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门后走廊里等着的小铃铛,以一种难以解释的动物的智慧决定复仇。它轻轻碰了碰柯拉,从暗处猛扑向仰天大笑的皇帝。它这一跳是如此突然而且消无声息,皇帝只来得及用一只手护住喉咙,就被小铃挡——它已经不再是家养的温顺可爱的小猫咪,而是一只真正的野兽——扑倒在床,为了咬断他的喉咙,小铃挡拼命地撕咬着他的手。”
皇帝叫唤着,躲闪着,企图避开小铃挡的爪子。
柯拉并未马上加人这场混战——看来,她夜里折腾得太累了,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皇帝为什么叫唤。
但片刻之后,柯拉马上冲上去援助皇帝。
的确,他是罪人,是杀人犯,是无耻之徒,按照动物的规矩,小铃挡是对的,他杀死皇帝是一场正义之战。但是,毕竟——不管怎么说——他是属于人类的一员,就像柯拉一样。出于职责,自己不能杀他,而且要阻止他由于别的原因被杀。
“小铃铛,”柯拉肯求道,当然,她没指望小铃铛能听见——它的叫声如雷,早已盖住了皇帝的喊声。
柯拉开始往下拽小铃铛,她紧贴着它的肋部,便于把手塞进它嘴里,让他松口。但是猫爪子仍继续撕扯着,自然,柯拉也不能幸免——她感觉到了疼痛,但心里却想着,她在巴黎缝制的连衣裙完蛋了。
突然小铃铛泄气了。就好像有人给它断了电。
它顺从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惊异地看着自己的牺牲品。
巴尔范躺在床上。确切地说,现在他半截身子耷拉在地上,看不到恐怖的伤口。浑身是血、呼吸困难的皇帝横躺在巴尔范身上——他失去了知觉,但还活着。
柯拉的脑袋飞快而止确地运转着。她应该尽快从这儿溜走。
皇帝动了一下,睁开眼睛,破口大骂。他试图站起来。
“让你的猫滚开……”又骂了一遍。
“离开这儿,”柯拉命令小铃铛,“快点儿!”
小铃铛大叫了一声。
皇帝吓得直往后缩。
柯拉飞快地跑了出去。
小铃铛犹豫片刻,紧跟而去。
柯拉跑到实验室。在仪器后面的角落里,有一张死去的艾古阿基皇帝的床。
这是惟一能返回自己的时间并逃离这个地方的工具。
柯拉冲上床。木床很破,涂着颜料。如果它不能运转,柯拉就完了,那她和小铃就不得不杀死皇帝。
小铃铛不知跑哪儿去了。
柯拉躺在床上,设法打开床背上的按钮盖儿。
走廊里传来咒骂声。然后是一声枪响。
“小铃铛!”柯拉喊道,“快到这儿来,我亲爱的!”
按钮盒打开了。千万别不能用了!
在红色的“发射”钮旁边她看到了绿色的“返回”钮。
“小铃铛!”
小铃挡沉甸甸的身体蹿到床上。木床被压得摇摇欲坠。
柯拉抱过小铃铛,尽可能地贴着自己。小铃铛不知道要干什么,使劲往外挣。
“小铃铛!”
柯拉按下了绿色按钮,使出全力抱紧了小铃铛。
只听“喀嚓”一声,一切陷入黑暗之中……
柯拉一个劲地往下掉,小铃铛一边大呼小叫,一边四下抓挠着……然后猛地一撞!
她仍旧躺在那张木床上。四周一片昏暗——灯光来自高处一个被栅栏挡着的类似炮眼的小窗。紧挨着她的是一堵由精心挑选的大石头垒成的墙。
一切都过去了。
“我们在塔楼里,”柯拉在被吓得半死的小铃铛的耳间摩挲着,“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一切又都在这里结束了。”
小铃铛紧张地“喵”了一声。
柯拉推开它,从床上跳下来。
斯巴达式卧室的门半敞着,皇帝就是在这儿被杀死的。既然皇帝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门也没有必要再锁着了。
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赶回旅馆,找到预言家留下的录像带。其余几个问题的答案就藏在里面,特别是他们究竟是如何用并非是杀人工具的钎子杀死皇帝的。
柯拉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从下面传来懒洋洋的说话声。
务必得冲出去——当然不动武就能脱身更好。
柯拉看了看自己的连衣裙。经过夜里的厮杀,它已经不再优雅,甚至变得不像是女人的衣服了。不过卫兵们未必懂得什么是时髦货。
柯拉整了整短发,平静地向楼下走去。小铃铛感觉到事态复杂,悄悄地躲在背影里,准备必要时冲上去帮忙。
不过幸运的是,没费什么力气。
中午将至,一层的卫兵们漫不经心地守着这个空塔楼。也不知道他们是懒得放下饭碗,还是觉得穿着破连衣裙的姑娘领个大猫在这儿溜达很正常,反正他们只是看了看柯拉,其中一个长满胡子、年纪大些的喊了句:“你去哪儿?”
“我离开这儿。”柯拉说。
“别忘了自个儿的猫!”那个年轻点儿的用勺子指指小铃铛。
小铃铛则装做没看见人的样子。
天已经大亮了,阳光灿烂,刮着风。这个大院子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人,在它周围分布着皇宫里的建筑。
柯拉很走运:有一辆人力车刚好路过。
“我不拉动物。”车夫声明。
“它不咬人。”柯拉说。
“都这么说,可我侄子就被咬了——胳膊差点儿没给咬掉。”
小铃铛用好奇的大眼睛望着车夫。它装得像只兔子,可是车夫仍坚持自己的立场。
不过,这难不倒小铃铛——车一动,小铃铛就跟在后面狂奔起来。
为了以防万一,柯拉从后门溜回旅馆。柯拉已经摸清楚后门在哪儿——穿过厨房、仓库,再沿着小楼梯下去就行了。
就这样在从别墅逃走半小时后,柯拉带着小铃铛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你先去看看,”开门时,柯拉对小铃铛说,“屋里有没有不速之客。”
小铃挡听懂了,悄悄钻进屋子,过了几秒种,它把笑眯眯的小脸探出门外:一切正常。
柯拉走进房间。她暂时还无法决定到哪儿、如何观看录像带。如果说她以前在纽一盖尔维茨还有朋友或是盟友的话,那么皇帝已经把他们全都干掉了——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啊!皇帝自然是孤注一掷了,他现在就像行驶在轨道上的火车:轨道到哪儿,它就开到哪儿,别无选择。既然杀了自己的叔叔,那就得杀死所有危险的见证人——先是参谋和辛季卡女士,然后是地球领事。接下来他作出最变态的决定—一杀死预言家。柯拉毫不怀疑,皇帝是靠巴尔范的帮助才夺得皇权的。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巴尔范肯定帮了忙。柯拉甚至能想象得出,老皇帝如何在一个外人绝对难以接近的房间里被杀,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铝制的钎子会派上用场——以皇帝的眼光来看,它们惟一的好处是来自地球,这样谋杀老皇帝的罪名就可以推到地球人身上。与杜撰出来的对手斗争远比夺取政权容易。
但是,篡权以后,要坐稳江山是何等之难!
杀人犯是不相信别人的。他觉得到处是阴谋,所有的人都是敌人。于是他到预言家那里寻求保护……柯拉取出巴尔范给她的录像带,还好,夜里没人再搜查过房间。
皇帝与预言家交往的秘密很可能就在这盘录像带里。录像带——这是预言家准备用来反对皇帝的武器,只是他没来得及……因此,你,柯拉,必须完成巴尔范的事业。
柯拉走到窗前。窗下没有卫兵——看来,他们没想到她会回旅馆。窗户对着的那条小巷人迹罕至。参谋的汽车曾经停过的马路上,留下了一个大黑点,很长时间无法清除。
如果你只能回顾过去,而无力预见未来,怎么能成为预言家呢?但预见未来,这可能吗?
“当然,可能!”柯拉喊道,“太可能了!”
回到过去——无可替代的人选是预言家。对任何一个暴君而言都一样。无论老皇帝还是新皇帝,无论是专制的还是民主的柯拉用手摩挲着脑门,试图把脑子里涌现出来的人物和情景全赶跑。
“走吧,”她对小铃铛说,“时间不等人,我们去找找,看哪儿有录像机。”
柯拉向旅馆看门人打听,他说蓝色小客厅里有一台,但是乌利叶伯爵的孩子们正在那儿看动画片呢。
柯拉谢过看门人,来到客厅。小铃铛则在外面躺下了——它知道,有些地方是不允许它进去的。
客厅昏暗、狭小,没有窗户,四周的墙壁包着蓝色的天鹅绒,椅子上包的则是紫色的缎子。两个孩子舒适地坐在电视机前的地毯上: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年龄大约十岁左右,都穿着无袖上衣,驼鹿皮裤和翘头的矮帮靴。
孩子们看的是黄色录像。他们紧盯着屏幕,映着蓝光的小脸微微向后仰着。他们的保姆身穿长裙,头戴锥形帽,此刻正在椅子里轻声打着呼噜。就在柯拉踮着脚尖走进来,并随手把门关严的一刻,一个浑身赤躶裸的肉粉色的美女正在浴场中追逐一个肤色黝黑、肌肉发达的美男,而一只情绪激昂的雄猩猩正在追赶她。
孩子们为粉色美妞儿的献身行为大声叫好。
柯拉忍耐了大约20秒种,然后走上前去。
孩子们发现了她,手拿摇控器的男孩赶紧把节目调成了动画片,画面上小山羊灵巧地追逐着小狼,而小狼则追赶着小红帽。
“你在这儿干什么?”女孩对柯拉说,“你没看到我们在休息!”
“很好,休息吧。”
柯拉边朝电视走,边掏出了录像带。
“你敢!”女孩警告她。
“小声点儿,”柯拉知道,对付这种上等人家的孩子最好以和为贵。“听着,我有一盘经典的秘密侦探录像带,必须马上看,绝对引人入胜。”
“你不会骗人吧?”女孩用手指头缠着一缕头发问道。
保姆在睡梦中动了动,晃了晃锥形帽,飞快地嘟囔着:“孩子们,不要闹,不然的话,就把你们领到爸爸那去。”
“他对我们可好了,就是不太文明,”女孩说,“你是谁?”
“我是柯拉·奥尔瓦特,国际银河警察局的侦探。”
“地球的间谍?”
“这是诬陷,是某个人……瞎编的。”
“是新皇帝编的,”女孩说,“我们根本不承认他。这个暴发户,他一定得垮台。你怎么认为?”
“我想,我应该马上看看这盘录像带。”
“放吧,”男孩同意了,“不过一定得有意思,不然的话,我们还不如看动画片呢。”
屏幕上出现了预言家巴尔范。
“噢,”男孩说,“我们认识他。是他帮我妈妈找到了装香料的银器,是被我表叔偷走的。”
“他是个非——常可怕的人,”女孩说,“所有的人都又怕他,又恨他。”
“为什么?”
“他是个巫师,”女孩解释道,“他杀死了老皇帝。难道你没听说吗?”
“她肯定听说了,”男孩插嘴道,“她就是为此而来的。不过他们想把她也杀掉。”
他们谈论著,就像屋里根本没柯拉这个人。她不属于他们的圈子,而他们又不习惯注意别人……
“安静点儿!”柯拉命令道,“他在说话。”
“这盘录像带,”屏幕上的巴尔范说,“是我为了防备自己生命有危险而录下的。我想把它藏到一个可靠的地方,或是一个杜阿基姆皇帝的魔爪够不到的人那儿。句号。”
柯拉觉得时间机器的发明者有些醉了,因此颇具挑衅性。
“我知道,这个蠢货,”巴尔范继续说,“准备杀掉我,杀死这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因为坐稳江山对他来说更为重要。他害怕我。那些让他害怕的人是注定要死的。”
“说的太对了,”女孩以大人的口吻说,“他把我们的叔叔派到犯人服刑的矿井上,尽管我们家族比皇室还要古老。”
“闭嘴!这是禁止谈论的话题!”保姆在黑暗中嚷道。
在她再次打起呼噜之前,所有的人都不出声了。
男孩嘿嘿笑了一声。
巴尔范咽了口唾沫,接着说:“请听听我在神智清醒、记忆清晰时,由于担心会受到杜阿基姆皇帝及其走狗暗杀所作的声明。”
“哗众取宠,”男孩说,“还是黄片儿好看。”
“别说话!”姐姐打断了他。
“早在几个月前我已经怀疑有人想谋杀合法的埃古阿基皇帝。由于杜阿基姆从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副官吉姆那儿得知时间机器的工作情况,于是千方百计想阻止我揭露这个阴谋。当然,那时我也不太肯定,只局限于一些模糊的猜想。”
客厅的门被轻轻推开了,柯拉和孩子们都被预言家的自白深深吸引住了,没有注意到。
“一个月前,可恶的吉姆带着礼物跑到我这里。礼物是两根地球上制作烤羊肉的钎子。吉姆不久前到地球旅游过。我那天刚好有客人。吉姆向所有人展示了钎子,并说明它们是从我祖父的故乡——地球带回来的。第二天,就在狡诈的吉姆再次来访后,钎子不见了。我没太在意这玩意儿,要不是已故的皇帝,我根本不会发现钎于丢了——他带了本食谱来,准备做烤羊肉串,我们没找到钎子。当时他命令我忘掉钎子的事——他被一种不祥的预感困扰着。他很担心自己的侄子杜阿基姆会暗杀他。他是这样对我说的:‘我觉得,他会杀死我!’噢,我要是知道那天晚上是和他的最后一面,我要是知道那可恶的钎子,奸诈的吉姆用以陷害我的钎子,就是致他于死地的凶器……”
预言家说不下去了,擦着眼泪。伯爵的孩子们也嚎啕大哭起来。
门口传来奥基·列德上校清脆的嗓音:“不许动!您被捕了!”
原来他已经在门口偷听了一会儿预言家沉痛的独白,觉得这是个逮捕柯拉的好时机。
前上校奥基·列德是坐着轮椅来旅馆的。打着石膏的腿往前伸着,就像只反坦克炮。他的目光怪异而紧张。
他手里紧紧握着手枪。
“小心点,”柯拉说,“这儿有孩子。”
“你还教唆孩子,”上校声明,“看来我们不得不连孩子一同解决了。”
柯拉沉默不语。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如何解除这个疯子的武装上。而巴尔范也好像害怕警察似的,停止了自白。
柯拉往前走了一步。奥基·列德的手枪哆囔了一下。
“你的末日已经到了。”他说。
就在这时,小贵族们的保姆醒了。因为柯拉身后传来她惺松的嗓音:“这是干什么?谁允许您在这儿胡闹了?”柯拉鼓足力量:上校的注意力转向了保姆。一、二……她在心里数着。
但是保姆的行动过于缓慢而不自信。她被上校的手枪镇住了。
“往后退!”上校喊道。
“孩子们,”保姆颤抖地说,“孩子们,快到这儿来!藏到沙发底下!”。
“站住!”
“我就不站住!”年轻的小贵族嚷道,一边往前迈了一步,“还想怎么样?难道我,乌利叶伯爵的继承人,会怕一个微不足道的警察?你知道你现在指着的是谁吗?”
“我要开枪了!”上校说道,绝无玩笑之意。
柯拉别无选择,只能向他扑去。
他开枪了。幸好,就在这一刹那,小铃挡从门口扑向了上校。
上校摔到地上,子弹射向了天花板。柯拉赶紧去捡手枪。
她还没够着枪,皇帝的皮靴已经恶狠狠地踩到她手上。一阵巨痛传遍全身,她的手指张开了。
“好了,”杜阿基姆皇帝说,“幸亏我们及时赶到,你要杀害不幸的残疾上校,当然还有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乌利叶伯爵的继承人的企图才没得逞。到这来,孩子们,吉姆副官给你们糖吃。怎么,还要对你们重复几遍?”
孩子们低着头朝皇帝走去。
“从这儿滚开!”取代糖果的是皇帝给了他们每人后脑勺一下,而且非常使劲,孩子们从房间里“飞”了出去。紧接着,保姆也四脚着地爬了出去。
“把上校扶起来,”皇帝命令紧随而至的吉姆,“由于明断是非,他将获得奖章。”
吉姆扶起上校,想把他放到轮椅上。上校哭丧着:“哎哟,我的手折了!”
“忍着点儿!”皇帝命令道。
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吉姆和另一个卫兵把上校扶上轮椅,推出了客厅。
皇帝把脚从柯拉手上挪开。她想动动手指,但它们不听使唤。
“恶棍,”她说,“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你已经活不了多久了,”皇帝说,“所以我可以活过你的憎恨。”
他说着抬起手来,朝正在大声叫唤的小铃铛开了一枪。
电视机屏幕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个灰影一闪而过——小铃铛及时躲过去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皇帝问道,做了个让柯拉起来的手势。“你为什么和伯爵的孩子们一起看黄色录像?你是疯了?还是想收买他们?”
柯拉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被击中的电视机。就是说,当皇帝走进来的时候,屏幕上已经在重新播放那些被溺爱坏了的孩子们所喜爱的黄色电影了?这倒很有意思。
柯拉揉着被踩坏了的手站起来。钻心地疼。当人疼到这种程度时,通常会觉得还不如死了更好。
“不想回答?”
“不想,”柯拉说,“你是个残忍之徒和杀人凶手。我干嘛要和你交谈?”
“你干涉了我的事务!你阻碍了我的道路!你以为你可以欺骗我!你就是没想到——最终让我占了上风。你们的那群杀人犯和间谍全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带她去监狱?”殷勤倍至的吉姆在皇帝背后问道。
“把她交给我吧!我要亲手杀了她!”大厅里传来上校嘶哑的声音。
“不行。我对她不放心!她已经骗了我好几次了,恐怕她从监狱里也能找到地道。遗憾的是,你无法抵赖的证据证明,你就是用这支手枪杀死我们可爱的预言家巴尔范的。”皇帝让她从远处看了一眼手枪,“而且是当着证人的面干的。你,吉姆,就是证人。”
“还要叫别的证人吗?”吉姆很能干地请示道。
“傻瓜!你一个就够了!”
“不,”一个新的声音加入谈话,“一个证人太少了,请允许我提供一个候选人。”
皇帝急忙转过头来,把一梭子弹射向客厅黑暗角落里的那个人。
子弹呼啸着穿透了一个头不高、须发花白的男人,他黝黑的脸上布满皱纹,但却充满活力。
那个男人离开墙。上面留下七个枪眼。
然后,他坐到椅子上,冲皇帝说:“请坐,杜阿基姆,脚上是没有真理的。”
宁静与祥和骤然而至。就好像在激烈的赛跑中运动员们一下子冲过了终点,现在已经没什么可着急的了。
柯拉走到皇帝面前,从他瘫软无力的手上把手枪取下来。
“吉姆,”她说,“把你的武器给我。”
她的语气是如此平和而干练,吉姆甚至都没想到要反抗,马上就把武器递给了柯拉。
“这才是聪明人,”米洛达尔局长说,“要知道我时间很紧——为了把我的全息图传到这儿,有六个星球被迫停了电。你们欠和平社会的账太多了,杜阿基姆。”
“您是——米洛达尔局长?”皇帝打量着须发花白的男人猜道。
“是的,我就是米洛达尔。而您是在犯罪现场。”
“我根本没有罪!”皇帝表白道,他的嗓音听起来像受了委屈的小孩。他的嘴甚至向前噘着:这种嘴大而说话不清的人,虽然不惹人喜欢,但却比较真诚。
“柯拉,给我列举一下他最近的罪行。他们足够构成干扰银河罪了吧?”
“足够了,局长,”柯拉说,“近日他杀死了先帝的参谋和辛季卡太太。”
“是恐怖分子干的!”皇帝反驳道。
“我还亲眼见到他杀害了巴尔范。”
“你没看到!”
“他策划杀害了地球领事和联合国际组织的代表。”
“这是诬陷!”
“他将时间机器用于罪恶目的!”
“噢,这可太有意思了。”米洛达尔说,“我们早就怀疑有类似情况,但一直需要一个戏剧性的场合,以便把一切都搞清楚。”
“谁也没看见……我没杀害任何人!”
“您刚刚杀死了我,”米格达尔表示反对,“七颗子弹,全部中的”
“我马上就猜到了,您是——全息图,哈哈哈哈,我马上……”
“但最主要的是,”柯拉说,“他杀死了自己的叔叔,埃古阿基皇帝。”
“你永远也无法证明这一点!”杜阿基姆尖声叫道。
“柯拉,”局长对侦探说,“他们是怎么干的,你知道吗?”
“是的,局长。”
“不,她不知道!”皇帝拒不认账。
“他的副官吉姆也参加了这个可怕的阴谋,”柯拉说,“看,他就像往常一样,和主子站在一起。”
“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吉姆挥舞着双手。
“吉姆先取得了巴尔范的信任,后者就是时间机器的发明者和建造者,一个非常出色的机械师。吉姆到过他的实验室,知道时间机器是供老皇帝使用的,于是皇位继承人杜阿基姆和吉姆一起策划杀死了老皇帝。”
“不,不!”吉姆叫着,企图跑出屋子。
但是小铃挡守在门口,像狮子般吼叫着。
吉姆只好又返回来。
“我没有!”他叫嚷着,像个女人似的揉搓着细巧的双手。
“不许说话,您妨碍我们了,”米洛达尔懒懒地说,吉姆乖乖地闭上了嘴。
“杜阿基姆的主要目的不仅是要杀死叔叔,篡夺皇权,另外还要转移注意力——将谋杀的罪名栽赃给地球人,引起对我们星球的仇恨。为此,他们准备了一种奇怪的东西——铝钎子——一种卷制而成的粗辐条,上面可以串肉……”
“我知道。”米洛达尔说。
“吉姆利用去地球旅行的机会把钎子带回来。我想,这与暗杀没什么联系——他买钉子只是作为纪念品。”
“当然了,是当纪念品!”吉姆非常高兴,“当然是作纪念品。我谁也没杀。”
“但是杜阿基姆看见了钎子,他那非常敏锐的智力想出了一个极其卑劣的谋杀方案,可以把怀疑引向可怜的地球人。受皇帝指使,吉姆把两根钎子送给了一位地球移民——时间机器的发明人巴尔范。吉姆向所有的人展示了这件礼物。上面没有任何秘密。”
“没有任何秘密。”吉姆十分高兴,“我还对大家说:你们看,我把多么漂亮的钎于送给了我的朋友。”
“住嘴!”皇帝喝斥道,“你这是在给自己掘墓!”
“继续说,柯拉!”米洛达尔请她往下讲。
“第二天,钎子不见了。它们会到哪儿去了呢?只有一个人能进巴尔范的实验室——他的朋友吉姆。”
“不,不是我拿的!”
“你给我把嘴闭上!”米洛达尔生气了。
“他们利用时间机器来进行犯罪。在它的帮助下,吉姆和杜阿基姆猜到了如何进人老皇帝的塔楼。夜里,等埃古阿基睡觉时是不可能进去的。但是其他任何时间都可以毫无障碍地进人塔楼。白天,等老皇帝离开,门一锁,塔楼的看守也就漫不经心了。”
“不是我干的!”吉姆急忙声明。
“更不是我干的。”皇帝说。“难道你们以为皇帝都是皇帝杀死的?杀死皇帝的另有凶手!”
“我也认为,执行者是吉姆,”柯拉同意他的观点,“他拿着从巴尔范那儿偷走的钎子,把它们带到了先帝的卧室。”。
“不是我干的,不是我,我发誓不是我干的!我偷走了钎子就交给杜阿基姆了。”
“蠢货,你是在给自己写死亡宣判书,”皇帝讥笑道,“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我们却可以让你做替罪羊。”
柯拉继续说道:“从一开始就有个细节困扰着我:为什么选择根本不适宜杀人的钎子做武器?要想杀人,必须给牺牲品以致命打击。用钎子刺穿人的胸脯是不可能的。我本人曾扮演过牺牲品的角色,现在仍然活着。”
“你逃跑了,所以还活着,”皇帝已经失掉了傲慢的仪态,就像是一只装满破布的口袋。
“当我推测出皇帝需要钎子来证明凶手是从地球来的以后,我得出结论,没有人把它们刺进埃古阿基的胸部。”
“没有人刺进去如何解释?”米洛达尔感到迷惑不解。
“我这么怀疑,”柯拉说,“可以进行如下的侦查实验,即犯罪的基础是对先帝的习惯了如指掌。设想一下,当杜阿基姆皇帝登上塔楼……”
“请不要提我的名字!”杜阿基姆命令道。
“皇帝爬上塔楼的空房间,把两根钎子插到床上。”
“插到床上?”米洛达尔问。
“是的。这正是他狡猾的地方。他用不着扎人。”
“请解释一下。”
“马上。设想一下——老皇帝埃古阿基当时正在巴尔范的别墅。当他结束与预言家的谈话后,就躺到巴尔范实验室里仿制的宫床上,这张床用做传送器,能在一瞬间把他准确地送到塔楼的那张床上。但是,先帝所要使用的空间已经被占用了——两根竖直插在上面的针于!就在先帝回到床上那一刻,钎子进入了他的身体!明自吗——没有人往进捅——身体好像自己穿了上去。先帝就这样死了。”
“这是胡说,是诬陷,我没有往那儿插钎子!”杜阿基姆皇帝咆哮着,“这都是空想。先帝的门是锁着的。要是他死了,谁给他锁的门?”
“没锗,”米洛达尔表示同意,“有些地方不吻合。因为杜阿基姆不可能穿过上了锁的门。你想想:他来了,插好钎子,然后他应该离开!他出了门,又怎么能从里边把门锁上呢?”
“我有一种解释,”柯拉说:“但我想听听目击者是怎么说的。”
“没有目击者,现在没有,当时也没有!”皇帝满心欢喜地说。
柯拉走到电视前,打开录像机。屏幕上是动画片。柯拉换了个台——出现的是黄色录像。
“光有这个还不够!”皇帝哈哈大笑。“最好是,柯拉,你留下来给我当情妇,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和你拍这种电影了。”
“录像带呢?”柯拉问。
“如果您对预言家先生的录像带感兴趣,”门口传来细嫩的童声,“是我把它取出来了,以免被杜阿基姆皇帝发现。”
小贵族把录像带递给柯拉。
柯拉深受感动,俯身亲了亲小贵族的脸蛋儿。
男孩红着脸说:“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我想,如果他们得到了录像带,那他们就什么也不怕了。”
“是什么录像带?”皇帝问。
“是巴尔范的解释。”
“不可能!他没来得及!”
“当您夜里进攻他的别墅时,他潜入我旅馆的房间并把录像带交给了我。他担心您,看来……”
“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应该马上杀死你!”
柯拉走到电视机前,装上录像带。
巴尔范忧郁的面孔重新出现在画面上。他面容可敬,梳着整齐的分头,总是打着领带,穿着西装背心。他是个天才的发明家,也是个软弱而贪财的廷贵,正是后者导致他被残忍地杀害了。
巴尔范继续说:“……与先帝道别时,我祝他晚安。我自己正准备睡觉,突然传来了喧哗声。我冲进实验室,直奔那张仿制的宫床。当我看见皇位继承人杜阿基姆先生时,我大吃一惊,他从床上爬起来,问我哪儿可以洗手。他的手沾满了鲜血!我明白了:这是我们合法皇帝的鲜血!”
“撒谎!全是撒谎!”杜阿基姆大声叫道,“这是暗中编排好的。他不会说这些话!把它关掉!”
“等等,”米洛达尔话音一出,冲向屏幕的皇帝停在半路上。“让他讲完!”
巴尔范似乎听到了命令,把手从脸上拿开,任泪水在脸上纵横,继续往下讲:“这个恶棍对我毫不隐瞒。他吹嘘着自己的罪行,认为我永远不敢向任何人讲这件事。他说他把钎子带到塔楼上并竖直插在老皇帝的床上。他算计着,等埃古阿基回到床上,钎子就会出现在他体内从而把他杀死。事实果然如此。他眼看着老皇帝的身体被传送到床上后,只来得及惊叫了一声——这一声还被塔楼的墙隔住了——便流出血来,死了。于是杜阿基姆把他推下床,躺在血染的床上来到我的实验室。他非常高兴,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又蹦又跳,因为他的计划成功了!现在,他说,我们可以把这个迷一般的谋杀栽赃给地球人,谁也想不到,可以不从外面进入塔楼,而是从昨天……他要求我把他灌醉。他喝多了,我当时就知道,他会连我一起干掉,也许不是今天,而是当他感觉到我有揭露此事的危险时。因为杜阿基姆很清楚,如果他不得不在时间机器和政权之间做出选择,对他来说政权更重要。皇权!而我知道的太多了。现在,当银河警察局的女侦探来到以后,我明白,我的日子屈指可数了……”
“把它关掉,”皇帝疲惫地说,“这些诽谤令人生厌。”
柯拉关上电视。
“我们爱护这盘录像带将会胜过爱惜自己的眼睛,”米洛达尔说,“把它放这儿吧。”
皇帝上前一步,想从柯拉手中那把录像带抢走。他觉得,柯拉无法把录像带交给全息图——那只是影像,人并不在这儿。柯拉在此是孤身一人,没人会保护她。
突然,他看见米洛达尔的手指紧紧握住录像带,它就从屋里消失了。
“我们有一些职业秘密,”米洛达尔笑了笑,“因此,我希望杜阿基姆要签发的第一个命令是释放所有的地球人。第二个……”
“第二个命令是什么?”杜阿基姆问,“您为什么不说话了?”
“关于你退位的事宜。”米洛达尔轻声说。
“不!我这一生就为了取得皇位!”
“即便是皇帝也要遵守法律,”米洛达尔说,“晚安。”
柯拉没有与皇帝和吉姆道别。但是当她看见坐在大厅椅子上上在往断臂上缠绷带的奥基·列德上校时,她说:“并非所有时候都应该表现主动精神,我的同行。”
奥基·列德气得咬牙切齿。
小女贵族跑到柯拉面前,柯拉也吻了吻她的脸蛋儿,免得她委屈。
带着锥形帽的保姆埋怨道:“我们的孩子是不能让普通人亲吻的。”
“天哪,保姆,你真是个白痴!”小女贵族感叹不已。而她的兄弟则补充道:“赶快让我们上贵族学校吧!我们真厌烦这种家庭教育。”
柯拉四下看了看,小铃铛猜到了她在找什么,从栽棕榈树的桶后面跳出来,朝她跑过去。
柯拉爬上平台,她知道最近一班飞往银河中心的宇宙飞船再过三小时就要起飞了。
她爬了上去,然后给小铃铛买了项圈和嘴兜,并给奶奶发了封电报:“我后天到。请准备一块小毯子,我带回去一只猫。你亲爱的孙女柯拉。”
到达地球时,柯拉打开了舱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报新闻。其中两条与柯拉有关。
“在纽·盖尔维茨发生了革命。人民推翻了暴君杜阿基姆,革命的民主人士乌利叶伯爵很快将当选总统……”
“国际银河警察局南极中心报道说,著名的米洛达尔局长遭遇了可怕的不幸事件。他的年轻妻子之一,朱丽叶,由于吃自己妹妹的醋给丈夫下了毒。目前局长正在恢复并练习掌握自己的新身体。”
“生活无处不在!”柯拉对小铃铛说。
小铃铛吃得饱饱的,心满意足地闭着眼,传出均匀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