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下残局啦。”前田九段告诉大家。
那是将棋冠军争夺赛第三局比赛中的第二天的事。从早上起就下起绵绵不断的秋雨,直到下午也没有停止的苗头。在云仙温泉的昭和阁的一个房间里,为争夺冠军展开了殊死的拼斗。名人在第三局里还是以振飞车进行攻杀,而这次却采取了中飞车的持久战法。与此相对,河道八段也改变了角道战的预定方案走子,从开局到中盘,几乎都是彼此针锋相对、短兵相接,棋步十分紧凑,作战的主动权在先手的名人一边。但是,河道八段把银将堆摆在三路线上,紧紧地向前逼进。
为了进行持久战,双方一直互缠到第二天下午,走了不少的着数,可是局势并没发生大的变化。在休息室等候消息的人们纷纷猜测,有人甚至认为,也许最后双方会走成一将一闲,互不变着,而以握手言和告终。但是,到了下午,启封的名人一出棋就走6五进卒,这样双方立即进入激烈的残局阶段。
“在下残局啦!”当前田九段这样宣布时,已经是云仙温泉的深夜了。听到“残局”两个字,在场的新闻记者们立刻忙成一团,摄影师们全都站了起来。
“哪一方会胜?”当地的《有明新报》社的记者问道。此刻,双方正处于局外人判断不出鹿死谁手的百刃交锋之中。名人还剩下二十分钟的自由时间,而河道八段仅剩一分钟了。
“从局势上看,河道八段处于有利地位,但是,他的自由时间马上就要用完了,难于取胜的。这么一来,名人可就能够有效地利用他的自由时间来扭转局势了。而河道却被迫限时走子,实在是微妙极了!”前田九段的这些委婉的言语,并不能满足记者们的欲望。
“直截了当地说,他俩当中谁该怎样走子才能取胜呢?”
对这种露骨的质问,满面胡须的前田九段笑着回答:“照这种局势发展下去的话,就轮到名人赢棋了。我想,名人就在这个地方5三进卒,翻底变成金将,将对方一军。现在,河道八段的子力就只有一枚金将和两枚银将了。那样的话,河道把算出去走金将3七或银将3七之外,别无他步可走。对吧?如果走金将3七,那么第三十一着就能将住对方。但是要是走银将3七,那么 二十四着时,被角行1七挡道,就怎么也将不死对方。那么一来,对于已经到了以秒时来计算棋步的河道来说,情况就将十分不利。”
“就是说,河道八段走金将3七就胜,走3七进银将就胜负难定啰?”
“是的。”前田九段点了点头。
“这么一来,就全靠手指头的运气定输赢啦。”
“手指头的运气?”肩上挂着照相机的男子问道。
“一点儿不错。是靠手指的运气了。不过,名人还没有走子吧?再磨蹭的话,双方就没时间了。”前田九段低声笑着说,吐出的香烟的烟雾弥漫了整个休息室。负责报告赛场情况的联络员仍然还没有在门口露面。
杉内格放下电话的话筒,心里兴奋得直跳。——河道万里被找到啦!……赶快告诉河道八段吧,他一定高兴得不得了——杉内的脑海里一下子涌出好多要说的话来。这是须川刑警出于一片好意,特地从冈山县警本部给这个昭和阁打来的长途电话。放下听筒后,杉内就跑出一楼的账房,还来不及喘口气就一直往四楼的赛场跑去。本来有电梯,可他不想乘坐,恨不得一口气跑到真吾面前。
赛场的槅扇门紧闭着,杉内用双手轻轻地拉开末座的那一方。室内的气氛显得很紧张,他悄悄地靠近裁判员身边。正在这时,“叭”地一声,棋子打在棋盘上,是名人走子5三进卒,翻底成金将。
“听说河道八段的小女孩找到了。”杉内喘着粗气,把嘴巴凑近原会长的白白的大耳垂,低语着。
“嗯?找到了?”原会长稍微大声地反问道,把脸扭向杉内。
“是的。”杉内答道。这时,响起神保二段报时的声音——
“河道先生,还有三十秒钟,从现在起每过十秒报一次。”
就在这时,两颊消瘦、咬紧牙关、目光炯炯地凝视着棋盘的河道八段,出人意料地看了裁判员一眼,问道:“找到了?万里?”他的声音显得挺尖锐。
“是的。”杉内激动得竟忘了这是在赛场上,应答道。
“还活着吗?”
“五十一秒、二、三、四……”当杉内正要回答河道的瞬间,神保二段提高嗓音报起数来。
“请放心。”杉内好半天才想起说了这么一句话。
“……五、六……”神保二段目不转睛地盯着钟表和河道的右手。这时,河道八段的视线已经回到了棋盘上。神保二段看见他在伸出右手,手指按在金将上。但神保发现,不知什么原因河道八段的手指在哆嗦,用力打下的金将从3七的位置上滑出老远,真吾自己吃了一惊,慌忙用手指把它推移到原来的位置上。
“河道先生……”神保二段正要宣布“时间到了”,可声音还没出口,他又有点迟疑了。就在这时,名人却先行一个礼,说道:
“到此结束吧。”这是认输的一种委婉的表示。
“名人先生!”真吾惊讶地叫起来,他心里在想:时间到了,输棋了。不料,却先听到名人宣布输棋,所以惊得目瞪口呆。可是,当他看到名人那沉静的目光时,他在一瞬间就一切都明白了。名人已经估计到了,只要真吾一拿起金将,就会置他的王将于死地。如果杉内不来通报关于万里的消息,真吾的棋子一定会放得很准。正是由于得知了女儿的消息,真吾在激动之下才把被紧紧抓着的金将打得花出去老远。
“这下就好啦,河道!”名人平静地说。
“嗯……”真吾答道。万里的笑脸浮现在他的眼前,使他高兴得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泪水。在他那职业棋手的名义下所一直蕴藏着的感情,一下子流露出来了。
比赛结束的信号一传到休息室,摄影记者们就一拥而入,挤进赛场。镁光灯对准新冠军的脸,闪耀着。名人望着真吾。真吾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