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做恶梦:黑烟从杂乱的木堆和石堆中喷吐出来,夹杂着火红色的火舌。消防队员忙乱地跑着,一条消防水龙带穿过烧焦的草木。
风把火焰刮得越来越高,不断朝直升飞机飘来。乔希大声喊叫着,无法平静下来。
休特的手无力地放在我的手中,他脸孔僵硬,他的眼睛……不,我不能看他的眼睛。
滚烫的眼泪。谁的?我的。
现场发出浓烈的焦臭味,爆裂声劈劈啪啪的,一切都被烧毁了。还有,被烧焦的人肉味——
我感到窒息,想大声叫喊,可喊不出声来。再使劲,终于有声音了,嘶哑声,只觉得喉头一阵剧痛……
一双手臂抓住了我,把我紧紧抱住。一个声音,海诺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不,不,麦科恩,不……”
与其说是一场梦,不如说是一场病。从恶梦中挣脱出来后,我告诉海诺,我需要换换空气。在这高高的荒漠上,九月是一个炎热的月份。从七月初起,海诺这座牧场的房子就一直关闭着。也许正是这种闷热,才使我梦见了火焰和浓烟。
我们穿上衣服,来到房子外面。海诺领着我走过一片崎岖不平的蒿草地,来到有着金色长叶子的杨树林中,一条蜿蜒干涸的小河床穿过林子。我们涉过小河,走出林子,远处就是图发湖。我们在悬崖边上坐下。
海诺说:“你过了个提心吊胆的39岁生日。”
“是的。”
“安娜被炸死了,也许最后还是死于火焚。你要处理的事情太糟糕了。”
“我处理得还不快。”
“嗯,你的朋友休特——”
“我们已经终止合同了,这个混蛋!”
我的愤怒使我俩都吃了一惊。海诺皱着眉头。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我产生了怀疑。我身上的斗篷,是安娜在爆炸前不久给我的,我穿着它从那房子朝杰特兰吉号走去,还戴着斗篷的帽子……
9月6日那天,休特就中断了我和他之间的合同,一张由多蒂·科利尔签名的支票寄到了我的办公室,还以休特的名义写了张感谢我的便条。他付给我全部费用,再加上百分之五十的奖金。他这是否想收买我,要我不再在他的身边出现?要我不再调查这起案子?
海诺见我不作声,便问:“上个礼拜,你又到门多西诺县去了吗?”
“去了。”爆炸发生后,休特拒绝随我和乔希一起回海湾地区去。那幢月光别墅完整无缺地幸存了下来,他就住在那儿,一直住到今天。
前一个星期,罗曼奇克给我打电话。“关于T.J.的事,”他说,“他想不干了。可金门航运公司的事只进行了一半。对亨特尔斯波恩特基地,港口委员会和南太平洋公司已做出了决定,他们准备继续挖深隧道。许多人相信这个计划。卡罗·拉蒂默尔大脑动了手术,她躺在病床上,还在为这事做努力。她如果成功的话,T.J.也许会重新振作起来的。”
“这个你跟他谈过吗?”我问。
“当然。上星期我到布特雷格海湾去跟他谈过了。他把我从别墅里撵了出来。”
“我不知该怎么办,我不再为他工作了。”
“这事,T.J.曾经告诉过我。但你最好还是去跟他谈谈吧,我们会给你费用的。”
我同意了,和闷闷不乐的乔希一起乘着他的杰特兰吉号向北飞去。乔希呆在飞机里,我一个人穿过废墟,向别墅走去。
我对海诺说:“休特沉湎于痛苦中。”
“喝酒?”
“不,也不是吸毒。只是……把自己封闭起来,对一切都不在乎。”
“嗯,也许他很快就会恢复过来的。每个人经受痛苦的方式不同。我妻子朱莉死的时候,虽然我早就知道她的病会夺去她的生命,可我还是痛苦了一段时间。”
“休特和你不一样。爆炸发生后,新闻界有许多猜测,尤其是通俗小报,说是他自己炸死了妻子,或是雇人炸死了他的妻子。还提到安娜和他‘不寻常的生活方式’。还披露他过去的好多材料。”
海诺蔑视地做了个鬼脸。
我回想起八月份的事情,说:“知道吗,休特曾经说过有凶手要打垮他。现在凶手达到了目的。杀死了他妻子,也就打垮了他。”
当时,我走进月光别墅,休特无精打采地躺在肮脏的床单上。壁炉里塞满了垃圾,到处是拉罐饮料和用过的盘子。我尽力劝说他起床,洗洗脸,出去吃顿饭,散散步。可他拒绝了。我把安娜的斗篷给他,这样他就可留有一件安娜的遗物,可他不愿接受。“收着吧,谢丽欧,我不要,什么都不要。”
不多一会儿,我便离开了别墅。回到停机处,我看到乔希正拿着一块变黑的石头,眼圈发红,就像在爆炸那天一样。
海诺问:“警察发现了线索吗?”
“没有。用的是塑料炸药。雷管和电线并不能告诉警方什么东西。他们认为,早在安娜到苏萨利托去帮助她的两个门生办手工艺展览会的那个星期之前,炸药就埋好了,用的是遥控引爆。”我深吸一口气,“他们几乎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安娜唯一留下的线索是,一位为印第安人居留地居民治病的牙医认出了自己为她补牙的材料。”
海诺不说话,凝视着远处的图发湖。
过了一会,他说:“好了,我们来谈谈使你真正心烦的事吧。”
“我并不认为这场爆炸是针对安娜的。”
“你说过,那天下午你和安娜在海边时,感觉到有人在监视你们。”
“是的。我再补充一点:罗曼奇克告诉我,那天晚上,休特去门多西诺县是想把安娜带到城里去住。他周围的人都知道这个决定。他打算在离开之前再告诉安娜,给她一个惊喜。”
“卡罗·拉蒂默尔受伤的事改变了他的计划。可我看不出——”
“我们可以这样断定,策划引爆的人对休特的事了如指掌,包括休特带安娜回城里住,也包括他雇佣我。”
海带点点头,等我说下去。
“休特和我登上杰特兰吉号时,暗中监视的人会看到什么呢?”
他想了想后,摇摇头说:“不知道。”
“休特和一个像安娜一样的女人。差不多的身高,黑头发,披着安娜的斗篷,还戴着她的风帽。’哦把风帽戴在头上,从帽檐下抬头看着他。
海诺斩钉截铁地说:‘你被当作安娜了。”
“是的,我被当作安娜了。谋害的对象是我。可为什么休特不提出调查呢?”
有好一会儿,我只听到海诺的喘气声,和我自己的一样快、一样剧烈。然后,他说:“可他并没停止调查,是吗?”
“是的,没有。”
“麦科恩,你从3—50—9公路向东离开这儿到内华达的霍索恩,然后从95号公路朝南到绝望镇。我的‘陆地流浪者’需要检修,但你可以借去,让人修理一下,天黑时你就可以到那儿了。”
自从前一天晚上披上安娜的斗篷以来,我也这样考虑过。
“祝你生日愉快,麦科恩。”海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