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吃过晚饭以后,中村英男邀请维恩蒂一道去六本木的摇摆舞厅。舞厅里拥挤不堪。在微弱的闪闪烁烁的粉红色灯光下,英男把维恩蒂拉到胸前,对方也主动地把脸颊向他贴来。
英男微微闭上了眼睛,陶醉在一阵馨香的气息之中。
“你,真的,能说爱我吗?”维恩蒂虽然多少也会几句日本话,可真正说得好的当然还是英语。
“这是真的,我爱你!”英男看了看拥在怀里与自己耳鬓脐磨的维恩蒂。她仍然轻轻地闭着双眼,粉红色的光线更使她的眉目添了一种动人的神韵。
维思蒂紧紧搂住英男,再一次把脸颊贴了过来,“能到我那儿呆一会儿吗?”芬芳的气息轻轻搔弄着英男的耳廓。
在出租汽车上,维恩蒂依然依偎在英男的怀里。
在高轮的一家公寓的三楼,维思蒂租了一个精巧的小房间。也不管屋门是否已经关好,维恩蒂一把就把英男抱在了怀里。
英男离开那座公寓时,己经是后半夜两点多钟。好不容易才叫到一辆出租汽车,钻进汽车以后,英男仍有一种佘兴末尽之感。在离开公寓以前,他一直与维恩蒂同蹋而卧,身上至今还残存着从维恩蒂白皙的肌体上所得到的温柔感触。
英男结识维恩蒂·米拉可以说是一种缘分。去年夏天,他从东南亚出差回来,在飞机上恰巧与维恩蒂相邻而坐。通过交谈,他得知对方是大学研究生,正在加拿大M大学专攻东方美术史,前不久刚刚到泰国参观了陶瓷艺术。这姑娘优美动听的英语发音听起来使人心旷神怡,那明澈如水的天蓝色眼睛会使人联想起南方海洋—这便是英男从维恩蒂身上所得到的鲜明的印象。
“今年我还有一篇论文要写,不能顺便去日本了,等明年再去日本各地转转,欣赏一下日本的陶瓷艺术。”
听了维恩蒂这些话,英男便在香港分手之际,把自己的名片送给了对方。虽然仅仅是在飞机上交往了三个小时,可英男已经深深地迷上了她。回国以后,每当他在电车里或马路上看到年轻的外国女郎时,就一定会联想起维恩蒂来。
就是这个维恩蒂,大约在两个月以前突然打来一个电话,说她已经来到东京。这使英男感到突然。对方说打算在日本逗留八个月左右,到各地去逛逛,再欣赏一下陶瓷美术品。当他们在银座再次见面后,英男发现眼前的维恩蒂比在飞机上初次见面时更加美丽和开朗,因而也就使英男更加迷恋不已。
从那时起,每逢周末,英男就一定邀请维恩蒂一起进餐,对方也总是欣然而至。这半个月里,俩人已经是每隔三天必定幽会一次了。
将身体陷进轿车松软的沙发里,英男沉浸在甜美的想象中——尽管她外貌十分撩人,然而并不轻浮浪荡,美丽之佘
又有些诙谐。要是能娶维恩蒂这样的女人做妻子的活,开个宴会什么的,她准能把客人答对得心满意足。虽然是外国人,倒很象自己的母亲,能够无微不至地关怀照顾自己。
在现在的日本人当中,仍然不可思议地残存着一种对白人的自卑感。由于结识了维恩蒂,英男时时都有这种感觉。
俩人一起乘地铁时也好,在西餐馆共进西餐时也好,周围的那些男人全都会投来好奇的目光。尽管他们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实际上全都在琢磨他俩。即使英男本人,有时也难免陷入自我欣赏之中。
和维恩蒂在一起的时候,只要碰上日本人,一种自豪感便会油然而起。同维恩蒂的关系终于在今天夜里达到了顶峰。英男不由得得意地笑了起来。
“您好高兴啊,是不是今天晚上走了什么好运?您看我,一干就是一个通宵,可家里那个老娘们儿还总是喃喃咕咕的不满意……”
司机这些话猛地把英男带回现实世界里。山田定子的面孔浮现在他的眼前。就在三小时乃至三十分钟之前,英男还在向维恩蒂表白自己是个单身汉。是的,英男是个单身汉,他并没有同谁正式定婚,可事实上却有那么个定子。最近一个时期,对方已经铲然以英男老婆的身分自居了,这还不算,连定子的父母都己经把英男当成了女婿。
“咛,山田定子!我岂能为她断送了自己的一生!”他心中的这个想法不由地从嘴里冒了出来。
中村英南有一个既成事实的末婚妻,那就是去年刚刚调到公司里来的,R商业公司海外事业部凋查科科长自己顶头上司山田雪夫的独生女儿定子,一个年方二十六岁的中学教师。
和定子初次见面,还是去年年末公司内定派英男到纽约分公司去工作的时候。借口要对英男表示祝贺,山田科长把他请到家中。事隔两天,定子便打来了电话。一星期以后,他们到六本木的夜总会去了一趟,那是定子对他的初次试探。跳了几个曲子以后,他们在微暗的角落里坐了下来。定子轻轻地吻了他一下,馥郁的香水气息使英男难以自抑。一小时以后,他们便乘出租汽车来到涉谷的一家旅馆。回想起来那也是喝了酒的缘故,如今真是后悔英及。比英男年长一岁的定子积极主动地配合着他,那不以为然的娴熟的动作使英男感觉到对方根本就不是处女。
自那时起,他便身不由己地与定子保持了这种关系,每周都要去旅馆与定子幽会一次。
在樱花绽蕾的时候,他又一次被山田科长叫到了家里。
“你们俩处得不错嘛,你就娶了她吧!说起来我还是你的顶头上司,应该说关系还是挺不错的!”
对方话里话外充满了一种毫不掩饰的胁迫语气。尽管山田没有暗示他们的肉 體关系,可至少也是一种强加于人的上峰口吻。当时,英男只是含糊其词地回答说,让我考虑考虑吧,可精神上却有了负担。他总是觉得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定子勾引的结果。
不错,对方是自己上司的女儿,但那个山田是靠苦煎苦熬才干上来的,只是在即将退休的前两年才好歹混上个科长。再者,定子若是有点迷人的地方,也就好歹将就了。可就凭她那副模样……英男感到苦恼不己。
在频繁的幽会中,英男已经对定子的肉 體失去了兴致。
在他看来,定子是个令人厌恶的瘦型女子。胸部平坦,面容憔悴而下巴特长,一双大眼睛倒似乎可以使她引以为荣,可是与她那长脸又不太般配。更有甚者,她在说话时总要发出一种瓮声瓮气的鼻音。至关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女性,山田定子毫不具备能够吸引英男的那种魅力。
半个多月以前,定子告诉英男,说她似乎怀孕了。起初,英男还以为她是在撒谎或是在开玩笑,可对方的态度却是一本正经的。
“我们不是到江岛去过吗?还在那儿的旅馆住了几天。好象就是那时……跟你说吧,这孩子我可是要生下来的!”定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英男,又以戚胁的口吻说:“这样一来你可就跑不掉了!如果你变了心,我可不会白白地便宜了你,我要把我们的事向朋友们向你们公司的人宣扬一番!”
至于英男是怎么想的,山田一家并不把它放在心上,他们已经把两个人的婚事看作既戚事实。
英男已不大愿意与定子见面了,尤其是在与维恩蒂的关系变得密切以后。最近,哪怕是定子打电话来,也会使英男烦躁不安,他总是在这两个女性中间进行比较。
六月初的一天,英男又被山田科长叫了去。
“你们的关系好象很不错嘛!不过,在公司里你还年轻,要是叫人嫉妒或是被人胡乱猜测起来可就不好办了。再者,也要考虑到我的处境。你们俩的关系暂时就不要公开吧!最好的作法,也许是在九月份你赴美工作之前干脆就举行结婚典礼。”
山田丝毫也没有提及定子怀孕的事。到底是靠实干起家的正人君子,竟不肯轻易涉及男女关系问题。定子倒也聪明,看来她还没把俩人的内幕透露给别人。听了山田科长这番话后,英男只好顺水推舟地应付过去了。
到公寓里看望了维恩蒂的翌日傍晚,中村英男又与定子见了面。定子显得很快活。
“我决定要在下月×日到户隐高原去。听爸爸说,你要在七月份跟随永松部长去参加在轻井泽召开的学术讨论会?事后可以休息两天吧?爸爸妈妈已经答应了我。我也请了三天假,你看怎么样?”
结果只好决定在信州与定子相会。英男提出:一同住在户隐不大合适,还是自己单独住在野考。这个建议也得到了定子的同意。英男几乎每年都要到野考去一次,去年夏天还请了三天假,那一次就是在靠近湖畔的旅馆度过的。
刚和定子说好这个违心的约会,英男忽然想起了维恩蒂。记得她曾说过,她从七月上旬起要从金泽出发一直旅行到关西,顺路参观一下陶瓷艺术品。假如不是和定子而是和那个维恩蒂一起从野考游逛到户隐,那一定会其乐无穷。进入七月,已经可以下水游泳了,英男想象着穿游泳衣的维恩蒂那窈窕的身姿。
“你这是怎么了?在想什么呢?七月×日我可就从户隐出发到野考去啦!”
英男心不在焉地听着定子的话。
就在俩人定好要去信州旅行的第二天,山田雪夫失去了科长的位置。
早就在报纸上大肆渲染过的银行非法贷款及受贿事件突然牵扯到R商业公司,晚报做了连篇累牍的报道。事隔三天,法院便要求山田科长出庭,并追究了他个人的责任。在山穷水尽之际,山田雪夫只好辞职,并于次日自杀身亡。
“山田先生就这样了结了一生啊!记得外国有一位政治家曾说过,‘人生于世,前途莫测!’”在夜晚守灵时,英男的同学渡部不无感慨地对英男说。
“那个姑娘也就这么可怜地……中村先生没有被轻易卷进去这可是太幸运了。”
就连素有“广播局长”绰号的渡部似乎也还没有觉察出英男与定子的关系。定子呢,似乎也考虑到了时间和场合的问题,总是在众人面前躲避着英男。英男暂且放心了。
在召开《未来能源问题》讨论会之前的一周时间里,中村英男殷勤地为报告人永松新部长忙碌着。
“你干得不错嘛,山田先生出了那种事,为了我部的名誉,今后就只有依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来努力奋斗啦!这次选你来箕是选对了,今后也还要常请你来帮我的忙喽!”第一次会议结束后,水松新部长赞许并犒劳了英男。这使英男意识到:自己己经以一个实力派的形象,得到了永松部长的器重。
“你还没成家吧?是打算最近在国内挑一个好对象还是想凭你这样十足的相貌到国外去选一个蓝眼睛的女人回来?今后你要抓紧学习外语,说起来主要也就是英语呀。要是找个外国老婆,也备不住会对我们这样的企业有些好处呢!”
躺到床上以后,英男又想起了维恩蒂。若是娶她为妻的话,肯定会得到部长的赏识。可是还有那个女人呢,那个已经死掉了爸爸的女人,那个据说己经给我怀了个孩子的定子。
“这样一来你可就跑不掉了!如果你变了心;我可不会白白地便宜了你,我要把我们的事向朋友们向你们公司的人宣扬一番!”定子的这些话又浮现在英男的脑海之中。
就在这时,定子对英男的威胁己经使他产生了一种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