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可能的事_江户川乱步《恐怖的三角公馆》

　　事后，森川律师已经无法清楚地回忆起发现健作老人尸体后两三分钟之内的事情了。他只记得像折断的木偶一样弯成两折的老人，被浓浓的鲜血染成鲜红色的白色大披肩，插在老人脖子上的一柄造型奇特而古朴的匕首，匕首的根部露在外面，但不知为何，这把匕首无木柄，露出的只是钢制的根部。森川后来屡次在梦中梦见上面这些情景。然而，当时谁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这些细节，他几乎回忆不起来了。筱警司好像喊叫说：“已经断气了。”鸠野芳夫好像喊叫说：“啊，不得了了！”接着，他使劲握着森川的手腕，连说：“镇静点！镇静点！”给森川鼓劲来着。因为森川那时好像有些脑贫血似的面色苍白。
　　接着，筱警司和鸠野两人在匆匆谈论着什么。突然，电梯对面一侧的门打开了，良助出现在那里。他像个白痴似的茫然地看着老人的尸体。
　　“哎，不许从那边进！请你绕正门那边走！”筱警司大声嚷嚷着。
　　这时，电梯里的电铃开始不停地响起来。好像有人在二层或是三层按了电钮，想叫电梯上去。
　　“你们不要动这里，谁也不许进电梯里去！”
　　筱警司严厉地说完，快步跑了出去。能听到他急匆匆上楼的声音。
　　这时，健一领着鸠野桂子不知是从什么地方过来了。桂子一听说这事，就歇斯底里地大声说着什么。健一也不去劝她，脸上仍旧是他平时那副嘲讽人的、冷冰冰的表情，站在那里旁观眼前的情形。桂子的丈夫芳夫，急忙跑到桂子跟前，抱着她的肩膀，不停地低声说着什么。桂子用手帕捂着脸，好像在哭泣。
　　这时，筱警司领着丈二和穴山弓子回来了。警司以权威的口吻，吩咐说不让任何人靠近尸体。
　　“森川，请你替我监视一会电梯！我去打个电话，检验科的人马上就会赶到。在此之前，不许让任何人碰尸体一下！”
　　警司只把森川一人留在现场，将其他人领进了客厅。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光线较暗的台灯。众人的影子，在台灯前晃来晃去。看起来每个人都失去了平静。有的人蹲在椅子跟前，两眼发呆。有的人像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野兽，在屋子里胡乱地走来走去。有些人站在角落里，相互嘀咕着什么。
　　筱警司瞧准时机，“吧嗒”一声打开了电灯开关。天花板上旧式的大吊灯转瞬间将整个房间照得像白昼一样明亮。
　　灯光下，清晰地显现出男人们苍白的脸及弓子和桂子哭泣的面孔。
　　“穴山女士。”警司向这位老妇人放出了提问的第一箭。
　　“电梯是一直停放在三楼的。老人和森川通过电话之后，是你帮老人坐到轮椅上，然后把轮椅推进电梯里去的。请你尽可能准确地将当时事情的顺序讲一下！”
　　穴山弓子毫无表情的脸上即使流着泪还是依旧毫无表情，只不过是在无表情的脸上流了泪而已。她用手扶着椅背，站着回答道：“电话铃声音很大，即使在我的房间，也能听得很清楚，所以我就去了健作的房间，帮他坐进轮椅里。健作不知怎的有些急躁，一个劲说‘快点、快点’，于是我就推着轮椅过去，将轮椅推进电梯里去了。”
　　“那时，三楼走廊里还有别人吗？”
　　“不，只有我们两人。”
　　“你将轮椅推进电梯里，关上门之后，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当然，我指的是电梯里。”
　　“不，除了机器的声音，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难道没有什么让你觉得奇怪的声响吗？无论是多么细微的声音。”
　　“我没有注意到。”
　　警司这时又转向丈二：“丈二，我去二楼叫你的时候，你在图书室。你说你在图书室呆了十五分钟左右。在那期间，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事情？比如，有人从走廊通过，或是听到什么可疑的声响？”
　　就连这个爱哄骗女人的美男子，现在也是面色苍白。他怒气冲冲、显得颇不耐烦地答道：“没什么特别的。”
　　“可是，电梯的声音你总听到了吧？”
　　“也许听到了，不过我正看书看得入神呢。”
　　“那么，健一，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电梯下降时，你在什么地方呢？”
　　虚无主义者健一，即使是在这种场合，也显得最不动声色。他又像以前那样撇着嘴，冷冰冰地答道：“我在哪儿呢？说实话我也记不太清楚。父亲用室内电话和森川先生通过话之后，我立刻绕过正门，去隔壁叫良助和桂子去了。在上二楼的楼梯上和猿田打了个照面。我问他良助在不在屋里，他说不在……”
　　听了这话，良助从旁插话说：“我在下面的客厅呢。正等着人来叫呢。所以，我看到你经过大厅上二楼去了。那时，你只要往客厅看上一眼，不是就能找到我了嘛。”
　　“既然那样，你先跟我打声招呼不就行了吗。我又不知道你在客厅，所以上了二楼，到你房间一看，没人。没办法，我又去了三楼桂子的房间，领着桂子返回这里。”
　　筱警司看着耷拉着头，坐在椅子上的桂子。
　　“桂子女士，你也事先知道今晚要被叫到这里来的事吗？”
　　桂子拿开了捂在眼睛上的手帕，抬起了脸。美丽的脸庞显得有些憔悴。她当然不是为养父之死而感伤，而且，也不会是为了叔父的死而伤心。由于叔父死于在财产分割文件上盖章之前，这就意味着从明天起自己将身无分文了。想必她是为这事在烦恼吧。不，好像也不是这样。和良助不同，她有芳夫这样一位有钱的丈夫。那么，她为什么那么烦恼呢？
　　因为检验科的医生和指纹鉴定师等人已经到了，森川离开尸体旁边，悄悄进了客厅。他一边观察着桂子憔悴的脸庞，一边暗自琢磨着，想解开让桂子如此烦恼的这个谜。
　　森川知道桂子和丈二之间不正常的关系。那事作为他访问三角公馆的最初印象，一直鲜明地印在他的脑海里。这对美男靓女不可思议的恋爱关系再三发生变化之事，他也屡屡通过偷听，知道得很清楚。那么，桂子异样的憔悴会不会说明两人的关系再次发生了变化呢？这恐怕又是因为丈二那方令人难以琢磨地再度改变了想法的缘故吧？但他这只是那种为了哄骗女人采取的坏心眼的技巧呢？还是说他的心已彻底离开桂子了呢？
　　森川在很短的时间里想了一些事情。桂子不可思议的憔悴面容是否仅仅是缘于恋爱关系呢？还是隐藏着什么更深一层的原因呢？森川还无法做出判断。但他感到，不管怎么说，这位美女的表情下，一定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筱警司继续盘问健一：“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听到电梯下降声音的？是在进桂子房间之前呢？还是之后？”
　　“好像是进桂子房间之前。确实是这样的。那是我从二楼上三楼时听到的。所以，我领桂子出来之后，按了三楼电梯入口处的按钮。当时我以为电梯里已经没人了。”
　　“可是，你们等了一会，电梯还是没有上来，你们就从楼梯上下来了。那时，你们没有碰上什么人吗？”
　　“没碰上。”
　　“桂子女士，对于刚才健一说的话，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不，没什么。”
　　桂子尽管面容憔悴、哭肿了眼睛，仍努力做出一副明艳的笑脸回答道。筱警司再次将讯问的目光转向穴山弓子。问题已进入最重要的环节了。
　　“穴山女士，关于轮椅和电梯，我还想再详细地问你一些问题。电梯是按老人的吩咐停在三层的，即使从其它楼层按动电梯按钮，它也不会动。为此使用了什么别的装置吗？”
　　“不，只要把门开着就可以了。只要门不关上，电梯就不会动。”
　　“啊，是这样啊。就是说面对着健作先生房门的那扇电梯门，事先是开着的。那么，相反一侧的门，也就是对着隔壁鸠野夫妇房间的门，是关着的。”
　　“是关着的。”
　　“没错吗？”
　　“是的，确实关着的。”
　　“那么，是你帮健作先生坐进轮椅里，然后将轮椅推进电梯里去的。你是怎么把它推进电梯的？是你先进去，然后往里拉吗？”
　　“不，我不进里边也可以。今天白天做过一次试验。那时，为了不让轮椅在电梯里乱动，还专门在电梯地板上安装了固定轮椅的金属零件。所以，我只要把轮椅推进电梯里，使两边的轮子正好卡在金属零件上就可以了。”
　　“老人好像是面朝着这边坐着的，为了这么坐，你得用手把着轮椅踏脚的地方将轮椅推进电梯才行吧？”
　　“是的，你说的很对。我平时是从轮椅背面，握着椅背上方那根横木推的，但进电梯时是把着踏脚的一端推的。为了让老人面向我们这边的出口，只能这么推。”
　　“嗯，就是说，你一步也没有踏进电梯里了？”
　　警司盯着对方的脸。弓子坦然地回答说：“是那样的。”
　　“在将轮椅推进去之前，你有没有好好看一看电梯内部？”
　　“看了。”
　　“没什么异常状况吗？角落里会不会藏着什么人……”
　　“如果藏着人，我不会注意不到，因为电梯里开着电灯呢。再说，轮椅一推进去，电梯里基本满了，根本不会有藏人的余地啊。”
　　“对面一侧的门，不仅是铁丝网的门，连玻璃门也全都关好了吗？”
　　“是的，都关着。那里也没有可以容人伸进手去做些什么的缝隙。”
　　警司想了一会，又问道：“可是，那个电梯会发出很大声音啊。起动和停止时，会‘哐啷’一声，起动之后，又会不断地发出‘嘎—嘎—’的声音。刚才，那个电梯起动之后，从声音上看，它在到达一层之前，一直没有停过。这个，森川和鸠野想必也听到了。就是说，电梯从三楼出发，一直到在一楼停下为止，中间一次没停，始终在动着。”
　　“确实如此。一次都没停是毫无疑问的。”站在桂子椅子后面的芳夫作证说。
　　随着提问继续进行，这件案子的“不可能性”显得愈来愈浓厚了。电梯从三楼出发时，健作老人毫无异常状态。案犯藏在电梯内的假说又不能成立。因为如果成立的话，电梯门在一层打开时，案犯应该还在那里。电梯在途中一次都没有停，而电梯不停，则二层处的门无论从哪一侧都不能打开。所以，案犯不可能进入正在下降的电梯里。就连投掷匕首进去都是不可能的。然而，在电梯到达一层时，不知是什么时候，匕首已经插在老人脖子上了。发生了不可能发生的事。狡猾的案犯竟然完成了一桩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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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不可能的事

第24章　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