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疯狂的尸体_江户川乱步《巴诺拉玛岛奇谈》

　　过了一个多小时，假扮成菰田源三郎的人见广介他装作从墓地复活的人，踉踉跄跄走在通往自家的路上，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他就假装气力不继，倒在路边。穿着沾满了泥土的寿衣，横躺在茂密的森林树荫下。正好不吃不暍地干了一个晚上，脸上还真有些憔悴，这使他的戏看上去更加煞有介事。
　　他开始本来打算处理好尸体后，立即就换上寿衣，去寺院住持和尚和家属的居室，咚咚地敲那里的木板套窗。可是他一看到尸体，大概是当地的风俗，要给死人举行古老的剃发仪式，死人的头发和胡子都被剃得光光的。所以他也必须把头发剃掉。于是他在镇边一些乡下小店里找到一家五金店，买了一把剃刀，躲在森林中，费尽周折要自己剃掉头发。
　　本来那应该是在没有解除巧妙的伪装之前要做的，到理发店去也不会受到怀疑。因为一大早就要剃头，而理发店早晨开门又晚，又担忧万一事有不测，所以人见广介还是自己买了一把剃刀。待彻底剃光头后，他换上白寿衣，戴上从死人手上扯下来的戒指，在森林深处的洼地里，将脱掉的衣服及其他什物统统烧掉，处理好灰烬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森林对面的街道，已陆陆续续有了行人。
　　现在已经不能离开隐身的地方回到寺里，无奈，人见广介只好装作昏迷，躺在茂密的树荫下。那地方是费了很大劲儿才找到的，离街道不太远。
　　沿街有条小河流，河边密密麻麻生长着细叶灌木，树枝都浸泡在河水里。从那里一直到森林，稀稀落落地生长着高高的松树和杉树等。人见广介一边小心翼翼地不让街道上的行人看见，一边将身体贴近灌木丛的对面，屏住呼吸，躺在那儿。从灌木丛的间隙只能看到街上行走的人们的脚，随着情绪稳定，他的心情也变得怪怪的。
　　“到目前为止，事情完全依照计划进行，剩下的就是看谁能发现我。只不过是做了一点点事，也就是泅渡海水、挖掘坟墓、剃光头发这么点事，就能得几千万元的巨资，真的能有这样的好事吗？搞不好，我只不过是扮演小丑的角色罢了，社会上的浑蛋们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故意恶作剧地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的样子。”
　　人见广介的神经又稍稍恢复一点正常。直到一群农民的孩子们发现了穿着白色寿衣像疯子一样打扮的他，大叫大嚷时，他的忧虑更加强烈了。
　　“喂，快看呀！那是什么东西躺在那里？”
　　四五个小孩儿正要去森林里孩子们玩耍的地方，其中一人发现了一身白的他，吓了一跳，退后一步，小声对别的孩子说。
　　“那是什么呀！是疯子。”
　　“是死人，是死人。”
　　“去瞧瞧吧！”
　　“瞧瞧吧！”
　　这是一帮十岁左右的乡下小淘气鬼，短小的衣服脏得油光黑亮，连衣服上的条纹都看不淸楚了。他们小声地交头接耳，战战兢兢地走过来。
　　这帮哧溜哧溜地淌着青鼻涕的穷农民的小崽子们，简直把他当作什么怪物来看，一想到这十分滑稽的情形，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老子越来越成为滑稽的丑角儿了。真是没想到，最先发现我的竟然是农民家的小崽子们。这下可惨了，成了这些家伙们的玩具，丢尽了丑。就这样完蛋了吗？”
　　他几乎已经感到绝望了。
　　当然，他也不能站起来喝斥那些孩子们。不管对方是些什么人，他也只能装作昏迷不醒。胆子越来越大的孩子们，甚至用手去触摸他的身体，他也只能忍气吞声。由于太荒唐可笑，他真想一切的一切都拉倒，猛地站起来，哈哈大笑一番。
　　这时，一个小孩抬高嗓门小声说道：“喂，告诉大人们吧。”
　　“快去告诉，快去告诉！”
　　其他的小孩们也低声附和着，吧嗒吧嗒地都跑远了。他们要各自去向自家父母报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昏迷人。
　　不久，从街道传来了人们吵吵嚷嚷的杂声，跑过来几名农民，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信口嚷嚷，一边把那个奇怪的人抱起来护理。人们闻讯不断聚集过来，像一座黑山一样，顿时把他的四周围起来，吵嚷声越来越大。
　　“啊呀！那不是菰田老爷吗？”不久，人群中一个大概认识源三郎的人大声叫道。
　　“是的，是的！”有两三人附和。
　　人群中有的人已经得知菰田家的墓地发生了什么事儿，于是便嚷嚷着：“菰田老爷从墓地醒过来了！”
　　这一大奇迹，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地顿时在乡下人中间疯传开了。
　　提起菰田家，在Ｔ市附近，应该说在整个Ｍ县都是首屈一指的巨富，已经成了本土的骄傲。这样一户人家的主人一度被埋葬，过了十来天，现在破棺而出又活过来了，对于这一带的人们来说，无疑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有去Ｔ市的菰田家告急的，有往寺院跑的，有去找医生的。农活儿等全部扔下不管，几乎全村人都出动了。
　　现在的人见广介终于可以看到他的努力有了效果。这样看来，他的计划似乎并非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上演拿手好戏的时候终于到了。他在众人的注视下，装作刚苏醒的样子，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的神色，呆呆地环视着众人的脸。
　　见此情景，抱着他的男人，将嘴凑近他的耳边，大声喊道：“啊，星过来了！老爷，您醌过来了！”
　　与此同时，无数张脸一下子都挤过来了，农民们嘴里呼出的臭气直呛鼻子，而且从那无数只闪闪发光的眼睛里流露出的都是朴实的诚意，没有任何人怀疑他的真实面目。
　　但是，人见广介不管对方怎样，都不肯改变预先设计好的戏剧的顺序，只是默默地望着众人的脸，不做任何动作，一句话也不说。在摸淸一切之前，他要假装神志不清，以避免开口说话带来的危险。
　　后来，他被送到了菰田家的内客厅，这过程过分琐碎冗长，这里就不细说了。
　　单说载着菰田家总管、其他佣人、以及医生等人的汽车，从镇上开了过来，菩提寺的和尚和男仆、警察署的署长带着两三位警官、还有接到告急的菰田家的亲戚故旧等等，人们像救火似地络绎不绝地朝着这镇边的森林，一齐乱纷纷地聚集了过来。附近一带吵吵嚷嚷，一片乱哄哄的，就像爆发了战争一样。从这一点可以充分地看到菰田家的名望和势力之强大。
　　现在已经化身成菰田源三郎的人见广介，在被众人簇拥着走进现在是他自己家的菰田住宅的过程中，以及在那里主人的起居室，躺进他从没见过的豪华寝具中以后，他始终固守最初的计划，像哑巴一样紧闭牙关，始终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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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疯狂的尸体

第09章　疯狂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