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在审讯室显得非常冷静,这缘于他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前一晚上,也就是案发当晚,他回到家后,一晚没睡。因为他对冯真真婆婆的突然来访也感到疑惑,他在书房坐了很久,想来想去,也怀疑到了白惠头上,只要用白惠来假设,这事情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他一点都不怪白惠,这让他自己也感到奇怪。作为一个女人,为了挽回她需要的家和感情,会干下一些冲动不理智的事情,是可以理解的,虽然不可原谅。
隔了两道门的冯真真,其实也整晚没有睡觉,她怎么能睡得着?如果她真的睡着了,就不会有老张后来的测谎结果了。那一晚,的确是个不平凡的晚上,冯真真既后悔又无怨,起码,她有机会看到了那本日记。
可可在她怀里迅速进入了梦乡。她走出卧室,呆坐了一会,她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婆婆不会轻易放过她,这是肯定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可以不需要再忍受,柳左的离婚协议早就寄过来了,她只要签个字,她便是自由身,就算真的和杜宇发生了什么,对不起的也是白惠,与柳家,与婆婆无关。
可她怎么会和杜宇发生什么呢?她想。
冯真真站起来检查门锁,这是她睡前的习惯,却一下子看到了鞋柜边的绿皮日记本,她记起来了,那是杜宇落下的,他们走得太匆忙,两人都忘了这个东西。
冯真真重新坐下来,慢慢翻开了一个男人的全部精神世界。
“昨夜星辰昨夜雨,但这个细雨的夜晚却注定永刻我心中。真真,我知道你跑下来了,你一定认出了我吧,可是我已经无颜见你,这一个月,我和她住在了一起,原谅我吧,原谅一个懦弱男人的无奈选择。我回来,不是想告诉你什么,只是想见你一眼,这也许是最后一眼,如果明天应聘结果还不出来,我可能会南下,这一走,毕业礼上我还有何颜面见你呢??”
冯真真屏住了呼吸,她眼睛死死盯在日期上,那也是一个令她刻骨铭心的日期,原来楼下站立的人影真的是杜宇,他回来过,只为自己回来??冯真真感觉到眼睛朦胧起来,滴在日记本上的泪水仿佛是那晚的雨滴,她又望到了楼下孤独伫立的瘦削身影。
“今年的台风迟迟不来,真真,你知道我是多么渴望在这个城市里刮起一阵飓风么?除非飓风肆虐鞭打,令我这千疮百孔的残春不能有迎接酷暑的能力。真真,明天我就要回到学校,我会走到离你很近很近的地方,笑着和你招呼,看着你脸色苍白地闪躲我的目光,我了解你的心意,可你却不知我此身已不由己??”
冯真真一页页翻着,这纸上的每一个字、每一句都是为她而写,仿佛杜宇在她耳边轻轻诉说,她感到身体在颤抖,她不知道这么翻下去,还有多少秘密展现在她面前。
“真真,你走了,提着你的箱子,有同学送你,我看到你在人群里搜寻,而你的眼睛却始终没有往上看,否则,你会看到教学C楼的顶上,我坐在栏杆边,我的灵魂已被这楼顶的风吹散,但起码你还可以看到一具躯壳,一具为你而摆放在这楼顶的躯壳。可是你一直没有往上看过来,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缘分,永远在擦目而过,正如这四年里的每一个下午,我们永远只在十米外的距离里,可是从来没有一次目光的相遇,我一直在想,哪怕我们的目光交会一次,那十米距离就会瞬间消弭??”
冯真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烈翻滚,泪珠大滴大滴落在日记纸上,她在心里大喊:“杜宇,你这个傻瓜,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心里这么苦,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突然她想起什么,急急往回翻,她想自己肯定错过了最重要的一页,就是那个散伙会的晚上,这么重要的时刻,杜宇不可能没有记在日记里,这是她最大的疑问,杜宇那天到底要和她说什么?
她没有找到那个日期,不管翻过来倒过去找,日记就是跳过了这个日期,那天,杜宇没有记载在这里。冯真真抽出纸巾抹干了脸上的泪痕,站起来走到杜宇门前,轻轻敲了两声,里面静悄悄的,冯真真等了一会,心想杜宇可能睡着了,刚要走,门突然拉开,杜宇站在黑暗的屋前望着她。
“这个,还你。”冯真真不敢看他,将日记本递了过去。
杜宇接了过来,却没有说话,身子一动不动,望着她。
“我,”冯真真欲言又止,咬咬嘴唇,最后竟然用蚊子般的声音说,“晚安。”
“晚安。”杜宇说,然后退了一步,要关门。
“等等,”冯真真突然叫一声,一步冲进屋子,紧紧抱住这个男人,这个今晚在她心里已经毫无保留的男人,“杜宇??”她颤抖着轻轻唤了一声,随着这一声呼唤,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春雨淅沥的夜晚,那晚的清风撩人,那晚的断句恼心。
“真真??”杜宇心潮起伏,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十三年了,他终于可以真正拥抱到这个女人。这个牵扯了他无数日夜的女人,他心里仿佛有一扇大门被砰然撞开,里面积蓄的熔岩滚滚向他袭来。
“杜宇,你告诉我,那天,你想和我说什么?”冯真真在他怀里喃喃地说,她不愿意再放手,只想永远偎在他的怀抱里,永远温暖下去。
杜宇轻轻地摇摇头,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会说什么,所以他在日记上什么也没写,只是盯着空白的纸页发了一晚上的呆。
冯真真慢慢将脸抽出来,顺着他的胸膛往上探索着,先感觉到了他坚硬的胡子碴、温热的下巴,再往上,她一下子捕捉到了那片温软的嘴唇??
房门在她身后轻轻滑上,“啪”一声关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