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马拉德害怕得很,他已临近死期,癌在侵蚀着他的肝脏,肝脏已开始变得象石头一样硬了。医生们告诉他:最多还能活一年。一般情况下,他的肝脏也许只能再维持半年。
尽管这点很明白,但暗杀团还是尾随他不放,想在他临死前,把他寻回他的国家由伊斯兰教法庭处以极刑。他的国家的独裁者企图通过揭发马拉德罪行转移国民的视线,掩盖国内政治上的危机,并以此向国民标榜他们的公正。
这是那些缺少才能的政治家们常用的手法。马拉德没上船以前,不管去到哪个国家,都有刺客跟踪他。简直没有一个可以叫他放心的国度。因此,他每天都象贼似地躲藏在屋里。
他终于得到一个好消息——同意他登上那般巨大的癌病船。他并不期望治好他的癌症。能住上高级病房,绕世界一周,对他来说也算是福音了。
马拉德申请了靠最里边的一间高级病房。那样就是刺客上了船,也还可以采取某种措施。他上船前解雇了他的保镖。尽管平时他四周都是保镖,但他还是决定上船;象一只田鼠找到了涌穴,马拉德总算有了个安身之处。他拖着患癌症的身躯走进了这间病房。
马拉德上船之后,渐渐安下心来了。他常到餐厅和游艺场所去,见到许多外国有名的人物,其中有不少是过去在报纸和杂志上见过的。当然这些名人都是不好接近的,马拉德也并不想接近他们。
马拉德很满意。这是他离开自己的国家后,第一次感到满意。船上没有伊斯兰教的严厉教规,有的只是跟疾病斗争的信心、良知和希望。这里的病人都准备在船上迎接自己的死亡。因而这里也就没有虚伪,没有献媚,是一片光明磊落,心怀坦荡的天地。
当然,在马拉德内心深处仍然潜伏着一股无法摆脱的恐惧。他担心有刺客混进来。尽管船上规定不准带凶器上船,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尤其到了夜晚,他更感到惴惴不安,恐惧常常无端地向他袭来。船上规定一般是晚上十点钟睡觉,当然不睡也可以,船上的图书馆收藏有各国的图书,如果谁想利用在船上的时间来写自己的传记或回忆录的话,时间倒是很充裕的。医生们劝患者多出外散散步,多和人接触接触,这样心情就会好些。船上对患者的生活并没有特殊的规定和限制。
每当夜色深沉,马拉德关灯睡觉时,总觉得有个黑影在外边窥视,象是黑夜里的幽灵,使他感到格外恐慌,根本无法入睡,因而只好靠服用大量安眠药来帮助睡眠,可那可怕的黑影又常常闯入他的梦境。
这会儿,马拉德睡着了。
波浪的喧嚣,马达的轰鸣都听不见了。“北斗号”尽管以每小时三十二海里的速度驶向新加坡,但船里却一点也不感到摇晃,宛如航行在宇宙中似的。他,马拉德,真的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两个人,是上船后交的朋友。可不知为什么那两人一下变成了刺客。马拉德拚命呼喊了一声就惊醒了。
他起身向卫生间走去,突然他停住脚步,僵立在那里了。门上的锁头咔咔地响,仿佛有人在外边用什么东西撬门似的。马拉德急忙回到床边,按了一下呼唤护士的电铃,然后两眼直盯着门。这门是非常坚固的,没行钥匙无法进来。门响了一会儿,又无声了。不一会儿听见有人走过来,马拉德从装在门上的小镜孔望出去,见是护士,他便开了门。
“刚才刺客撬门你看见了吗?”他把护士让进来又赶忙锁上门后,急切地问护士说。
“没看见。”护士说。马拉德顿时瞪大两眼直直地瞧着她,护士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我什么也没看见,真的,什么也没看见。可能是您搞错了。好好休息吧。”护士说完想住外走。
“什么也没看见?!刚才就是刺客想把门弄开。这人究竟是谁?你想包庇他吗?”
“我是您叫来的。我直接从护士室来,谁也没碰见。真的,谁也没碰见。”
“你说谎,你肯定碰见人了!难道你和刺客是同谋吗?你从他们那里得到了多少好处,捞到了多少钱?!”马拉德说着抓起了水果刀。
马拉德的房间和护士房间是同在一条笔直的走廊上,护士一出门,就会看见刺客,可附近每个房间里都住着海员,刺客逃不到哪里去。因此,马拉德怀疑护士同刺客勾结上了。这个护士叫巴奈特,她可能是为了赚一笔大钱才来给马拉德当护士的。
“真的,马拉德,真没那同事,”巴奈特边说边退到窗户跟前。马拉德却象疯了似地大吼大叫。巴奈特把两手放在胸前保护着自己。
“你老实说!”马拉德一字一句地逼问道。
巴奈特慢慢地向床边移动脚步。那儿有电钮,随时可以按电钮叫人来。
马拉德看出了巴奈特的意图,奔了过去,把巴奈特按倒在床上,用刀子逼着她。
“快说!要不我就杀死你!”马拉德简直按捺不住了,他认定巴奈特是刺客的同伙,狂怒地划破了巴奈特身穿的白衣服,裸露出她的胸脯。
“安静一下,马拉德先生,我求求你,安静一下。”巴奈特不敢喊叫。她知道一喊叫就会被杀死的。她只好苦苦地哀求说。
马拉德依旧发狂似地吼叫着。
巴奈特闭上眼睛,决定用自己的肉 體来使马拉德安静下来。
巴奈特这个二十七岁的女人,是非常漂亮的。马拉德注视着她丰满的乳 房,恐惧感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产生了一种不可抑制的邪念……
六
船长室。半夜两点多钟。
“你打算怎么办?”院长巴林松怒气冲冲地问道。他是被护士长叫醒的,护士长告诉他,巴奈特被強 奸了。院长非常愤怒,便马上来见船长。
“难道你是要我负责任吗?”船长问。
“这点你还不清楚?不是你让他上船的吗?让他上船就是错误!马拉德这个人杀害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不知道。”
“你太不负责任了。”
“这个杀过人的人,也是来治病的……”
“我不是给你说这个。你身为船长,还没有真正理解建造癌病船的目的。癌病船是向癌症作斗争的船,不是为了挽救马拉德那种人的!总不能因为他那样一个人而影响癌病船的正常活动。这点你应该明白!”巴林松是个直性子,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他接着说:“对不起,我要请求总部马上撤换你!”
“是吗?”白鸟平静地问道。
“在总部没下命令之前,你还是船长。请你把马拉德拘留起来,他是強 奸嫌疑犯。请你马上采取措施!”
“知道了。”白鸟淡淡地说了一句。
巴林松气哼哼地走出了船长室。
白鸟抓起话筒,向特工室挂了电话,接着他点上一支烟,烟还没吸完,三个特工人员走进了船长室。三个都是日本人。
“都坐下。总算有苗头了。”船长抱着双臂说。
“是吗?”一个特工人员问道。这些特工人员都是体格健壮的人。因为“北斗号”是艘巨轮,又是长期航行在海上,所以破例雇用了几名特工人员。
“出了件怪事。”白鸟向三名特工人员让着烟说。“无线电通信机在‘沉默时间’显得有些奇怪,你们知道吗?”
船上的无线电一律用长波五百千周发信号。这事决定后就同总部的发报机调对好了波长。同其它船只的联络也是用同一周波数发信号,然后用另外的周波数来联系。各方都严格执行这个规定。癌病船还装上了自动装置,没人值班时也会自动收录下联络信号。尽管这样,总部仍旧怕泄密,所以规定“沉默时间”,从每小时的第五分钟和第四十五分钟开始停止联系,每次沉默三分钟。
“可是在深夜和早晨的‘沉默时间’内,不少船只常常收到一个奇怪的信号……”白鸟继续说着。
三个人都不说话。
“本船从横滨出发到今天,已经过了三个晚上。现在的位置是在台湾和吕宋岛中间,然后驶往南支那海。前天晚上起发现了奇怪的信号,暗语都是‘OK’。美国第七舰队的巡洋舰也收到了同样的信号。问遍了所有船只,都说没有发过这种信号。干这种破坏国际法的事的究竟是谁呢?”
“……。”
可是还有更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唯独我们船上的电讯员没有收到那个奇怪的信号……
“那为什么呢?”一位特工人员问道。
“同巡洋舰和其它船只联系后,我让一等通讯士查了一下。”“北斗号”里设有一等、二等和三等通讯士各一名。此外还有八名电讯员,两个人一班,每天分四班轮流值班。昨天夜里,在“沉默时间”,正是斯台路其和阿奇拉的两个电讯员值班,可这两个人都说没有收到那奇怪的信号。斯台路其是意大利人,阿其拉是西班牙人。白鸟让事务长查了一下,事务长向他报告说,这两人在值班时间里可能赌博去了。
“一个小时以前,有人企图弄开马拉德房间的门。”船长接着又向三个特工人员介绍了巴奈特被強 奸的经过。
“我认为马拉德可能是过份疑心了,那样做毫无意思。因为病室里又有电钮,又有紧急电话,只要按一下,便什么都会暴露,偷袭者甚至还没进入房间就会被发现。这是缺少常识的愚蠢作法。”
“是的。”
“马拉德或许是做了场恶梦。当然也不仅是梦,他内心的恐惧是十分深沉的,因此往往就过份敏感。可是,我总感到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伸进来了。”
“您指的是那个奇怪的信号吗?”
“是的。”白鸟的声音很低,但很肯定。
“是斯台路其和阿其拉干的勾当吗?”
“也许是吧。”白鸟的语调很缓慢。
“是要袭击船吗?”
“我想是这样的。马拉德国家的政府现在已经内外交困,想方设法要杀害马拉德,只要能抓到马拉德,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那他们怎么敢袭击癌病船呢?”
“他们一开始不就践踏国际法了吗?!”
“可是很奇怪,那个国家在海上并无势力?……”
“问题就在这里。他们知道在癌病船上无法杀掉马拉德,就想方设法破坏捣乱,使马拉德的病加重乃至死亡。当然他们更希望能把马拉德并到本国的法庭上去。”
“……。”
“敲!”白鸟只吐出这一个字,三个特工人员立即站起身来。
是強 奸吗?白鸟久久地想着。
癌病船属于斯克德财团,是美国籍,对船上的犯罪者,现在只要向驻新加坡美国总领事馆告发就行了。
白鸟又想起了巴林松院长那张怒火燃烧的脸。“北斗号”的全部责任都在白鸟身上。巴林松院长逼迫白鸟船长拘留马拉德,如果不那样办,白鸟的地位就很难维持。
“也许到了新加坡就会撤换我这个船长的。”白鸟想。
巴林松肯定会向斯克德总部强烈要求撤换船长的。本来最高委员会就不喜欢白鸟担任船长。
“那样也好。如果总部下了命令,我就在新加坡下船。我的年岁本来也不适于在海上工作了。”白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