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湖痞棍
 
2021-02-06 17:39:05   作者:云中岳   来源:云中岳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詹云住的客房在第二进二楼,旅客甚多。书生把他送回之后,便告辞走了。
  他被书生扛在肩上送回,的确引起一阵蚤动,店伙少不了前来问长问短,都被书生打发掉了。
  三更已过,他开始用自己的双手推拿,满室都是药味,他的药功效出奇的好。
  门上传出叩声,他脸色一变,在被子下取出几枚斜开锋的洪武钱,脸上涌起无边杀气。
  “谁呀?”他高声问。
  “是我。”门外的回答声又低又轻。
  他神色一懈,呼出一口长气。
  “赶快回房,千万不可再来。”他急急地问。
  “可是,詹爷,我……我知道你……你受了伤……”
  “不要管我,快走,危险。”
  “这……”
  “快走!”他忍不住断然沉喝。
  门外站着一个优灵似的小人影,从走廊后端退走,绕过转角处,廊灯朦胧。
  原来是一位十岁左右的小娃娃,在一间客房前止步,悄悄推开房门闪入,正想掩门,身后跟入的书生突然将小童向里一推,跟入掩上了房门。
  小童吃了一惊,正想张口呼叫,却被书生挟住掩住了嘴,挣扎不得。
  床上,躺着一个虚弱的老人,正惊骇地坐起,惊惶地注视着挟住小童的不速之客。
  书生走近木桌,将小童向床口一推,信手将灯火拨亮,眼中有困扰的神情。
  “小弟弟,不要叫嚷。”书生微笑着说:“你应该认识我。”
  “是……是的。”小童缩在床头发抖:“公子爷是……是将詹爷送……送回来的人。”
  “对,所以你不必怕我。”书生坐下说:“小弟弟,你姓什么?”
  “我……我姓蓝,叫蓝小亮。”
  “哦!床上那位老伯……”
  “老……老朽蓝……蓝福。”老人惶然答。
  “詹云是你们的什么人?”书生追问。
  “这……”蓝福欲言又止。
  “你们不要怕。”书生和气地说:“詹云被人家打得很惨,是我冒险把他救回来的,我不知道他的为人,更不知道他为何与人结下生死大怨,如果我不了解他的为人,就无法帮助他,你们希望我帮助他吗?”
  “这……这个……其实,老朽的确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知道他姓詹。”
  “这就奇怪了,你们与他……”
  “事情是这样的。”蓝福似乎已有所决定:“老朽与小亮,是杭州凤凰山赵家的佃户,去年赵家……”
  “且慢!”书生摇手阻止蓝福:“杭州凤凰山赵家,是不是五年前的六安州知州,因吏部尚书赵南星罢官,愤挂冠报疾致仕的赵大人赵玉屏?”
  “是的。”
  “奇怪,你们……”
  “赵大人已在去年破家,破在杭州知府楼狗官手中,狗官是国贼魏忠贤的干门生……”
  “这个我知道。”
  “赵大人对破家的事并不在意,只是有几件四代家传的珍宝被楼狗官所吞……”蓝福似乎气力已尽,猛烈地呛咳。
  “老人家,慢慢说,不要急。”书生温言劝慰:“把詹云与赵家的关系说给我听听,其他不重要的事就不必提了。”
  在詹云的房中,又发生了意外。
  他除了躺在床上养伤之外,已失去了自由活动的能力,双膝受伤不轻,用拐杖行动也支持不了片刻。这时如果有人入侵,除了任人宰割之外毫无希望。
  又响起了叩门声,再次令他心中发紧。
  “谁呀?”他问,右手扣牢了几枚金钱镖。
  “是我。程江。”外面的人低声答。
  “哦!程老兄。”他心中一宽:“有事吗?”
  “来看看你怎样了。”花花太岁说:“开门吧,妖女们不会来找你的。”
  “在下行……行动不便……”
  老江湖备有特殊的工具撬门,客房的门,只有简单的单门闩,费不了多少劲便可以撬开。
  花花太岁开了门,刚将门推开,后脑便挨了一击,像死狗般随门冲入,仆伏在地像个死人。
  进来一位腰悬朱漆酒葫芦,腹大如鼓的中年大胖子,腰带上插了一把连鞘狭锋刀,进门用脚将昏倒的花花太岁拨开,信手掩上门向床前走来。
  “呵呵!游魂詹,认得我……”
  “你是醉贾王士珍。”詹云有气无力地说,扣金钱镖的右手搁在棉被外面:“我想,你是来与在下谈买卖的人,三句话不离本行。”
  “对,在商言商,我醉贾是个童叟无欺的殷实商人,与在下交易有从无急言。”
  “阁下所要谈的交易,在下已经知道了。”
  “知道就好,以免多费唇舌。”
  “可惜,已经有人占了先。”詹云说:“利润是五五对分。阁下,你不至于要詹某一物两卖吧?”
  “一物三卖也无妨。”醉贾抚腹大笑:“哈哈哈!我醉贾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做生意只要有钱赚,买主多多益善。詹老弟,在下只你一句话,肯不肯?”
  “如果不肯,如何?”
  “那就是霸王项的事了。”醉贾装腔作势地说:“你是知道的,霸王项项虎是个非常非常暴躁的人。”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满面虬须身材如铁塔的霸王项走了进来,左手挟着的霸王鞭重量不少于三十斤。
  “对待服贴的人,我霸王项是相当温柔的。”霸王项的大嗓门像打雷:“顺我者生,逆我者死。詹小子,你愿和谁谈交易?”
  “人无信不立。”詹云咬牙说:“在下已经和别人谈妥了,就不能失信。”
  “你和谁谈妥了?”醉贾狞笑着问。
  “这是秘密,恕难奉告。”詹云的态度十分固执。
  “老项。”醉贾向侧方让开:“现在,姓詹的是你的主顾了。”
  “好,看我的。”霸王项傲然地向床前走。
  詹云的右手已蓄劲待发。
  门口突然出现了太平箫萧太平,像是优灵幻现,毫无声息发出,似乎他已经早就站在那儿了。那支斑竹尺八箫,一端已寒在口中。
  太平箫不是在吹萧,而是发射箫内可怕的吹针。
  霸王项的右手已经伸出有如巨灵之爪,抓向詹云的胸口,要将詹云从床上拖下来。
  “嗯……”醉贾突然闷声叫,摇摇欲倒,右手反伸至背后,摸索背心的异物。
  同一瞬间,詹云的三枚飞钱,全部锲入霸王项的咽喉要害。
  霸王项重重地向前一扑,扑倒在詹云身上,床被沉重的身躯压得吱吱响,双手猛烈地乱抓乱扣。詹云无法挣扎,被压住难以脱身。
  醉贾终于扭身摔倒,手脚一阵怞搐,身躯扭动、收缩、蜷曲,口中有气出没气入。
  太平箫走近,冷然拔出醉贾背心上的吹针,伸手把仍在怞动的霸王项拖下床。
  “现在,我太平箫没欠你什么了。”太平箫向委顿的詹云说:“原来你就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游魂詹子玉,为何要改名为詹云?”
  “在江湖上混玩命的人,谁没有几种身份?”詹云苦笑:“萧老兄,你不该离开运珍宝的船,提前赶来……”
  “船已经到了淮安。”太平箫抢着说:“泊在南湖,来得很快是不是?”
  “是很快。”詹云点头同意:“大河老龙来不及聚集人手了,阻滞行程的计谋未能成功。”
  “听说你吃了苦头,真的?”
  “真的,双脚几乎被废了,她们好恶毒。”
  “所以,你也失败了,你本来打算在淮安下手的,对不对?”
  “打算归打算。”詹云说:“成功或失败谁也不敢说有绝对把握,在下确是失败了,明天他们就可以过黄河,而在下只能在床上吃药睡觉。”
  “没有你参加,少了一个劲敌。”
  太平箫拖走了两具尸体。詹云挣扎下床关门上闩,回到床上半躺在床头假寐。
  半个时辰之后,花花太岁悠然苏醒,挺身坐起猛然摇脑袋,似乎想将昏眩感摇落。
  “咦!这是……”花花太岁盯着灯光讶然说,总算完全清醒了。
  “你被醉贾敲昏了,脑袋没破,可喜可贺。”詹云泰然地说,神色显得颇有生气。
  “那……该死的!他呢?”花花太岁站起,向床口走,不住柔动着后脑被击处。
  “在下打发他们走了。”詹云不想提太平箫的事,以免替太平箫带来麻烦。
  “他们?除了醉贾,还有……”
  “还有霸王项。”
  “哎呀!那家伙名列江湖三大神力王之一,你……”
  “在下也把他打发掉了。”
  “真的?”花花太岁大吃一惊:“你……你还能……”
  “在下不是好好的吗?”
  “哦!对。”花花太岁不再走近,反而在桌旁落坐:“那么,那两个妖女并没有伤到你的要害了。”
  “她们的用意不但要毁在下的退,而且要逼供灭口。哦!她们没找你?”
  “没有。我是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没料到……”
  “谢谢你的关心,是怕在下说出藏珍处所吗?”
  “有一点这种想法。”花花太岁毫不脸红地说:“那么,你一定知道藏珍的处所了。”
  “你说呢?”
  “放心啦!在下不是轻于言诺的人。对不起,在下要歇息了,拜托拜托从窗户走,在下不愿下床关门呢。”詹云下逐客令,他也的确需要充足的睡眠。
  “好,改天再来看你。”花花太岁说完,跳窗走了。
  詹云挑暗了油灯,不久便沉沉睡去。
  同一期间,北湖湖滨展开了一场血腥的火并,淮安的巨霸大河老龙龙观海,与一些闻风前来劫宝的江湖高手,全受到一些来历不明的人袭击,死伤枕藉。
  而杨船主的运布船却停泊在南湖码头,未受到任何蚤扰。天亮后,船没有启航的迹象。
  船停泊三天,毫无动静。
  大河老龙那天晚上仅受了轻伤;水路群豪已陆续到达,这就是运布船停泊不走的原因所在。
  第四天晚间,船被人凿了几个大洞。
  海管事忙得焦头烂额,设法另雇船只,两艘船的船夫同时动手,将布匹搬到新船准备驶往清江浦过河。
  安顿妥当,已是黄昏降临,船解缆准备连夜驶往清江浦,但还没离开码头,中舱又开始漏水。
  船修了一夜,好像越修越糟,堵得东来西又漏。
  海管事又开始雇船,可是,没有人敢承运这批多灾多难的货物。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几乎所有的船夫,都知道这批货物是不祥的妖物,沾不得。
  船沉了不要紧,被江湖朋友们砍下脑袋,可不是什么快活的事。
  据说,海管事已经派人北上,要在山东带船前来接运,由安远镖局派总镖头金刀伏魔杨波前来押运。
  已经是第八天了。淮陰客栈中,詹云已经可以活动自如。
  由于运布船出了意外,更换船只,所谓藏珍箱也必定更换藏处,有心人对詹云的利用价值已不再重视,所以不再有人前来打扰他的安宁。
  连花花太岁也不再来探望他了,他只是一个被遗弃了的病狗。
  这天巳牌左右,他出现在仁济桥头,脸色姜黄带灰,说明他的健康情形并不太妙,胁下撑了两根拐杖助力,可知双退仍需一段时日调治,是否能完全康复,恐怕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他沿码头向南走,一步一停顿,神情似乎相当悠闲,但那形诸于外的吃力情景,说明他心中的痛苦,决不如外表那么悠闲轻松。
  该离埠的船早就离开了,码头上只有一些上下货的货船在忙碌。这里,要到傍晚时分才能看到杂乱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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