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星期六开庭时一切如常。那几名工作人员穿着同样的服装,忙忙碌碌地摆弄着同样的文件。哈金法官身着同祥的黑袍。律师们的面孔和星期一到星期五同样的模模糊糊。而法警们也是和平时同样的无聊,如果不是更无聊的话。陪审团入席后,哈金把那一套老问题重复了一遍,接着就开始了和星期一到星期五同样单调无味的审讯。
根瑟星期五作了那一番枯燥的表演后,凯布尔和他那帮子人打算换点花徉,用某种动作来开始这新的一天,他传唤的证人奥尔奈博士,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研究员,曾用白鼠做过实验,效果惊人。他取出一盘录像带,那些漂漂亮亮的小动物在屏幕上出现时,个个活蹦活跳,显然是精力充沛。肯定是没有患病走到死亡边缘。它们分成几组,装在玻璃笼子里,奥尔奈的任务便是每天给每只笼子灌进不同数量的由卷烟产生的烟。这一工作他连续不断地干了好几年,因而烟的剂量相当大。然而长期暴露在卷烟烟雾之下的这些可爱的小白鼠,却没有一只染上肺癌。他用尽了一切办法,窒息法当然除外,想强使它们死去,最后居然还是未能得逞。他有全套的统计数据,他也有大量的事实和细节,足以说明香烟为何不会导致肺癌。无论是四只脚的白鼠,还是两条腿的人。霍皮坐在现在几乎已成了他专用的那个座位上凝神倾听。他曾保证一定光顾法庭,朝她挤挤眼睛,给于精神上的支持,并且再一次让她了解他心里是多么难受。这样的事他起码能做。再说,这一天又是星期六。对房地产经纪人来说,虽然是特别忙碌的日子,但不到临近中午,难得有人会踏进杜勃雷房地产经纪公司的大门。
静水湾这场灾难发生后,霍皮对买卖更是打不起精神,一想到要在牢里蹲上5年,他的心就不断往下沉。
汤顿也已回到庭上,坐在凯布尔身后第一排,仍旧穿着那一套完美无缺的深色西装,一会儿低头做点笔记,一会儿又斜眼瞟瞟隆尼。但隆尼又何尝需要他来提醒?
德里克坐的地方靠近最后一排,他在边听边看边算计。
莉基的丈夫雷亚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后排。在陪审员们进场时,他们曾朝她招了招手。
卡德先生坐在霍尔曼·格里姆斯太太旁边。
洛伦的两个十几岁的女儿也在座。
陪审员的亲人们来到这儿向他们表示支持,同时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们已经听说了足够多的事,对案子、律师、原告和被告、专家及法官都已有自己的见解。他们还想多看看多听听,这样也许可以对自己的亲人最后作出的裁决更能理解。
上午己经过去一半,贝弗莉·蒙克才从迷迷糊松的状态中醒来。昨夜灌的酒精、吸的大麻、吃得她已忘记了名字的东西余威尚未消尽,她双眼模糊,赶紧用手捂住脸,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木头地板上,她用一条肮脏的毛毯裹住身体,跨过一个正在打呼的陌生男子,在用作梳妆台的木箱上找着了自己的眼镜。她戴上眼镜,发现面前是乱七八糟的一团。床上和地板上横七竖八地摊卧着几个赤条条的身体,每件廉价的家具上都放满了空酒瓶。这是些什么人哪?她拖拖沓杳地向一个小窗口走去。跨过了一个同室的女友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她昨天夜里干了些什么呀?
玻璃窗上已经结了冰,外面正下着雪。季节尚早,稀稀疏疏的雪花一落到街上,随即融成了雨水。她用毛毯裹紧赤躶的身子,在靠窗的一只袋子上坐下,看着窗外的飞雪,一边寻思:昨天捞到的那1千美元不知尚剩几许?
她呼吸着窗边寒冷的空气,慢慢地恢复着视力。太阳穴仍隐隐作痛,但晕眩正在不断减轻。她在认识克莱尔之前,曾和堪萨斯大学一个名叫菲比的学生合住一个房间。菲比是个疯疯癫癫的姑娘,毛病根深蒂固,虽然花了很多时间才有所改进,但总是处于复发的边缘。她和克莱尔以及贝弗莉在摩里根酒吧一起干过一段时间,后来就不告而别。她是威奇托人,有一次曾告诉贝弗莉,她对克莱尔的过去有所耳闻,消息就来自克莱尔从前的一个男友,不是杰夫·考尔,而是别的一个什么人。等头脑清楚后,她可能会想起更多事情的。
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嘛。
有人在褥子下面发出一阵咕噜。房间里又是一片沉叔。贝弗莉曾在威奇托和菲比一家度过一个周末。那是一个成员众多、信仰天主教的大家庭。菲比的父亲是当地的医生,找到他应该不难。那个为人挺不错的斯旺森先生,听到几个没有什么害处的回答,就给了她1千块,如果把克莱尔·克里门特真正的背景情况卖给他,他会出个什么价呢?
她要想法找到菲比,最后一次听说她在洛杉矶,干着贝弗莉目前在纽约干的同样的事。她要尽量让斯旺森多掏点腰包,这样将来就可以换个地方住住,找一套大点的房间和档次高点的朋友,再不和这些下三烂哆嗦。
斯旺森的名片放到哪儿去啦?
这天上午,费奇没有对庭上的情况进行监听,他要主持一个内容空洞的汇报会。汇报内容他虽不重视,但前来汇报的却是一位重要人物。此人名叫詹姆斯·罗克尔,费奇用巨款雇用的那家私人调查事务所的头。这家位于毕士大的事务所,拥有一大批曾在政府情报机构干过的前特工,干的是监视非法军火运输、追踪恐怖分子这一类大活。在通常情况下,若是叫他们深入本土的腹地,查找一个没有前科的单身美国妇女,他们准会不屑一顾,立刻拒绝。
但费奇有的是钱,而且干这件活计又不必冒什么危险,不会看到子弹横飞的场面。可他们也没有取得多大成果,罗克尔这才亲自赶到了比洛克西。
斯旺森和费奇听着罗克尔毫无歉意地详细讲述这4天他们所作的努力:1988年夏,克莱尔·克里门特第一次在劳伦斯露面。在此之前,并无此人的踪迹。她租了一套两个卧室的公寓,房租按月用现金准时交付。水电煤气一切开支,全在她的名下。即使她曾通过州法院更名改姓,目前也未找到这样的记录,法院的档案并不对外开放,但他们仍设法查阅了一遍。她没有作选民登记,没有买汽车牌照,也没有买房购地,但确实买了个社会保险号码,并以此找了两次工作。一次是在摩里根酒吧,另一次是在校外的服装店。社会保险卡较易搞到,它使一个到处漂泊的人生活比较方便。他们曾设法弄到了一份她的申请书的复印件,不过上面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注意。她没有申请护照。
罗克尔认为,她是在别的哪一个州正式改名换姓的。可能是除堪萨斯以外的任何一个州。改名换姓之后才迁到了劳伦斯,她在劳伦斯生活了3年,他们已掌握了她在这一期间的电话来往记录。没有向她收过长途电话费。这一点他说了两遍,以示强调。3年里没有打过一次长途。所以通话记录上只有当地的市内电话。他们正在核对号码。她电话打得不多。
“有谁会不打长途电话?她就没有亲朋好友?”费奇不信地问。
“可以用别的办法嘛,”罗克尔说,“办法多得很哪,真的,她可以借朋友的电话。她可以找个汽车旅馆每周打一次,把电话费加到房租上,离开时一起付款。你根本无法追查。”
“真难以置信。”费奇叽咕道。
“我得告诉你,费奇先生,这个姑娘人挺不错。如果说她历史上有过什么毛病,那我们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敬慕之意,溢于言表,“她这样的人总是从将来可能会有人跟踪追查的角度,计划安排自己的每一步行动的。”
“你说的倒是很像马莉。”费奇说,仿佛是在赞赏自己的女儿。
她在劳伦斯生活时,有两张信用卡。一张是维萨卡,另一张是壳牌石油卡。她的用卡记录上没有什么值得注意之处,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她的主要花费显然都是月现金支付。她也不用电话磁卡。她不会冒险犯这样的错误。
杰夫·考尔则和她不同。摸清他进堪萨斯大学法学院的来龙去脉。当初并未费多少周折,只动用了费奇手下的几个侦探。只是在认识了克莱尔之后,他才染上了她那处处留神、事事保密的糟糕习惯。
他们俩在1991年夏离开了劳伦斯,他也随之结束了两年的法学院生活。但他们离开的确切时间和前往的地点,罗克尔手下尚未摸清。克莱尔用现钞交付了6月份的房租,接着就突然从地面消失。他们曾走遍十几个城市,寻找她在1991年5月后的踪迹,但同样也是没有任何有用的发现。他们自然不能走遍全国所有的城市,这个道理是不言自明的。
“根据我的猜测,她一离开劳伦斯后,准是又换了一个名字,不再叫克莱尔·克里门特了。”罗克尔说。
费奇早就作过这样的猜测:“今天是星期六。下周一陪审团就要讨论本案。她在劳伦斯以后的情况咱们先放一放,集中精力先搞清她究竟是个什么人。”
“我们现在正查着呢。”
“那就再抓紧点。”费奇看了看表说,他得走了。再过几分钟,马莉可能就要恭候手他。罗克尔出门后乘上了一架专机。立即飞回堪萨斯市。
从6点到现在,马莉一直呆在她那间简陋的办公室里。尼可拉斯在3点钟左右和她通话以后,她几乎就没有合过眼。他在去法院之前,又跟她通过4次话。
勒在霍皮身上的圈套,从里到外都有费奇留下的烙印。否则,克利斯特诺又怎么会对霍皮发出威胁。米莉若不乖乖地照他们的指示投票,他们就要把霍皮碾得粉碎呢?马莉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几张纸的分析,又根据种种关系画了几张流程图,最后再用手机打了一连串电话。信息接踵而至,一颗颗水滴汇成了涓涓细流。
华盛顿特区电话簿上只有一个人叫乔治·克利斯特诺,住在亚历克山德里亚。马莉在4点钟左右拨通了他的电话,向他解释道:她是代尔塔航空公司的某某人,他们公司的一架飞机在坦帕附近失了事,机上有位克利斯特诺夫人,请问阁下是不是在司法部供职的那位乔治·克利斯特诺先生?不,感谢上帝,他是在卫生和福利部。她道了歉挂上了电话,一想到这位可怜的先生马上要奔去看电视上有线新闻网的现场报道,心里倒有点不安。
类似的电话打了十几个,获得的结果使她得出了一个结论:联邦调查局根本没有名叫内皮尔和尼奇曼的特工,从亚特兰大来此活动在比洛克西、新奥尔良、摩贝尔或附近任何一个城市,也同样没有这样的特工。她在8点钟与亚特兰大的一位调查员取得了联系,吩咐他立即开始调查,追踪内皮尔和尼奇曼。她和尼可拉斯虽然确信他们是唱双簧的两个小丑,但仍然需要找到铁证。她给记者、警察、联邦调查局检举站和政府情报机构到处打了电话。
10时整,费奇准时走进她的办公室。桌上干十净净、一无所有。电话已藏进小小的衣橱。他们只是相互喊了一声“哈啰”。费奇这时心里还在思付,她在使用克莱尔这个名字之前,究竟是姓甚名谁?她则在考虑该用什么行动,揭开他陷害霍皮的阴谋。
“你最好快点儿僵旗息鼓吧,费奇。陪审团已经麻木了。”
“今天下午5点以前我们一定结束。够快了吧?”
“但愿如此。你们拖下去会让尼可拉斯更加为难的。”
“我已经跟凯布尔打过招呼,叫他加快速度了。除此以外,我也无能为力。”
“莉基·科尔曼有点麻烦。尼可拉斯已做了很多工作,可她还是坚持已见,而且还想强行向别人兜售。陪审团里男男女女对她又都相当尊敬,尼可拉斯说她已渐渐地唱起了主角。他为此很是吃惊。真的很吃惊呢。”
“她想让对方得胜捞个一大笔?”
“看起来是差不多,不过谈得还不太具体。尼可拉斯发现,她对烟草公司引诱孩子们吸烟非常不满。看来她倒不是对伍德一家有多大的同情而只是想惩罚烟草公司。嗬,你不是说过我们可以给她一记闷棍吗?”
费奇没有说是,也没有说否,只是从皮包里抽出了薄薄的一张纸,推到她面前。
马莉瞟了一眼:“人工流产?”她说,一边继续阅读,脸上没有一丝惊讶的神情。
“嗯。”
“你肯定这是她?”
“绝对。她当时在念大学。”
“这玩意儿准灵。”
“尼可拉斯敢亮给她?”
马莉放下手中的那张纸,朝费奇瞪了一眼:“给你1000万美元,你敢不敢?”
“我当然敢喽。又干吗不敢?她看到了这张纸,把票投给了该投的一方,啥事儿也不会再有,她那个肮脏的小小秘密完好如初。她若是硬要向对方身上靠,就对她不客气。这桩买卖一点也不难嘛。”
“完全正确!”她把纸片拆好,收了起来,“你别为尼可拉斯的勇气担心,好吗?这件事我和他计划了这么久,怎么会半途而废?”
“多久?”
“这无关紧要,你在霍尔曼·格里姆斯身上有没有发现什么宝贝?”
“一无所有。在审议案子的时候,尼可拉斯在他身上要多花点力气。”
“嘿嘿,多谢你的指点。”
“你难道认为他不该多花点力气?1000万美元哪!他应该拉几张票过来嘛。”
“他已经把所有的票全拉了过来了,费奇。12张票现在全都在他口袋里。他要让裁决一致通过。要出问题只可能是霍尔曼。”
“那就把这个婊子养的赶出陪审团。这种把戏你们挺乐意玩,不是吗?”
“我们再考虑考虑”
费奇又惊又诧地摇着:“这一切已经腐败到了何等程度,你意识到了吗?”
“我不无同感。”
“可我喜欢这样。”
“那你到别的地方去喜欢吧,费奇。咱们就谈到这儿。我还有事情要干呢。”
“遵命,亲爱的,,费奇说,随即跳了起来,关上公事皮包。
星期六中午过后不久,马莉把电话打到了密西西比州杰克逊县联邦调查局办事处。正在阅读文件的一个特工接了电话。她报了一个假名,自称是比洛克西一家房地产公司的雇员。她怀疑有两个人正冒充联邦调查局的侦探,在骚扰她的老板,亮出证章进行种种威胁。她认为他们大概和赌场有某种关系,她还再一次提到了吉米·黑尔·蒙克的大名。接电话的特工把联邦调查局派驻在比洛克西的一个年轻侦探住宅电话号码告诉了她。
这个侦探名叫马登,正患感冒卧病在床,但他乐意效劳,尤其是在听说马莉可能有关于吉米·黑尔·蒙克的秘密情报后,更是谈兴大发。他从未听到过内皮尔和尼奇曼这样的名字,也没有听说过克利斯特诺其人。至于亚特兰大派了专门特工人员来湾区与犯罪现象作斗争,他更是闻所未闻。他们越谈,他越是兴奋。他表示一定要查一查,而她则保证1小时后再给他打电话。
他们第二次通话时,他说得更加明确果断。联邦调查局倒是有个叫兰斯·内皮尔的特工,可他是在旧金山办事处跟湾区毫无关系。克利斯特诺也是个冒牌货。马登和负责调查吉米·黑尔·蒙克的侦探联系过,不管尼奇曼、内皮尔和克利斯特诺究竟是何许人,他肯定这3个家伙决不是联邦调查局的雇员。他倒乐意和他们谈一谈。马莉说她一定设法安排,让他们会会面。
星期六下午,作证全部结束,被告静候裁决。哈金法官自豪地宣布道:“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已经听完了最后一位证人的证词啦!”他和双方的律师还有最后几项申请需要讨论,但陪审员们已经可以退庭。至于周末的文娱活动嘛,将派一辆大巴送他们去观看社区大学的足球赛,另派一辆去电影院。随后将要进行的私人会晤,时间可以延长到午夜。明天,陪审员们可以去教堂做礼拜,时间是上午9点至下午1点,而且活动自由无人监视,但诸位决不要和任何他人谈论本案,明晚的私人会晤时间是7点至10点。需要特别提醒的是周一上午陪审员们将听取双方的结案辩词,并于午饭前接过案子,准备进行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