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骏秀站在医院的大门后,一口气走下楼梯的他调整着呼吸,同时也在调整着那颗为爱所困的心。
回望一眼卓凌所在的大楼,心中充满着无限的惆怅,表白后她的沉默是否就此决定了这段从未开始过的感情将无疾而终,把持不定的骏秀还是决定将它深埋心底,并撒上一把土。
正事自然不能忘记,骏秀被分配到的是对叶晓可的调查,调查难度不亚于薛庵仁调查地下赌场。
医院门口诸多小贩中,一位推着小车卖鲜花的姑娘,以其嘹亮的嗓音在车水马龙中独占鳌头。
“哎——姑娘,小心啊!”突然叫卖声变成了高声提醒。
漫不经心的骏秀就在这个叫声下,收获了丰硕的惊喜。卓凌费力地滚着轮椅的双轮,处于医院门口危险的斜坡之上。
遮蔽阳光的乌云一扫而空,骏秀紧握住卓凌轮椅的把手,强压心头的欣喜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你的调查行动怎么能够没有我的帮助呢?”女庄主的口气极富亲和力,这样的态度似乎是对骏秀表白的高调回应。
此刻没有什么情话能比这句话更让骏秀心花怒放了,在医院与调查目的地之间的这条路上,多了一对别样的情侣。神情有些忘乎所以的小伙子推着一个含情脉脉的姑娘,一同向连环杀人案死者的家走去。
叶晓可所居之处,最显著特征就是挤满整条街道的发廊,它们一家紧挨一家,朦胧的玻璃之中,透出性感的肉 體,光天化日之下,肮脏的勾当仍旧高挂“营业中”的小牌匾。
骏秀转了一圈,在众多发廊的牌匾里寻觅到了一家叫做“花月红”的店,除了门口那盏破损失修的三色转灯之外,这个发廊同理发行业毫无瓜葛。
由于骏秀和卓凌一男一女站在门前,玻璃门里浓妆艳抹的姑娘将妩媚的眼神抛向了街道上其他的男性,对他俩视而不见。
“叶晓可应该就是在这家店干活的。”骏秀重又核对了一遍,确保无误。
“我看这里还是让我进去问吧!我怕你进去就出不来了。”卓凌开着骏秀的玩笑。
“什么意思啊!我身为警察,是同流合污的人吗?不信我进去给你看。”骏秀认真地说,不过在这些暴露的身体前,他确实感到不太自在。
“好啦,我知道你是位正直的警察,但和这样的女人打交道,还是让我这个女人去比较有用,否则我那么辛苦到这里,全白费功夫了。”卓凌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扶着包扎紧密的腹部,坚定地推开了“花月红”的磨砂玻璃门。
“小姐,我们不营业。”一位年纪稍大的发廊女指指小牌匾朝里的那面,她的下巴处长了一颗很显眼的黑痣。
“我不是来光顾的,我是叶晓可的朋友,请问她在吗?”卓凌机智而又礼貌地问道。
“那个帅哥也是她朋友吗?”发廊女指着外面的骏秀,一群人放荡地笑着。
卓凌走近那位笑得最欢的发廊女,嘴唇贴着她的耳垂说道:“叶晓可被人杀了,也许你们中有人将是变态杀手的下一个目标。我知道她收到了一封邀请信,问题是你们谁了解她和这封信的事情?”
发廊内顷刻鸦雀无声,廉价的空调机“吱吱”的吐着带有烟草味的暖气。
“晓可在国庆节前接待了一个很奇怪的客户,”沙发上有人站起身来,卓凌第一感觉是她和叶晓可很像,“晓可就在遇到了那个客户之后,变得有些神神秘秘,她国庆节请了假,说要回一趟老家,可我们都看出来了,她一定是找上了一个有钱的男人。”
“我也看见了她那天接待的客户,”那个下巴有痣的女人插话道,“那个客人似乎早就认识晓可,点名和她一起进了后面的房间,不过他很快就出来了。”说罢,又是一个婬 荡的笑容。
“那人长什么样?这个人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吗?”卓凌同时问着她们两个人。
“那个人和其他客人不一样,他从头到尾一片黑,就像是飞进来的一只乌鸦,现在看起来的确是个不祥的征兆。那个男人个头不高,甚至比晓可还要矮一点,很明显他是冲着晓可来的,对我们他谁都不理,而且这个人不爱说话,老是打手势,他走进后面的房间不到五分钟就离开了,不过小可倒是兴高采烈地送他出了门。”由于黑衣男人举止怪异,让这群成天与男人打交道的发廊女们印象深刻。
“感谢你们提供的情况,现在我得走了。”卓凌挥手道别。
“你是女警吗?”有人提问道,毕竟她们所在的地方不是太合法,如果警察来访,绝不会是为了刺激此处的消费。
“外面那个才是。”卓凌冲着骏秀笑了笑,骏秀不明缘由地跟着傻笑,算是回应。
“他真的是警察呀!”发廊女们开始担心起来,“不会进来抓我们吧!我们可什么都没有做呢!”
卓凌给了众人一个迷人的微笑:“放心,我不告诉他就是了。”彬彬有礼且真诚的她,让逢场作戏惯了的发廊女们对她居然产生了某种好感。
感情的产生往往源于内心的好感,漂亮的外表会给好感加分,在人与人相处时,会有爱与恨之分,在指责他人薄情寡义时,是否低头看过了那面总是插在腰后的镜子呢?
在山庄女主人的帮助下,骏秀所需的调查资料巨细无遗,全都网罗在了卓凌脑海中。
沉浸在爱河里的骏秀接下去苦恼的是该先发展和卓凌的感情,还是优先处理这个迷离的案件呢?看着正在转述奇怪黑衣人的卓凌,骏秀觉得两者同时进行未尝不可。
现在,他们需要和其他两路调查人马进行一下资料汇总了。
2
街上少许的路人会抬头注意到一间位于二楼的调查事务所。一扇窗门户大开,而屋主自以为是的修补看起来有些幼稚可笑。
骏秀和卓凌调查的“花月红”仅隔了几条街,于是两人想顺路看看左庶是否在家。
没人在家的房门上不知是谁写了五个令骏秀神经敏感的字——“死神的右手”,这在骏秀清晨到访之时还没有,如果不是左庶所写,就是连环杀手挑衅的签名。
骏秀正打算挪步下楼同卓凌讲述此事时,脚底感觉到门前地毯下有一个硬物,移开毯子,骏秀找到了一把钥匙。
“你发现了什么?”楼下轮椅上的卓凌伸长着脖子问道。
“一把钥匙。”
“是房间的钥匙吗?”
骏秀拿着钥匙在锁孔上比划了几下,发觉不对:“钥匙太小了,不像是这扇门的钥匙。这事有点奇怪啊!”
“你等等。”卓凌慢慢离开轮椅,走上了二楼的台阶,“这是谁写的?”她看到门上的字以后,表情出奇的愤怒。
“好像是左庶自己写的字。”骏秀找出调查所发的资料,左庶在上面留下过少许的笔迹,对比之下,两者十分相近。可是左庶在门上写这些字的意图何在呢?
“死神的右手,下半句是‘永远是索取’。”卓凌美丽的眼眸中闪现着骏秀熟悉的光芒,以前只在左庶惺忪的眼睛里看见过。
卓凌看着骏秀手里那把钥匙,接着推断:“钥匙的存在即说明有一把与之对应的锁,‘索取’音同‘锁取’,大致意思可能是告诉拿到钥匙的人要打开某把锁才能取得什么东西。”
两个人的目光集中在那把小钥匙上,又不约而同地寻找身边任何带锁的物体,最后,定格在了挂在底楼墙上形单影只的信箱上。
没错,这个推断很准确,钥匙准确无误地打开了信箱的小铁门,骏秀从里面又取出了一把钥匙,它才是左庶调查事务所大门的钥匙。
看来左庶预知了骏秀定会前来找他,避免他白跑一趟,故留下了房门的钥匙。
走进事务所里,茶几的碎片并未清理,而是在角落里被扫作了一堆,空荡荡的房间毫无暖意,那扇破损的玻璃窗源源不断往里输送着室外的凉气,不过除此之外,单身汉的房间还算整洁,这归结于左庶将卧室的门上了锁。
仿佛有人看准了他们走进调查事务所的时机,靠窗写字台上的电话适时响了起来。
靠近电话的卓凌拎起了话筒:“左庶先生不在,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迟疑片刻,才答话道:“你是卓凌小姐吗?”
“嗯,我是。”卓凌几乎同时也想起了电话另一头的人是谁了,“你是薛庵仁吧!”
“没错,你怎么会在左庶的调查事务所里?”
“我和骏秀都在这里,这好像是左庶先生的意思,他留了门给我们。你有什么事情找他吗?”卓凌问道。
“我找到了证明我师傅清白的证据。”对方兴奋地说道。
“是什么证据?”听到这样的消息,谁都想知道下文。
“我现在还不能说,能让骏秀听一下电话吗?我有事要他帮忙。”
骏秀接过电话后,一直听着薛庵仁说话,最后答复了一句:“那么待会儿见,我马上过来。”便“啪”的一下挂了电话。
“你要去哪里?”一旁听得分明的卓凌关切地问。
“薛庵仁找到了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我现在要赶去警局,他希望能再看一次王敏薇的尸体。”临出门前,骏秀不忘叮嘱卓凌几句,“你暂时先待在这里吧,等左庶先生回来将我们调查的情况和他说说,我和薛庵仁一办完事情,就赶回这里同你们汇合。”
“好的,那你小心一点。”卓凌在左庶的办公椅上一坐,“我就坐在这里当你们的后方文秘吧!”
3
有关“塞汶山庄”设计师陈磊和他妻子于萍及其孩子的被害事件,除了留在这对夫妇身上的红色高跟鞋之外,能让警方确定凶手是“死神的右手”之外,和这名狡猾的凶手以往的案件一样,一切尚无结论。
倒是对于萍的调查中,左庶有了意外的收获。
左庶找到于萍的住址后,敲开了她邻居家的门。
“你找谁?”深色的防盗门后出现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想请教一点有关你邻居的情况。”左庶笑容可掬地请求道。
门缝里挤出一张与声音同样苍老的脸,是位穿着时髦的老太太,对于有人询问她有关邻居的事情,她表现得兴致浓厚,在解除了门上的安全栓之后,她毫无顾忌地同左庶在家门口讨论起了邻居的是非:“你是陈先生的朋友吗?”
“不是,我算是陈太太的朋友吧!”想到于萍以前的职业,自称是她朋友的左庶有些窘迫地整了整头上的帽子。
“那个女人的朋友还真不少啊!”老太太低语着,随即她意识到客人就在面前,便扯开了话题,“你应该都知道了吧?两夫妻就这样离开了人世,警察来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呢。我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们,你是不是需要我再复述一遍?”
“不需要了。我只想问你,大约一年之前,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个装扮怪异的访客呢?”左庶全凭逻辑分析,再加上了一点点的想象力,炮制了这个问题。
老太太捋了把满头的银丝,似乎要梳理清楚脑海中的思绪,当她的目光重新回到左庶身上时,语气坚定地说道:“经你这么一提醒,曾经倒是有过一位奇怪的人前来拜访陈磊的家,时间上和你说的也差不多,那个人带着一身黑色的晦气,那种打扮似乎刻意要掩盖自己的容貌。我是从猫眼里观察的,一开始我都分不清那人的性别,后来我发觉那个人没有喉结。”老太太指指自己的喉咙,神秘地笑着,“那人是个女人,毫无疑问,尽管我2.0的视力稍有老化,但我确实还看到了她伸手按门铃时,从手套和袖管处露出的可怕的东西,犹如火星表面令人作呕的坑洼结疤,就像浸泡在太平洋底奇形异状的海洋生物的表皮。那种红色真是恶心!”老太太啧着嘴,把满脸的皱纹全都挤了出来。
“看起来是不是像烧伤?”左庶很好地理解了对方的形容词。
“对对对,”老太太显得很激动,“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没错,我现在可以发誓那就是烧伤,绝对错不了。真感谢你的提醒。”
“你还记得那个人的身高吗?”
“不能算矮,她超过我的猫眼不少。”
“你敏锐的观察简直堪比福尔摩斯,而且你很好地将discover频道里的知识学以致用,和你的这次谈话我很高兴。”左庶为老太太开了门,绅士地送别了这位为整个案件提供最至关重要线索的目击者。
一个有着烧伤印记的黑衣女人,她究竟是谁?是否与前往安山新村唐一明家的黑衣女人是同一个人呢?在整个案件中,这个女人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她在每一位和“塞汶山庄”有关的人周围频频出现,这是否就是破案的关键呢?
当左庶重新拾回那种神采奕奕的目光时,破案的曙光又在他的心中再次出现。
左庶给自己的调查事务所挂了个电话,留下的暗语不知是否派上了用场,只有一声拨号音后,话筒里就传来了卓凌甜美的声音。
“看来有人已经破解了我的暗语啊!”
卓凌笑问左庶调查的进展如何。
“我正需要其他两人的讯息,你怎么会从医院跑到我家的呢?”左庶对卓凌帮助骏秀调查一事并不知道。
卓凌在电话中将自己同骏秀一起调查的结果告知了左庶,同样是一位不知庐山真面目的黑衣人,只是去发廊里寻找叶晓可的那位性别无法确定。
简短的信息汇总结束之后,一次小小的脑细胞运动正在名侦探的头脑中快速运转开来。
加上左庶总共八位陌生人在“塞汶山庄”内的相遇,所有人物射线的终端是乌黑一片的神秘人物,尽管出现了两种不同的说法,但左庶认为送信的黑衣人是同一个人,而且是个女人。骏秀和卓凌在发廊中所听闻的黑衣人,受到了主观的影响,风月场所的登门者性别只有一种,可当时如果黑衣人只是到发廊后面的房间把信交给了叶晓可,那么一切都能说得通了。神出鬼没的黑衣女人联络了所有的被害人,如果她不是凶手至少也是帮凶,死去的王敏薇各个方面都具备了杀人的条件,唯独缺少杀人动机,这也是如此众多人被杀而无法获得真相的障碍。
一旦王敏薇的嫌疑被排除,那么真凶势必就在骏秀、薛庵仁和卓凌之中,此刻除了相信成为植物人的卓凌姐姐无法作案之外,左庶甚至不能相信失忆前的自己是否清白。不过,左庶已经从糟糕透顶的案情中摸索到了关键钥匙的链条,现在是用力扯出它的时候了。
走着走着,一个黑色晚礼服打扮的年轻人将一份彩印的宣传册塞到了左庶的手中,放开喉咙背诵着广告词:“中国第一魔术大师,能够摘下梵高的‘向日葵’。”
一束无形的激光穿过左庶两边的太阳穴,他翻开宣传册,魔术表演将在晚上7点30分开始,演出地点在目光所及的大舞台剧院,左庶早早地为自己买下一张位置靠前的座位。
距离开场还有几个小时的这段空闲时间里,左庶的调查计划中还包括去一趟道路管理部门,如果时间允许,那么顺便去一次旅行社。
最后,在结束疲惫奔波的这一天之前,晚上这场“中国第一魔术大师”的魔术秀,是左庶希望能够在大舞台剧院的座位上,检验卜卦师王敏薇在“塞汶山庄”内奉送给他的那句警告:小心绚彩多姿的花朵。
十月深秋的上海街头,还有什么花朵会比宣传册上迷人的向日葵更加绚彩多姿呢?
4
虽为警务人员,但骏秀也不拥有随时能够察看凶案尸体的资格。好在诸葛警官提供了大力的支持,得以让骏秀和薛庵仁拿到了尸检报告的影印副本。
验尸报告上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看得薛庵仁两眼直冒金星,他所谓能够证明师傅王敏薇清白的证据,全集中了验尸报告中的图片部分。不是骇人的血液,也不是扭曲的表情,而是抽出了一张死者手部特写的照片左看右瞧起来,并自言自语着:“就只有这张能够看清楚了。”
“你是在找什么?”骏秀朝照片看了一眼,是尸体躺在不锈钢解剖台上全身照。
“按照惯例,在检验尸体的时候,法医是不是应该将尸体佩戴的所有饰物都摘下来?”
“理应如此。”
“但是你看。”薛庵仁手指着照片上尸体的手部,“还记得我师傅那只亮闪闪的钻戒吗?法医并没有把它也取下来。”
骏秀定睛一看,果然如他所说,那枚招摇的戒指还死死的箍在王敏薇的中指上:“有一种可能,饰物同身体紧密连接而无法分离,在不影响验尸结果的条件下,出于对死者的尊重,法医还是尽可能地保持遗体的完整性。”
“也就是说,戒指是无法取下来的。”薛庵仁合上了验尸报告,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难道这就是你要找的证据?”骏秀回味了一遍整个“塞汶山庄”内发生的事件,似乎都与王敏薇这枚戒指差之千里。
而听完薛庵仁娓娓道来的缘由,骏秀这才了解察看这份验尸报告的作用。
薛庵仁没有让同伴久等,马上给出了他的答案:“我知道师傅手指上的这枚戒指从小就开始佩戴,几十年过去,戒指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所以没有办法可以取下它来。”
“嗯嗬。”骏秀耸耸肩。
“别着急,听我说下去,你就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了。为受害者送邀请信的黑衣女人,很可能就是杀害所有人的凶手。由于她一身黑衣遮蔽,没有人看到她的容貌,可我现在可以断定,这个女人不可能是我的师傅。她手指上的戒指会迫使她无法戴上那种紧绷绷的黑色手套,退一步讲,即使她戴上了手套,那么如此一个奇怪的突起物,足以引起目击者的注意了。没有人提到这个特征,是对师傅嫌疑最大力度的洗刷。”
当这番丝丝入扣的推理结束,骏秀不仅为薛庵仁的智商折服,也为他孜孜不倦的报恩决心感叹不已。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成为第二个左庶的潜能。”
“也许左庶是第二个薛庵仁。”年轻人又显露出轻狂的一面,对名侦探表现得尤为不尊重。
“那么,接下去我们怎么办?大侦探。”骏秀拍拍他的肩膀,无奈地笑道。
“这个……”薛庵仁不经意间挠了挠头发,动作酷似某位被他不耻的侦探,随后眨眨眼说,“要不我们还是问问左庶吧!”
骏秀哭笑不得:“我来打个电话,看看侦探到家了没有。”
接电话的还是卓凌,虽然左庶来过电话,可他仍旧不知所踪。
“那我们三个人一起吃晚饭吧!”骏秀抬头看一眼身边的建筑物,“半个小时后,在‘巴黎春天’商厦正门口碰头吧!”
“那我这就出发。”热恋中的男女对约会总是迫不及待。
挂上电话后的骏秀,独自回味着充满温情的通话,一旁的薛庵仁曲肘顶了顶他的腰:“傻笑什么呢?打了一个电话看把你乐得像什么似的。左庶说他现在过来?”
“哦,左庶还没回家,是卓凌要过来。”
薛庵仁一脸坏笑:“你小子要让我当电灯泡啊!”
“快别说了,我们现在走去‘巴黎春天’吧!”
“哪个‘巴黎春天’?”
“你这个路盲,跟我走。”
20分钟以后,两人一路顺着天花乱坠的折扣广告,来到了人头攒动的商场门口。不久,卓凌也搭乘着出租车抵达了,虽然为她配备了一部轮椅,经过几天的修养,腹部的伤痛还不至于限制她的行动力,那只是医生对病患万无一失之举,不免有夸大病情的成分。
骏秀出神地愣在原地,卓凌从人群中款款而来的姿态令他神魂颠倒,四目相对,激情的火花在街头四溅,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原有的颜色和声音,在骏秀眼里只剩下了鲜动的美人。
在商厦霓虹灯下孱动嘴唇的薛庵仁,声音淹没在喧嚣鼎沸的人潮之中,近在咫尺的骏秀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可是,一种可怕的想法如同毒液般注入了他的体内,如巴西黑水蛇游走盘旋至脑门。潜移默化中,骏秀双眉之间蒙上了一层不为人所察觉的阴影,袒露笑意的嘴角慢慢收紧,他存心掩饰,以至于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在这一刻占据了这位警察的心。
5
之后的晚餐,骏秀对卓凌和薛庵仁所挑起的话题还是积极参与讨论,只是会趁着用餐的空隙沉思片刻,但这样的表情在他的脸上转瞬即逝,随后餐桌上的他又是正直风趣的年轻警员了。
晚餐即将结束,给左庶调查事务所挂去的电话仍是无人接听,这位侦探是痴迷于案件的调查之中,还是陷入了凶险的困境?一切都是未知数。
于是三个人决定明早再汇总有关“黑衣人”的情况,薛庵仁识趣地先行离开,骏秀与卓凌依偎着,往医院的方向悠然迈着步子。这个夜晚,谁都不原意再去提及几天前经历的那场血案。
终于,分分离离的一天在医院走廊上划上休止符,卓凌回到自己病房之前,仍不忘再度探望一番她的姐姐,这样才能让卓凌无以复加的疲惫得到一丝缓解,这是正在走廊上潸然离去的骏秀所无法给予她的,这段爱情远未达到灵魂相撞的程度。骏秀和卓凌都应该努力坦诚相见,显然,目前他们做得还不够。
一离开卓凌的视野,骏秀就给自己带上了一张冷峻的面具,闷头用皮鞋拍着沉闷的节奏。
“警官,警官,请留步。”卓凌的主治医生赶上前来。
虽然他穿着毫无特征的白大褂,可骏秀记得他那张满是青春痘的脸,听到呼唤,骏秀驻足转身:“医生,找我有事吗?”
这是他们第三次交谈,第一次因为卓凌意外事件,医生向骏秀宣布过卓凌脱险的消息,第二次同样是在这条走廊中的不期而遇,医生同拿着调查资料的骏秀撞了个满怀。这第三次的相遇,完全是出于医生单方面的努力。
“在今天稍早与你相遇之时,我想起了一些有关你女友的病况,当时你走得匆忙,我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必现在应该会是个好机会。”
骏秀猜想医生一定是看到了他和卓凌手牵手回到医院的情景,否则不会使用“女友”一词来称呼卓凌。想必这位医生守株待兔已久,想说的内容相信也不会平平淡淡。骏秀将信将疑地看着对方,期望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不是糟糕的消息。
“在你们遭受血案送到这里来之后,我再次负责卓小姐的治疗,而她现在的状态令我惊讶。腹部的伤情虽然日渐好转,但就正常人来说,能自由走动必须承受巨大的痛楚,因为缝合伤口的线会扯动皮肉,待麻药效力过去,这种手术后的疼痛并非常人可以想象的,而卓小姐似乎没有这样的状况。作为女性,她对针头几乎毫无恐惧,不过分地说,卓小姐给我的感觉是针头扎入她的身体等同于一滴水沾湿皮肤,无关痛痒。她坚强的意志力和不屈的生命力是前所未有的,可我还是希望你能说服她在本院进行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事先需要申明,这仅仅是我个人的提议,无关创造医院收益,即使在卓小姐拒绝我的提议后,我仍坚持,所以希望得到你的大力支持,彻查这位天使身上的所有病魔。”
医生表情坚毅,他是如此坚持自己的提议,让骏秀不得不对卓凌隐瞒的病情堪忧起来:“我会尽力协助你的。”
“对了,我还在卓小姐的肩膀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伤痕,看起来是被类似针之类的东西扎的。”
“会不会是跌倒……”
“那应该不是昏迷倒地时造成的,因为那个伤看起来要旧一些。不过我已经为她贴了药,一点小伤不碍事。”
骏秀苦笑了一笑。
医生会心一笑,两人客套地握手之后分道扬镳。骏秀心头涌起几分酸意,怀疑这位年轻医生的热心同卓凌的美貌是否有关系。
就在他陷入混乱的思絮难以自拔时,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发送信息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绿荧荧的手机屏幕上,竟会写着这样一句话:明天晚上七点,请赶到“塞汶山庄”,我和震惊的真相敬候你的驾临。左庶。
骏秀看完短信,没有展现出丝毫的振奋,相反,他无力耷拉着肩膀,头发在脸上投下一片怪异的阴影,这位执法人员对侦办案件的告破表现得若有所思,仿佛左庶传递来的是一份他的生死状。
与此同时,走廊里又响起了另一条响亮的手机信息提示音,看来左庶给卓凌也发了消息,想必侦探也不会遗漏掉薛庵仁。
惆怅的白色月光将骏秀的斜影拉长,这个夜晚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难以入眠的,这就好比一个下了注的赌徒,在庄家开牌前那种错综复杂的内心活动,猜测、兴奋、惊慌、不安,抑或是赢钱后欢笑挥霍的场面,抑或负债累累地倒在街角的废墟里无处藏身。
但不管怎样,翻开底牌前的一刹那,那份刺激,令人无法自拔,这也是从不揭晓答案的魔术师得以能够巡回演出的原因所在,好奇心驱使人们掏空腰包,哪怕腰包里放着自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