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线索就跟国产的鞋底一样,断了。
在外滩错失抓捕程震的机会,陈骏懊恼不已,一件他想做的事情要是没做成,他的强迫症会令他寝食难安。
这条路既然堵死,只能另辟蹊径。
陈骏手头另一件诡异的案子还没有解决,他翻开自己写的笔录,那是医学大楼附属楼里的诈尸案。
已经僵硬的尸体,竟然自己跑出冷藏柜,吓死了传达室的老伯,目击者还听见老伯临死前在喊“诈尸”。
还有一点,诈尸发生在封闭的停尸间里,停尸间的门除了钥匙,只能从里面打开。可深更半夜,停尸房里有能够自己开门的东西吗?
这件事听起来比张国荣自杀更离奇,可在一个警察的眼中,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二是目击者在说谎。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的警察,只会支持第二种可能。
陈骏把两个女人被谋杀的卷宗暂时搁到一边,反正诸葛警官也在侦办,他就再去查一查那个诈尸案中唯一的目击者陆波。
根据资料上的地址,陆波家距离警局只有十分钟的车程。
陈骏虽然一个人去,但声势浩大,把汽车警报器拉得“呜哩哇啦”地老响。
他把这种行为称作对犯罪嫌疑人的威慑,通常一些做贼心虚的人,听见警笛声时,心理防线常常会像洪灾时的堤坝那样一决千里。
等他把车开到了陆波家楼下,整幢楼的居民都神经紧张起来。
有人穿着睡衣睡裤跑出来,向陈骏坦白自己偷电偷水的行为。
心理战实在太厉害了,伤及到了无辜,坦白的居民缠上陈骏,恳求他无论如何不能处罚他们。
公务在身的陈骏被弄得焦头烂额,实在受不了他们的鸡婆,一个劲地给他们道着歉,告诉他们自己是刑警,不管偷电的事情。
居民一听是刑警,更慌了。说自己没害过人命,只是前几天毒死了邻居家那条老是叫个不停的狗。
半个小时过去,陈骏愣是没办法离开警车半步,被居民堵在了车上。
群众的力量真是大啊。
他央求众人:“求求大家,你们爱偷电就偷电,爱杀狗就杀狗,我真的管不了你们。大家别拦着我,我正在查杀人案。”
一听见“杀人”两个字,大家头也不回地各回各家去了,从门缝里观望着陈骏要去哪里。
只有一个老大爷把陈骏拉到一边,像是怕有人窃听一样,小声地告诫着陈骏:“警察先生啊!你可要小心一点,我们这幢楼闹鬼,晚上常常有人在楼道里走动,可是声控的感应灯从来不亮。”
“会不会是灯坏了?”陈骏不以为然。
“不可能。”老大爷断然否定,他接着说,“有一次,我在给邻居家的狗下毒饵,正蹲在门边,一个鬼从我背后飘过去,我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它发现我,把我脑袋拧下来,只能闭着眼睛不去看它。好在那个鬼还算给我几分薄面,自顾自地走了。可是,楼道里敏感的灯,一直没有亮起。想起这事,我晚上都不敢一个人走楼道了。”
“鬼?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吗?”老大爷打起了包票,“很多邻居都看见过,有人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鬼影从窗户外飘过。我们还听见过那只鬼的叫声,那个声音真是惨呐!你说,谁吃饱饭半夜没事在楼道里走来走去?最主要的是,只有鬼才能让那些感应灯毫无察觉。”
陈骏不相信鬼,他猜想没准是小偷或者是偷情者,在深夜徘徊于楼道被发现。但他怕和老大爷争论会没完没了,就敷衍道:
“放心,我会帮你把这事查得水落石出。”
老大爷这才如释重负地放开了陈骏。
陈骏上楼,敲门,可无人应答。
他注意到陆波的信箱很干净,应该天天都有人清理。
他接着又敲了好久,昏昏沉沉的陆波才来开了门。
陈骏看到的是一张疲惫的脸,深深的黑眼圈以及干裂的嘴唇,他迟迟不来开门,不禁让陈骏怀疑他在房间里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找谁?”陆波已经把陈骏给忘了。
“我是陈骏警官,在医院问过你一些情况,还记得吗?”陈骏掏出证件。
陆波眯起惺忪的双眼,看了看证件后,把房门稍稍开大,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骏踏进房间的第一个感觉是乱,第二个感觉是很乱,第三个感觉是很像那个偷窥的大学生家。
房间有种说不出的阴郁,就和他的主人一样。
“不知道你会来,所以房间没来得及整理,所以你自便吧!”说着,陆波把一条短裤从椅背上扯了下来,塞进裤袋。
“别客气。”陈骏没有要坐下的意思,他对杂乱无章的房间很不适应。
房间很小,所以家具不多,基本上只依靠床和写字台来堆放东西。
陈骏低头走到写字台边,看到写字台上放着安定药,电脑显示器上耷拉着眼罩。
陈骏下意识地拨正眼罩,问道:“听说医院让你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看样子,这件事对你影响很大啊!”
陆波用手掌搓揉着眼眶,说:“我还没过试用期呢。等于变向下岗了,现在天天就想着发横财了。”
他指指电脑显示器。
陆波刚才浏览的网页还定格着。
是一个论坛。
陈骏滚动鼠标,发现陆波在看一个名为“探寻上海滩价值千万宝藏”的帖子。
陈骏注意到,有个叫WC的网友提到了狮子铜像,以及一笔上千万的宝藏与之有关。→文·冇·人·冇·书·冇·屋←
“你相信在上海这样拥挤的大城市,有地方能藏下价值千万的保藏?并且藏了半个世纪?”
陈骏持怀疑态度。
陆波耸耸肩:“我宁可相信有宝藏,也不相信医院会再聘用我当医生了。”
“有人破解这张藏宝图了吗?”陈骏把鼠标移到了那张被命名为藏宝图的棋盘上。
“没有。”陆波回答道,“这实在太难了,所以很多人都满上海找狮子铜像。”
这个帖子里最近的回复,都是一些网友寻找铜狮子归来后的报告,有人去过博物馆的,有人去过东方明珠的,有人去过外滩的,还有说自己去了太仓寻找的。
结果其他网友提醒该人,太仓不属于上海范畴内。
该人听了此话火冒三丈,由于这个论坛里上海人居多,该人认为上海人看不起外地人,于是激烈地展开了整整十三页的地域攻坚战。
“现在这事有结果了吗?”陈骏问。
陆波告诉他,最终的结果是,这个帖子因为违反了《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管理规定》而被封,原因是有人在帖子里发布了色情信息。
后来有人指出,其实是参与争论的某位网友,选用了武藤兰的照片作为头像。
至此,帖子内容不了了之,那个WC再也没有出现过。
宝藏对陈骏来说可谓不值一提,但他却在帖子里看见了“外滩”两个字,这又牵动了他那颗时刻惦记着凶杀案的心。
“对了,警官,你来找我还想了解些什么事情?”
见陈骏心事重重,陆波问他。
“其实就想问问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陈骏说,“我怕事发当时你太过紧张,录的口供会有偏差。”
“基本上,我能说的都说了,现在也不可能比当时记得更清楚了。”
陈骏点点头,说:“那好吧,我先走了。”
陆波送客的速度很快,把门开得老大。
陈骏也不愿在这个阴森森的房间久留,他走出几步,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回头问陆波:“你是不是睡眠不太好?”
正打算关门的陆波愣神,支吾道:“是有一点。”
警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说:“那你注意休息吧!”
门关了。
邻居们的门缝也合上了。
可陈骏合上的卷宗又要翻开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为夏美验尸的法医电话。
2.
凌晨二点四十五分,陈骏用一通骚扰电话把胡晔糊弄来了陆波家楼下。
两个人躲在小花园里,轻声交谈着。
“警官,这么晚把我叫来这里,是不是有嫌疑犯的线索了?”
“今晚的行动和凶杀案无关。”
“那是什么案件?”
“等会儿你就会知道,医学大楼附属楼诈尸案的真相了。”
一秒、两秒、三秒……
胡晔打呼噜了。
月黑风高,除了野猫,四下无人。
陈骏心里盘算着:难道自己猜错了?
通过从法医那里了解到,夏美的尸体从冷藏柜里出来之后,有遭到性侵犯的迹象。
当时医院值班的就两个人,一个丧失性能力,一个正值旺年。
照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这起诈尸案疑点重重。
在陆波房间的垃圾桶里,陈骏看到了许多安定药的空瓶,以及帮助入睡的眼罩。在看他电脑的时候,陈骏发现陆波所用的论坛ID,回帖的时间往往在深夜时分。吃了安定药还在上网看帖子,说明陆波一定患有很严重的失眠症。
这一点,在陈骏拜别时问陆波睡眠质量的时候,陆波的反应就能看出。
陆波的鞋子上沾有湿漉的铁锈,红色的铁锈和这个小花园里那辆被人遗弃的儿童踏板车上的锈斑一致。
最近没有下过雨,铁锈会有水气,一定是晨露的缘故。
这之间必定与诈尸案有着密切的关联,陆波房间里不同寻常的格调,就让陈骏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陈骏刚推理至此,一个人影冲进花园,小跑到了那辆踏板车旁。
一通忙乎,一股热气在夜色中扬起。
“妈的!随地小便。”陈骏骂道。
有关晨露的推理宣告不成立。
之后,又是一片肃然。
盯梢之所以要两个人搭档,是因为要是其中一个人睡着了,会造成另一个人的心理不平衡:凭什么拿一样多的钱,你在睡觉,我在值班。
如此一来,谁也别想睡觉了。
胡晔香浓的睡意就被陈骏的这种心态给搅和了,他俩都在支撑不住中硬撑。
这时,有人精神恍惚地走进了小花园,推着废弃的小踏板车往陆波所住的那幢居民楼里走去。
陈骏和胡晔弓着身子,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只见那人在楼道里缓缓踩着踏板车,慢慢悠悠地来回玩耍着,踏板车虽然破旧,用起来倒是依旧如新,没有一丝响动。
在黑暗中,那人就像一团更加黑暗的沼泽在漂浮。
“你听。”皮肤黝黑的胡晔在夜色中说话,只能看到他一口洁白的牙齿悬在半空,异常诡异。
陈骏屏息收气,从那黑暗的深处传来轻微的叫声,像是冷风穿过某种东西所产生的,声音听起来像在演奏坏了的二胡。
这难道就是大家听见的鬼叫声吗?
当黑影在楼道窗前经过的时候,陈骏和胡晔真切地看见了一张人脸,这张人脸让他们为之一颤。
不出陈骏所料,黑影正是陆波。
可他双眼紧闭,处于深度酣睡。
居民们所谓的鬼叫,是从他嘴巴里发出来的怪异鼾声。之所以居民们说鬼是在漂浮,是因为陆波踩着踏板小车。
这一切都应证了陈骏先前种种猜测是正确的。
“他是在梦游。”陈骏说,“我怀疑医院的诈尸案,其实是门卫老头看见了梦游状态下的陆波在奸尸,而导致心脏病发死亡。法医在尸体上发现了性侵犯的痕迹,而我们在小巷发现尸体的时候,死者并没有受到性侵犯。”
这样一来,也可以解释停尸房的密室之谜了,因为钥匙就在当班的陆波身上。
“太恶心了。”胡晔啧舌道,“不过,听说正在梦游的人是不能去喊醒他的,否则就会被吓死。”
“那我们就再等等吧!”
陈骏和胡晔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就算是梦游也会累,陆波在楼道里来回了十多趟,动作不再那么利索了,将踏板车物归原位。
陈骏趁他靠近,用手机拍下了陆波梦游的身影。
在第一道曙光降临大地之前,陆波回到了自己家里。
失眠者的睡眠时间过去了,现在该轮到两个一夜没睡的人失眠了。
逮捕一个梦游者,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至少要牺牲几个通宵来写结案报告。
通常这种时候,学习成绩和家庭背景成为了决定性的因素。
两者兼具的陈骏把这种做好了是领导有方,做坏了是办事无能的艰巨任务托付给了胡晔。
于是,医院诈尸案的目击者陆波,一觉醒来,至少是他睁眼清醒的时候,被警员胡晔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带回了警局。
3.
我以及夏夕、汪克、程震四个人为了躲那个大汉,手脚交织地挤在一只铜狮子后面。这种景象,引得从另一边经过的路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觉得很糗,只得装出在拍照的样子,向着黄浦江的方向,做起鬼脸打着手势。
这招非常奏效,再也没有路人看过来了。
汪克却阻止我,他说,被人当成乞丐总好过被当成疯子。
我总结下来,这个社会不怕你穷,就怕你疯。
大汉正步步逼近,他穿着《黑客帝国》里尼奥的那身行头,从头黑到脚,就像一片乌云压来。
我手心出汗,纳闷自己怎么就不知道楼上住了个这么残忍的杀人凶手呢。
夏夕正酥胸压背,我汗流浃背,奇怪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否则为什么别人身上不靠,光往我身上靠。
我正忘乎所以地在自己想象中翱翔,大汉从我们面前走过,找上了正在银行门口激烈争吵的两个广东人。
两个广东人说话很大声。
“你知唔知我银行卡密码係几多啊?”(你知道我银行卡密码是多少吗?)
“我点会知嚄?”(我怎么会知道?)
“咁你上次係点样由我银行卡提款噶?”(那你上次怎么从我银行卡里取款的呢?)
“你张卡后面写住密码啊嘛!”(你卡后面不是写着密码吗?)
“咁你就係知道咯!”(那你就是知道咯?)
……
眼看他俩这么问来问去,说着“鸡母鸡”越来越激动,眼看就要互掐脖子的那种,我猜他们一定是养殖场的老板,估计是为了分益不均那档事。
这一刻,大汉上前拉开了他们。
“两位,别吵啊,有话好好说。”大汉说话很和气,根本不像个杀人犯。
“我们没吵啊?”两个广东人一脸无辜。
对劝架的人这态度,我都有冲上去扁他们的冲动。
可大汉似乎脾气很好,连声说道:“没吵就好,没吵就好。我只是想问你们,外滩12号在哪里?”
“就是这啊。”广东人指指头上的招牌。
“中山东一路12号,就是外滩12号?”大汉不确定地问。
原来他不知道中山东一路就是外滩,看来和夏夕一样,是个路痴。
“係。”
广东人连连点头。
大汉谢别要走,广东人拉住他,向他解释道:“刚才我们说的悄悄话,你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我这才明白,广东人的嗓门大,以至于说耳语向吵架一样。我很想知道,广东人吵架会是一个怎样的分贝值。
大汉如果转身进银行的话,势必就会发现躲在铜狮子后面的我们。
正巧,一队外国游客在一名导游的带领下,陆陆续续往浦东发展银行里走。他们正好把大汉的视线阻隔住了,我带着同伴三人在游客队伍中见缝插针,一起混进了外滩12号的旋转门之内。
曾经在语文课上,老师问我:这一生中,世界上有哪两样东西能让我亢奋不已。
在同学面前,我撒了谎,挺着胸脯说是知识和信仰。
可私下里,我和汪克一致认为,应该是美女和钱。
然而,当我踏在汇丰银行大厦门厅的大理石上时,我感受到了建筑之美,第一次觉得还有比美女和钱更美的东西。
听着导游滔滔不绝地介绍,我抬头仰望门厅拱形的圆顶,五光十色的马赛克在灯光的映衬下,分外瑰丽。
汪克感慨道:“要是用这种马赛克装修我家的卫生间,那该多好啊!”
我虽然身在上海,长在上海,却从来没有听闻过这座建筑物里的故事,很想知道夏美让我们找到此处,是否与这座建筑物本身有关?
导游与外国游客交谈,用的基本上都是英语,我听得一知半解,这些天来第二次深刻了解到读书的重要性,第一次是在“莎碧布莱”旅馆的招牌前体会了什么叫有眼无珠,今天算是有耳无朵了。
好在夏夕的英语听力还可以和世界接轨,她便负责把导游的话翻译成中文,我们三个男人就像游客一样听得有滋有味,就差坐下来,手里拿点话梅瓜子之类的零嘴了。
我们也大致了解到了这段鲜有人知的历史:
八角形门厅顶部的马赛克,在1956年6月被覆上了涂料,原因是那个年代我们对西方文化的憎恶就像现在西方人对我们盗版的憎恶一样深,所以如此张扬的艺术品显山露水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1997年6月21日,当几度易主后的汇丰银行大厦在顶部覆盖物清除时,发现了这些顶壁上的马赛克图案,才得以重见天日。
穹顶大厅上层呈八角形,每个方向的壁画都是马赛克拼接而成,内容分别是汇丰银行在八个城市的银行建筑物,分别是:上海、香港、伦敦、巴黎、纽约、东京、曼谷、加尔各答。外圈有12星座的壁画分别对准这8副壁画,中心是巨大的太阳和月亮,并伴有太阳神、月亮神和谷物神。
这样气宇轩昂、构思精巧、色彩缤纷的建筑物,在一个世纪后依然雍容华贵。
“难道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吗?”夏夕用食指往地上点点。
“不是。”程震回答得很干脆,他说,“这座建筑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我们要找的东西价值上千万。”
“上千万?这房子连这点钱都不值吗?”
提问的汪克显然对钱的概念很模糊。
我说:“这房子的价值至少要在千万后面多加二、三个零。”
程震则说这房子是无价的。
汪克不以为然地说:“其实,无价的东西等于是垃圾,无价的东西没人肯卖,不能买就体现不出价值。按照这个逻辑想下去,其实卢浮宫也就是一座垃圾场。”
我见程震苦笑着无言以对,我安慰他说道:“我同学是学数学的,你谅解他吧!”
程震应允,说:“原来如此,难怪爱钻牛角尖。”
夏夕告诉我们:“翻译说,值钱的还不止这顶上的壁画,汇丰银行大厦浑身是宝。它还有四根全世界仅有六根的无接缝大理石柱,另外两根在巴黎的卢浮宫。另外门口的两头铜狮子,也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限量版,价值连城。”
这样一来,虽然知晓了外滩12号的历史,可我们对于要找寻的物品,还是一无所知。
汇丰银行大厦因为仅有门厅可供游人参观,导游带领的游客队伍短暂停留后,赶赴下一个景点。
空阔的门厅里,只剩下我们和一个无所事事的保安。
旋转门外,大汉已经摆脱了两个广东人的纠缠,朝门厅里走来。
我们只能继续往里面躲,穿过门厅,来到了银行的营业大厅。
我向来对银行没什么好感,我觉得银行的某些制度有失公允。
有一次,我去取款,旁边柜台有一个女孩也在取款,女孩长得很漂亮,有点像高圆圆。
见了美女我数钱时心不在焉,而帮我办理业务的银行男职员也被美女所吸引,数钱的时候基本没看自己的手。
最后我和男职员只记住了女孩的样子,完全忘记了我取钱的金额。
取完款,我故意和女孩一起走,刚走到银行门外,我正要搭讪几句的时候,银行的保安向我扑来。
“你,”保安指指我,大声呵斥,“过来。”
我问他什么事。
他说银行多给了钱,让我把多给的钱退给银行。
保安把我重新带回柜台,我正再一次数钱时,女孩也回到了柜台,她告诉银行职员,银行少给了她钱。
这时,保安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牌子,指着上面的字对女孩说:“钱款当面点清,离开柜台概不负责。”
银行对于多给钱和少给钱,使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处理方法,全凭他们说了算。
银行是个危险的地方,除了容易被银行打劫,还容易碰上打劫银行的。
反正不管谁劫谁,倒霉的总归是我们。
我正是怀着这种忌惮的心情,行走在外滩12号内的银行营业厅内。
我们几个人在银行里闲逛,既不取款,又不存钱,还时不时东张西望。
顺理成章,保安和监视器都瞄上了我们。
银行一角悬着挂壁式的液晶电视,正播报着时事新闻,夏夕好像被电视内容吸引住了,目不斜视地朝着电视走去。
那边是营业厅的角落,为避眼目,我们也跟着左拐走了过去。
电视新闻播得很简要,其中一条是有关我家楼顶水箱里发现的女尸,镜头特写了女死者生前的照片,以及一张犯罪嫌疑人的照片,正是我认识的那对冤家夫妻。
我现在才真正相信程震说的话,我的邻居大汉确实不是好人,他是一个杀人犯。
夏夕可能想到了姐姐也是被这个人杀死的,独自潸然泪下,她哭得很伤心,可她表现地很克制,没有发出一个音。在场的三个男人都不好意思去打断她的抽泣。
我只是,不擅长在人多的时候,去如何同喜欢的女孩交流,只好站在一旁,假装满不在乎地欣赏着建筑物的内饰。
身边那么多人,心里却是酸酸地孤独。
程震的心理活动就没有这么复杂了,他独自走到一旁,在一座按比例缩小的铜狮子雕塑前站定,注视着门厅那里的动静。
大汉已经进来,显然没有导游在旁讲解,他对这座建筑物的理解也仅停留在比较豪气的银行而已。
他先天性的黑帮气质,带给银行强烈的不安全感。
不知不觉中,银行的角角落落里冒出好几个保安,在门厅周围徘徊,眼睛极不自然地瞟向大汉,反而减轻了我们这里的压力。
我脑海中浮现出一群鬣狗围攻一头黑熊的景象。
我正入味地回忆着动物世界里赵忠祥精彩的解说,程震轻声唤我。
“喂!你过来看看这个形状。”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木头做的小蘑菇,在那个缩小的铜狮子前比划着。
我看见铜狮子底座靠近尾部的地方,有两处细小的凹陷,凹陷隐藏在雄狮的阴影之中,所以一般人只当是底座小小的损伤。
可程震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对我说:“你看这个凹痕,跟我手上的小蘑菇形状完全吻合,只是我的蘑菇大了点,放不进去。”
“也许是这只狮子小了点。”我想到了门口那尊“原装”的铜狮子。
“走,我们去试试。”
程震让夏夕和汪克别看电视了,趁着大汉吸引火力,我们赶紧撤退。
这么快又从旋转门里出来,我觉得自己像张钞票,在银行进进出出就像家常便饭。唯一不同的是,钞票会有两个端枪的战士护送。
如果有两个端枪的战士送我,这场面差不多算赶赴刑场了。
程震在银行大厅里看到的那只缩小版铜狮子是闭着嘴巴的,而外滩12号门口的两只铜狮子,左边的闭嘴静卧,铜色的眼眸中充满着无限委屈。右边的则完全是一副王者风范,张着大嘴。
“为什么两只狮子不一样呢?”程震很奇怪。
我也感到很奇怪,一般有气魄的建筑前都是两头相同的狮子。
汪克扬着头,告诉我们说:“这还不简单,右边的狮子一吼,嘴里的味道飘到了左边狮子这里,左边的狮子有点受不了,所以才皱起了眉头。”
我刚想笑,却看见一股寒气结在夏夕的脸上,她就像一尊石像般淡漠无情。
似乎在这里——汇丰银行大厦,她嗅到了姐姐的气味,令她格外忧郁。
我忙制止还在打趣的汪克和程震:“你们别闹了,快找找那只闭嘴的铜狮子后面,有没有相同的凹痕。”
嘴巴紧闭的那只铜狮子位于大厦的一扇窗前,卧伏于水泥墩上。
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转了几圈,没有看见任何凹痕,倒是夏夕在狮子的尾巴上发现了一条奇怪的印记。
印记在尾巴的半截处,很细但是很深。
我们就这个痕迹,认真地讨论起来。
“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会不会是设计师故意留下的瑕疵?”
“好像有人在这地方砍了一刀。”
汪克怜悯地摸了摸那条细细的印记,叹息道:“还好是只铜的,否则狮子真的要痛死了。”
他一说话,场面就很冷,大家装作没听见,继续在铜狮子附近找寻着。
“你们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不知什么时候,一位银行的保安出现在了我们背后。
保安约莫四十多岁,脸上的皮肤就像月球表面,布满了许多小疙瘩,他一说话,那些疙瘩随着他的脸部表情一起在动,整张脸就像戴了一张人皮面具。
“没有,没有。”程震摆着手否认道,可他紧张的表情一眼就能看出是在撒谎。这家伙实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演技太差了。
“没有?”保安瞄了眼我们的美女,问她,“小姐,你看起来很眼熟啊!”
这么老得掉渣的搭讪用语他居然还在用,泡妞也看看场合,拿我们三个大男人当雕塑啊!别以为穿了身制服就是城管了。
当然,这番话我闷肚子里了,毕竟我还是通俗意义上的通缉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手。
夏夕当然不认识他,慢吞吞地说:“我好像不认识你。”
“可能你的姐姐认识我。”保安笑道。
“姐姐?”夏夕一下子激动起来,追问道,“你认识我姐姐?”
“我为你姐姐的事情很难过。”保安低下头沉默片刻,又重新抬起头,说,“事实上,是我在网络上发布帖子,把你们引过来的。让众人寻宝只是一个噱头,为的是把事情搞大,为知情的人提供线索。”
“你就是‘WC’?”程震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我记得“WC”是夏美冰箱里那把钥匙上所写的英文字母。
“我叫邬灿,网名取的是我名字拼音首字母。”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类似信用卡一样的东西,但好像不是塑料做的,感觉有点分量。
他举在手里向我们展示道:“这是开启一切秘密的钥匙,但接下去,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是见过世面的人,我爸爸可是校长呢!”汪克特意把“校长”两个字拉高了十几分贝。
“那是没什么好怕的了。”邬灿把手伸进帽檐里,挠了挠说。
“你这把钥匙到底怎么个用法,快演示一下。”我敦促道。
保安听闻我的话,反倒把那张卡片收进了口袋,说:“你们四个人里面有两个是通缉犯,就打算大白天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外滩找宝藏?”
“那我们晚上来找你。”
“你们东西都拿到了吗?”
“什么东西?”
我脑海中出现了很多物品,钥匙、磁铁薄片、书等等等等。
“开启财富的信物!”邬灿脸上的一片疙瘩抽动了一下,他起了疑心。
程震拿出小蘑菇,打消了他的疑虑。
“应该是这个吧!”
邬灿又问:“就一个?”
“就一个啊!”程震答道。
邬灿捋了把两颊的疙瘩,转身跨向汇丰银行大厦的台阶,只扔给我们一句话:“下次来的时候,要记得带齐东西,寻宝需要的信物,有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