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地狱谷_江户川乱步《地狱风景》

　　小丑偶人倒下了，鬼偶人倒下了，女鬼偶人倒下了，三只眼小和尚倒下了，偶人一个接一个地被大炮的软木炮弹打倒，消失在小山背后。
　　每次击中，都咚咚地放起白昼的焰火，铺天盖地降下五彩缤纷的雪花，爵士乐队的乐声响彻大地。
　　“来，这回我来替代偶人。请谁打，请打我这个警察。”警察打扮的喜多川治良右卫门在大炮膛里装上炮弹后跑到小山上，像偶人一样紧张地站在那里。
　　“好，我来打。没有事吧？”身穿铠甲的青年绅士嚷道，因为在对面的帐篷酒店里刚喝过香槟，所以满脸道红，劲头十足。
　　“我们来玩铁炮弹的投球游戏吧。来，投球吧！瞄准！”治良右卫门大声地回嚷道。
　　尽管如此，身穿铠甲的绅士依然仔细瞄准，咚地拉动了大炮的绳子。软木炮弹晃晃悠悠地飞出来，像游泳一样飞到了小山上。
　　“好球！” |
　　警察打扮的治良右卫门弯下腰在胸前一接住软木球便爽朗地喊了起来。啪、啪、啪地响起了掌声。咚、啪，焰火炸裂，五彩缤纷的雪花飞散开去。
　　“来，这回请在这儿的诸位当接手。请你们替代偶人排在那小山上，轮到我当投手了。”治良右卫门从小山上跑下来，又命令道。
　　这时，场内已经充满了狂欢节的酒气。从设在各处的酒店里，乒乓地传来了打开香槟酒的声音，脸色通红的绅士淑女不停地增加。
　　聚集在大炮周围的十几个男女也大半醉了。即使不喝酒，那焰火和音乐也有充分力量让人醉。
　　“什么？我们替代偶人当靶子？哈哈……这家伙有意思！诸位，来，向小山进军！”
　　身穿铠甲的绅士一面咬舌绕嘴地约着大家，一面摇摇晃晃地在头里走了起来。
　　小丑服的老人，只穿一件薄衣服，如同裸体的太太，泳装的姑娘和红斗篷的斗牛土都勇敢地跟随在他的后面。犹豫不决的人由爵士音乐和治良右卫门从后面赶着向小山上前进。十个人靶一溜儿地排在大炮炮口的正面，虽然那是摇晃得邪乎的靶子。
　　炮手就是警察装束的治良右卫门。
　　“那我打啦！从右端的太太开始。”
　　“唉，太好了！我接给你看。”美丽的醉醺醺的太太叉开透过轻罗清晰可见的大腿，像枫叶一样展开没有戴手套的双手，奋勇地、妖艳地答道。于是，突然间“啪”地响起了一声可爱的声音，旋即当靶子的轻罗夫人两条白晳的腿朝向天空，猛地翻倒下去，消失在小山那一头。
　　“喂，刚才打的是空炮吗？看不到炮弹呀！”排在太太下面的铠甲绅士咬舌绕嘴地喊道。
　　“不是空炮，是炮弹速度快看不到它。”
　　就在治良右卫门回答的同时，又“啪”地响起一声可爱的声音，铠甲绅士猛地翻倒了。
　　紧接着，泳装姑娘、小丑服的老人和红斗蓬的斗牛士也都像是被机关枪击中了似的，吧嗒吧嗒地脚朝天空，消失在小山的那一侧，就这样，10个人靶顷刻之间从地球上被消灭了。
　　这是一种令人看不到的神速手法：不知道炮手是什么时候装炮弹的，也不知道那炮弹是什么时候从炮口飞出去的。橡皮气球不停地飞向天空，焰火连续地燃放，纷纷飘落的五彩缤纷的雪花和升起的五彩缤纷的气球在空中搅在一起。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快活！快活！”治良右卫门一面像孩子一样欢喜雀跃着，一面离开大炮旁边，朝那一头的群众方向跑去。在跑去的他的右手上，一样闪光的什么东西犹如银色的虹熠熠生辉。
　　已经没有一个人的大炮旁边，有名男子神色奇怪地呆立在那里。他就是装扮成让人看了心里发毛的小偷的木岛刑警。
　　“简直是疯子！几个朋友被杀了，那血腥味也还没有消失，可他……这闹剧简直不是精神正常人所干的！”
　　刑警一点也不明白乐园的人的心情，只能认为是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上的人类。
　　当炮弹靶子的家伙也真是的！那么大年纪居然模仿滑稽偶人，一个一个地倒下给人看！……可那些家伙在小山后面干着什么呢？一个人都没有爬上来，这好奇怪呀！总不会是大家都醉了，就那样睡过去了。
　　他总有些放心不下，于是慢吞吞地爬上小山，从山顶上看了一下山的另一侧。
　　“哎呀，好像弄翻了一个玩具盒呀！”木岛刑警不由得自言自语道。
　　小山那一侧的低低的山岸下，10个偶人和10个化装的男女完全像是打翻了玩具箱似的，杂乱地倒在那里。
　　美极了！真正的人和醅似的偶人，暴露在外的手和脚重垒在一起，像萝卜一样倒在地上的那幅光景看上去非常美丽。
　　18岁姑娘的乳房、40岁女子的不知羞耻的屁股透过透明的罗纱，以难看的姿态，纹丝不动地显露在那里。
　　武士偶人一样倒着的铠甲绅士身上精疲力尽地倒着头戴尖帽脸色苍白的小丑服老人。
　　“为什么这样美呢？”刑警一瞬间不明白其理由，困惑似地眨巴着眼睛。
　　但这不可思议的美的原因立即就明白了，因为10个人和10个偶人都一样浑身沾满了鲜血。从偶人身上当然不会流出血来，但10个人个个都从胸口、从腹部流出血来，它美丽地染红了白皙的肉、黄色的肉和奇妙的衣裳。
　　像梦幻一样美，像梦幻一样不像是真的。刑警自己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特意跑到山崖下，触摸了一下流出不久的鲜血，就是看到这沾满手指的粘粘糊糊的红的东西，也还不认为这是真的。
　　这决不是被软木炮弹击的挫伤。看得到小手枪或是什么武器的子弹深深地进人休内的痕迹，怪不得看不到大炮的炮弹，怪不得跑去的治良右卫门的手里有样银色的东西闪着光。
　　他失去了发出惊叫的机会，呆呆地站立着。
　　“等等！这么说，这杀人事件的犯人就是园主喜多川治良右卫门，但他是以一开始就杀伙伴的吗？预告今天的狂欢节上进行最后的大屠杀也是他的勾当吗？奇怪！奇怪！”
　　可是，想着想着，治良右卫门是犯人的这种推断便渐渐觉得像是真的了。
　　“若是治良右卫门，因为是这个乐园的创始人，所以可以搞任何诡计，甚至策划为了杀人的狂欢节也自由自在。嗯，的确如此呀！这下，这案子的令人费解的谜好像完全解开了。是他！是他！我扮演了一个多么愚蠹的小丑角色啊！”
　　木岛刑警还没有从噩梦中醒来，但他不能不为一种职业的责任感所驱使：必须逮住犯人——喜多川治良右卫门！
　　他从山崖下跳了上来，奔跑起来。绕过小山，脸色铁青地朝刚才喜多川治良右卫门跑去的方向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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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地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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