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青说:“只限于工作上的来往,算不上很了解。”
普克想了想,说:“今天你回家吃晚饭吗?”
项青说:“今天我和阿兰都不回去吃晚饭,在外面办点事,可能要稍微迟一些才回去。怎么,你有事找我?”
普克迟疑了一下,说:“也不是特别急,这样吧,等你办完事以后,给我打个电话,或者直接来我这儿一趟,好么?”
项青说:“没问题,就这么定了,一办完事儿我就过去。”
两人挂了电话,普克将情况跟马维民讲了一下。
普克说:“马局长,反正得等项青的电话,不如这会儿,我们先把其他几户人家的情况仔细看看,如果能排除掉最好。”
马维民便与普克一起,开始研究那张纸上其他几户人家的情况,发现这几家至少是一对夫妻带一个孩子的三口之家,还有两家是三代人同住一套房子。从年龄上看,男主人要么很年轻,要么就比较老。从职业上看,有教师,有科研人员,有合资企业的职员。将年龄因素、职业因素与家庭成员情况结合起来看,虽不能完全排除可能性,但与欧阳严的情况相比,显然嫌疑小得多。
两人谈了半天,都觉得饿了,一问才知道,原来两人都还没有吃晚饭。到外面吃饭怕项青马上会来,他们便到楼下餐厅点了几个菜,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边聊边吃。如果项青来宾馆,普克和马维民一眼便能看到。吃饭时,他们都不提案子的事,而主要是马维民给普克介绍一些A市的风土人情,偶尔,普克也谈谈他到外地旅游的一些趣闻。
直到吃完饭,项青还没有来。普克与马维民回到房间,又等了一会儿,九点过几分的时候,项青来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一进门,项青就一脸歉意地解释说:“得先把项兰送回去,这两天她身体老是有点不舒服。”
普克因为知道项兰刚做过手术,但没有告诉过马维民,不便多说,只问:“要紧么?需不需要看看医生?”
项青说:“我让她去医院看看,她说不用,就想回家睡觉。所以我先送她回家,让她早点休息。”
普克等项青坐下,看看马维民,马维民点点头,普克便问项青:“项青,你知道欧阳严住在哪儿吗?”
项青有点诧异地说:“不知道呀,因为跟他只是工作关系,除了上班时间有点来往,偶尔一起和客户吃个饭,其他时间大家都不怎么接触。况且,欧阳严离婚后,一直还是独身,接触太多,容易引起是非,所以更要保持距离。怎么了?”
普克没有直接回答项青的问题,而是说:“欧阳严离过婚?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婚的吗?”
项青为难地摇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了,他离过婚的事儿还是听公司里的同事私下谈起才知道的。我平常不喜欢打听这些事情。”
普克想了想,说:“欧阳严和你母亲认识吗?”
项青像是马上明白了普克的意思,不由坐直了身子,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流露出一些惊奇,说:“难道欧阳严就是我妈的情人?”
普克说:“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看来有这种可能性。”
项青忧心忡忡地说:“欧阳严是认识我妈的。我还是有一次听欧阳严自己说起来的,大概有好几年了,他说在一个会议上碰到我妈,说起利基公司,才知道我们的母女关系。后来就没听他提过我妈,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否有发展。原来是他,真是没想到……”
普克说:“今天我们查了一下上次项兰跟踪你母亲去的那个地址,发现欧阳严住在那个单元,从总体情况分析,他的可能性比较大。但这也只能说是一种推测,具体情况,我们还要想办法证实。所以,才急着找你来。”
项青问:“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
普克说:“你对欧阳严有什么印象?”
项青说:“欧阳严差不多和我同一年到利基公司,但我们不是一个部门,我在企划部,他在销售部。当时我是普通职员,他是销售部经理,没打过什么交道。我印象里,欧阳严是个工作能力很强的人,挺有魄力。干了没两年,就出了些成绩,先是提到公司副总的位置,很快又成了总经理。”
普克问:“那他在私生活方面有什么传闻吗?”
项青说:“平常在公司,欧阳严虽然没什么老总的架子,但基本还是挺严肃的,和下面的女职员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大家对他的私生活也不怎么了解,除了知道他离过婚,其他传闻,我没怎么听到过。”
说到这儿,项青又补充一句:“实事求是说,从一个女性的眼光来看,欧阳严算是个蛮有吸引力的男人,有能力,有才华,风度也好,而且仪表堂堂。现在想起来,就算他年龄比我妈小,也是有可能……”
普克听了,想了一会儿,转头问马维民:“马局长,现在这个情况,不知您的想法是什么?”
马维民沉思了一会儿,说:“现在即使怀疑欧阳严与周怡是情人关系,一时半会儿想拿到证据,也是有难度的。而且,即便是有证据,也只能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够道德,而无法证明他们与项伯远的死有关。可是目前,也只有抓住欧阳严这条线索了。可以查查他,但得注意不能被他发觉,他发觉就等于周怡发觉了。”
普克说:“我的想法跟您相同,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对他进行调查?如果您直接派局里的人跟踪,当然会查得比较细,但又不能保证跟踪的人发现情况后,能够完全对周怡保守秘密。”
马维民说:“这就是我的顾虑。”
普克说:“马局长,我有一个想法,您看是否能行得通?反正我的身份基本没人知道,不如由我出面接近欧阳严,这样查起来会比较安全。当然,要认识欧阳严,就得通过项青的帮助了。”说到最后一句,普克转头看着项青。
马维民和项青都点点头。
项青说:“今天是周末,明后天公司都休息。虽然欧阳严有手机,但如果这么突然找他,不容易找到合适的理由。不如等到星期一上班了,我带你去见他吧。我们可以想一个借口。普克,我记得你说你学过计算机?正好,我们公司刚建立自己的网络,现在还没完全掌握操作方法,常出问题。我就说你是我的朋友,懂得网络管理,来我们公司帮帮忙,你看这样行吗?”
普克听了,觉得不错,马维民也同意这么办。
三人又商量了一下细节,马维民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马维民站起身说:“今天差不多就这样吧,时间不早,我得回去了。”
项青似乎犹豫了一下,也站起来,说:“那我也回家吧。”
普克看着项青说:“项青,我还有点事儿想跟你谈,你能再留一会儿吗?待会儿我送你回家。”
项青看看马维民,说:“那好,马叔叔,您慢走。”
马维民先走了。
项青又在沙发上坐下,普克坐到另一张沙发上,他们中间隔着一张小茶几,茶几上仍然摆着普克刚来那天项青为他准备的兰花,只是已经凋谢了。这几天普克一直忙着案子,头脑里装得满满的,已经忽略了这瓶花的存在。这会儿,项青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拨弄着落在茶几上的花瓣,目光里有几分淡淡的惆怅。
普克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忘了给花换水。要不然,可能还会多开几天。”
项青叹了口气,轻轻说:“这是它们的命运,注定会凋谢,只是迟早的问题。我也不至于那么感伤,像林黛玉似的为它们落泪。只是,这些日子来,常常想到一些旧事,想到父母间多年的恩怨,自己的未来……父亲在世的时候,生性淡泊,凡事不喜欢努力争取,他信奉老子的人生哲学,但又太悲观,说人生在世,就是一个脆弱的过程,只有死了,才会真正变得坚强。而现在,他真的坚强了……”
项青的声音里有轻微的颤抖,眼睛里也有点点泪花闪动。
普克想安慰项青,又不知说什么好。等了一会儿,说:“有时候,后人的力量确实很小,给不了死者太多的帮助。也许,只有查出事实真相,才勉强算是一种告慰吧。”
项青抬眼看了看普克,目光里有一丝丝的柔情,笑着对普克说:“不管怎么样,我都是真心地感谢你。”
普克说:“不用客气。我刚才留你下来,就是想和你再谈一下昨天我们谈过的事。我想见见你外公,明后天的日子,看看能否安排一下?”
项青想了想,说:“这样吧,今天太晚了,明天我给外公打个电话,问过他以后,再给你打电话。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你看好吗?”
普克说:“好吧。”
项青看了一下表,说:“太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这两天你一直都在忙。我也有点累了,先回家了。”
普克说:“好,我送你回去。”
项青没有拒绝,与普克一起出了宾馆,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项青家所在的那片住宅区。普克本想就不下车了,还用这辆车回去,但他看见项青下车后,并没有走开,而是站在那里,好像在等他下车。他想也许项青还有什么事要说,便付了车钱,也下了车。
普克问:“项青,还有事儿么?要是没事儿,我就不进去了。”
项青有点羞涩地回避着普克的目光,低声说:“你要是不太困的话,再到我家坐坐,聊聊天……我,很少有谈得来的朋友……”
普克犹豫了一下,看着项青的表情,又不忍拒绝。而且,在普克内心深处,似乎也有一丝模糊不清的感觉,使得他愿意去接近这个温柔美丽又聪颖细腻的姑娘,也愿意听她用柔和悦耳的声音娓娓讲述她的生活、她的情感。普克没有欺骗自己的感觉,但他又不敢太深地去追究这种感觉的来源和去向,他只是任事态自然地发展着。
项青开了楼下的大门,客厅里一片漆黑。项青开了灯,两人走进去,普克问:“家里没有人吗?”
项青往楼上看了一眼,几间卧室的门都紧闭着,说:“阿兰应该在楼上房间里睡觉,我妈不知在不在。”
普克看看表,小声说:“快十二点了,会不会已经睡了?”
项青说:“可能。不过不要紧,我们家房间的隔音效果还不错,我们在客厅里说话,不会吵到别人的。”
项青去给普克倒了一杯水,自己也倒了一杯,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随意聊天。主要是聊一些看过的书,喜欢的音乐和电影之类较为轻松的话题。普克发现,其实也正如他所料,项青知识面很广,显然读过大量的书。这种发现令普克心中更增添了几分对项青的认同感。而项青的眼睛里也隐约流露出一种对普克的敬重。
也不知聊了多久,忽然听见大门响,项青普克不约而同朝门口看去。大门被人推开,周怡走了进来。大约是没想到客厅里有人,周怡轻轻地“呀”了一声。普克马上注意到周怡的气色十分难看,脸上有种明显的紧张和慌乱。
普克和项青都站了起来。项青说:“妈,才回来呀。”
周怡没有说话,看了看普克,普克向她问了一声好,周怡勉强笑了笑,说:“哦,你们在家,我以为大家都睡了。”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那种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普克心里不禁感到奇怪,猜想着周怡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怡像是一下子拿不准主意,该继续跟项青、普克说话,还是马上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她在原地迟疑了几秒钟,还是向楼上走去,边走边回头说:“你们聊吧,我先上去了。”
周怡进了房间以后,项青微微皱起眉,小声说:“奇怪。”
普克看了项青一眼,没有说话,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表,已经快一点了。
项青手上没戴表,扭头去看客厅台柜上的一只座钟,轻声说:“呀,快一点钟了,没想到这么快。”
普克说:“太晚了,项青,我回去了。”
项青点点头:“我送你到门口。”
到了门口,普克和项青道了别,向住宅区大门口走去。普克一路走,一路回想着刚才周怡进门时的表现。显然,项青当时也觉得有些奇怪,普克当然注意到了周怡神态中的那种慌乱,而且这种慌乱显然不会是因为没有料到客厅里有人。那么,周怡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呢?
经过大门口时,普克看到大门是锁着的,只开着一个容人进出的小门。传达室里灯亮着,但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门卫躺在传达室里的床上,面朝墙壁,不知有没有睡着。
普克心念一闪,走到传达室的窗户前,敲了敲窗户,没有反应,又加重力量敲了几下,门卫一下子惊醒了,从床上坐起来,揉着眼睛往门口走,大概以为有车要进大门。
普克等他走出来,忙客气地说:“对不起,师傅,打扰一下,我想请问刚才有没有一辆车进来?最多十分钟以前吧。”
门卫看并没有车要进来,又被人从睡梦里吵醒,大概有些不高兴,满脸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普克一眼,说:“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是什么人?”
普克说:“我是住在这里项家的亲戚,我们在等一个朋友,他是开车来的,算算时间该到了,人却没来。我怕他是不是已经开车进来了,这里房子多,会不会是找错了地方。麻烦你了。”
门卫说:“半个小时以内都没车进来。”说完,转身进屋,门一关,又躺到床上了。
普克走出来,心里暗自琢磨着。周怡这么晚才回家,如果是因公,单位肯定会有车送她。上次项青曾告诉过普克,门卫对不认识的外来车辆一律要登记,但对固定进出的一些车,一般都有印象,常常看看驾车人,打个招呼就放行了。周怡每天上下班都有专车接送,门卫肯定能认识,那么刚才如果是专车送周怡回来,很可能车会直接开进去。如果是乘出租车,登记起来很麻烦,则很可能不会进入。
但即使周怡坐的是专车,时间太晚,也许会嫌叫醒门卫太麻烦,直接在大门外下车走进去,而没有将车开入。这种可能性也同样存在,如果是这样,刚才没有车进入,并不能说明周怡是坐什么车回来的,也很难推断这么晚了,周怡究竟去做什么。
普克感到有点失望。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晚上的气氛有些怪异,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而普克却对这种可能到来的事情无能为力。
此时,已经是三月二十五日的凌晨了。十三
星期六上午九点多钟,普克准备给项青家打个电话,问问关于项青安排自己去见周至儒的事情。普克伸手去拿话筒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普克猜是不是项青正好打电话来告诉他这件事。
出乎意料的是,电话是马维民打来的,他的声音显得既急促又沉重,一听接电话的是普克,马上说:“普克,出事了。刚才局里的同志告诉我,欧阳严死了。”
普克一怔,虽然没有忙乱,但从昨晚就开始盘绕在心头的那种不安,像是一下子得到了验证,然而这种验证带给他的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稳了一下语气,说:“马局长,您现在在哪里?”
马维民说:“我还在家,刚刚接到他们的电话,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听说欧阳严现在在人民医院太平间里放着。我已经通知局里的法医和两位干警去接办了。现在你还不便于暴露身份,我马上去了解情况,到时看情况再跟你联络。”
普克略一想,也只好如此,虽然他非常想马上去医院了解情况,但现在还不能肯定此事究竟与谁有关,普克出面,万一暴露身份,让周怡知道,以后再想查周怡就很难办了。因而,普克冷静地说:“马局长,您有什么消息,请尽快通知我。”
电话挂断之后,普克脑子里第一个清晰的念头就是,周怡极有可能与此事有关。否则,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巧合?普克刚刚查到欧阳严可能是周怡的情人,还没来得及去调查,他却突然死了。
虽然现在尚不知欧阳严的死因,但普克相信,欧阳严不太可能属于正常死亡,不管这种死亡是以何种方式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