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皓星心里疑惑,几次试探梁枫,为何他表亲只是出钱,人却不见影?既然香港表亲如此在意内地的投资,却只是白白砸了八十万进来,面都不露一次,至少公司开业应该回来剪个彩,这的确有些不合人情。
柳皓星将公司开张日期及剪彩邀请柬递给梁枫时,梁枫哈哈大笑说:“柳老弟,昨天刚接了表亲电话,他对你为公司起的‘基宏’之名大加赞赏。不过他目前人在加拿大,这半年忙于结束那边的投资,然后将资金一举注入内地,这可不是百十万的数目,所以啊,你现在这边的工作不过是打个先锋,探个路子,如果这头炮打响了,半年后就没有基宏建筑公司了。”
柳皓星不解,问:“为什么半年后反而没有基宏了呢?”
“哈哈哈,会多一个基宏集团,一个注册资金过亿的航空母舰,到时就看你老弟有没有这个能力驾驭啦。”
柳皓星听得热血沸腾,但晚上回家细细一琢磨,又觉得味道不对。他毕竟不傻,如果梁枫真的有这么一个大头表亲,为何这些年也没见他阔过?现在的社会情况,笨蛋都清楚,官要做不到省级,就不如下海做个富翁。为何这好事他放着不要,非要往自己怀里塞呢?柳皓星分析有几个可能:一是梁枫并非不动心,而是让他先趟水,如果水位涨高,那个集团公司成立之日,也该是梁枫出山下海之时,他嘛,还得打下手;第二,根本就没有什么表亲,说不定是梁枫和张奔腾搞的鬼,二人出资,由他出面经营。柳皓星宁愿是第二种可能,因为这样干下去,他的位置也稳,朝中有局长处长罩着,他的生意自然就一帆风顺。
翻来覆去,柳皓星竟然折腾到天亮也没合眼,不过也不是白折腾,至少他定下一条对策,不管你梁枫的表亲是在香港还是张奔腾局长,总之自己要牢牢掌住人事和财务,控制好这个小盘子,未来不管是香港表亲还是张局长,要往大了折腾都得建立在他这个小盘子基础上。
说到人事权,还是从吴天生身上来的灵感,这人铁定是梁枫系人马了,那么,自己应该架空他。这天,柳皓星来到工棚,带着几个亲自招聘来的工程人员,以核对仓库账目为名,将材料仓库盘点了个底朝天,这种盘点不可能百分百无误,建筑材料的浪费和损耗总是和账目有误差,于是,柳皓星当场炒掉了几个工地管事,吴天生当然黑着脸,也不好发作。事后,柳皓星亲自请吴天生吃饭,饭桌上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给吴天生看。吴一看脸色都变了,紧张得结结巴巴起来:“这这这,这是哪个王八羔子出卖老子?”
柳皓星见他急了,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被挤出眼角,他拍拍吴天生说:“老吴啊,你别急,我要信不过你,还会给你看这个?那天我去工地,就是给你清君侧。”
“清清??清什么侧?”
“清君侧,就是说,帮你这个土皇帝清理坏分子,没想到吧,你这刚过来,下边就有人要挤兑你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是谁,但从他了解的情况来看,肯定是你下边的中层管事,这个层次的人最孙子,觉得自己干事多,有本事挤掉你之后自己当头,他们当然不了解咱们的交情不是?哈哈哈,老吴,我这可是费尽苦心啊。”
吴天生咬牙切齿将纸条撕个粉碎,举起酒杯敬柳皓星:“柳老板,你对我如此信任,我一定不辜负基宏,你放心,这个工程不算啥,我这个队伍可是盖过三十层楼的,现在干拆房子的事,一定给你提前十天八天完工。”
柳皓星说:“老吴,我还不信你么?不管怎么说,你放手去干就是了,有什么事只要到了我这儿,我给你扛着。”
柳皓星对自己这一招得意非凡,那张自己炮制的纸条上写的几行歪歪扭扭的字,倒是费了他不少心思,本来他一手硬笔行书龙飞凤舞,要他去学民工的小学文化字体,还真不容易,不时要夹杂些错别字、俚语,这事搞了他一晚上。
神不知鬼不觉架空了吴天生后,柳皓星高兴起来,特别想在梁枫面前得意一番,当然这番得意嘴上不能说,但可以在意气上风发一番,这种得意还就只有在梁枫面前风发才最能体现价值。
于是他第二天下午特意回单位约梁枫吃饭,最近柳皓星常常上半天班就开溜,本来他在单位就属于可有可无,没有文件需要他签名,没有工作要由他来汇报,甚至接见咨询也轮不到他。
梁枫在电话里一口应允,但提出到“湘里人”酒楼。柳皓星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这个时候,吴天生与黄大头也在另一家酒楼的厢房里喝得正欢。
“黄总,我看柳皓星是不是有什么察觉啊?”吴天生忧心忡忡地说。
黄大头沉吟着,说:“依我看,可能性不大,他根本不可能想到我们的计划。”
“可是,现在工地上,我在最高层,我的人马在最底层,中间全是他的人,这不是让他生生搞出隔断了么?”吴天生忿忿地说。
“哈哈哈。”黄大头突然爆笑起来,吴天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笑得浑身脂肪都抖起来的身体,实在是纳闷儿。
“我说吴工头啊,”黄大头笑累了,眯着眼冲他笑眯眯地说,“你可以这么想,假如没有我们之前的计划,再来看柳皓星的行为,会怎么想呢?”
吴天生想了想,迟疑着说:“你是说,他本意是要架空我?对我有戒备心?”
黄大头点点头,“没错,架空你,也不是就戒备你,可能是为了更好地管理你,不让你坐大,这是很正常的人事权术,就如下围棋一样,你想直捣黄龙,我就会中间切断你,让你首尾不接,虽然你龙头龙尾都还在,但已经不是整条的龙了,飞不起来啦。”
“那怎么办?”吴天生紧张地问,他看不出黄大头这番话里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
“老吴啊,你真是死心眼,”黄大头有意点醒他,“你现在还在乎这些么?你想在工地上干一辈子么?”
“黄总的意思??”吴天生紧张地看着他,目不转睛。
“老吴啊,这件事干完后,你就把队伍解散了,大家各奔前程。你呢,手里有了二十万,回老家盖房,做点生意,这钱绰绰有余了吧。”
“二十万?”吴天生睁大了眼睛,一会支支吾吾地说,“不??不是说五万么?”
“怎么?嫌多?”黄大头奇怪地看着他。
“不是不是,”吴天生连连摆手,涨红脸小心翼翼地问,“我是说,加了钱,是不是做的事也多了?黄总今天还有工作要吩咐吧。”
黄大头很赞赏吴天生的聪明和理智,也不再绕弯子,将脸凑过去,压低嗓子说:“要出一条人命。”
“啊?”吴天生大惊,手里的筷子也啪地掉在地上。
黄大头不满意了,“啧”了一声,责怪道:“瞧你吓的,又不是让你去杀人,死的也不是你,你怕什么?”
“那那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嘛,黄总,你别一惊一乍的,快快说清楚了。”
“是这样,你们现在不是搞拆迁么?拆房子的时候,你瞅个机会,酿一场事故,压死个人,这反正是事故,你也用不着溜,带头抢救一下,等这个基宏倒了再走。放心,抓的是柳皓星,与你无关,你反正只管上工,啥也不知道。”
“那那,压谁呢?工地上人多,我怎么下手啊?”吴天生有些发急,不过二十万诱惑太大,从此不用再出来打工啦,从此也被人管叫吴老板了,不过,死个人嘛,这事就??
黄大头琢磨了一下,说:“你们那区,现在东边的围墙边是一条小学的必经之路,如果能在放学时候倒了一截,压个小孩,那事情可以闹得最大,怎么操作嘛,你是行家,你好好想想吧。”
“压小娃子?这这,这个我不干。”吴天生脸一沉,转头喝酒。
“你怎么像个榆木疙瘩?那单层围墙能有多高多厚?能压死人吗?我刚才看你胆小,才想这个主意,压伤就行,放心,小孩家里赔的钱不会少的。”黄大头皱眉呵斥他,完了又缓缓口气劝导:“让你死个老乡,的确事儿太大,如果压伤外人,那事件影响反而可以更大,对我们也更有利,我告诉你,我的目的很简单,让这工程出点事,造成恶劣影响,以后上边就不敢随便招外面的工程队了。”
吴天生松了口气,问:“不压小娃子,压个老头行不?”一说到小娃子,他就想起家里的两个屁大儿子,心疼。
“那是你的事,反正影响要大、要恶劣。”
吴天生突然咧嘴一笑说:“黄总,柳皓星不是前几天裁我的人吗?我回去再裁几个,工地人少一些,行事方便,事后查起来,我可以反口,说公司为了压缩成本,把技术工人都开掉了,搞豆腐渣工程。这个围墙嘛,我用粗灰烂砖去砌,灰里和多点水,墙里这边堆点木料,我想它几时倒就几时倒,你看行不?”
“哈哈哈??老吴啊,你行,要不怎么说术业有专攻呢,哈哈哈,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柳皓星赶到“湘里人”酒楼,吃惊地看到梁枫正和白惠一桌聊着,他疑惑着走上前,招呼了一声坐下来,那番意气风发竟然也忘了。
梁枫兴奋得鼻头上一只小痦子闪闪发光,他对柳皓星解释说:“皓星,你看我们和白女士真有缘啊,我一进来,就看到白女士坐在这边,呵呵。”
柳皓星突然兴趣全无,闷闷不乐一边吃菜喝酒,白惠似乎也心情不佳,倒是梁枫兴致颇高,一会一个段子要逗白惠开心。白惠本来想独自安静一下,没想到又撞到这两个活宝,唯一的好处是省了饭钱。她草草吃了一点琢磨着要走,正好同事来了个电话,她接完就告辞,梁枫点头哈腰要送她,她说:“不用了,我现在就住单位宿舍,在街对面,两分钟就到。”
“啊?白女士怎么??”梁枫在这方面悟性极高,心里猜的答案与事实也相差不远了。
“你说,白惠是不是离婚了?”梁枫望着白惠硕大的屁股一扭一扭离开,涎着脸问柳皓星。
“不会吧,前几周我们一起吃饭,他们夫妻关系还很融洽。”
“嘿,这种事情,外人不容易看出来的。婚姻就像惹了白蚁的柱子,结婚那天开始烂,还是从里头烂,有些人的柱子硬,一辈子没烂出面来,有些人可能就昨天还好好的,半夜白蚁钻出了面,第二天柱子就折断成废木头了。”梁枫说得头头是道,颇有心得的样子。
柳皓星听得稀奇,笑着问:“梁处,你结婚也十多年了吧,你家的柱子可真硬啊。”
“哈哈,”梁枫干笑几声,眨着眼说,“硬不硬,只有当事人心里有数,我呢,准备了很多树胶,一发现小窟窿,马上就堵住,宁可里面让白蚁蛀空,外边绝对不能烂了。”
“累不累啊,所以,我就不结婚,没柱子,没白蚁。”
“哼,我看你就是白蚁。”
“哈哈哈。”两人会心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