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贯和丹那站在大矶站的月台上,心不在焉地望着天空。天气自西向东逐渐放晴,断开的云层处照射出一抹淡淡的夕阳。
他俩进站的时间稍微早了一点。从伊东发出的湘南电车还有将近二十分钟才进站,所以月台上基本上看不到候车的旅客。他们一边心不在焉地望着四周的景象,一边在心里不停地思索,空知究竟是如何消去唐泽的不在场证明的。鬼贯和丹那两人都认为牧师的话是可信的。那么,就只能判断唐泽的主张是有问题的了。
“唐泽也没有坐在紧挨着十一号的十号车厢里啊?”
“是啊。已经询问过坐在其前后相邻两节车厢的相同位置的人了,他们都否认了这一点。另外,唐泽说他的位置是从一等车厢往后数,二等车厢开始数来的第五节。所以,从这点来看,也没必要考虑十号车厢和十二号车厢。唐泽又不是幼儿园里的三岁小孩,就算空知再怎么蒙骗他,也不至于连个车厢号都数不明白吧。我也注意到了这点并仔细问过唐泽,他说他确信是第五节。”
谈话中断了,两人又陷入了沉思。并且,两人都在无意间坐到了长凳上。正因为他俩都抱着满腔的希望而去,所以在如今希望破灭时,两个人都显得很沮丧,都没有心情再讨论下去了。
一辆下行的货运列车从对面的月台上缓缓驶过。两人无所事事地转过头来,呆呆地望着从眼前驶过的这趟列车。列车是长途货运列车,所以车厢很大、编组很长。车头后面挂了一长串有盖或无盖的车厢,一节接一节地、接连不断地跟上来,多得让人看着心急。其中有涂成银灰色的油罐车,还有些车门是从中间往两边开的有盖车厢,从门缝处可以看见车厢里层层迭迭地挤满了泽西种的乳牛。
当最后一节乘务员车厢从面前驶过之后,两人眼前的视野也突然开阔了。丹那也松了一口气似的抬起了头。
“鬼贯,车厢上的’TOMU‘和’TORA‘是什么意思呢?”
“’TO‘就是无盖车厢的意思,如果标有’WA‘的话就是有盖车厢。”
“我了解了。那’TOMU‘和’WAMU‘中的’MU‘又是什么意思呢?”
“’MU‘是表示载重量的符号。载重量一般分为’MU、RA、SA、KI‘四个级别,十四吨至十六吨为’MU‘,十七吨至十九吨为’RA‘,就像这样分为不同的级别。至于详细的数字,我也记不清楚了。”
“可是也有一些上面什么都没写的车厢啊。”
丹那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其实,他也不外乎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才找话说的。
“那个嘛,十三吨以下的车厢就不用标示任何载重标记喔。”
“哦,原来如此,就是用’MURASAKI‘(’紫色‘的日文拼音)来做分级啊,也只有国铁才会想出如此通俗而有趣的名字呢。刚才的货车是要去很远的地方的吧。”
“是啊。其中有些车厢是要运往门司或下关的。”
鬼贯边在心里回想着贴在车厢两侧的装货清单,边点头同意道。
“车厢好像是按从远到近的顺序往后挂的。从车头往后数依次是门司、下关、厚狭、小郡……”
“是啊。”
鬼贯望着远处海面的上空平静地回答道。
“这样的话,列车就可以在货运单上指定的车站处停下,将该节车厢卸下之后又继续前进。在调度场进行车厢编组的时候,就是按这个顺序挂车厢的。刚才那列货车是在鹤见调度场组装出发的吧。”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了。”
丹那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说,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我对铁路知识不大感兴趣。”
“可是丹那,其实不仅是货运列车,客运列车也是如此。从东京站发出的列车在出站时像条长龙一样,在经过中途的车站时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被卸掉,到达终点站的时候就像条毛毛虫似的短胖短胖的了。特别是长途列车更是如此。”
“喔?”
“所以,为了让中途到站的车厢被方便地卸载下来,就把越近的车厢挂在越靠后的位置,就像刚才那列货运列车一样。不过,也有将先到站的车厢挂在车头的情况。就拿快车’出云‘号来说吧,到大阪站的四节车厢就是被挂在车头的……”
话说到一半,鬼贯忽然停了下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露出了极为严肃的眼神,然后又继续凝视着海面的上空。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甚至连呼吸都像是停止了一般。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就像突然又回过神来似的,鬼贯抓起身边的提包,急急忙忙地翻出列车时刻表仔细看了起来。
“……有什么线索了吗?”
“嗯。我终于弄清楚空知是用什么方法将嫌疑人唐泽良雄所主张的不在场证明消除掉的了。你刚才在说列车车厢编组的时候,让我突然一下子有了灵感。”
他用他那特有的、压抑着情感的声音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列车时刻表递到了丹那的跟前,这就是刚才让海老原牧师看的那份列车时刻表,页数也翻到了同样的一页。
“来看一下’出云‘号的车厢编组情况。这是一趟开往岛根县的出云大社和滨田方向的列车。车尾部分的十一、十二、十三和十四号车厢在岛根县中途就被卸载掉了,也就是说并没有到达终点站。”
不用解释也能看明白;图上已经用小字标识得很清楚了。
“丹那,说实话,到目前为止,我一直认为临时增加列车车厢时,都是将其挂在列车车尾的。真是想当然啊。”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列车车厢是从一号车厢依次往后排的,所以为了不打乱顺序,就将临时车厢挂在最后边,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如果再稍微动一下脑筋的话,未必就会这么认为了。”
丹那瞪大了眼睛望着对方。他一点也没听明白,鬼贯现在滔滔不绝说着的话,和唐泽的不在场证明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不过,鬼贯毫不理睬丹那满脸的疑惑,继续兴致勃勃地讲着他的推理。因为他知道丹那很快就要明白了。
“我们先来回想一下五月十号晚上’出云‘号列车上的情况。空知不是说由于有一个要去出云大社朝拜的宗教旅游团,在他和当局交涉过后临时增加了一节车厢吗?”
“是啊。他在咖啡厅里的时候是说过。”
“问题就在这里。我刚才说了,’出云‘号后面的四节车厢,也就是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号车厢是到鸟取站的。而临时增加的那节车厢是到出云大社的,其行程要更远一些。所以,临时车厢并不是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挂在最后一节车厢的。”
“啊!”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如果将临时车厢挂在最后边的话,那么在鸟取站将十一至十四号车厢卸掉的时候,最后面的临时车厢处理起来就很麻烦。不得不将其先取下来,然后又挂在十号车厢后面。这样做的话,应该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但是,看一下列车时刻表就知道了,在鸟取站的停车时间仅有短短的三分钟而已。所以,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原来如此。”
“这么做不仅没有可行性,在时间和工时方面也不合算,国铁是不可能干这种蠢事的。那么,临时车厢要挂在哪里才最合适呢?”
“这个嘛……”丹那皱起了眉头,
“从最开始的时候,也就是在进行列车车厢编组的时候,就必须将团体游客的临时车厢编在第十和第十一号车厢之间,是这样的意思吗?”
“我认为就是这样没错。在实际处理的时候,国铁不会故意自找麻烦,而是直接将临时车厢挂在十号车厢的后面,十一号及其以后的车厢就都顺次往后挪一个位置。”
鬼贯打开记事本,用铅笔画出示意图给丹那看,并将十号和十一号之间的临时车厢编号为〇号车厢。
“现在,我们发现了这节缺号的临时车厢。如果将其假定为〇号车厢的话,去大社朝拜的团体游客就坐在这节车厢里,由空知带上车的果园老板唐泽也肯定是坐在这节车厢里的。至于我的推测对不对,去铁路局查一下他们的相关记录就知道了。”
不过,鬼贯相信自己的推理没有什么大的差错。
空知胜彦是做旅游接待的,对铁道业务也相当精通。而且,又是他亲自去申请加挂临时列车的,最后让妻子的亲哥哥和自己的情妇都坐上这趟车并设计出这样的骗局,这对于空知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办不到的难事。
“哎,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弄明白……”
“根据我的推断,应该是这样的。空知是差不多同时知道大舅子要去大阪的计划和宗教团体游客要去大社的业务的,所以他就精心策划了这次犯罪活动。〇号车厢里的游客是八十名,没有占满一整节车厢,还剩了几个空位置,所以他就让自己的大舅子坐在那节车厢里了。说不定,他还提前将座次图交给了旅行团的干事,要他安排团友们按照指定的位置入座。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旅行社方面的负责人安排的,就算是干事,也会按照他的指示来行事吧。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让大舅子坐在〇号车厢里某个特定的位置上了。另一方面,他又让若林竹子坐在十一号车厢的相同位置上。这就是空知的作案计划。”
“我明白了。正因为空知是搞旅游的,才能设计出这样的犯罪计划。”
列车一驶入起点站的月台,若林竹子就抢先上了十一号车厢,然后坐在空知指定的那个位子上。同时,空知又让自己的大舅子坐在〇号车厢同样的位子上。唐泽是个很少出门的人,空知可以随意地操控他。随着发车时间的迫近,十一号车厢的客人也陆续登车了:竹子所在的包厢座里面,先是公司职员芝田顺和另外一个男人入座,再后来,到了小田原,海老原牧师也坐进了那个小包厢。
唐泽坐在〇号车厢里,他所在的包厢座里还有另外一男两女三位乘客。不过,直到现在他们也还没有站出来作证。但是,现在看来,唐泽说的应该是事实。如果警署本部继续在报上寻找证人的话,与唐泽同席的人迟早会看到报导才对。
“不过,由于本部很快停止了在媒体上寻找证人的行动,所以事情就变得对空知他们十分有利了。因为如果反复呼吁的话,坐在〇号车厢的旅客说不定就会有人出面作证了。”
“正是如此。所以,消息一发出,若林竹子就像等不及了似的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于是,我们很快就从她的口中了解到了十一号车厢其它乘客的住址。事情到了这一步,当然就要停止公开寻找证人的行动了。可见,她叫其它旅客一起吃早餐,然后又相互交换名片的这些行动,背后都有着深谋远虑的用意在。”
“就算是这样,还不是让你给识破了。”
丹那用佩服的语气说着,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庞还不住连连点头。
不知不觉间,月台上已经沾满了候车的旅客。
抬起手腕一看表,再过两分钟湘南电车的上行列车就要进站了。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