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01章_结城昌治《黑暗结束时》

　　安田刑事放下话筒。折原光子那黏腻的声音仍残留耳底。
　　他的视线和刑事课长大泽警部交会了。
　　警部卷高袖管的双臂交抱于肥胖的腹上，好像意味着“我知道啦”地闭上眼，半白的头靠在旋转椅背，嘴唇紧抿着，轮廓线条分明。
　　“她说德持是两点牛左右到达，三点半右右离开。”安田刑事回头望向众人，说。
　　无人回答。即使安田刑事不说，大家也都听到电话里的对答内容。
　　股长森户警部补的桌上摊开着六法全书，但，黑框近视眼镜后的眼睛，并未看着印刷字体。
　　濑尾刑事和阿部刑事也保持沉默，神情凝重。
　　安田刑事回到自己桌前。
　　从刚才就站在窗边，背向室内的腰木刑事，不停的转动脖子，似在祛除疲倦般的跟着回座。
　　“关口那家伙最近像是和赤座那边搞得不太好。”腰木刑事停止运动脖子，自言自语似的说。声音穿过缺牙的齿间，犹如车胎漏气。
　　他二十岁当巡佐，已经过了二十五年的警察生活。年纪比安田刑事大上十六岁，但是却硬是爬不上组长的职位。不过，他本人却似毫不在意，偶尔还要发表一些对人生很乐观的论调。只是，他有人类最基本的弱点：宠爱孩子、不擅应付人情世故、性好渔色。
　　身材不高、背部微驼、眼皮浮肿、眼睛总是带有疲累的神采……他讲话的声调低沉、缓慢，不管面对何种重大事态，都不会令人紧张。
　　仍然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腰木刑事似掩饰不快般的转过头，点着一支“憩”牌香烟。
　　下午七点——是可以准备回家的时刻了。
　　安田刑事也燃着一支“憩”。
　　“听谁说的？”当众人都快忘掉那句话时，刑事课长反问。
　　“赤座的跟屁虫千叶。昨天我在土耳其浴中心碰到他时，他说的。”腰木刑事望着课长，回答。
　　“有提及搞得不好的原因吗？”
　　“没有。刚好那时两、三个路过的小混混叫他，他就和那些人走了。”
　　“……”课长没再多问。调查股第一办公室里的六个人又恢复凝重的沉默。
　　同一办公室里的德持刑事外出调查后，一直没有连络，而且到了这种时刻还未回来。
　　平常，除开六天一次的值夜，刑事的勤务时间为上午八点半至下午五点十五分。不过，能够准时下班的日子很少，留到七点左右是很正常，拖延至九点、十点也算理所当然，若遇到重大事件，几天不能回家更是不足为怪。
　　德持刑事下午一点左右出门，是去找不出面应讯的某勒索事件之被害者，以便制作供述调查报告。
　　他认为不需要而未带手枪。
　　通常，刑事以两人一组行动为原则，在进行涉嫌者的逮捕、扣押侦查、监视、跟踪等行动时，必定由两人以上的刑事搭档行动。但，一方面由于人手不足，像至当铺追查赃物、针对事件进行单纯的查访等等，大多是单独行动。而，调查行动持续至夜间时，也要在行动后先回局里一趟，得到上级指示之后才能回家。
　　股长或组长则必须等到其股员全部平安回警局后才能离开，刑事们则要报告一日的调查结果。
　　当然，也会有例外的情况。刑事在外面以电话报告结果后，就获准直接回家。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形，刑事为了让上级知道自己平安无事，以及目前的置身地点，每天至少要以电话和股长或组长报告经过状况。虽然有时会较晚连络，但是在东京都内，不可能会从下午一点至七点过后，连打个电话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发生这种状况，则不是遭绑架或杀害，就是根本不想和局里联系。若发生车祸或突然病倒、甚至死亡，也可从身上的警察证件查明身份，应该会接获连络。
　　“还是没回来。”良久，森户股长眨着镜片后的神经质眼眸，说。
　　“嗯……”课长只是低声漫哼。
　　这时，去赤羽调查另一桩勒索事件中，因涉案潜逃的关口隆夫之行踪的菅井组长回来了。他已用电话连络过，因为调查上很费时间，会晚一些回警局。
　　“辛苦啦！”课长抬起脸来说。
　　“白跑一趟……”
　　组长站在课长面前报告。他说，关口已经一年多没回双亲居住在赤羽的家，听说其昔日的伙伴住在附近，所以也顺路去看，却未发现关口有前往该处的形迹。
　　组长报告过后，走到窗边，和背靠窗框的腰木刑事站在一起，点着一支烟，问课长说：“还不打算下班？”
　　只要无特殊事件，课长通常是七、八点左右离开。
　　“德持还未回来。”课长也掏出香烟。
　　“德持？”菅井组长似这才发觉办公室内异样的气氛，看看森户股长，看看安田刑事，又看看身旁的腰木刑事。
　　“你出去以后就没连络了。”腰木刑事离开窗边，边走回自己桌前，边说。
　　“去‘史托克’的老板娘家？”菅井组长浅黑色绷紧的脸颊动了动。
　　他今年正好四十岁。身穿朴素的直条纹褐色西装，搭配极不调和的蓝色领带，但，这种不调和却更衬托出刑事本色。而且，他一向毫不妥协的严肃调查态度，让辖区的流氓和混混们畏惧不已！
　　两道浓眉微向下斜，眼神冷峻，下颚尖，只有嘴唇的线条柔和。他是新泻县人，三年前妻子去世，却似无再婚之意。
　　“史托克”是一家被勒索一万圆的酒吧，涉嫌勒索的嫌犯是目前被拘留的马场勇，他勒索的理由是“生意开张时未先打个招呼”。店址位于车站前的有乐街，不过，老板娘住在杉并区阿佐谷。白天酒吧并无营业，因此，德持刑事应该是去阿佐谷。
　　但是，刚才安田刑事打电话至“史托克”给老板娘折原光子，结果对方说德持刑事下午三点半左右完成调查报告后，就离开她的公寓住处。
　　其后的行踪无法掌握！
　　“他当然没回家。”腰木刑事自言自语似的抬头望着对面墙上挂着的药品公司赠途的年历，说。
　　“他没说要绕去别处？”菅井组长的视线越过刑事课长头顶，注视着年轻的森户股长。那是带有诘问的眼神！
　　“没有。如果他确实是三点半离开阿佐谷，应该已经回来了。由阿佐谷到这里，再怎么慢也不必花上一个钟头。为求慎重起见，已向杉并警局照会过，但，德持并未至杉并警局。”森户股长避开组长的视线，回答。
　　刑事课调查股有四位股长(警部补)，底下是四位组长、二十位刑事，都是便衣人员。德持刑事隶属的第一股主要负责暴力犯罪事件，合计七位成员森户股长、菅井组长、腰木、濑尾、安田、阿部，以及德持刑事。刑事课长大泽警部平常是和第二股、第三股一起，在大办公室坐镇，不过，此刻正坐在德持刑事的座位上，替未回来的部下焦急。
　　“腰木。”大泽课长叫腰木刑事。“你和安田一起去见‘史托克’的老板娘吧！这样呆等也不是办法。”
　　“我去好了。”腰木刑事尚未回答之前，菅井组长立刻说。
　　“但是，你刚回来，很累吧！”
　　“没问题。”
　　“你要去当然最好……”
　　“我对德持的事放不下心。”
　　“那就拜托你喽！带着安田一起。还有，最好是带着手枪。”
　　“我怎么办？”腰木刑事显得有些意气消沉地问。
　　“再看看情况吧！”课长淡淡的回答。
　　安田刑事站起，走向枪柜，拿出点三二口径柯尔特手枪。装填上五颗子弹后，插入右腰的枪袋。
　　“德持到底怎么了？”跟在后面的菅井组长说。
　　“我也有些担心。”
　　“他的脾气一向暴躁。”
　　组长也拿着自己的手枪——同样是点三二口径的柯尔特自动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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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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