绀野卓一像往日一样身着毛衣长裤,脚上穿着木屐。他笑吟吟地拾级而上,来到野见山房子站立的地方。
“啊,好久不见啦!”
他怀念地望着房子。
野见山房子望着他的脸色,心中怀疑自己从神户发出的信他没收到。他的表情是那样若无其事,好像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去神户了?”他说。
——那封信还是收到了。
房子表情拘谨。
“哎。”
“这次走这么远。”卓一爽快地说,“演出怎么样?”
与其是了解别人,不如先关心一下自己!房子想。
“很成功。”好像生气了似地说。
“是吗?那好啊。”
卓一往草地上走,房子也步步跟着。
“演的什么剧目?”
“‘小偷们的舞会’和‘樱花园’。”
“唔,不简单哪!”他瞅着房子,“你演什么角色?”
“一个没意思的角色。”
房子不习惯这种认真的谈话,回答也马马虎虎。
然而,卓一对这些毫不介意。他快活地吹着口哨。口哨声朝着下面鳞次栉比的屋脊飘去。
房子真想揍卓一一顿,告诉他振作起来,大骂正由于你这样,你太太才会与人私通的。天上有一朵白云徐徐飘动。
房子望着卓一那无知的身影,忍不住说:“绀野,你收到我从神户写的信了吗?”
卓一的口哨声停了。
“唔,收到了,谢谢。”
他很坦率。
“我在神户看到了一个像你太太的人。”
她毅然脱口而出。在信上很婉转地写成酷似你太太的人,此刻她想再紧逼他一步。
“你信上写过。”卓一用平淡的口吻说,“世上有些人就长得很像。”
房子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不知再说什么好。世上竟会有如此善良的人?她怀疑他神经不太健全。
“那人真是太像了!”她不怀好意地说,“你太太在干什么?”
“噢,她说有点儿累,在休息。”
“工作疲劳了。”
“好像是。前两天她到京都去了,好像是向那儿的一位大学教授约稿。”
“哦,那是什么时候?”‘
“你去神户的时候吧?”
“啊!”
房子惊讶一声,双目圆睁地盯着他。
“这么说,是在同一时期。什么时候去京都的?”
“你去神户是什么时候?”
房子说出去神户的日期,于是他说:“唔,内人去京都是在那三天之后。”
三天之后,正是看到她的那一天。
野见山房子还记得报上登载的那起汽车事故。报道上没有绀野美也子的名字。事故是在从芦屋到有马温泉的途中翻落崖下的,报上只披露某银行的行长负伤了。可是,房子在街上看到美也子的同伴是一位颇有行长或社长派头的绅士,年龄也同报上写的差不多。
她想弄清这个问题。
“你太太的疲劳很快就能休息过来吗?”
她揪着树叶说。
“唔,好像受了点儿伤。”
“哦,受伤了?”
她扔掉了手里的树叶。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卓一晃荡着脚说,“左腹和肩膀被碰了一下。”
“啊,怎么搞的?”
“在京都乘坐一辆的土时,司机技术不佳,想避开前面的车辆而紧急刹车,所以撞到前面的座席了。”
“是这样?”
解释得真妙。
——果然不错,美也子坐在那辆车上。报纸没披露这一点,可能是银行行长的威力成功地将这一节从报道中抹去了吧。行长这样做并不是关心他的女伴,而是怕自己负伤时同一个女人在一起这件事公开出去有伤体面。
美也子只受了点儿轻伤算她幸运。如果她也身负重伤,想在报道中加以掩盖就不那么容易了。
由此也可看出,绀野卓一是个多么乐观的人。她是一位对妻子的行为毫无怀疑的丈夫。
“现在的季节不错啊。”
卓一仰望着屋脊上空的蓝天。
“你的戏演完了,还要去打工吗?”
房子想回答他说,与其是关心别人的事,还是严密监视自己的太太吧。他真叫人急不可耐。可是,这一切又不便直言。她越来越觉得他可怜。
“是啊。”她一边踢着草一边说,“明天又要到酒吧去打工了。”
“真辛苦啊。”
“不过,还要演戏呢,这次演出评价非常好,所以,下次要上演日本的创作剧。”
“不简单嘛。”
那出戏的作者是……房子心中又泛起一股恶意。听说青沼祯二郎正在为美也子写一部新书。可是,据前些日子一位杂志编辑说,能到这一步,青沼也纠缠了美也子好一阵子。
对行长的事都一无所知,卓一对青沼的事一定也蒙在鼓里。
“原作者是青沼祯二郎先生。”
房子一说,卓一好像表情为之一动。
“噢,是吗?”
“这位青沼先生,就是你太太这次要出版的那本书的作者吧?”
“是啊。”
房子第一次感到惊诧。原来,卓一的脸色忽然阴沉起来,他的语调也不像刚才那样有精神了。
“青沼可是个畅销作家啊。”
卓一轻轻地说了一句,又吹起了口哨。
绀野卓一同野见山房子分手后走下空地。途中与他同路的房子走在另一边的路上,卓一一回头,她偶然也同时回了一下头。卓一扬起手,她并不应声,扭过脸信步走去。
卓一来到自己的家附近,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改变了方向。
他朝大街的后面走去。这一带很少有车,他喜欢在这狭窄的街道上散步。有四五个小学生喧闹着从身边走过。
这条街是一个慢坡,两边的房子愈来愈高。
卓一迈开大步开始上坡。他走得很快,像是有急事,专心致志地往前走。
卓一蹲在毁坏了的水泥地上,弯着腰,合着手,捂着自己的前额。
他以那种姿势蹲着,像要考虑很久。
突然,他浑身一颤站了起来,两臂伸向前方。
“笨蛋,卓一这个笨蛋!”
他圆睁双眼,大声吼叫。
下面一户人家打开窗子,一位主妇惊异地往这边张望。
卓一伫立良久。少时,他悲伤地垂下眼睛,两手插进裤兜里,慢腾腾地走去。
——妻子美也子坐在那儿看书。可是,她看书并不是为了消遣,而是为了生意,这从她身旁摆着五六本畅销书上便一目了然。旁边还有账簿和台式计算机。
看到卓一回来了,美也子放下手里的书。
“你回来了。”
她微笑着想站起身。
“行了,行了。”
卓一止住了她。
“肩膀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拿着这么重的书也不要紧了。”
“是吗?”
他盘腿坐在妻子面前。
与刚才在街上高声喊叫时迥然不同,此刻他表情温和。
“我给你泡茶。”
“行吗?”
“这类事要是不行,那就没法工作了。”
妻子到厨房去了,在厨房里又问:“你……到哪儿去了?”
“唔,就在附近。”
“还是那片空地?”美也子的声音里夹杂着轻微的笑声,“今天又遇到那个野见山了?”
“唔。”
“她好像很有意思,在酒吧里工作,还抽空到新剧去排戏,性格很开朗吧?”
“是啊。”
“我也想同说话,可是她好像有些怵我。”
“……”
“在路上遇见了都点点头,可是她却绷着脸把脸扭到一边。真是个怪人。”
厨房发出水声和液化气点火的声音,少时美也子便回来了。
“同你很合脾气吧?”
美也子眼角流露出笑容。卓一觉得妻子的脸瘦了。
“我对那种人也合不来。”
“是吗?不过,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吧?”
“说话太直率,叫人很难对付。”
美也子不无兴趣地笑了。
“你或许会有这种感觉的,我能看出来。她都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
卓一的耳边响起了野见山房子的声音。见到妻子,他才想起了那些话。
“没什么,尽是些无聊的话。”
“不过,总说过些什么吧?说什么了?”
美也子有些狐疑。
“都是些没意思的事,她做那种工作,所以,话题很广泛,比如排戏啦,酒吧的顾客啦,等等。”
“是吗?我想那一定很有趣。虽然你觉得没意思……现在到酒吧去的顾客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好像大部分是借口为公司办事而四处游逛的人,此外,那姑娘所在的那家酒吧里还常去一些作家和新闻记者。”
“噢,青沼先生也去吗?”
卓一侧耳倾听。他没想到妻子会说出他的名字。然而那是毫无做作非常自然地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卓一不由得像放心了似地松了一口气。
“好像有时也去。”
“噢,那位先生也是个酒鬼嘛。”
妻子的口吻很平淡。这一切使他的心平静下来。
“说起青沼,你的工作进展如何了?”
“我已经委托他,我想可能正在给我写吧……我去京都期间没能同他接触,打算最近去催一下。他也好怠工,不催紧点儿,他就不会干的。”
“上次那个评论家的随笔集怎么样了?”
“不行了,那种东西太朴实了,不能出版。”
“真麻烦。我可以帮帮忙,如果有我能做的事。”
“你不适合做这些事。”
妻子莞尔一笑。
“与其是这样担心,不如写一些好诗。为此,我要让你有足够的时间。”
“唔。”
“不要为别的事分心,什么也别多想,你只管写出好诗就行了。”“我也想那样。”
“是啊,整天呆在家里,反而会心情郁闷的。……哎,出去旅行一次怎么样?”
“旅行?”
“我想让你换换环境,而且,让你游览一下你以往没去过的地方。悠然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游玩往往能产生新的意境。我觉得旅行对你这样的诗人来说是很必要的。”
“是啊!”
卓一手指夹着烟沉思起来。好像动心了。
美也子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痛苦。
丈夫是个菩萨般的好人。没有哪个男人像他那样从不。怀疑他人。她想。为了赎回自己的罪,即使为丈夫做任何事情也在所不辞。他像孩子一样毫无邪念。
美也子因为失去井村心里像失去了精神支柱。她一方面爱井村,一方面又喜欢丈夫。她对自己不能理解。然而,对自己的心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同井村的关系由来已久。他通晓世故,在处世方面是她的后盾。当然,在困难的时候,还能在金钱上给予支持。她爱他那宽宏的气度。
可是,丈夫几乎没有生活能力。他的头脑里只有诗,不谙世事,像孩子一样不能自立,一离开她就让人不放心,不知道他会干些什么。
对这样的丈夫,美也子怀有近乎母性的爱。这种爱好像是被井村拥抱的女人心情的对流。井村有的地方她并不适应,但她一切都依靠着这个男人。
美也子以往一直都能看到男人的真面目。任何一个男人剥去伪装,都虚伪、狡猾和丑恶,表面宽容而心胸狭窄,貌似大方而怀疑心重。几乎所有的男人对金钱和女人都有着精明的计策,为了自己不惜施用各种手段。
卓一的存在简直是个奇迹。美也子怀着近乎尊敬的心情与卓一结了婚。可是婚后才知道,他竟出人意外地缺乏生活能力。他是个只会追逐诗的美梦的文学青年。
卓一一切都听任妻子,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美也子那非凡的生活能力上。
她同这样的丈夫一起生活,一方面觉得愉快,另一方面又不能不感到某种不足。她本来讨厌那些狡猾的男人,可是男人越是狡猾,越具有坚强的生活能力。女人的心爱上这一点自是难免的。
因此,美也子便爱上了井村。不过,井村这样的男人在美也子的眼里也是绝无仅有的。
对井村,她把一切都放心地给了他。他爱她。可是,自从美也子同卓一结婚以后,他似乎已下决心有朝一日与她一刀两断。美也子在决定同卓一结婚时,也打算找机会同井村分道扬镳。
然而,他们一直没能分手。一方面是因为她的事业离不开井村;另一方面井村也不忍心抛弃美也子。
就这样,美也子同早有关系的井村便一直保持到现在。
然而,这次井村却把美也子约到有马温泉,明确地告诉她要断绝关系。这种做法是符合井村的性格的。
于是,美也子这才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了决心。仔细想来,井村已把她深深地藏在心底。
出事故时,井村在翻落的车里一面呻吟一面催美也子逃走,由此也可理解他的心情。她深知他是多么爱自己。
失去井村,她顿感失去了立足之地。她早就知道迟早要同井村分手,但没想到真要分手时,竟会这样难舍难分。可见井村的存在对她来说简直像空气一样重要。平素没感到他的恩惠,两人的关系也很平淡,有时几乎不觉得同井村有那样的关系。
可是,如今一没有井村,才懂得饱含着氧气的空气是多么珍贵。
井村再也不会属于自己。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可是,井村好像正在此处声援她。
——今后就你一个人,我不在了。好好干,要爱你的丈夫。
真的要好好干。已经没人依靠了。
美也子想下一番决心,可是失去了井村的打击像风卷的砂石一样打碎了她的心。
美也子还记得慌慌张张地进人大阪医院的井村之妻。在几个银行职员的迎接下,一个中年妇女下了车拾级而上。也许是同性的直感,美也子觉得那个人对井村来说不是个好妻子。她觉得已经明白井村为什么爱着自己了。
尽管如此,井村却抛弃了美也子,回到冷漠的妻子那里去了。作为井村,这无疑是个重大的决心。
可是,井村的伤势怎么样了呢?
美也子趁卓一出去散步的当儿,往银行打电话。
美也子同井村的秘书也认识。每次去银行见他时,都能见到那位姓山田的秘书。也许只有山田隐约知道行长与美也子的关系。
“山田先生,”是秘书接电话,她问道,“我在报上看到行长先生在大阪受伤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唔,没见好转。”
山田彬彬有礼地回答。可是,也许是美也子的自我感觉,他好像一本正经地比以往有些冷漠。
“啊,那可不行啊,在休养吗?”
“唔,好像是吧。”
“回东京住院了吗?”
“嗯,我想可能是吧,我也不大清楚。”
美也子觉得山田突然对她拉远了距离。
“要休养多久?”
“相当长吧。”
这一句倒说得明确。
“要多长时间?”
“我想起码要住院两个月。而后还要休养,至少半年时间不能到银行上班。·不过,。详情我不清楚。”
“真是不幸啊,请代我问好。”
“好,我一定转达。”
挂断了电话。美也子从山田的声音上益发现实地感到井村去远了。以前,只要到银行,就能见到井村,打电话也能找到他;而现在,不论怎样努力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同井村的线彻底断了。——今后没有一个可以依赖的人,真正是孑然一身。
*****
野见山房子负责来谈公司业务的那一桌。门口一阵嘈杂,抬眼一看,原来是上次来过的青沼祯二郎和一位编辑进来了。老板娘快步迎上前去。
房子斜眼瞅着他们两人坐到里面的桌子前,便继续同来谈公司业务的人聊天。虽然有新客到,却不能马上就走。
“最近公司小气起来了。”某一流公司的课长模样的人说。
“招待费大大削减了,以前招待上花多少都批准,可是二次会议以后就绝对不行了。到酒吧、酒馆统统不准报销了。”
“啊,那就麻烦了。”房子随声附和地笑着说,“我们可都是靠公司关照啊。”
“瞧你这么说,好像我们不给钱似的。”
“哪里,不是这个意思。”
客人笑了。
“不过,能经常见到您们,非常高兴。”另一个老练的女招待讨好地说。
“那就不同了,要是用自己的零花钱,可就不敢常来了,如果你们给予特殊服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啊,不是对您们服务得很好吗?”
“不,不,店里的服务我知道,我们想要的是到外面。”
“随时奉陪!”
“说得好听,到了寿司馆会不会溜走?”
野见山房子悄悄地离开了那桌餐桌。十点半。这会儿正是店里人最多的时候。
“先生,您来了。”
房子到青沼祯二郎前施礼。
“啊。”
青沼手里端着一杯上等白兰地,扬起畅销作家那种虚无主义的面容,并非带笑地用眼睛向她示意。另一个女招待坐在他和编辑之间,她很知趣地起身说:“房子,到这儿来!”
“先生,好久不见了。”房子坐到青沼的边上说。
“唔,你啊,人家说你是新剧的小鸡蛋呢。”
“鸡蛋早就成小鸡了。”
“是吗?刚才听老板娘说,你到地方公演去了,是吗?”
“是的,可开心了。神户也是头一次。”
青沼祯二郎对房子说,你也来一杯你喜欢的。她要了一杯白兰地,酒送上来时,她说了一声谢谢招待,便端起了酒杯。
“先生,干杯!”
她端起自己的酒杯与青沼的碰杯。
“干这一杯,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庆贺你演出成功?”
“嘿嘿,不是。这次我们剧团要上演您的大作了。”
“噢,”青沼像才知道似地,“你是第二期会的?”他仔细地盯着她的脸。
“在从广岛回来的火车上,导演A老师说的,于是,大家可高兴了。”
“是吗?”青沼祯二郎不无得意地说,“那位A君上次来谈过,请求我答应,我觉得这是个年轻人的研究团体,只要对学习有好处就行,于是同意了。”
“真是奇缘哪,同先生这么熟,不久又能演出先生的大作……”
“不过,怎么会选中我的作品呢?那可不太容易呀。”
“我们一定好好演。”
“你演什么角色?”
“还没定,最后才宣布。”
“你读过我的那部作品吗?”
“没有,对不起。”
“哼,”青沼祯二郎鼻子哼了一声,“读一读就知道了,那里有个少女般的年轻女人,从外表上看,她似乎天真无邪,可实际上却是个天生的恶魔。”
“有意思。不好吗?准能刺激我们的灵魂深处。”
“你说的好。”青沼愈来愈兴奋,“你想扮演那个角色吗?”
“想倒是想,可要看A老师的意思,而且,那样重要的角色,非常非常……同翻译剧不一样,创作剧好像非常难演。”
“不,只要你有这种愿望,我可以向A君推荐你。”
“啊,太好了!”周围的女人们激动得叫起来,“房子,先生能推荐你,你真走运!说不定你以后要成为一流明星呢。”
“到那时候,你见到我们也会装作没看见的。”
这些话不单是对房子说的,而是对青沼祯二郎的阿谀。确实,青沼十分高兴。
“这次表演成功的话,我将让你成为正式的文艺剧团演员。我可以给A君说。”
所谓文艺剧团,就是房子毕业的研究所的老师剧团。作为新剧,那是个一流的剧团。
“谢谢!”
“你现在住在哪儿?”
“富士见町。”
“自己住公寓?”
“是的。”
“噢!”青沼好像颇感兴趣。
房子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的表情,问:“先生,您忙吗?”
“唔,还好。”
“前不久我听说,您最近在写一部新书,是吗?”
青沼不禁愕然,反问道:“你听谁说的?怎么知道的?”
“听人说的。对您写的新书,我很感兴趣。什么时候能写好?”
“快了吧。”
“已经接近完成了吗?”
房子联想到从绀野卓一那儿听到的,根据新书的进展情况,刺探他同美也子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