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伙搬家那天,杜宇总算派上用场了,憋了几个月的劲让他特别卖力,虽然请了搬家公司,但那些搬家的都是粗人,总不免磕磕碰碰的,尤其是书桌书柜,他坚持自己参与搬动。
新社区里一片忙碌热闹,搬家公司的货车进进出出,物业管理公司在一个月前就给每位业主发函,通知入伙时间,并且本着顺应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精神,很有创意地给业主们列出了适合入伙搬家的几个“黄道吉日”。据建议纸上所列,今天为五黄日,又处丙辰土月,玄武值日,五行炉中火,合了“土生金”之利,又逢火旺之气,是几个黄道吉日里最好的一天。这种玄学之说,不知道也没事,而一旦告诉了你,又是在花了你半辈子积蓄的这种大事情上,几乎没有人愿意去与它作对。所以业主们都不约而同地定在今天搬家。这就合了物管公司的意啦,业主集中搬进来,方便了他们的管理日程安排,至于同挤一天给业主们造成的堵塞不便,根本不会有人去责怪物管公司的,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强迫你哪天搬家嘛。
杜宇心细,首先洞察到了这里面的阴谋,也掐指算了算,对白惠嘀咕说:“这黄道吉日怎么和西方愚人节是同一天啊。”
白惠没理会他,她不时指挥着工人们干活,大多数时候在搬家的来往队伍里观察着,杜宇觉得这是女人的天性,总是对自己周围的小圈子产生浓厚兴趣,对他来说,邻居嘛,总会认识的,日子长得很,现在观察那么细干吗。
白惠突然大呼小叫起来,一把扯住杜宇说:“你看,那是谁?”杜宇看到堵在小区过道的车队后面一辆车上跳下来一个中年女人,穿着绿花裙子白衬衫,小姑娘似的扎个马尾,白惠指的应该是她,剩下的就是些蓝布工人了。
“是谁呢?”杜宇问。
“你仔细看看?”白惠想必已经确定了那女人身份,她现在是看着杜宇发问。
杜宇瞧了半天,没想起来,他认识的女人不多,和白惠都认识的就更少了。
白惠似乎不相信地瞅着杜宇,问:“你真没认出来?”
杜宇摇摇头,说:“没认出来。”
白惠白了他一眼,扔下他小跑过去,一边喊:“真真,冯真真。”
冯真真?杜宇脑袋轰了一下,这个名字他不可能忘记的,只是这个人,在他脑海里早已模糊不清了。
那的确是冯真真,杜宇分明见到两人惊喜地又抱又笑,都像捡到了宝贝似的。
整整十年了,那曾经如此亲密的朋友,自从校门一别,转眼十年就过去了。
冯真真望了过来,她的眼睛马上就搜索到了杜宇,扬了扬手,杜宇迟疑了一下,也扬手招呼。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走上去,或者他就应该站着不动。
白惠转头望了他一眼,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真真,你好,十年不见,你一点都没变啊。”杜宇握了握她伸过来的手,有些湿汗温热。
“杜宇,你也会说瞎话啦?”冯真真快乐地看着他说:“白惠明明说你刚才没认出我来,我是不是老了很多啊。”
杜宇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笑。听着她们对话,知道冯真真也住在这小区,再听,竟然是同一个单元,又再听,还是同一层楼,他A座,她E座。杜宇突然莫名其妙地心里狂跳起来,这算什么意思?巧合么?
“真真,你爱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搬家啊?”白惠问。
“老柳啊,他是个大忙人,孩子上学了,唉,这也好,弄好了,晚上他们直接回新家,呵呵。”
白惠深深地看着她,两人手还拉着不放,白惠说:“你几时结婚的啊?小孩多大了?我们可是一点你的消息都没有。”
“六岁了,你们呢?我知道你们毕业第二年就结婚了,孩子呢?挺大了吧。”冯真真说这话时飞快看了杜宇一眼。
白惠迟疑了一下,也看看杜宇,杜宇忙接过话来说:“我们还没要小孩呢,这不一直拖着嘛。”
冯真真有些吃惊,望望他们,马上又绽出笑脸说:“你们两口子真会享受生活啊,二人世界竟然开心了九年,可怜我当妈都当成老太婆了。”
白惠笑着说:“我怎么看你一点没变啊,当妈的人能有这么好身材,有空要给我传授传授。”
冯真真说:“行,讨经验可以找我,反正是住对门了,时间多的是,真巧啊,你说咱们怎么就又合一起了呢?哈哈哈,看来缘分没尽啊。”
“就是就是,杜宇——”白惠叫了一声,杜宇有些走神,惊了一下问:“啊?”
“真真就一人来,一会我们搬完,轮到真真的车时,你要帮忙啊。”
真真忙说:“不不不,你们还要整理家呢,我这边没啥家具的,老柳已经订了全套新家具,傍晚时候会送来。”
“对了,你家老柳在哪上班啊?”白惠问。
“城建局啊,叫柳左,其实也是咱们大学校友,不过不在一个系,你们可能不认识。”
“柳左?哈,大名人啊,我在报上都看过了,没想到竟然是咱真真的俘虏啊,哈哈。”白惠惊喜地说。
这时搬家工人在喊他们,白惠应了声说:“杜宇,你和真真聊会,我去看看,真真,一会再聊。”说完匆匆走过去。
杜宇看着冯真真,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倒是冯真真大方地说:“杜宇,你成熟多了。”
“你是指外表的成熟?哦,那就是老了啊。”
“呵呵,老也应该,你都多大啦,还想当学生哥么。”
“倒是想,没学校收啊。”
冯真真也不知道说什么了,玩笑总不能没完没了地开下去,她望望忙碌着的白惠的身影,感慨地说:“这一晃就十年了,白惠还是没变,还那么火火急急的,配你这个慢性子倒也算天作之合。”
杜宇皱皱眉问:“真的吗?”
冯真真看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捶了他一拳说:“你们都结婚九年了,是不是真的,你不知道么?”
忙碌的白惠心里并不平静,她都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她强迫自己不要转过脸去看他们,她不知道自己处心积虑找了这个房子是不是正确,更不知道明天开始会发生些什么。但她知道生活从此会不平静,不平常的开始必定会有不平常的结果,对于未知的不平常,她充满期待又心怀惶恐,不管如何,是自己亲手造就了这个局面,她想,自己对未来的一切也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