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受到阿亚尔人敌视目光的迎接。酋长选择了一个较高的地点,让所有的人都看得到,对激动地向前拥挤的战士们讲话。
“大伙听我给你们讲话!这位叫作内姆西的外国长官,给我们带来了和平、财富和荣誉。我给了他自由通道。只要他想,他就可以不受阻挡地离开。他处在我的保护下,同样也处在你们的保护下。我将召开长老会议,报告给我们带来的欢乐和幸福。”
这几句话打消了人们的敌对情绪,刚才阴沉沉的脸变得友好起来了,问答声此起彼伏。这时,一个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住嘴!我不能承认!这个异教徒是我们的俘虏,逃离了我们。不能保证他的自由通道,我要求把他就地捆绑起来!”
讲话的人挤过来了。他就是上尉梅尔顿。他红一块、紫一块的肿胀的脸给人以反感,大概是昨天被我们几脚踢倒后受伤了。他跑到我面前,严厉指责酋长:
“我已经对你说过,这个人是属于我的。”
“你说过的,跟我毫无关系。”老头回答,“这位长官处在我的保护之下。”
我被上尉用一个快速动作抓住,于是拿起随身带着的温内图的银盒,准备进行自卫。
“在你的保护下?”他恶狠狠地问,“你怎么能保护我的死敌?”
“他给我们带来幸福。我们将与君主签订和平条约。”
“和平?我在哪儿?我们的协议怎么办?”
“协议不再有效。你看到,我们四面八方被包围,只能在和平与死亡之间进行选择。”
“原来如此,原来是你们懦夫要和平。那么,这条德国狗还要不要交给我?”
“不。他是受保护者。”
“你只要保护得住就保护吧!”
说着,他用一个飞快的动作拔出刀子,闪电般地对着我的胸膛刺来,但是在到达我身体之前,我用枪托击中他的下巴,他飞出一个大弧圈跌倒在地上,躺在那儿没有动弹,鲜血从嘴里流了出来。
“长官,谢谢你这一击!”首长说,“你以此抵御了致命的一刀。你要是受了伤,我保证你安全的诺言就落空了,我的灰白头颅就被不可解脱的耻辱所覆盖。他死了吗?”
这个问题是对那个躬身去看梅尔顿的阿亚尔人提出的。
“看样子没死。”阿亚尔人回答。
“把他的手脚捆绑起来,让他醒来后不能造成更大的损害。”他又转过身对我说,“你可以进我的帐篷,你在那儿会见到御林军总监。”
我走进帐篷,看见克吕格尔拜被绑在一个桩上。
“您在这儿!”他高兴地对我叫喊,“我以为您和我一样被捆绑着。”
“您看到,我是自由的,马上给您松绑。”
“谢天谢地!您好像没有被当作被捆绑的人?”
“噢,是被捆绑的。我和您一样被俘,但是,我逃脱了。”
我给他松了绑,很快地对他讲了最必要的事情。他紧张地听着。当我把我向酋长提出的建议,告诉他后,他更加紧张。我讲完的时候,他惊呆了:
“天哪!您是什么样的人!”
“您认为怎么样?同意我还是不同意?”
“同意。决不反对。”
“这使我很高兴。我相信完全是按照您的意思办的。就是说,除了我对阿亚尔部落提出的条件以外,您不再对他们提出任何要求。”
“不提了。”
“好。那您就出来吧!长者们坐在外面开会,在等着我。您是不是对他们讲几句话?”
“因为等级在这儿,我代表君主,所以我宁愿亲自对他们讲一讲。”
我们走出帐篷。帐篷前面,老人们坐成一圈,对于我给御林军总监松绑的事,没有表现出任何吃惊的迹象。他走到他们中间的时候,他们主动给他让出个位子。
所有的阿亚尔人都好奇地站在周围,但是尊敬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贝督因人给予长老会最大的尊重,某些年轻人可以向这些未受过教育的人学习。
克吕格尔拜的讲话和往常一样,是一篇杰作,如果不是用他的母语德语讲的话。他对我给酋长承诺的一切表示认可,讲完的时候,打算退出,以便长者们有时间进行讨论。可是,酋长站起来说:
“您的话,噢,先生,像玫瑰,其香使人心年轻。您想离开,让我们可以讨论,没有这个必要。为什么要讨论?我同意你的每一句话,并且要求我所有的同伴都表示同意。反对的请起来讲话!”
没有人站起来。
“同意御林军总监所说的,站起来!”
没有人还坐着。
接着,酋长又站到一块高石头上,用远处也能听见的声音,向他的人宣布,达成了哪些一致。接着,响起了一阵欢呼声。我握了数百只手,看见到处都是洋溢着感激之情的笑脸。
我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释放埃默里。他听见了喧闹和响亮的声音,断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没有想到签订了和约。我走进帐篷,去给他松绑的时候,他更加惊奇。
以上是我们缔结和约的第一个结果,第二个是我们拿回了我们的武器和所有其它的物品。
我问上尉在哪儿。人们把他弄进了帐篷,捆绑着。我进去的时候,看见他的眼睛睁开着,但是马上又闭上了,作出要讲几句讽刺话的样子,但是无能为力。他的牙齿被打掉两颗。我确信他不可能自己逃脱,就放心地离开了。
已经商定,阿亚尔部落离开山谷,到外面安营扎寨。在此之前,要正式签署和约,签约时要朗诵古兰经第一章,并做其它祷告,有克吕格尔拜和埃默里在场就够了。我抽出身来,省去繁琐的活动,去向我的士兵们通报所达成的协议。
然后,我骑马到山谷里,通过刚刚还是我们敌人的队伍,到达山口的北端,那儿部署了第一骑兵中队。大家看见我从敌人中间过来,吃惊不小。他们当然高兴地听取了我带给他们的消息。
正如我所料,温内图在这个部队里。我看见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他就迎上来问我:
“我的兄弟与阿亚尔战士签订了和约?”
“是的。进展良好,没有流一滴血。我非常感谢你,我的兄弟!”
“温内图没有必要得到任何感谢,因为我的兄弟也会这样做。这也没有什么危险。况且,我没有被捆绑得很紧,可以随时脱开。托马斯-梅尔顿这个杀人犯和叛徒的情况怎么样?”
“他被捆绑着,躺在帐篷里。阿亚尔部落将离开山口,在这儿扎营。我们留在他们附近。我想把我们的部队召集起来。”
这个中队的上尉派出几名信使,半个小时以后,我们整个骑兵部队在山北集合完毕。原来被俘的托马斯-梅尔顿中队从贝督因人手里取回了马匹和武器。
下午四点,举行缔约庆祝大会。阿亚尔人由他们的酋长、克吕格尔拜和埃默里带领,走出山口,受到我们骑兵部队齐鸣三枪的欢迎。他们也鸣枪答谢。埃默里把梅尔顿带过来了。这个家伙现在不再神志不清了,换了一个假面具,作出很害怕的样子。他被带到我面前,由酋长正式移交给我,这是我们的和平条件本身的结果。酋长用几句简短的话完成了交接手续。托马斯-梅尔顿却恶狠狠地指责他:
“你为什么把我交给这个人?”
“我必须这样做,”酋长回答,“这是和约的一个条件。”
“但是,在此之前,你答应给我自由!你不讲信任,就是罪恶的骗子,一个无耻的叛徒。”
要说,他的话也是对的。酋长必然知道这一点。因此,我来给酋长解围,接受这个侮辱。这时,酋长根本没有必要再说话了,因为托马斯的话刚刚讲完,克吕格尔拜就愤怒地说:
“你竟敢说这种话!你这个无耻之徒,你敢说欺骗和背叛?你指责酋长作为同盟者亏待了你,那么,我又怎么样,我对你怎么样?仅仅是个同盟者吗?我是你的恩人,你的保护人,你的朋友。你是怎么报答我的?你把我从突尼斯诱骗到这儿来,落入陷阱。我要让你上绞刑架。把犹太拖走!”
“停一停!”我请求,“你如果把他当作你的俘虏,那么我必须履行先到为君的权利。”
“你的这个权利不可能比我的大。”
“可能。不过,我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用他。”
“这个,我不阻挡。”
“好!我对你还有一个请求,把他绑紧,好好看守,使他对我们不构成危害。”
“不要担心!这条狗不会逃出我的手心。对此,你完全可以相信。把他捆紧,绑在一个桩上。”
这个命令是对老赛拉姆下达的。他赶紧执行。这时,酋长对克吕格尔拜说:
“先生,你说得对,把他比作犹太。我也这样称呼过他。”
“你也有这种看法?他对你也不老实?”
“他没有欺骗我。但是,他背叛了你。你原来是我的敌人。你到这儿来,是为了和我们打仗。因此,我才采纳他的建议来抓你。这对我好处很大,但是并不影响我把他看作犹太,并且从内心上蔑视他。他对另一个也是这样做的。”
“对谁?”
“对他的陪同。”
这时,我马上插嘴:
“对这个人情况,我必须打听。我了解他,担心他在到这儿来的旅途上受苦。他在哪儿?”
“在山谷里。”
“在山谷里?天哪!那儿再也没有人了,至少没有活人了!他死了?”
“是的。”
“被谋杀的?”
“我想是。”
“被上尉?”
“是的。”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他本名我不知道。上尉叫他为他的朋友。他总是把他称为‘我的朋友’。”
“但是,你们一定要叫他一个名字。”
“我们有他的名字。你知道,我们有一个习惯,对我们还不了解的陌生人,或者名字的音很难上口的人,都根据他的与别人明显不同的某个特征取名。我们给那个年轻的陌生人也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叫‘十二足趾之父’。”
“什么理由?他有十二个足趾吗?”
“是的。我们包围了靠近一眼泉水的那个废墟里的士兵。士兵们被当作俘虏看待,但是上尉和他的朋友是自由的。这个外国人在泉边洗脸,洗手,洗脚。那时,我们的一个人发现,他每只脚上有六个足趾。”
“这对我来说特别重要!我现在承认我来这儿的目的。这个目的,即使是我的朋友御林军总监也是不知道的。这就是救这个被叫作‘十二足趾之父’的人。”
“怎么?”克吕格尔拜问,“你知道他会被杀?”
“我是这样设想的。这是一个罪恶的计划,是用独一无二的阴险毒辣的手段付诸实施的。”
我向御林军总监和酋长讲了他们需要知道的部分内容。克吕格尔拜听了我的报告后,非常激动:
“这是阴险毒辣的诡计,闻所未闻的恶劣行径。你要是早说,我们会抓紧时间赶路,可以早到这儿。说不定那个‘十二足趾之父’还有救。”
“可是,那时你不相信。我们是赶紧过来的,再也不可能快了。假如我们能够早一天到,还是不能说,那个可怜的斯马尔因此就活着。”
“尽管如此,你还是应该说出来!”
“我不能说。如果我要让你卷入这个事件,我就必须说,上尉是一个在逃的杀人犯,不是吗?”
“当然。”
“他是你的宠臣。你还记得我们在巴尔多的谈话吗?我开始说他,还只讲第一句,试图动摇你对这位上尉的信任,你就生气了。”
“你本来是不应该沉默的。我是你的朋友,你要是一直说下去,说不定我会听你的。”
“不会的。你当时太激动了。如果你听了我的陈述,我就可能会打消你对这个人的信任。我甚至说过,你还是那么信任他,会危害我的计划。”
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真诚迫使我承认,我大概是做了有碍于你的事情。我承认,我对这个坏蛋有偏爱。”
“现在,噢,酋长,请把你所了解的那个‘十二足趾之父’死亡的情况说给我们。他是不是受到上尉的虐待?”
“噢,没有。上尉对他非常友好。实际上,上尉是在实施谋害他的计划,先让他有一种安全感。我们的营地安排在山谷里。前天晚祷以后,他们两人从营地出发,走到被俘士兵与马匹之间的一个地方。不久,我们听到那儿传来一声枪响,不是响亮的声音,而是微弱的声音,像是从一支外国微型手枪中发出来的。那种手枪有六颗子弹,但是只有一个枪管。然后,上尉回到兵营,只带回一个消息,他的朋友开枪自杀了。”
“有理由吗?”
“有。他说他的朋友由于厌世而采取了这一行动。”
“你们察觉到了他伤感的迹象吗?”
“没有。他到我们这儿只有几天,一直眉开眼笑,经常用幽默的言语使我们哈哈大笑。”
“这与上尉所说的忧郁情绪不一致。”
“上尉声称,他的朋友早就对生命感到厌倦,已经几次想自杀。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很少让他离开他的视野。”
“说下去!你们在听到这个所谓的自杀消息后采取了什么行动?”
“我派人赶到死者躺着的地点。”
“他真的死了?你自己相信吗?”
“不相信。按照我们的信仰,我们接触尸体会变成不洁之人。如果死者属于我们自己人,那又另当别论。可他是个外国人,为什么我们要去弄脏我们的手?”
“他被埋葬了?”
“是的。由上尉埋葬的。”
“没有人帮忙?”
“没有人。也是由于不洁净的原因,他也没有要求别人帮助。”
“那是什么时候?”
“昨天,当人们把你们作为俘虏带到我这儿的时候,上尉在你们和我身边出现过。当时,他是从坟墓那边回来,他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后来,我们把你们藏到帐篷里面,他才处理完毕。”
“你看见子弹打在什么地方了吗?”
“看见了。那块致命的金属打进了心脏。你认为,你向我打听的这些次要情节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我必须马上去坟墓看看,请你陪我。”
酋长同意了。克吕格尔拜、温内图和埃默里也一起前往。途中,我还向首长打听了几件事:
“从你的话中,看不出你相信是一次自杀。”
“我当然怀疑,认为‘十二足趾之父’对生活不可能达到那种厌倦程度,他不可能自杀。表面上看,上尉也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始终看守着这个外国人,好像这个朋友是他的俘虏一样。”
我们边走边谈,不知不觉走完了山谷的大部分,酋长把墓地指给我们看。那不是一个坑,而是一堆盖在尸体上面的石头。托马斯-梅尔顿干的活很容易,石堆不高,我们几分钟就挖开了。死者还躺在里面。他的表情给人的印象是我预料到的印象。
“天哪!”埃默里叫喊起来,“多么相似!”
“上帝的奇迹!”御林军总监理解了,“这就是你从突尼斯带来的那个人!”
“你认为这种相似性大吗?”
“大到我决不会认为有任何可能。”
“确实太相似了’。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使这个人的计划获得成功。我们先看看衣服。”
死者我看见过不少。可是这个死者给我的印象非常独特。我之所以产生这种印象,并不完全是看到使他付出生命的环境,我还特别注意到了他的面部表情。他微笑得那样甜蜜,好像是一个幸福的梦想充实着他的心灵。与其说他像死者,还不如说,我不用手去证实,就不会确信他不再活着。
他的衣服和口袋里没有任何东西。但是在进一步的搜索中,我注意到他的左手是被绑着的。
“这是什么!”我问酋长,“你知道他为什么吊着绷带吗?”
“他是被一颗子弹打伤的。我们包围你们骑兵中队的时候,落下好几颗子弹。一块弹皮,把他左手拇指的前一截炸伤了。”
“我一定要看看。”
绷带是用一块头巾做的。我解开绷带看,相信死者确实少了一个拇指尖。温内图过来看了看伤口,说:
“我的兄弟可以把心脏剖开!”
他按他的话做了。一颗左轮手枪子弹正好穿透心脏所在的部位。子弹射得干净利落,伤口和周围干干净净,好像洗过一样。衣服上也看不见血迹。
温内图把手指放到子弹穿透的部位,按了几下以后说:
“我的兄弟允不允许我检查一下子弹和走向?”
“当然!请过来。”
我给他在尸体旁边腾出一个地方,他拿出刀子,开始干这件可悲的工作。我有点害怕干这件事,否则也会一起动手。我的想一法和他的想法相同。托马斯-梅尔顿说是自杀。可是,自杀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如果是他自己开枪,那就只能用右手完成开枪的动作,因为,死者不可能用受伤的左手开枪。问题在于,子弹从哪个方向进入身体。只要弄清楚死者是不是用右手开枪,就可以作出结论。
温内图是一位灵巧的伤科医生,他用那把又长又坚硬的,看起来像拼接起来的弯猎刀,小心翼翼地操作。半个小时以后,我们才找到子弹,子弹在最后一根右肋骨后面。这种自上而下的射击不可能用右手完成。阿帕奇人站起来,拿着子弹,用他的手对着我们,只说了一句话:
“他杀!”
“对!”埃默里同意,“这儿没有发生自杀。只有用左手射击,子弹才能走这个方向,而斯马尔不可能用左手开枪。”
“就是说,托马斯是杀人犯。”我说,“我马上就想到这点。你们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我们在这儿进行的,是一个可悲的工作,它使我不寒而栗。但是,我们不能耽误时间,一定要在这儿确认谁是死者。我们把他的鞋子脱下来,看看足趾。”
鞋子脱下来了。真的,他每脚上有六个足趾。除此之外,我们在他身体上不可能找到任何验明正身的依据。
这样,我们的义务就尽到了。现在要把尸体埋葬。这比托马斯做的要细致得多。我们在堆积的石头上做了一个“十”字,然后为这个没有任何准备就离开了生命的亡灵祈祷。
但是,酋长催促我们把自己清洗干净,方法是用沙子洗手洗脸。他口中念念有词,轻声地进行祈祷,然后说:
“现在,你们又干净了,没有人需要回避你们。我们回营!”
“等等!”我请求,“这座坟墓在阿亚尔部落的土地上,你是他们的最高酋长。你能不能向我们保证,尊重这个地方,不损坏它?”
“我以安拉和先知的名义向你发誓。不过,我要问,你为什么对一个你不认识的人这样关心?”
“因为,这座坟墓以后可能还要打开一次。你们都将是见证人,证明你们所看到的一切。”
“好。”
“我们必须在这儿写一份拿到美国去有法律根据的文件。你作为所在地的部落酋长,必须在上面签字,我们也作为证人签字。如果御林军总监在下面也加上自己的名字,那么,在现有条件下能够做到的事情就全部完成了。现在,我必须请你,穆比尔-本-萨法,回答我一个重要问题:属于死者的东西在哪儿?”
“他的马在我们的牲口群中。武器由上尉拿着。上尉现在被绑在帐篷里,我派人去把它们取来。我会给你看那些东西,你们可以拿走。”
“还有没有其它的财产?死者无论如何还有其它的东西,例如戒指、手表,特别是到这儿来所需要的证件。我们在尸体上没有找到其中任何东西。能不能说,是上尉把这些东西藏起来了?”
“不清楚。”
“不清楚?”我惊奇地问,“你难道没有把他身上的东西拿走?”
“我拿了他的武器,但是,他口袋里的东西都留在他身上。我没有拿他的任何东西。”
“为什么?”
“由于有协议,是我在他向我们投降之前,跟他签订的。我必须遵守诺言,不动他的财产。”
“就是说,属于死者的所有的东西,都还在上尉身上。”
“肯定在。我相信,我的战士没有人去动他的东西。”
“好。以后再说。我们走!”
“好。我们走!牵涉你们与上尉及其财产的事情,我不能过问。我只要遵守诺言,这不是在你们面前为他辩护。从我把他交给你们的那时起,你们可以根据你们的需要处置他。我跟他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也是按这些话办事的。我们从山谷出来,到了营地就分开了。克吕格尔拜有一些军务要处理。我们三个人去找托马斯。他被牢牢地捆绑在木桩上,两个士兵在他身边守卫着。他看见我们来了,把头转向侧面,表示不想理睬我们。
“梅尔顿船长,”我说,“我们来,是为了向您提几个问题。”
他不说话,也不看我们。我接着说:
“第一,那个跟着您从突尼斯到这儿来的外国人是谁?”
他还不回答。因此,我命令一个士兵:
“把笞刑刑具拿来!那些刑具可以把失去的语言归还给这个人。”
托马斯听到这话,很快把脸转过来,对我吼叫:
“您敢让别人打我!”
“哼,我不会跟你开玩笑的。每说出一条指示,您每一个赤躶的脚跟就承受十板。我刚才问您的那个外国人是谁?”
他朝我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不情愿地说:
“那个人有什么值得您打听的?”
“他对于我很重要。”
“您想抓住我?我认识您,谁都知道您的脑袋里现在藏着什么意图和计划。”
“这个我愿意告诉您。我的意图是,如果您不回答问题,我就让您挨板子。那个外国人是谁?”
根据我的示意,笞刑刑具已经摆在前面。因此,托马斯才慢慢吞吞地回答:
“他是我的儿子。”
“您的儿子?怪哉!您在阿亚尔人面前不是说,他是您的朋友吗?”
“难道儿子不是朋友?难道野人们什么都要知道?”
“哼!您怎么称呼您的儿子,这当然取决于您。但是,他突然走了。他藏到哪儿去了?”
“您不要装蒜!您已经知道,他死了。”
“您的儿子怎么产生那种不幸的轻生的想法?”
“他厌倦生活。”
“为了这次自杀,您的儿子从美国来到突尼斯?使您能够为他送终?我看,他对您有着极其深厚的温柔的爱。”
“别嘲笑!我能够对这种心情不好的人产生这种愚蠢的想法负责吗?”
“看来,您对此并不怎么在乎。至少,看不出您有一丝悲伤的影子。可是,我对这次悲惨的事件倒是同情的。我听说,他是当着您的面开枪自杀的。”
“是的。用他的左轮手枪。”
“不是用您的?”
“别讲这种傻乎乎的笑话!我没有手枪。突尼斯上尉是不用手枪的。”
“但是,您的儿子怎么可能使用手枪?他受了伤,不能用手。”
“既然您一切都知道,也就听说过,他只有左手受了伤。”
“原来如此。您难道要继承死者的遗产?”
他又打量我,想猜透我的想法。当我重提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回答:
“当然。如果您说,我把我儿子身上所带的东西都据为己有,那么,您的说法是对的。”
“我很高兴,因为我想看看遗物。由于您受到阻挡,不能掏口袋,我就省您一点力气,为你代劳。”
“掏吧!”
这几句话是以气愤的口吻说的,我听得出来,里面含有很大的讽刺和幸灾乐祸的成分。
我把他的口袋都掏空,检查了他的西服。他要是在我面前隐藏什么,是不可能的。而我要找的,属于斯马尔的东西不见踪影。
“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尊敬的先生?”他嘲笑我,“您现在可以照照镜子嘛,那样,您会发现,您是世界上思想最丰富的人。我,一头笨驴,总是把您当作最笨的笨蛋。您看,人们可以错到什么程度。”
他注意到了我的失望心情。我控制住自己,用一种使他不能听出我的情绪的口气说:
“这就是您和您儿子身上所有的东西?”
“是的。”他用貌似友好,实则嘲笑的神气点点头。
“我为您和您儿子感到遗憾。一个突尼斯上尉应该不是一个穷光蛋。您的儿子看来也没有什么积蓄。”
“积蓄?在哪儿?在谁身上?”
“在斯马尔-亨特身上。”
“魔鬼!”他提高嗓门,“斯马尔-亨特!您怎么知道斯马尔-亨特?”
“他是一个令人感到舒服的年轻人,有雅兴,了解东方。”
“东方?”
“是的。他有一个陪同,和他一样是个思想活跃年轻人。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他叫作约纳坦-梅尔顿。”
“我不懂。”
“我的意思是,斯马尔-亨特和约纳坦-梅尔顿不久前都在埃及,而现在都在这儿。我吃惊地听到,约纳坦在您的眼前把自己杀死了。”
他又打量着我,眼光看了较长的时间。他现在看来明白,我不是无缘无故到这儿来的,而是知道了他的计划,知道得比他所想象的要多。
“您也许能给我一个解释?”我问。
“最好自己动脑筋。”
“好,我遵循您的劝告。我在动脑筋的时候,产生了这样的特殊想法,您弄错了您儿子的身份。”
“父亲怎么能弄错儿子的身份?”
“为什么不?举个例子,有一种高度的相似性。遗憾的是,这种相似性并不是不存在。”
他仔细听着,然后突然发作:
“您这该诅咒的,您胡说八道,您一肚子鬼主意,您想让我挨板子!您还有什么要拿出来的,干脆一锅端出来吧!”
“挨板子?您错了。我这样说,是出于对您的同情,是对您最好的安慰,是要证明,您白白地忧伤了,您的儿子还活着。”
“收起您的天方夜谭吧!我不理解,您怎么产生这样的念头?”
“这个,我倒想告诉您,每个人有几个足趾?”
“当然是十个。”他粗声粗气地说,“您真是糊涂,竟提出这样的傻问题。”
我听出,他讲这句话的口气是一个可靠的证据,证明他对斯马尔-亨特脚的结构并不知道。因此,我继续沿我的思路前进:
“这个问题一点也不疯癫,只是与您的认识不一致罢了。大家知道,斯马尔-亨特每只脚上有六个足趾。”
“六个足趾?”他吃惊地问,睁大眼睛看着我。这个情况对他来说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是的。每只脚上六个足趾!因为他酷似您的儿子约纳坦,而您又只看他的脸,没有注意他的足趾,所以,您不必要地为您儿子的死而悲伤了。您亲自埋葬了他的尸体。如果您把死者的鞋子脱掉,那您就会看清他有十二个足趾。”
又是一阵谩骂。
“是的。奇怪!您对此一无所知。但是,阿亚尔人却非常了解这种罕见的多足趾现象,因为他们私下都叫他‘十二足趾之父’。”
他极力抑制到了嘴边的惊恐万状的喊叫,直摇头。
“您不仅把这个人本身弄错了,”我接着说,“而且把与他死亡的关系也弄错了。因为那根本不是一次自杀。我们把死者挖了出来,解剖了。子弹是从头部沿右下方进入心脏的,并且嵌在靠脊柱的第七根肋骨上。一个自杀者是不可能用右手进行这样一种射击的,只能用左手。可是,死者的左手受了伤,他不可能使用手枪。因此,这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谁把他杀死的?”
“当时在他身边的人。”
“胡说!您真的以为,我会杀死我惟一的儿子?”
“据我对您的认识,我相信您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您的儿子。不过,您用非常令人信服的表情说明,您并没有干这种事。因此,我不得不认为,是另一个干过这种事的人。我想到的是一个写信的人,信是从突尼斯发到埃及的。信中说,斯马尔-亨特受他的朋友律师穆尔菲的邀请,到突尼斯来。您知道这封信?”
“不,不!”他对我咆哮如雷,由于愤怒和狼狈而发抖。
“要末,您就是认识一个名叫巴胡姆的犹太人,某些文件是寄给这个人的。”
“不,不!”
“要末,就是加迪斯村的马贩子马拉马,您的儿子会在您回归之前秘密住在他家里?”
他对我咆哮如雷:
“你与所有的魔鬼结盟!你编织一个又一个谎言,仅仅是为了使我痛苦。我再不会与你谈话,再不回答,你把我打死好了!滚进属于你的地狱里去吧!”
他终于明白,我洞察了他的一切。为了完全弄清情况,我去接他的儿子。他儿子现在牢牢地在我们的部队看守之下,还没有见过他父亲。我把约纳坦脚上的绳索解开,让他走路,带他到他父亲躺着的地方。我相信,这种意外会使两人讲上不留神的话。但是我错了。因为,他们互相看着,谁也没有说话,好像预先有约一样。
约纳坦当然可以说,有人会把他与他父亲对比。他有足够的时间设法应付这种局面。他想充当斯马尔-亨特。他父亲也打算认他为这个人。他决心尽可能长期地扮演这个角色。他虽然从我这儿了解到,他和他的计划被我识破了,但他还是认为,继续骗下去比承认更好些。他的父亲托马斯非常滑头,知道这种意外可能导致讲话不留神。
于是,他们互相惊讶地看着,却没有说一句话。
“你们认识?”我问。
“当然,我们互相认识。”托马斯回答。他肿胀的脸上露出一种狰狞的嘲笑。
“是吗?这很好!那么,告诉我,这个年轻人是谁?”
“这是斯马尔-亨特,我的儿子和他一起旅行了一段时间。”
“好!您,年轻人,告诉我,这个被俘者是谁?”
“这是托马斯-梅尔顿,我以前旅伴的父亲。”约纳坦回答。
“你们两人表演得很出色。从干坏事的角度出发,我必须颁发给你们最受称赞的证书。可惜,我这儿有证书,它们将推翻你们整个的防线。”
“那是什么?”托马斯说。
我拿出年轻人的信袋,回答说:
“您将会知道的,托马斯。您从斯马尔-亨特身上得到的一切,我将很快带给你们。”
“试试看!”他笑着说。
“我还要找一找。”
“您想看多少,就看多少。不过,您最终要结束您的傻事!”
他转过头,我看到,是告一段落的时候了。我没有允许他们两个在一起,约纳坦又被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