,绵绵不绝的飞向地面。在逆光里,火山灰的颗粒看起来是黑色的。吉敷好像突然看到了在灰雾中下坠的惠美。
“那边好像有惠美的遗物。”
留井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吉敷朝声音的来源处转过身去,没有说话。
留井再次拨开人墙走到马路旁边,他打开另一辆警车的门,等着吉敷:“这边,吉敷警官!”留井大声叫道。
走近一看,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坐在车后座的一侧,手里拿着一个仿鳄鱼皮的黑色塑料手提包,包上印着时下流行的报纸图案。吉敷走到跟前,把头伸到车,那个警察把提包上两个大大的提手左右分开,拉开黑色的拉链,直接把右手伸进包里:“茂野惠美死的时候手里拿着这个提包,这个包也一起掉到了地上。”
吉敷点点头,没有说话,仔细看着警官手里那些从包里掏出来的东西:
钱包、化妆包、化妆用的小镜子,打开一看,镜子已经碎了;牙刷、女生杂志、手帕,两只黑色的皮筋应该是用来扎头发的;一个小包,里面装着好几只戒指以及内衣之类的东西;面巾纸、项链,还有一个做成项链状的小钟表——包里装着杂七杂八、各种各样的东西。
“女生带的东西可真多啊。”留井自言自语的说。
警官看里面没剩多少东西了,就把包倒了过来。一样东西掉在了警车车座上。
“咦?那是什么!”留井突然一声怪叫。
那个东西用透明玻璃纸抱着,看起来怪怪的,好像里面有很多粉末,吉敷以为那是块廉价的点心。
但,那不是。透明的包装纸上印着“即食中国拉面”。
“哦,原来是拉面啊。”留井用假嗓子发出异常的声音,“天文馆路最高档俱乐部的女招待,居然带着家庭妇女用的东西。”留井笑着说。
吉敷没有笑,而是一直看着那张包装纸。嘴巴紧闭成一条线。“即食中国拉面”几个字的正下方还有一行字——“天然食品中心总店”。吉敷一直念着这几个字。
吉敷把身子从车里伸了出来,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那是几乎无法忍耐的难受。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站在路上看着不断飘落的火山灰。向远处看去,围观的人墙还没有要散开的意思。
第四节
茂野惠美的遗体被放在鹿儿岛警署尸体安置室的桌子上。吉敷和留井走进去,他们背后是一扇窗户,两个人的影子淡淡的打在惠美身上,打在她驼色的长款大衣和灰色的连衣裙上。工作人员给惠美盖上了一层白布,只把脸露在外面。
吉敷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觉得白色苍白、一直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的茂野惠美会醒过来,然后哧哧笑着说:“警官先生,您的表情怎么这么严肃呀。”
尸体就在眼前。吉敷终于真实的感受到——那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儿已经死了。
“这个孩子好像没有什么亲人啊。”留井的声音在冰冷的房间里回荡。放置尸体的屋子是没有暖气的。
吉敷点了点头。这个女孩儿没有父母,好像有亲戚曾经收养过她,但第二天就离家出走了。尸体是不是要让她的亲戚认领回去呢。
“关于那件事,吉敷警官,您是怎么考虑的?”留井问道。
“那件事?……”吉敷重复着留井的话,他觉得从肩膀开始,全身没有一点力气。
“您刚才说过这不是自杀,而是谋杀。”
“是的,我说过。”
“如果是谋杀的话,到底是谁杀了茂野呢?”
吉敷没有说话,脑子里乱成一团。他也不知道,他一直以为再也没有其他涉案人物了。
刚才吉敷认为这不是自杀,是因为他想到了拉面的事情。茂野惠美说要让他吃到好吃的拉面,既然许下了这样的承诺,她又怎么会自杀呢。
但如果是谋杀的话,凶手又会是谁呢。
拉面、拉面、拉面——怎么回事,吉敷胸口有股奇怪的声音,他想要发泄却发不出声。
吉敷本打算要一直保持冷静,但现在他逐渐察觉到,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前进,自己所受的打击也一下一下的加深。
这都是因为那袋拉面。滑稽的是,自从吉敷看到那袋拉面后,拉面这个词就在他的脑子挥之不去。吉敷在想,这个瞎操心的孩子居然还真的买了拉面带在身上。
“拉面……”吉敷不由得说出声来。
“拉面?”留井反问道。
吉敷沉默了一秒钟,马上很难为情的说:“啊,不是,鹿儿岛的拉面是不是很好吃?”
留井觉得很奇怪,他的表情好像在说:“这是怎么了,突然间……”
“是啊,如果说鹿儿岛有什么好吃的,也就是拉面了吧。鹿儿岛号称‘拉面王国’,关键就是面的清汤。您喜欢吃拉面吗?”
“嗯。”吉敷回答道。
“这样的话,今晚我请您吃吧。”
虽然留井这么说,但吉敷根本没有心情晚上去吃拉面。
“说起来,那个女孩儿买了拉面是吧?方便面的拉面。”
“拉面?啊,是啊,刚才那孩子的包里有包拉面。不过那是包方便面啊,我还没听说过鹿儿岛有地方做方便面的拉面。那孩子包里的那种面不怎么常见。”
“上面写着‘天然食品中心总店’。鹿儿岛有卖天然食品的店吗?”
“这个嘛……可能有吧,我不太清楚。要调查一下吗?”
“啊,行吧。”吉敷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吉敷又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一转头,发现留井不见了,可能是去调查天然食品中心了。
吉敷一个人站在那里,注视着茂野惠美的侧脸。他和这个女孩儿认识的时间还很短,只过了两次面、打过一次电话。但吉敷觉得和她非常熟悉,是因为她亲切可人,还是因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只穿着内衣呢?
这个女孩儿和吉敷还不熟,却热情的说要请他吃拉面。然而突然就这样死了。
这个女孩儿说吉敷长得像她死去的恋人。或许她觉得做拉面给吉敷吃就相当于做给自己的恋人吃了。吉敷这样想着,心里觉得稍微轻松了一点。
但无论怎么想都无法抹去他心中的痛苦——他失去了一位宝贵的朋友。
“找到天然食品中心了。在鹿儿岛只有一家,地点在五色町。我们去看看?”
“不用了吧。”吉敷不起劲儿的回答道。鹿儿岛只有一家的话,她应该就是在那里买的了。这样一来就没有必要特地去那里打听了吧。
“茂野好像喝了很多酒。她摔下来的时候,旁边的人问到了酒味儿。现在还是大中午的……”留井说道。
吉敷一直站着,留井也站到他的旁边。
“和她家人联系了吗?”吉敷问道。
“没有,因为她有没有家人、家人在哪里,这些我们都不知道。刚才我们和‘城堡’的老板娘联系了一下。”
“怎么样?”
“老板娘说会到警局来,应该就快到了。”
“哦。”
“要见见她吗?”
“好吧。”吉敷想了想,回答道。
“那我们去办公室等她怎么样。她来了应该会联系我。”
“好。”
留井先挪动了步子,吉敷也跟着走了出去。两人并肩走过走廊,窗外还飘着一点火山灰。
突然,吉敷停下了脚步,脑子里闪过茂野惠美临终前说的那句话。
“大家都被他给害了。”
他……他,难道是——
吉敷倚在窗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地面。留井也靠了过来。
“留井警官。”
“怎么了?”
“茂野惠美说‘大家都被他害了’。”
“是啊。”
“‘他’是指谁呢?”
“嗯,是谁呢,可能是关西黑社会的头儿或其他什么人吧。”
“嗯,一开始我也这么想。但假设‘它’不是人类,也说得通吧。也可以是某种东西。”
“东西?”
“嗯。”
“比如?”
“比如这火山灰。”
“火山灰?”
“对,大家都被火山灰给害了,这个说法也不奇怪。”
“啊,这样啊,火山灰啊。”
“大家都被火山灰给害了……”
“大家都被火山灰给害了,原来如此啊。”
吉敷坐在留井旁边等着,不一会儿,“城堡”的老板娘穿着和服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先是挂着亲切的微笑,随后又流露出悲痛的表情。这是吉敷第一次见到她。她看起来四十多岁。
“真是不敢相信。”老板娘说,“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惠美小姐有没有家人?”
“那孩子孤苦伶仃的,一直是我在照顾她。”
“哦。”
“但是她在大阪那边有曾经收留过她的亲戚,之前我问过惠美那亲戚的电话。刚才我给他们打了个电话,她叔叔说马上过来。”
“哦,她的亲戚叫什么?”
“姓小田。”
“您能告诉我她亲戚的地址和电话吗?”留井拿出记事本,照着老板娘说的记了下来。
“惠美那孩子平时就自由散漫的,这两天我还在想她到底去哪儿了,没想到却发生了这种事。但是我真的很喜欢那孩子。”
吉敷突然问道:“您等一下。昨天和前天茂野惠美小姐不是去店里了吗?”
“没有。”老板娘摇了摇头。
“没去?”
“是的。”
“昨晚和前天晚上都没去?”
“是的。”
吉敷愣住了。那前天晚上惠美离开他的房间后,到底去了哪里?
“她也没跟你联系吗?”
“没有。”
“您觉得她会去哪里呢?”
“这个……”
“您知不知道和她关系比较密切的男性?”
“这个,我不太清楚,但有谣言说她和梶山先生走得很近。”
“梶山先生?”
“对,他在天文馆路那边有很多往外出租的办公楼。”老板娘好像觉得不该说这么多。
“他是您店里的客人吗?”留井问道。
“是的,是我们很重要的客人。”
“您知道他的电话号码吗?”
“这个,现在没带在身上……”
“没关系,这个我来查。”留井说到。
吉敷点了点头。这个男的,是不是就是迫使茂野惠美穿着内衣走在街上的罪魁祸首呢?
“那您能现在给他打个电话吗,看看昨天和前天晚上他有没有见过茂野?”
“我明白了。”留井站起身来。
吉敷又转向老板娘:“我还不知道您贵姓……”
“在下叫城野。”
“城野夫人,茂野惠美以前是不是和M帮会的冈本敏哉谈过恋爱?”
“啊,是吗?”
吉敷倒吸了一口气:“她是那种所谓的很花心的人吗?”
“啊,是个很开放的孩子。”
“但她对冈本好像是真心的。您见过冈本吗?”
“我吗,嗯,好像见过吧。”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我不清楚,我和他不熟。”
“他来过店里吗?”
“应该来过,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而且我也不想和黑社会的人有什么瓜葛。”
“那您知道壶井合三这个人吗?”
“嗯,我知道这个名字,他是惠美的客人。”
“您和他也不熟吗?”
“壶井先生吗?不太熟。”
“惠美小姐好像和他挺熟的。”
“好像是吧……”
“他们为什么这么熟呢?”
“我不知道。我曾经对惠美说,不要和那个人走得太近。”
“哦,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人是个怪人。”
“怪人?怎么怪了?”
“有一次在店里,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一万日元的钞票,然后用打火机把钱烧了。”
“啊。”吉敷记起了这件事。但吉敷记得那不是在“城堡”,而是在一家小酒吧。难道说壶井到处做这种浮夸虚荣的事情?
“他做过这种傻事?”
“是啊,而且还做过两次。”
“两次?”
“对啊。我们都以为他是有钱人,但其实他根本不是。所以我告诉惠美,不要再和那种人来往了。”
“哦,那惠美小姐怎么说?”
“她说‘我知道了’。”
“但他们还是保持来往吧?”
“好像是的。”
“城野夫人,请您仔细听我说。惠美小姐和壶井合三有来往,而且还给他钱花。我们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她说这是死去的冈本交待的。就是说,冈本好像对壶井有种亏欠的感觉。您怎么想?”
“壶井先生和冈本先生?”
“是的,他们好像很熟。”
“这个我不清楚。”
“您没听茂野小姐说过吗?”
“没有。”
“啊,这样啊。”
“对不起,没能帮上什么忙。”
“哪有哪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时留井回来了。
“怎么样?”吉敷问道。
“联系到梶山了,但他说这几天都没见过茂野。”
“嗯。”
有可能是从惠美穿着内衣回家那天开始,梶山就再没见过她了。
留井回到座位上,问道:“接下来呢?”
吉敷思考着。他一时无法决断。
“总之我们需要知道冈本和壶井的关系。这次一连串的事件都是由他们两人的交往而起的。问题的关键是他们有什么关系、冈本又欠壶井什么呢。城野夫人,您认不认识知道这方面事情的人?”
“啊,很抱歉,我……”“城堡”的老板娘又摇了摇头。她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第五节
吉敷和留井两个人走进了富冈印刷厂——昭和六十年三月之前,壶井合三曾在这里工作。
留井对接待他们的女职员出示了警察证,并说明了来意。女职员说“请稍等一下”,便叫来了一位气色很差的微胖的男人。他自报家门:“在下是这里的社长富冈。”
富冈很讲礼数,多次寒暄之后才把他们领到屏风后面一个狭小简陋的接待室。
三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来,社长刚要弯下身子倒茶,吉敷拦住了他,开始询问有关壶井的事情。
“哦,关于壶井先生啊。“富冈社长称呼以前的员工为“先生”,“他啊,怎么说呢,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有意思?”
“是啊,他喜欢逗人笑,虽然有点冒失,但和他相处很愉快。”
“哦。”
“他也很受女性欢迎。”
“干活儿干的好吗?”
“干得很好,工作认真,也很热心。”
“哦。”
“他还经常加班。”
“但他是不是花钱无度啊?”
“花钱?”
“对,他是不是很爱慕虚荣?”
“啊,没这回事啊。与此相反,壶井先生是个很朴素的人呢。”
“啊是吗。”吉敷感到很意外。
“那壶井先生为什么后来不做了呢?”
“那是挺久之前的事情了。”
“嗯。”吉敷没说话,等着社长的回答。
而社长好像巴望着吉敷换一个别的话题。
“虽然说过了一段时间,但也只是两年前的事情。”吉敷说道。
“是啊,是两年前。”看来社长性格比较内向。
“那是因为壶井先生……私用公司的机器……”
“私用?”
“是啊,他当时在这里打工,却擅自使用公司的印刷机。这种做法很显眼,我们因此吵过好几次架。”
“哦,然后就?”
“我觉得和这个也有关系……”
“然后你就把他解雇了?”
“不是不是,其实是他自己不干了。”
“自己?他递了辞呈?”
“是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看到他的辞呈是在,嗯,好像是五十九年年末。”
“昭和五十九年年末?”
那不是那起枪战发生的时候吗?
“那是不是就是五色町枪战发生的时候?”吉敷转向留井,问道。
“对,是的。”留井回答。
“壶井在枪战发生的时候递交了辞呈?”
或者说,是在M团伙被消灭的时候递交了辞呈。
“但是壶井辞了贵公司的工作,他打算做什么呢?”留井插话问道。
“这个嘛,我就……”社长结结巴巴的说。看起来很内向的他,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
“壶井合三好像和M团伙的冈本敏哉交情很深。关于这一点,您知道些什么吗?”
“这个,这种事情,我……”社长支支吾吾的说,额头上渗出了更多的汗水。
“我和壶井先生并不是很熟,特别是这种事情……我对这种员工私人的事情,这个,不怎么……”社长看起来很痛苦。
“您不知道是吗?”
“对。”社长的声音像要消失了一样。
“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告诉这位警官!”留井突然大声说。富冈社长好像被留井野蛮的声音压倒了,他缩起了肩膀。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留井毫无顾忌地说道。
“没,没有!绝对没有!”社长发出了惨叫般的声音。
最后,吉敷他们还是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吉敷去之前也没抱很大希望。
走出富冈印刷厂,吉敷没有看到他们常坐的那辆警车。
“川上临时有别的工作,他先回去了。”留井说道。
“啊,是吗。”
“那我们打辆出租车回去吧。”
“出租车。”
突然,这个词击中了吉敷。好像有什么事情隐藏在这个词的后面,一件吉敷很久之前就注意到、却一直忘记了的事情。吉敷沉默了一会儿,思考着。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出租车——出租车有什么事情呢?
“怎么了?”留井转向吉敷,站着问道。
“没事。”吉敷说完,迈出了步子。
“对了,从这里再走几步就是那个天然食品店。要不要顺便过去看一下?我现在带着茂野包里的那袋拉面。”留井想的很周到。
“啊,是吗?”吉敷回应道,“那就走吧。”
走了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到了那家店。但留井走的很快,所以其实印刷厂和食品店之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不好意思,打扰了。”留井说着,走进了店里。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男人正在一边读报,一边看店。
吉敷也跟着留井进了店里,他急忙环视店内,想早一点找到茂野买的那种拉面。但一时没有看到。留井像往常一样,麻利的出示了警察证,然后从包里拿出已经碎成粉末的“即食中华拉面”。
“你还记得买这包面的那个女孩儿吗?她大约昨天或者前天来这儿买的。我们想了解一下她当时是自己来的还是和别人来的?”
店员接过拉面,仔细看着。然后说出了一句让吉敷他们大为惊讶的话:“这个不是我们店的东西。”
“什么?”留井发出质疑的声音。吉敷也把头转向了店员。
“我们店里不卖这种拉面。”
“您店里不卖?”吉敷问道。
“那是哪里卖的?”
“可能哪里也不卖吧。”
“你说哪里也不卖是什么意思?”留井的口气像在顶撞店员一样,“整个九州都没有卖的?”
“啊,是啊,九州应该没有。”
“那哪里有卖的?”
“涉谷。东京涉谷。”
“什么?”
“这包拉面,你看这里面写着‘涉谷区神南’,就是在那里生产的。所以只在涉谷区的店里有得卖。但有人说这种面特别好吃,我也打算进一批货呢,但还没有进。”
“也就是说,现在只有在东京的涉谷才能买到?”吉敷问道。
“啊,我想是的……”
这是怎么回事?吉敷觉得有点恍惚。难道茂野惠美去东京买回了那包拉面?
第六节
他们在天然食品店前上了一辆出租车,打算回鹿儿岛警署。
吉敷还在想着拉面的事情。这拉面可能会成歪打正着,成为破案的线索。幸好来了这食品店,在这里获得的信息可能会成为突破口。
惠美可能去过东京。而这拉面或许就是证据。这样一来——
对了,“百合”的池上玲子——茂野惠美可能和池上玲子见了面。或许从池上玲子那里能知道茂野去东京的理由,或者其他相关的情况。小谷应该能帮忙调查吧。
然后——对了,“出租车”!真是不可思议,从刚才开始这个词就一直在脑海中徘徊不去。这是为什么呢。这个案子和出租车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在鹿儿岛警署前面下了车。留井下车后马上就往警署前的石阶上跑。
出租车的车门自动关上了,车子开了出去。吉敷正看着车子远去,突然出租车来了个急刹车。吱吱作响的刹车声惊动了四周。
一个骑脚踏车的中年妇女差点从路上飞了出去。
好在没出大事。中年妇女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漠然的离开了。出租车司机从窗户探出头来,好像想喊些什么,却又把话咽了下去。
“太危险了!”留井说道。吉敷回头一看,留井停在石阶中间,正看着马路。
“嗯,是啊。”吉敷低声说。他突然明白自己之前在意的是什么了——二月十日新宿的那辆出租车——二月十日早上,为了逃避纵火犯的佐佐木德郎突然跑到路上,那辆出租车将他撞飞了。
可能因为忙糊涂了,吉敷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见过那个出租车司机,也是到现在才发现这个疏漏。
这个司机撞到佐佐木的时候,车上坐的乘客是谁?这个乘客后来怎么样了?与此相关的事情,只凭猜想是得不到答案的。
留井疑惑的站在石阶上等吉敷,于是吉敷急忙往台阶走去。
吉敷给小谷打了电话,吩咐他调查“百合”的池上玲子、撞死佐佐木德郎的出租车司机以及天然食品店。
放下电话,吉敷感到有些茫然无措,他静静思考着。
“那么,下一步我们做什么?”留井搭话说道。
“我想先考虑一下,但是……”
“嗯?”
“大部分事情都解决了,但现在还有一个谜。”
“那么,虽然时间早了点,要不我们边吃晚饭边说吧。”留井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充满干劲。吉敷对留井也建议也没有理由反对。
吉敷和留井并肩走在天文馆路上。他想着茂野惠美包里那袋只有在涉谷才能买到的拉面,还有紧张不安的富冈社长。
只有在涉谷才能买到的拉面却出现在茂野惠美的包里,是不是证明惠美去过东京呢。或者是有人从东京带回了这包拉面,又卖给或送给惠美?
但是还是她自己去东京的可能性大。这样想的话,前后的道理就说得通了。惠美自从见过吉敷之后,就没去过“城堡”。而后她又特意给吉敷打了电话。
会不会是她在鹿儿岛买了拉面、然后特意打来电话呢?但这样就没有打电话的必要了。如果是买到了只有东京才有的拉面,心情应该会很得意吧,带着得意洋洋的心情给吉敷打一通电话,这是说得通的。
假设她去了东京,那么她去东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她临死前的话语又在耳边回响:“‘它’……‘它’啊……”
吉敷不由得嘀咕起来。就在那时,前面走来一个面熟的女孩儿。她穿着黑色的高中校服,黑色的皮鞋和白色及膝袜非常显眼。那是住在佐佐木浩一家旁边的女高中生——山崎,她和浩一是青梅竹马的伙伴。
“是山崎小姐吗?”吉敷对女孩儿说。
女孩儿转向吉敷,停了下来,眯着眼睛,一副很迷茫的样子。她好像有点近视。
“啊……”她轻轻发出惊讶的声音。
“我是前天去你家拜访过的警察。刚放学?哦,不对,你没拿书包。”
“嗯,我出来买点东西。”
“哦。”
“你不认识我们了啊?”留井用沙哑的声音开着玩笑。
“我……有点近视。”
路灯刚刚亮了起来,吉敷看到女孩儿的领口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那是项链吗?”
吉敷一问,女孩儿马上用手捂住胸口。
“啊,这个……”她急忙把项链藏进衬衫里,项链坠散发着黄铜色的光,项链是金色的。
就在这一瞬间,吉敷看到了那枚项链坠的样子——看起来像一个空弹壳。
“啊,我还有急事,先告辞了!”女孩儿朝两个刑警鞠了个弓,一路小跑离开了。吉敷和壶井都稍稍侧了侧身,望着女孩儿的背景渐渐远去。
“真好啊,这个年纪。”留井感叹道。
“什么?”吉敷问道。
“您不觉得刚才的女孩儿很天真无邪吗?‘城堡’里那些油滑世故的女孩儿就没有这么可爱。”
吉敷笑了一下,但他心里并不赞成留井的话。在吉敷的印象里,“城堡”的女招待并不是那么恶劣的孩子。
他们继续往前走,吉敷问道:“留井警官。”
“嗯?”
“刚才那孩子脖子上挂的项链坠,你看到了吗?”
“项链坠?”
“她还戴着项链坠啊?”
“哦,没事,没什么。”吉敷说道。
他们走到天文馆路后面,到了一家留井常去的店。吉敷总觉得很担心浩一的高考成绩,于是他给佐佐木家打了个电话,想问问浩一考没考上J大。
佐佐木佳子接了电话:“托您的福,他考上J大了。”
“哦,那恭喜您了!”吉敷说道。但他想到浩一在父亲去世的那天考上了大学,多少感到有些意外。想起佐佐木德郎在世的时候,命令浩一必须考上大学,吉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浩一回来了吗?”
“他还在东京,今天来电话说明天回来。”
“哦,是吗。”
佐佐木佳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并没有因为儿子考上大学而变得激动或起劲,反倒让人觉得有些阴暗的感觉。
当晚,吉敷在房间里拨通了小谷的电话。小谷说那三件事都已经调查过了。
“首先,我去见了池上玲子。她说茂野惠美的确来东京见过她。”
“那她问过茂野去东京的目的吗?”
“没有,茂野只说是来见个人。”
“见个人?她问没问是什么人?”
“没有,茂野只说是来见个人……”
“为什么要去见那个人呢?”
“这个她们也没说。”
“嗯,那惠美是住在池上玲子家吗?”
“没有,茂野惠美说要去找宾馆。”
“她是去的店里吗?去的‘百合’?”
“不是,茂野惠美给池上在新宿的公寓打的电话,说自己要过去。”
“晚上吗?”
“不是,是中午十二点左右。然后她们一起吃了午饭。”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二月十五日中午。”
二十五日,就是惠美去吉敷宾馆的第二天。难道惠美见过吉敷后马上就去了东京?那天晚上,吉敷提议一起去吃拉面,惠美说“今晚有点事”。吉敷以为她是要去上班,难道她是去了东京?
“茂野惠美办完事,第二天就返回鹿儿岛了,然后就被杀害了。她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池上玲子说过什么吗?”
“她说自己没注意,好像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是吗。”
“但是她却向池上打听东京有没有好吃的拉面。”
“……”
“池上以为她想找好吃的拉面店,但茂野说她要找方便面的拉面,于是池上介绍她去东京涉谷的天然食品店买拉面。这个天然食品店现在在‘百合’很有人气。”
“这样啊……”
“然后我们去了涉谷的天然食品店。那个店里的确有那种拉面,但店主不记得有没有卖给过茂野惠美。因为客人太多了。”
“也是啊。”
“最后是撞死佐佐木的H出租公司的司机,这个男的叫片冈,出事的时候他车上坐的是一名考生。”
“考生?”
“对,据说当天有很多考生。”
“那个考生从哪里上的车?”
“从K大厦宾馆到J大学。”
“什么?从K大厦宾馆到J大学?”
“对。”
“那个考生是自己一个人吗?”
“好像是的。”
“出事之后,乘客做了什么?”
“乘客吗?”
“对。”
“出事之后,司机惊慌失措的忙着叫救护车、给公司打电话,没注意乘客。”
“乘客不见了啊……”
“是的。”
“司机记得那个考生长什么样吗?如果让他看到照片,他能认出来吗?”
“他说那个考生特别消沉,看起来没有一点儿自信。但是考生上车后只开了几百米,就出了那件事,所以……”小谷说道。
的确,司机一般不会回头看乘客一个个都长得什么样。
“此外,还有一个很大的收获。”
“是什么?”吉敷的声音变得格外有力。
“是那件浅灰绿色的薄夹克。我们找到卖那件衣服的店了。”
“找到了?在哪里?”
“龟户。就在‘百合’前那条马路的对面,有一家叫‘原田西服店’的老店。那里的老板可以肯定两年前卖出过浅灰绿色的夹克和鸭舌帽。”
“是吗,那个店主真厉害。”
小谷的声音也带了些许得意:“根据我的推测,佐佐木跟在壶井后面来到‘百合’,壶井进了酒吧后佐佐木肯定有一段空闲时间,可能会在附近随便逛逛。这时,他看到那间店里有那件浅绿色的薄夹克,就萌发了以此引壶井上钩的想法。”
“原来如此啊,分析得很有道理。”
“然后佐佐木就买下了衣服和帽子,顺便也消磨了时间。”
“但是店里的人已经不记得佐佐木了吧?”
“是啊,不过我把照片拿给他们看的时候,他们说有点像。”
“嗯,卖衣服的人记性可真好啊。”
“是啊。他们说买成套的衣服和帽子的人很少见,所以他们有印象。”
“干得不错。”
“没有没有,我也是歪打正着。我去的时候,‘百合’还没开门,我就在附近逛了逛,只是想随便进去问问看。我猜佐佐木当时也是这样吧。”
“啊,原来如此,说的是啊,总之这是很大的进展,帮了大忙。”吉敷说道。
“店里说,那个买衣服的人当场就换上了新买的夹克和鸭舌帽,穿着这一身离开了西服店。”
“啊,是吗,嗯。”
吉敷躺在商务酒店粗糙的木头床上,关了灯,在黑暗中把胳膊枕在头后。
吉敷觉得一点点、一点点的看到了整个案件的轮廓。不对,应该说渐渐看出了事件的诡计。只有预感却无法组织成语言,真令人着急。他又想到佐佐木浩一的同班同学戴着空的子弹壳。
然后还有出租车。撞死佐佐木德郎的出租车上载着一个从K大厦宾馆到J大学的高考考生,而且这个乘客在事故发生后趁乱离开了。
手上有这么多资料,应该可以揭开谜题了。
佐佐木德郎可能在昭和六十年八月杀死了壶井合三。但是佐佐木和壶井并没有那么熟,而且也尚未找到佐佐木杀害壶井的动机。只是从现有情况可以推测佐佐木是凶手。
壶井被杀的五天前,佐佐木家的房顶,准确的说是儿子浩一房间的房顶掉了下来。那时候,壶井正好在佐佐木家的院子里。壶井本可以向遭遇天灾的佐佐木伸一把手、卖个人情,但他却逃跑了,这是为什么。
紧接着,壶井见了茂野惠美,说“已经放弃佐佐木了”。
和壶井并不熟悉的佐佐木因为某种原因从那时候起下定决心要杀死壶井,这又是为什么。
还有,佐佐木家书房地板上钉着一块五厘米见方的镀锡铁皮。佐佐木生前说是烟斗把地板烫坏了,但烫到了地板,需要特意钉一块铁皮把痕迹盖住吗?
佐佐木家房顶掉落的时候,父亲德郎在书房里毫发无伤,只是书房的玻璃碎了而已。
在此之前的几天,一个降灰的星期天,佐佐木德郎一个人在天文馆路上莫名其妙的晕倒了。这是怎么回事。经过打听,并没发现佐佐木身体有什么疾病。
吉敷在黑暗中闭上眼睛,把食指放在额头上,不由得咬紧了牙关。他觉得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能解开谜题了。
佐佐木在天文馆路上晕倒之后,经茂野惠美介绍认识了壶井。壶井为了接近有钱的地方而靠近佐佐木,之后又为了接近另外一个有钱的地方,寻找在中山马场工作的人,并为此去了东京。但壶井应该不是想抢劫现金,那他这一连串的行动是为了什么呢?
茂野惠美的前男友冈本好像对壶井有所亏欠,临死的时候还留下遗言,让惠美在经济上援助壶井。这是什么原因呢。
此外还有刚才小谷汇报的事情。浅灰绿色的薄夹克是在“百合”前面的商店买的,当时佐佐木可能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无意中看到这件衣服,由此想出了杀人的手段。也就是说,佐佐木杀壶井是没有计划性的。
以上这些“材料”,都是破案的要素,缺一不可。该怎么将它们排列组合呢。
等等,等一下!还有——昭和六十二年在新宿发生的巴士纵火案和昭和五十年八月十九日的那起纵火案,都是在同样的地点,经过也极其相似。而六十二年的纵火案是佐佐木高酬雇佣流浪汉、一手导演的。
而这个夸张计划的目的好像是为了什么事情,迫不得已要烧掉自己的手提包。但是手提包里面只有儿子浩一的考试文具。——
“啊!”吉敷在黑暗中叫了起来。
“明白了!明白了!不,应该说是开始明白了!”
回到最初的材料。那不是和小谷汇报的事情形成了完美的呼应吗?
撞死佐佐木的出租车上载着一个从K宾馆到J大学的高考生,而且这个学生在佐佐木被撞飞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那么这个学生,这个出租车的乘客,会不会是佐佐木浩一呢?!
当然,那天早上从K宾馆去J大的学生应该有很多,断定那个考生就是佐佐木浩一的确有些风险。但这个判断有充足的可能性,而且和其他事情吻合的刚刚好。
能证明那个乘客不是其他学生而是佐佐木浩一的理由之一,就是出事后那个乘客不见了。
如果是其他考生,虽然因为要去考试,不会一直留在现场,但至少也会留下姓名或其他痕迹吧。可是那个考生在出事后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场的人中也没有人提过出租车乘客。
就是说,浩一乘坐的出租车撞死了他的父亲。这种巧合让人觉得恐怖。真的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吗?
更难以置信的是,之后浩一顺利的考上了J大。真是让人无法想象。
等一下。假设佐佐木就是那名乘客,是不是他一直对父亲怀恨在心呢?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推测能说明他的动机了。
“啊!”吉敷又一次受到了上天的启发。这样看来,浩一父亲原因不明的晕倒在天文馆路上,是不是也是浩一造成的呢——
那一天,那个星期天,鹿儿岛发生了降灰。而且那年夏天的降灰是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不戴防灰口罩就没法出门。所以——
“对啊!”
防灰口罩!要出门上街就必须戴防灰口罩。那一天佐佐木也戴了。浩一只要在口罩上动点手脚就行了。
“用药物!”
——只要在口罩里面放上带有毒性的药物。浩一可以从学校的化学实验室里拿到药物,而且佐佐木德郎从来不锁书房的门,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儿子可以轻而易举的进入父亲的书房。
为什么之前没有注意到呢。佐佐木德郎和浩一是亲生父子,他们如此憎恨对方有点说不过去——但如果只是儿子憎恨父亲呢——之前吉敷从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对了!对了!”吉敷在黑暗中叫道,不由自主的坐了起来。怎么之前没发现呢。现在终于可以解开谜题的一角了,而且吉敷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个推测。
那就是手提包。巴士发生纵火后,从佐佐木提包的残骸中只发现了毛衣、文具等浩一考试用的东西。为什么佐佐木要花那么多钱,专门让人烧这个毫无价值的手提包呢。这一直是个谜题,但现在解开了。
这是因为当时儿子就在旁边,他用了调包计。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之前却没注意呢。受佐佐木委托、给巴士放火的光冈拿着汽油上了车,从倒汽油到巴士着火,这之间有一段时间间隔。这时正好在旁边的浩一在空荡荡的车里看到了父亲的手提包,就马上用自己的包调了包。
不对,也可能是浩一一直很好奇父亲的包里装了什么,所以他只是迅速拿起父亲的包,想翻看里面的东西,无意中把自己的包放在了车厢地板上。
可能就在那时,有人从巴士前门上来了。浩一顾不得拿自己的包就跑出了巴士。随后,估计是有人不小心扔了个烟头,点着了火,巴士像是要爆炸了一样呼呼地烧了起来。事情的经过是不是以上这样呢。如果是这样的话,在这起意外事件中被烧成灰的就是浩一的包了。
吉敷在黑暗中独自迷茫着。他自己也感到惊讶。这样一来,佐佐木一心想烧掉的那个手提包应该还完好无损的保存着。
如果不是这样就太奇怪了。吉敷一直苦恼,想不通佐佐木为什么要花那么高的价钱雇人烧掉一个不值钱的包。其实不然,被烧掉的是浩一的包。那么佐佐木想烧掉的包就不是装着毛衣和文具的包了。
但是,这就又出现了新的谜题——佐佐木想烧掉的那个包里到底放着什么呢?烧了那个包,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呢。
这时候,黑暗中响起了电话铃声,吉敷吓了一跳。铃声响了三下后,吉敷缓缓的拿起听筒,本以为马上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但听筒那边只有沉默。
于是吉敷先开口说道:“我是吉敷。”
“这么晚打扰您了,我是佐佐木佳子。”
“哦,是佐佐木夫人啊,您有什么事吗?”吉敷说道。
“我……”佐佐木佳子欲言又止。吉敷静静的等她把话说完。结果,她说出了让人万分震惊的话。
“我,我要坦白自己的罪行。”
听起来,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的声音低低的,口气很冷静。但说到句末时,她的声音颤抖了。
“您说什么?”吉敷一时没明白,不知怎么回答。
“我想坦白自己犯下的罪行。”
“您说罪行,是指什么罪行?”
“这个,就是,所有的罪行……”
“夫人,我不是牧师,您单说要坦白罪行是不行的,您能说的具体点吗?”
吉敷不明白为什么佐佐木德郎的妻子突然这么说,而且专挑这个时间说这样的话。她在想什么?是不是发疯了?吉敷努力屏住呼吸,但他的心里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我杀死了‘城堡’的女招待。”
“什么?”
“壶井先生也……”
“壶井也?”
“不,壶井不是。”
片刻的沉默。
“这是真的吗?”
“是的。”
“那您是要自首吗?”
“不,我不自首。”
“那您打算怎么办?”
“我会一直在家,您要过来的话,悉听尊便。那就这样了……”
“夫人请稍等一下。”
佐佐木佳子突然把电话挂了。
吉敷马上起身打开了灯。不管怎么样,不能再待在宾馆了。吉敷想先联系留井,刚要伸手拿话筒,电话铃又响了。
“我是吉敷。”
“哦,吉敷警官,我是留井。刚才您是在和佐佐木夫人打电话吗?”
“是的。”
“那么我想请问一下,她……”
“对,她坦白了自己的罪行。”
“她也给我打电话了,我问她是不是要自首,她说不是,说她在家悉听尊便。我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佐佐木夫人是杀人凶手。我已经叫了车,一会儿到宾馆接上您吧。”
“明白了,那我去楼下等你。”
吉敷刚放下听筒,电话铃又响了。吉敷马上接起来:“我是吉敷。”
“吉敷警官,我是小谷。”
“哦,是你啊。”
“我刚看到新闻,出事了。”
“怎么了?”
“是佐佐木浩一,他在东京站八重洲口被车撞了,现在不省人事。”
“什么?有生命危险吗?到底怎么样?”
“现在还不知道。”
“知道事情的经过吗?”
“知道。佐佐木浩一好像要去绿色窗口买新干线的车票。”
“是吗,去博多的?”
“应该是吧。据说是到博多的特急车票。当时售票口人很多,排了好几队。不过,浩一买的是自由席[1]的车票。”
“自由席?”
“对,如果是自由席的话,东京站附近有自动售票机,没有零钱的话,一万日元都能用。没有必要非挤到绿色窗口去排队啊。自动售票机那里又没什么人。”
“嗯,这样啊。他是不是不知道可以用自动售票机买?”
“他应该是知道的。和他一起考上J大的同乡同学一看到新闻报道就跑去了佐佐木浩一所在的医院。这个同学说佐佐木浩一知道可以在自动售票机买新干线自由席的车票。”
“嗯,是吗。然后呢?”
“售票窗口那边轮到了浩一,他刚交上钱,售票的工作人员接到一个紧急电话。工作人员看到旁边的队没有人,就对浩一说‘真对不起,你能到旁边那一队买票吗?’,并且把钱退给浩一。浩一拿了钱,立马往车站外面跑去了。
把目击者的话总结一下就是——浩一很奇怪的从绿色窗口前的空地跑出来,跑到八重洲出口前面的马路上。路上正在堵车,所以他很轻松的穿过车辆往前走。这时对面车道飞快的开来一辆小卡车,一下子把浩一撞了出去。”
“嗯。”
“售票窗口的人也不知道这个少年为什么突然跑掉了。”
“这样啊,是不是有什么人追他?”
“没有。”
“他手上拿的钱呢?被车撞到的时候他手里还握着钱吗。”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但奇怪的是,那钱从事故现场消失了。可能是被哪个没修养的人拾起来装进自己钱包了。”
“有可能。那浩一的行李呢?”
“他落在绿色窗口了,我稍微检查了一下就把行李送到医院去了。”
“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没有。”
“钱呢?”
“一分钱也没有。不光行李里没有钱,浩一身上也没什么钱。他的口袋里有钱包,但钱包里只有一些零钱。”
“这样啊,所以一万块的纸钞……”
“什么?”
“没什么,我明白了。你先休息一下,可能今天凌晨就能查清事件的全貌了。”
“啊……?”
“你现在在哪里打电话?”
“警署。”
“那你先等一下消息,我一会儿给你打电话。浩一能开口说话吗?”
“现在好像还不行。几个小时之前说过‘我想和我妈说话,能让我给她打个电话吗’。”
“医生听到他和他母亲说什么了吗?”
“都是些混乱又奇怪的话。”
“什么话?”
“好像说昨天虽然自己在东京,却在鹿儿岛杀了人,之类的。”
“明白了。那么浩一拿的包是棕色的帆布包吗?”
“不是,是黑色的塑料包。”
“我知道了。问题差不多解决了。你等我的电话吧。我现在去佐佐木家。有急事的话你打佐佐木家电话吧。”
“明白了。”
吉敷放下电话,匆匆忙忙的穿上放在旁边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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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日本新干线的座位分为自由席和指定席。自由席是通座,乘客可以随便坐,所以会出现没有座位而站着的情况;指定席是对号入座,确保每人有座。因此自由席的票价比指定席的票价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